2020-11-09

抢救西游记系列第一部《来去之间》第四十章    被捕

“你父亲说的自有他的道理,凡俗尘世,修仙艰难,几时才有变化一说,只不过都是假以装扮,让别人看不出本来面目罢了。”

“是啊!”缪姝鸿慨叹道,“你这个故事也算神奇了,现今的天底下,还有多少女子能有红拂女那样的勇气?红佛女终能陪在意中人身边,琴瑟和鸣,彼此恩爱!”

“公是何人?”她看着大圣,眼中饱含深意,“紫衣戴帽,杖揭一囊,男女莫辨,白天见过面的,也要问她‘公是何人?’我是觉得红拂女那番改扮妆容的技艺很是神奇……要是你也会易容的话……”

缪姝鸿欲言又止,盈盈而笑,大圣蓦地惊觉,自己怎么帮着她?这不是令自己越发地暴露了吗?忐忐忑忑沉默片刻,淡淡说道:

“缪三爷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吗?你可是个娇贵的千金小姐。”

缪姝鸿若无其事,笑嘻嘻地说道:

“你不知道!这回可真是好玩了。大前天,我和爹爹各自乘了一驾马车,一前一后回京,夜里,我们在半路上的客栈住了一夜。今天一大早,我悄悄地把马车让给了一对回京的母子,找个茬故意和爹爹怄气,让他对我不理不睬,我又对那对母子说我自去和爹爹坐在一起,他们竟都毫不怀疑的上路了。这下爹爹不见了我,他不会知道我究竟跑到哪里玩去了,一定头晕得不得了了!兴许娘亲和公公正在责怪他呢!咯咯咯!”

大圣冷冷地问道:

“你不是说是缪三爷让你来我这挑选古玩的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他不知道你跑哪里去了呢?究竟哪句话才是真的?”

他一心只要惹得缪姝鸿不快,因为他觉得,若是此女现在转身离去,麻烦也就即刻甩掉了。

缪姝鸿听了,心里果然起了变化,往前走快两步,未料又计上心头,回身说道:

“爹爹一早就说过让我来挑选古董,不过我没告诉他,我会什么时候来你这间誌古斋啊。”

她原地站着,大圣耷头耷脑地走上来了,她又说道:

“你放心。我是个女孩儿,只是在你家吃顿饭而已,顺便再看看有些什么稀罕玩意,我可不是没事干跑你家里玩的,你看我能吃人么?就算能吃人,我记得你胆子不小啊,看着血流满地的大蛇都不害怕,还会害怕我这个女孩儿吗?”

大圣皮笑肉不笑,心里怨怪都是灵渊子信口胡诌给她种下的情种,发恨恼道:

“老不死的妖精,早晚得把你装到宝瓶里去,叫你化为精卵再也不能说话,永葆青春岁岁太平。”

他神思游离,缪姝鸿乃问道:

“孙哥哥你说什么呢?是不是说家里有稀罕的宝瓶,我来对了呢?”

大圣来不及回答,缪姝鸿忽然展露笑容,张望着眼前一扇大门说道:

“孙哥哥,那里窗户贴得亮晶晶的,多漂亮啊!看样这家人要办喜事了呢。”

大圣一抬眼,这不就是自己的家么?透过矮墙上的窗棂,他看见房里灯火通明,四处整齐铮亮,房梁屋檐下挂着几条彩带,窗户上张贴了大大的喜字,翠柳和八戒正在堂上比划着裁制剪纸——只因心不在焉,几乎过家门而不入。

大圣欢喜上头,丢下烦忧,开口便道:

“缪姑娘,这里就是我的家了,你猜猜看是谁要办喜事?”

孙哥哥的家里,会是谁要办喜事?缪姝鸿愕然一怔……

大圣把马拴在院门外的竹根上,一手拎起大布袋,兴冲冲往院里大喊:

“爹!娘!我回来了!”

开门迎接他们的是枚芳。大圣终于平安回来了,枚芳露出了满面笑容,要把大圣往院里带,大圣让在一边,无奈地说道:

“娘,还有客人!”

粉面微红肤如凝脂的缪姝鸿走上来,微微一笑,落落大方施礼说道:

“大娘,小女子多有叨扰!”

她随枚芳款款登堂入室,装扮一新的子家顿时焕发出无限光彩,家里每个人都有一刻觉得是那样的春意盎然!

从来未见孙醒亲近女色,这次离家办事才几天功夫,居然带回来一个长得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回过神来,子家上下大觉意外。

此刻正是晚饭开饭时候,崔姨赶去加做两个人的饭菜,子归逢与枚芳窃窃私语,翠柳把大圣叫到一边,俏皮而低声地问:

“老哥哥!这回办喜事,是不是就办个双喜临门,省得下回再雇人帮忙?”

八戒眼睛睁得比缪姝鸿的明眸还要大,肚里七上八下,不知大圣搞的什么名堂。他招呼缪姝鸿洗脸擦手坐下喝茶,傻呵呵地,光顾着替大圣献殷勤。

大圣把放在地上的布袋又提起来,塞在八戒怀里,说道:

“呆子你没事了不是?!把这些古董拿到前面店里一样一样摆放好了。等会儿吃了饭,子姑娘要去挑选。”

八戒双手捧着布袋,刚要往廊道走去,院外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咣当”一声,大门被人猛然撞开,十几个衙差呼啦一下连跑带跳闯进院内,将子家所有人团团围住。领头一人身高八尺,面若重枣,满面虬须,正是杨美城衙中捕头危蔟忌。

屋内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慌乱中惶惶然看着众衙役,大圣正想问清缘由,危蔟忌手按腰刀,横眉冷对,喝道:

“把誌古斋的孙醒和朱谓能两个嫌犯给我带走。”

官差张牙舞爪,大圣厉声叫道:

“呔!且慢动手!”

斥问危蔟忌:

“我们犯了哪个规条?老实人怎么就成了嫌犯了?危捕头,当着我家里人的面,你把话说个清楚,不要栽赃冤枉我们两个兄弟,更不要让老人家觉得被我们丢了面子!”

危蔟忌气定神闲,把手一扬,众衙役瞬间牢牢擒住大圣和八戒,他乃上前一步,瓮声瓮气说道:

“冤枉你?!你们自己犯的法,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他的目光落在缪姝鸿脸上,不由暗暗惊讶——此女面容极美,和传说中的嫦娥一样令人惊艳。

“嘿嘿!你既知道要面子,想必也知道收监过堂丢脸掉份,可你竟然下得了手,毒害他人性命!至人命丧当场!”

乃斩钉截铁大喝一声:

“带走!”

屋内又是一阵慌乱。子归逢上前扯住危蔟忌手臂,气急道:

“危捕头,你知道他们已经是我的孩儿,他们的过错,难道不可以说给我这把老身骨知道吗?我,我也是老杨美啊!”

危蔟忌一言不发,肩膀一抽,将子归逢甩脱。


颠沛流离那些年,子归逢饱经风霜,身子比常人虚弱得多,被孔武有力的危蔟忌忽地一甩,站立不稳,踉踉跄跄要往地上摔倒。八戒突发神力,一个挣扎就把钳制自己的几个衙役摔得七零八落,他快步上前,及时扶稳子归逢。


吃了亏的衙役咋咋呼呼怪叫:

“这小子拒捕!”

“刷”地一下都把腰刀亮了出来。八戒眼里只有危蔟忌。他腾移飞快,撂倒两个衙差,掠过众人,摊手抓到了危蔟忌后颈,稍一用力,危蔟忌“哎呀”一声惨叫,整个被按倒在地。

呆子瞪着大眼吼叫:

“凭什么说我们兄弟毒害他人?我们千里迢迢来此营生,不偷不抢,开店纳税,广结善缘,从来都是以和为贵。难道是你家里死了人,你亲眼看见是我们兄弟两个加害的?!”

大圣时常告诫自己不能显露底细,故而一开始便束手就擒,这时急忙叫道:

“阿弟不要胡来!这些公差不是说道理的人!他们只会奉命行事。嘿嘿!我们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和他们走一遭又能怎样?到了公堂之上,自会有你我辩解的时候。”

八戒手上蓦地没了劲道,危蔟忌挣脱开来,几个衙役一拥而上,“啪啪”,再次把八戒牢牢钳制,三下五除二把他绑成了粽子,除了两条腿,身上四五条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八戒显露出来的神力十分令人忌惮。

大圣亦被衙役扭得犟起了脖子。他看看错愕的老父老母,看看云里雾里不知所措的缪姝鸿,满脑子都是混乱,一时想不出要说些什么。众衙差推推搡搡将他押到门外,他又气又急地向着翠柳高叫:

“爹娘的喜事不可耽误,记住一定要照办妥当。我们问心无愧,去去便会回来了。”

真的是去去便回的话,事情等他们回来再办也不耽误啊,故而他说这话,其实也是没有底。

眼下翠柳虽还是子家丫环,但是大圣自从认了老父老母之后就有了把她当作妹妹的意思。

大圣所要经历的修人心养人性真不容易。

兄弟两个被明刀晃晃的衙役押着,一路连打带骂直奔衙门。高比穆接到消息,庄严正气站立于公堂之上。公堂灯火明亮,照亮了他头顶上“明镜高悬”四个金色大字。堂下刑具一应俱全,公差威武站立两旁。


兄弟两个被押进公堂,顷刻推倒在堂前,勒令跪下。高比穆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啪”一下,回声在公堂内激荡不休。他厉声质问,声音沙哑:

“大胆孙醒朱谓能,你们可知罪?!”

大圣挂念父母婚事,不愿有半点波澜,故而勉强跪在地上。然而闻听高比穆厉声斥问,就像从不认识自己一般,他寻思原来这当官的翻起脸来就跟翻书一样,乃圆瞪怒目,大声答道:

“哼!我清清白白的有什么罪?滥抓好人你当的是什么官?亏你头顶上还有明镜高悬的牌匾,你羞也不羞?我倒要看看你给我们两个无辜的良民安个什么样的罪名!”

高比穆像是一连数夜未得睡过饱觉,瞪着通红的两眼冷笑道:

“你这厮!还敢妄称自己清白?!你当真以为有人信你是个大好人么?!别在我面前演戏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八珍齐辣菜师傅被人下毒致死,你们就是该案的从犯。嘿嘿!主犯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初你是如何从旁协助,让凶手远走高飞,凶手现今躲在何处,公堂之上坦白是你等唯一出路!一五一十说出来,以免皮肉受苦。”

说罢,高比穆瞟了一眼左右刑具,其声色俱厉,只是声音仍旧沙哑。

八戒莫名其妙,气鼓鼓地也瞪着高比穆,叫道:

“你这个挨千刀的昏官,坐在上面嗷嗷呀呀的才是唱戏哩,你的戏我们看不懂,我们不知道什么八珍齐什么辣菜师傅?”

大圣也是听得云山雾罩,忘形而站起问道:

“八珍齐有师傅被毒死了?!杨美城这几天又发生人命案了么?”

“啪”地一声,身边的衙役猛地一棍打在他膝盖窝上,喝道:

“小子你跪好了,大人问的是半年前那起抛尸案,你装什么蒜你?”

不得已,大圣扑通又跪下了,他心有不甘,继续问道:

“喂!大人,你忘记了那时是我们兄弟两个来这里给你们报案的么?如果我是抛尸案的从犯怎么还会到衙门现身,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吗?有谁会那样吃饱了没事干?!既然犯案,当然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啊!这样的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大人不要偏听偏信冤枉好人?”

大圣虽是下跪,却理直气壮连发质问,没有一点惧怕的样子。高比穆料定此人会顽愚到底,乃将惊堂木又是一拍,自负道:

“那日你两个到公堂击鼓报案,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想要给自己洗脱嫌疑罢了,这点雕虫小技岂能瞒得过本座?本座看在你们远来谋生不易,才给你们自己招认恶行的机会。你们要是执迷不悟,把本座好心当作驴肝肺,企图包庇真凶掩盖罪行,本座一定严惩不贷。”

八戒从家中被押送到衙门,一直都被绑得严严实实,身上早就麻痹不堪难以忍受,这时猛地跳起来叫嚷道:

“我呸你这个昏官,不但两只眼老花!心眼也老花化霉!案发的时候不见你查得什么名堂,这都过了快半年了,却转过来诬陷我们是凶案从犯。到底这事是怎么把我们牵扯进来的?你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究竟是你还是另有小人从中捣鬼,你直说了得不?!”

站在八戒身旁的两个衙役不是大度的人。二人在子家时曾被八戒重重撂倒在地,此时一听八戒出言不逊叱责高比穆诬陷,情知公报私仇的时候到了,不等高比穆发话,高举手中的水火棍,噼里啪啦打在八戒腿上臀上,八戒卒不及防,像粽子一样摔倒在地。高比穆更被八戒的一番话激怒,恶向胆边生,站起来把令签拿在手里,叫嚣道: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我乃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怎由你肖小刁民造谣中伤,我看你不挨一顿打决计不肯招认!”乃把令签丢在地上,喝令道,“左右,与我责杖二十,动刑!”

可怜八戒早就被打了十几棍,这时候老爷发令,衙役用力更大,下手更狠,公堂上只听见板子啪啪作响,回声不绝,任八戒再是下凡的神仙,也只好装着在堂上滚过来滚过去,一时间狼狈万分。

大圣强压心头怒火,连使眼色。“知道!知道!!知道!!!”八戒揣想师兄的意思是要自己不要使用仙法抵挡,于是呲牙咧嘴的,一路喊着知道,一路硬生生地受了二十大棍。

两个衙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一阵狠打,累得手臂酸麻大汗淋漓,未几回报高比穆行刑已毕。高比穆瞥了八戒一眼,满脸阴沉对着大圣冷笑,道:

“嘿嘿!刁民孙醒,本座既然把你抓到了公堂,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没有你昔时种下的因怎么会有今日结出来的果,你要是还不从实招来,罔顾本座一再警示,下场不会比你的兄弟好到哪里去!”

大圣一腔怒火,再也无法忍住,破口大骂:

“我把你这个短命的龟孙子,你就是一个狗官!说话不明不白,抓我们的凭据都在哪里了?你是不是成心要搅得我们兄弟两个无从辩解?我去你大爷……莫非你以前的好名声都是编出来的?现在被狗屎盖住了不成?你要栽赃冤枉也罢,我就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你尽管统统使出来罢,我兄弟两个要是在这里皱了一下眉头,就不算是英雄好汉了,我们的一辈子便算白活了。”

这几日高比穆过得窝火受罪,焦躁得很,听了大圣斥骂不怒反笑,“哈哈”一阵狂笑,说道:

“你们为了发泄胸中怨气,狼狈为奸结伙投毒,好在有辣菜师傅早早的做了替死鬼,要不然杨美城要增加多少无辜冤魂?!这般险恶居心,怎么还有脸说自己是英雄好汉?!你既然愿意为主凶仗义顽抗,哼哼!本官职责所在有凭有据,就算陪你们玩玩便又如何?我且看看你在凛凛公堂能有多少胆识,你若能不吭一声挺到最后,我也佩服你是条真正的汉子。左右,且与我将他们每人重打六十大板,看他们招还是不招。”乃快步走到堂下,恶狠狠地说道,“我现在就看着你哩!你不要以为公堂这里的刑具十年不曾开张,那是纸糊的么?今天就叫你认得什么叫做满堂红光。”

衙役得令,两脚踹翻大圣,把大圣拖了一拖,在他和八戒之间扯出空档。这兄弟两人前后左右各站了四个彪形大汉,你一棍我一棍,轮番上前行刑。危蔟忌是个血性汉子,神情麻木地站在一旁,看着棍起棍落,听着啪啪不绝刺耳的声音,心里止不住地叹息。

这番杖责在大圣看来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他侧过头,看着八戒高声笑问:

“哈!哈哈!我说老弟,你又来到公堂上了啊!这回人家不要你报案,要拿你问罪哩,你可知自己犯的是什么罪么?”

他神态轻松,八戒也挤出笑容高声回答:

“哎!哥哥喂,吃得多算不算罪过?”

“不算!”

“那么买包子不让当差的插队呢?”

“也不算!”

“那我们哪里有什么罪过?我看他严刑逼供才算有罪喽!哥啊,我这里趴着看他真的不像个人,只有一双臭脚,那是什么东西来的?”

大圣笑呵呵地说道:

“阿弟的好眼色也看不出他是什么东西了么?哥哥我给你鉴别鉴别!嗯!他真是幸运,还算不上是东西!别看这群饭桶板子打得卖力凶狠,其实他们越是高高举起就越是轻轻放下,跟给亲戚挠痒痒差不离了,看起来我是他大伯你是他大叔啊!他们手法忒好,大冬天的春风和煦啊!呼,呼,呼,怎么可以让人这么舒服呢?谁调教出来的?刚说的不是东西的高比穆高大老爷!太舒服了,我怕自己撑不到六十板子就要睡着了呢!老弟千万叫住我,不要让我睡着,我要好好欣赏!”

八戒心里叫屈:

“猴哥你还有心思说笑呢?爹娘要成亲,我们还要在公堂搞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准备?”

嘴上说出来的却是:

“才六十下就睡着了啊?那可不成!你睡着了这哥几位哪里还有兴致再给我们挠痒痒啊?我看怎么也得凑够一千整数啊,咱们还是等到挨够一千板子以后再睡。哥你没看见人家高大人刻苦用功挑灯夜审吗?老眼昏花稀里糊涂不辨是非,但也是破案心切其情可嘉,我们回敬点心意,送他一份大礼两个佛,一佛升天二佛磐涅,嗨!这回可是真佛啊!高大人你可不要只是气的,得让你手下人专心些啊!老是挠痒痒对不起我们。”

大圣哈哈大乐,笑道:

“哥哥有时候看见你闲极无聊了啃书本,说你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瞎耽误功夫,哥哥真是看走眼,你这番话明显是学问有了长进!孺子可教,高大人这次受了我们的大礼,一定会举荐你去做个秀才,哈哈,那时候你姓猪的一门都光宗耀祖了啊!”

“瞎眼的高大人都能看得起,那时候秀才也算不得什么了,我自去买个官当当,有朝一日也和高大人叙叙同僚情谊,说不定也能一起审案,一起给人家挠痒痒。”

“哈哈,也说不定还会一起坐在这座公堂上叙旧呢!嗨,王汉,到时我兄弟万一让你给高大人挠痒痒,你可不能像今日这般偷懒耍滑啊!别人都在出力,怎么就你蔫了吧唧的,你是不是又没准时吃饭啊你?”

两兄弟谈笑风生冷嘲热讽大为尽兴。高比穆心想这两个果真是有神功护体的江湖异士,脸上又青又白,兀自强装镇定。

八个衙役耗尽全身力气打完六十大棍,七歪八倒摊倒在地上,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再也拿不动手中棍子。

高比穆憋出一副猪肝似的脸色,必须出后手了,略整衣襟,喝令:

“危捕头,去把说书人刘擘英带上来。”

又叫上来两个衙役,耳语几句,两个衙役听罢自退到堂下。

他狞笑一声,对兄弟两人说道:

“你们练有护体神功不惧动刑,更加说明你们是闯南走北的鸡鸣狗盗打家劫舍之徒,夺人性命对你们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简单平常!你们不是说我无凭无据么?罢了,你们既然不肯就此招认,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只是你们这回负隅顽抗咎由自取,再没有酌情轻判一说。孙醒,你与说书人刘擘英往来频繁,可知就是他指证了你?!”

大圣从地上一跃而起。他身上毫发无伤,脸上满是惊奇。高比穆又是一阵冷笑:

“嘿嘿!我听说你们不久前才拜认了父母,这些天正在张罗着给他们联姻办喜事哩!杨美城有孝悌至此,实在是旷古佳话,作为一郡之长,我原本该恭贺你们,谁知你们却是肖小之徒,行凶害命,使用障眼法欺瞒杨美城满城百姓的双眼,若大家早知如此,子归逢还会认你们两个做儿子吗?!”

大圣脑子里“哄”地一声,高比穆这话是直钻到大圣的心里去了。他摩挲腮帮下巴,心想这次的灾厄当真无妄极了,竟然还有证人证言在此,看来事情的真相一时半会不能大白,如若干耗在这里,爹娘的喜事如何能够操办下去,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岂不是要被搅黄了?

“当啷”一声,两条粗大的锁链猛然地套在大圣身上。锁链越收越紧,瞬间把他绑了个严严实实。八戒也被如法炮制。转眼之间,两人身上枷锁铁链一样不少,成了重刑犯。

地上有一滩淤血,大圣心念一动,连忙去看八戒身后,果然看见八戒后身已被血迹染红,大圣情不自禁跺脚叫道:

“你、你、你真是个呆子,怎的如此木讷?我不是……先前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嗨,不说了,气死我也!”

八戒也看大圣身后,居然……毫无损伤……

自己仗着皮肉粗燥,忍痛强作欢颜,起劲嘲讽,皮开肉绽鲜血流了一地也要豪情满怀……

八戒再也忍不下去了,啊呀地跳来跳去,连声叫唤,拖得铁链铮铮作响,他怨恨地看着大圣,痛斥道:

“你这是什么哥哥啊?!自己运功护体设法抵挡,怎么又使眼色骗俺活生生地承受?八十棍子啊!你真是个遭天杀的猢狲啊!嚯嚯嚯!呦呦呦!”

他连连叫苦,压根未想是自己领悟错了大圣的意思。衙役下手毫不留情,大圣担心八戒忍不住会还手,所以使眼色叫他隐忍以免误了大事。他倒好,不但不还手还连自己的臀部也不管不顾。

大堂侧门“咣啷”一声打开,两个衙役扛了副担架进来放在地上。趴在担架里的人一动不动,身上满是硬结的血污,闻着满是腥臊污秽。大圣倒吸了一口冷气,伸长脖子一看,担架里正是说书人刘擘英。

此时的刘擘英披头散发血衣褴褛,绽露的体肤满是青淤肿块,胡乱贴在身上的药膏散发着刺鼻难闻的味道。他睡得深沉,犹未醒转,嘴巴微微张开,喘着一丝微弱的气息,再也不是在夜市里说书时候的儒雅模样。

高比穆板着脸喝令道:

“叫他醒来!”

衙役拎来满桶冰冷的雪水,哗啦一下子全部浇在刘擘英头上。刘擘英全身抽搐惊醒过来,睁大双眼抖抖索索,惶恐地看着公堂。

“呔!案犯刘擘英!在你身边跪着的这两个人,你可认得?”

人证当前,口供在握,审案应该势如破竹了,高比穆心态趋稳,口气好转。

刘擘英辨认出大圣兄弟两人,不敢直面相对,头埋在担架里,抖抖索索小声应道:

“回大人的话,小人认,认,认得。”

高比穆和颜悦色地说道:

“公堂审案不容有假。倘有前后不一戏弄朝廷官员,那就是极大的罪过,我受皇上俸禄,自当严肃法纪一定不会轻饶!你知书达理,应当知晓律例,本官说的可对?嗯——”他拖了一个长长的官腔。

“大人,说的,是。”

刘擘英已然有气无力。

“本官连夜审讯,你已承认八珍齐厨师被人毒害一案乃是乐沉翛和你还有誌古斋孙醒三人所为,,当着孙醒的面,本官现在再次问你,此事可是千真万确么?”

“这个……”

公堂内一片沉寂,每个人都在静静地等着刘擘英回答,但说书人瑟瑟不能言语。危蔟忌瞅了大圣八戒一眼,发话说道。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了便是,你揭发检举有功,高大人自当为你做主!”


大圣不知刘擘英到底说过什么,疑惑的眼神显得更加焦急。


刘擘英失神地看了看高比穆,高比穆和他目光一相对,不耐烦的靠到了椅背上,却把惊堂木拿在了手里。

刘擘英气血翻涌,突然间把嘴一张,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也立刻摊在担架里,连连喘气,几欲昏倒。

“废物!”高比穆暗骂,把刘擘英供词翻开,重重一拍,命危蔟忌道:

“危捕头,你把刘擘英的供词念给他们听听,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诡辩之词!”

“戊子年五月十七日,应逃犯乐沉翛之约,罪人与孙醒共三人在夜市散场后密谋在八珍齐内投毒以泄私愤。是夜乐沉翛当即畏罪潜逃,至今不知踪影。画押,案犯刘擘英。”危蔟忌中气十足,读得悦耳响亮,一字不漏,清清楚楚。

大圣听罢,已然知道个中原委,怒极而恨,恨极而笑:

“原来那桩夜半抛尸的案子,你查案查到了乐沉翛的身上,这回你总算知道了那具尸首是从八珍齐里出来的了!你终于有点眉目了!嘿,嘿嘿嘿!”

高比穆不容废话,“啪”地一声拍响惊堂木,咬牙切齿地说道:

“孙醒啊孙醒!你这个大胆刁民,亏你还笑得出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桩案子必定是乐沉翛下手投毒,他因为畏罪,所以才要连夜潜逃销声匿迹。那一夜你们是如何商议的,刘擘英已有证言记在此上,其中原委本官洞若观火一目了然。本官姑念你们只是共谋而不是共犯,就算刑责再重也是从犯,断不会赶得上主犯乐沉翛。”他为了此案连续几个日夜不得安闲,现在已经快没有耐性了。

他狞笑一声:

“你要是也如实招认了,说出乐沉翛的下落,把你们如何在抛尸那一夜企图以报案这一行径掩人耳目脱身事外的经过从实说来,我自可对你们从宽处理。现在人证就在你的眼前,你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你要是还仗着那些三脚猫的武艺藐视公堂死不认账,哼,哼哼!我这里刑具挨个等着你,哪怕你骨断筋折魂飞魄散,死在当场,我也要把此案办成铁案呈上刑部。”

大圣仰天长笑,说道:

“我还说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居然也被抓来这里,原来是你破了抛尸案却抓不到元凶,就滥用酷刑,将刘擘英屈打成招,想要把我等三人拿去结案。哈!哈哈!你混在官场几十年,原来就这点半桶水的本事——做这种虎头蛇尾的事情,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你也不怕败坏了名声?!让一辈子声誉化为乌有?!”

高比穆勃然大怒,气急高声:

“猖狂!可气!左右,给他们上夹棍,看是他们筋骨硬还是我的夹棍硬!”

衙役一阵忙乱,把大圣八戒架上夹棍动刑。


一旁气息奄奄的刘擘英听着吱呀作响的夹棍声,心里无比恐惧,挣扎起来拼死劝道:

“两位好兄弟,刘某屈打成招有辱斯文,实在惭愧得紧,不过我们好歹不是元凶,认了便无需受此罪过,公堂上的刑具样样夺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保住性命要紧啊!”

大圣义薄云天,并不怪罪刘擘英,冷笑一声,瞪着高比穆从容不迫地说道:

“他的这点能耐,也就是吓唬吓唬你了,这些家伙在我看来屁都算不上。”

八戒这回有了默契,也懒得说话,打了一个哈欠,在刑架上闭了双眼睡起来,暗中施展法术护住双腿,几个衙差用足了全身的力气行刑,头上渐渐冒汗,手脚开始哆嗦。

大圣嚯嚯笑着,纹丝不动,八戒也像进入美梦,酣然露出甜笑。行刑的衙役把力气用到了脸上,咬牙切齿不堪形容,看起来夹棍竟似夹在自己腿上而不是对他二人用刑。遇到两个泼神仙,衙差也确是够可怜的。

这两个修人心养人性的主啊!毕竟做了多年神仙,如今在人世混生活,少不得总有让人忍俊不禁的时候。

到底是遇上奇人异士了,高比穆一张脸由红变青,由青变紫,变得猪肝一样,心里虚落落的,七上八下。

“啪啪”连着两声脆响,两条夹棍几乎同时断成了两截,耗尽气力的衙差被吓得跳到一边,惶惶然又无可奈何,眼睛看着高比穆。

高比穆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面前的一切让他像看天书一般难以理解,呆了半晌,下令把疑犯拖进大狱,等候次日发落。

人散灯灭,公堂陷入沉寂。高比穆坐在官椅上,双手互握抵在台面,眼中的光一闪接着一闪。

他心事重重。

几日前的一个早上,高比穆带领众多衙役浩浩荡荡进了八珍齐,喝令八珍齐打烊歇业,吩咐衙役们看住各处门窗,不许任何人出入,宣布要在店内详查案情。大庭广众之下,祈美不敢吱声,一直提心吊胆地跟在高比穆身边候着。在厨房内,辣菜师傅经不住恐吓,老老实实交代了中毒的厨子突然毒发暴毙的过程。师傅事先经过祈美教唆,将祈美撇除事外,略去收受封口费一段,借口顾虑案发之后酒楼被封,将会害得自己一伙人没了事做,所以不敢报案,故而悄悄去把尸首抛于野外,出于此因,官差最初来查死者身份时便故意做了隐瞒。

原来祈美倒没有和自己说过谎话,高比穆点点头。厨师略去封口费一段,他也乐得省去了追究祈美知情不报,权当祈是个局外人。他和祈美倒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高比穆令厨子回忆那时被死者摔破的坛子里装的是些什么东西,班头说那是按自己家乡古法秘制的调料,有几种辛辣的药物和两三样不同的辣椒剁碎了杂糅腌在一起,他们平时做菜经常要用到这味调料,客人吃了从不见出事。

高比穆问死者毒发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班头操着浓重的口音答道:

“我们几个老客都是在厨房里用的早饭,大家都吃同样的东西不见有异,单独是他中了毒。”此人大胆地揣测道,“应该还是坛子里东西的缘故。”

高比穆面无神色,问道:

“坛子摔破以后,里面的东西你们是怎么收拾的?”

“当时前面要开门迎客,这边又要忙于掩盖命案,我们只是胡乱地清扫了一阵,把摔出来的东西都当作垃圾给倒走了。”

“你们每天使用坛子里的调料时,自己都会先尝试的么?”

“那倒也不必,伙计们有时顺手了就蘸一些来试试味道。”

“若真是如此,那么凶手要谋害的并不指定是谁的性命,我看你们之中谁都有可能吃到那坛子里的东西,当然,包括在酒楼里吃饭的客人。”

“谁跟我们八珍齐有那么大的仇恨?!”祈美惊得背脊发凉,一阵一阵后怕,“我做生意赚钱,一向光明正大,心狠宰客是有的,可那都是明码实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会强人所难,从来没有这么恶毒的仇家啊!”

“那么案发前那些日子,你们可曾与什么人有过纠纷,特别是厨房里有过什么异样的动静没有?”

“那些天开张才不久,里里外外忙忙碌碌,虽是乱了一些,可是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争执啊。”祈美想了想答道。

高比穆又看班头,班头想了想,说道:

“我们做厨房这一行,最怕的就是别人把自己的绝招学了去,因此绝不准许外人进入厨房。包括店中的伙计,他们也没人进来过。最多是有些冒失的不经意闯进来,我们有过把这些人骂出去过的,除此之外,那些天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啊。”

厨房里只有他们三人,高比穆乃问班头道:

“你们这一班伙计,平日里的交情怎么样,有没有彼此怨恨有仇的?”

“我们差不多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人,大家自小时就混在一快玩得好极了,这回出来闯荡更是团结一心,从无相互怨恨的。”

高比穆看看这两人面色无异,乃点点头捻起长须,走到那一排调料坛子前仔细看了又看,头也不回地问班头道:

“据仵作尸检,死者体内没有明显的毒物,但却是中毒死亡的迹象,你做厨房的班头兼师父,想必听说过食物的相生相克之道吧!”

“这个小人略懂一二,有句俗语叫做要想死得凶蜜枣加香葱,指的就是食物的相生相克。此说乃是指各种食材秉性不同,分属的五行也不相同,做菜时合在一起使用,有时助长人体,抖擞精神,有时又损伤人体,如为相克之食,轻则脾胃不适,重则夺人性命,实为凶险莫测,我们干这一行的都对此谨记,万万不敢大意。”

高比穆颔首踱步,心内想到:

“死者中毒突然,中毒后死得也十分迅速,他们都说没有与人结怨,事前更无外人进入厨房投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他们私下结了梁子自己人害自己人,还是有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厨房下毒企图整垮八珍齐呢?”

乃问祈美道:

“你有仇人对头什么的么?!”

“……没有……应该没有吧。”

“同行如敌国!八珍齐开业时间不短了,有没有可能存在一种情况,有人也是做酒楼的,因为八珍齐开张,客源被抢走,经营难以为继,不得不关门倒闭,那个人把帐记在你身上。所以在你的八珍齐制造事端?”

祈美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高比穆自言自语:

“要破这个案子,看来还得从仇怨入手。”

祈美突然想起点什么,一拍大腿说道:

“嗨,真是该死,怎么竟没有想到呢?”

高比穆盯着他,听他说道:

“大人,小人没有仇人,但是如果要说小人有对不起谁的话,也许有一个。我这里原来的掌勺大厨唤作乐沉翛,八珍齐重新开张那段时间,要说小人有对不起谁的,那就只有他了。”

班头搬来椅子,侍候高比穆坐下。祈美继续说道:

“可是又有些不像啊……怎么会至于有了仇怨呢?大人,那些年乐沉翛在我店里其实功劳不小,确确实实为我赚了不少钱。因为我改做辣菜生意,新请厨师,厨房不要他了,他只好出来帮店里做些杂工,不知他是心性高傲发了脾气,还是本就不做得杂差,”祈美停顿下来,看了看班头,顷刻又转眼面对高比穆,“那时我倒是常常听见他被这帮辣菜师傅训斥唾骂。大人是知道的,我做老板的要以酒楼大局为重,我不想厨房里整天吵吵闹闹地影响生意,又希望卖个好,让辣菜师傅安安心心做饭做菜,满足客人,就……就把他给辞掉了。”

他脸上挤出尴尬的笑容:

“他在我这里做了老长的时间,直到离开那一日,我一直是亏欠他的,不知他会不会因此记恨在心伺机报复?”

班头讪讪地陪着笑,笑容颇为僵硬。

高比穆问道:

“你刚刚一开口怎么又说不像呢?”

“案发之日,乐沉翛早已被我辞退,当时我曾不许他留在杨美城,怕败坏了我的名声。这中间相差了半个多月的时间。那段时间,店里没人见过他,好像杨美城里也没有他的踪迹,他应该早已离开杨美城了吧!时隔太久,所以我又觉得不会是他。”

高比穆盯着班头,淡然问道:

“你们是如何针对乐沉翛的?做得很过分么?真的令到他起意谋害人命么?”

班头呆了半晌,说道:

“其实我们也没有怎么针对他啊!我们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只是嘴上说过他几次,呃!还有就是专门留了些苦差事让他做而已,也许他觉得我们是刁难他,可是我们那些做法还不至于令到他投毒害人吧?乐沉翛不像是那种胸襟狭窄的人啊。”

高比穆来回踱着步子,心想如果这真的是乐沉翛做的案子,而且确实是由怨恨而起的话,这种令人走到极端的怨恨应该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生成的,必须是长期积累了愤懑,偶然一朝爆发。案发时辣菜师傅来到杨美城还不足两月,即使有斥骂责怪也是少数,偌单独只是这个原因,乐沉翛投毒害人的动机难以形成。

于是开始看着祈美,眼神犀利,直盯到祈美心里。祈美不寒而栗。

高比穆问道:

“你亏欠乐沉翛的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

祈美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高比穆加重语气问道:

“莫非你还有什么事情是隐瞒本官的?你以为现在还是贺你新店开张的时候吗?本官此次公事公办,不是来你这里把酒言欢,你且把平日怎么对的乐沉翛都想清楚了,若与你无关,本官自会为你做主——除非八珍齐愿意这样——折腾?!”

祈美很快明白过来,高比穆一语双关,自己已经是落到他手里的人,高比穆心情好,愿意提携就是美事,要是心情不好置身事外,后果将是颠覆的,乃看了看班头,又看了看高比穆,以眼神示意。

班头退出厨房,祈美哀叹一声,说起当初自己如何救下乐沉翛,而后乐沉翛又如何来到八珍齐,直到最后将他辞退的前后经历,末了忧心仲仲问道:

“高大人,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会令乐沉翛怀恨在心引发杀机?”

高比穆没有马上作答,环顾略显凌乱的厨房,心中默想:

“尽管乐沉翛的那双手是你使了黄金救下来的,但一开始你就是居心不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把八珍齐唯一大厨的福利降低到了极点,难以想象他在只有一个大厨的酒楼里会有多么繁忙,你用工如此刻薄,怎能不令人心怀怨恨?”

踌躇良久,高比穆有心将乐沉翛定为此案嫌犯。

他走到八珍齐门口。门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官差守在门外,被阻挡在外的众多闲人都在好奇地往酒楼内东张西望,不住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高比穆回看一眼,祈美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巴望着自己。微微寒风中,堂皇鎏金的对联依旧气势非凡,酒楼中彩旗依旧随风飘荡,似乎仍在不知疲倦地招呼客人登临用餐,高比穆心念一动,让祈美来日继续开门营业;招来衙差,命四处查探乐沉翛的最后消息。


高比穆寻思先去城外把今日调查的进展上报了再说。此案拖了这么久,这回稽核官员过问,那尤和颜看似还好说话,自己在他面前,也应该占个先机了。

他走进城外中军大帐,两位大人已然在等候,来不及行下官之礼,尤和颜快步走到他面前,拱手笑道:

“哈哈!高大人,我这里要向你道喜了啊!杨美城抛尸一案,整整半年没有头绪,今日高大人灵光一现,茅塞顿开,破案势如破竹进展神速,真正可喜可贺!”

一把拉住高比穆,当着众差官的面倍加推崇:

“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吧,高大人乃是治世安邦的良才,不但把整个城郡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对于如何侦缉刑案也很有心得,破获此案只在顷刻之间呀!”

斗透达皮笑肉不笑,眼神里透着一股怪异。

尤和颜言有夸张,高比穆心里不是滋味,把手抽回来,欠着身子尴尬地笑,暗自揣摩。尤和颜的眼线真是了得,自己做了什么尽被获知,传话也够神速,片刻功夫就报知主子案情有了进展。


高比穆干咳两声,恭恭敬敬口述调查结果。尤和颜眯着小眼,听得十分仔细,不住地点头认可,最后笑道:

“我现在想起一句话来了,这句话现在可不是第一次对高大人说了啊!不知高大人可曾记得,这些年我曾经两次奉皇上圣谕稽核你的政绩,每次都说过这么一句话——办事情不能着急,要知道天变地变人变,变化的时候一到,很多原本不通的事情,都可以水到渠成——哈哈。”他举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要我们这个脑子活络,会转,开明,啊!不管要办的是何等样的事情,早晚都会自然而然地变得爽快麻利的嘛!嘿嘿!高大人,事出有因,万物雷同,只有这一个理!怎么样?我这话是不是很耐听?是不是越听越有味儿?!”

“天变地变人变……”

高比穆心里藏私,霎那间心跳加速,尤大人今天说的话怎么都那么刺耳,似乎总要意图说明一些什么。自己和祈美私下交易做得滴水不漏,断然不会走漏风声,更不会传到两位上司的耳朵里去。他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尤和颜哈哈笑道:

“高大人不记得了吗?本座提醒便是。本座第一次稽核你的时候,曾在你家中拜访,那时你夫人对你的清贫有所抱怨,要我在皇上面前代你美言几句好给你增加俸禄,我当时就说了这句话,指的是高大人只要好好当官管事,本部如实呈报考案,皇上自会赏罚分明。”

高比穆听了若有所思。尤和颜轻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

“我们就聊聊闲话而已,高大人不必多虑。斗大人,我们陪高大人到外边吹吹风。”

军营外,三人慢慢走在周围遍是杂草的小径上。小径包围了一座校场。此刻,骁骑参领查将军外出未归,下属几个武官力竭声嘶地训斥着,带领着一帮兵勇奋勇操练。小小的校场上烟尘阵阵马蹄声声,喊杀震动天地。

尤和颜停下来看了看,一面走一面继续说道:

“第二次来稽核,我与你饭局上私下座谈,你曾在我面前说自己会一直效忠皇上,死而后已,所以鞠躬尽瘁不敢懈怠公务,惟愿死后还能留个清名在人间。嘿嘿!嘿嘿嘿!!”

冷笑突如其来,叫高比穆又一次摸不着头脑。

尤和颜的冷笑实属话题之外,一点都不应景。

但尤和颜自顾自地又道:

“说老实话,本座在官场游走多年,知道一个人想要由始至终地,真正地做到一辈子清廉实在是太难了。如果上司不廉洁,那么简直就是难上加难,这样的人凤毛麟角啊!但是看到高大人你这么多年了都任劳任怨,矢志不移,我当时就信你不会说大话的了,只是那时我又一次说了这句话,不过那时说这句话的意思和第一次不一样,是笑话那些身穿官袍捧着律典贪赃枉法的人,他们在仕途上中途落马,蹲守牢狱镣铐加身之时,可曾会想到自己最初步入仕途的时候,也曾经雄心壮志豪情万丈啊?!哈!哈哈!高大人,这可不是说你啊,本座可是久闻你的清名,对你相当有信心,一直都在看好你。”

“今天,你来我这上报案情,听着你的一番推论更让我想起了这句话——办事情不能着急,天变地变人变,变化的时候一到,很多原本不通的事都可以水到渠成了——啧啧!”

尤和颜摸了摸胡子,微笑地看着高比穆,脸上表情十足的丰富:

“案子拖了半年之久,一旦查到蛛丝马迹,揭开案情不就像揭开盖子一样容易了么——只要半天的功夫!好本事!!本座对高大人非常之佩服。很值得贺喜的事嘛!斗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尤和颜一席话说得高比穆面上笑容牵强,心里有如死水。虽不知尤和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却明显地听到了弦外之音,这番话满是讽刺嘲笑的味道,字字句句重重地戳在了自己心上,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神色的变化没有逃过尤和颜的眼睛。尤和颜心里冷笑着,装作若无其事,又自把话题扯远了,转眼围着军营走满一圈,回到中军大帐。

尤和颜落座,也不看茶,发话说道:

“高大人,我们言归正传!原本杨美城多年没有命案发生,这回的抛尸案搁置半年,迟迟未破令得人心惶惶,今天你即已有所突破,我看速战速决为宜,你可回去寻速查明真凶,一旦水落石即可颁发安民告示,令案情大白于天下,刑部这边也好销帐交差么。去吧!”

高比穆百思不得其解,常言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尤和颜三番两次提到天变地变人变这句看似与案情毫不相干的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记起来尤和颜所说确实不假,上两次下来稽核政绩时确实都有说过这句话。这次一说再说,难道是自己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尤和颜知道自己收受祈美五千两银子?而且更不得了的是,居然能够在几年前就断定他高比穆必定晚节不保?

不可能!

他寻思自己和祈美之间的交易没有理由会败露,干脆还是把尤和颜的话当作耳旁风算了。

回到城内不久,他独自在二堂上翻阅案卷,衙差王汉带了一个人前来回报,说是有了乐沉翛在杨美城的最后消息。

那人乃是一个闲汉,拜过高比穆开口便说道:

“大人,五月十七日那天晚上,小人护送老婆到城东给郭家的接生,见过八珍齐的大厨乐沉翛。那时乐沉翛和誌古斋的孙醒还有说书的刘擘英在一起。我见到他们的时候,乐沉翛整个人愁云惨淡,苦着一张脸。后来我老婆留在郭家接生,我自己又回家来了,这前前后后最少有一个时辰罢,那三个人还没走散,仍是聚在一块说话。”

“那么你可听到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公堂上说话,事关重大,你可得想清楚了。”

“回大人话,那时我来去都是匆匆忙忙的,来去都只是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打照面的时候他们都没说什么啊!哦,回家时那个孙醒倒是笑话过我,说我把老婆扔外边所以独自回来了呢,那时说书人也在笑着,我记得乐大厨硬是苦着张脸,喏,就这样的!”说着,闲汉学起那时乐沉翛的模样,皱起眉头,两边嘴角耷拉下来,活脱一副哭相。

“那么你自己说什么了?”高比穆微笑着问他。

“那时我犯困啊,我就是赶回家睡觉的,应该,好像没有和他们说什么话吧。”

“嗯,你怎么断定那是乐沉翛在杨美城的最后一夜?次日他就没了踪影了么?”

“啊呀,启禀大人,您老这是有所不知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去给郭家的贺喜,顺便接老婆一块回家,路过城门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乐大厨背着包袱往城门外走去,我才想着要问候他一声呢,他却刚好转身出城去了。呵呵,大清早带包袱出去应该是出远门吧,而且自从他这一走,我在杨美城里好像再没见过他了。”

高比穆点了点头,又问道:

“你是怎么记得这个日子这些事的?事情听着可是挺真的,但怎么就能这么巧都凑在一快了呢?”

“呵呵!郭家的孩儿一出世不是就想起名儿吗?那天早上郭家的和我们夫妇两个商量给孩儿起什么名字呢,那时我就想起头天夜里见过的说书人刘擘英有娓娓道来的文采,乐大厨也有做一手好菜的本事,我从他们两人的名字里各取一字,就给郭家孩儿起了个英翛的诨名,到现在还是这么叫唤孩儿呢,兴许郭家孩儿以后就用我两公婆给起的名了——这名字的来历我记得特别清楚——所以就这么巧,事情都凑在一起了,呵呵!大人!”

高比穆看着这个憨厚的闲汉,客套了两句,没有再问什么便让王汉送出衙门。他在堂上来回踱步,想到如果投毒案真的是乐沉翛所做,而且乐沉翛真的是在案发前半个月就离开了杨美城的话,那么这个案子里毒性发作的情况就存在两种可能,一是那坛调料直到毒死人的那天才第一次有人尝试,这个人无疑就是死者本身;二是在这个死者之前,实则亦有人尝试过,但那毒性一直隐而不发,只是到了那一天才变得更为剧烈,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么是什么毒物可以在一次又一次的搅合下变得越来越毒直至能够转眼之间要人七窍流血而亡呢?高比穆一时之间无法再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着应该把刘擘英和孙醒都传到公堂上问一问或者审一审,兴许就可以查知乐沉翛的下落了。

正这么想着,王汉突然转回二堂,禀报田逸陇员外来访。最近高比穆一改严肃拘谨,与退养赋闲在家的田逸陇交往颇多,二人交情渐深,这时虽然还是处理公务的时分,高比穆也不避嫌,告诉王汉带着田逸陇到后院稍待,说自己片刻就到。

他把案台上杂乱的公文略作收拾,折回后院与田逸陇见面。二人寒暄了几句,田逸陇突然把话题一转,关切地问道:

“高大人,听说有几个朝中要员来杨美城办事,这些天一直住在城外的军营里,可有此事?”

高比穆笑道:

“不错,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你老田这么关心?是不是想打听来的是什么人,想知道里面有没有自己的老朋友是不是?”

“从前我一向在外地为官,与京城官员少有往来,哪里有机会交结得上京畿重臣这样的老朋友。”田逸陇笑道,“我若猜得不错,这些日子,高大人正在接受上司一年一度的政绩稽核吧?”

年终稽核本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几乎所有大小官员都集中在这段日子进行稽核。田逸陇谦逊,推说自己是猜的,但官场惯例他早就经历过的,眼下虽然已经告退不在公门,其实就跟看见一样没有什么不同。高比穆捻捻胡须,正色说道:

“是啊,上级考核下级,年年如此,他们把我稽核完了,就轮到我考核自己身边那几个下属了。”他想起一事,故意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今年,刑部的尤和颜大人是我的主稽核。这回朝廷派了三个大员来稽核本府,还是和搜查通缉犯的兵部一起下来,看上去声势浩大,威武其事,挺吓唬人。我看着也替他们嫌累赘。田员外,你这个官场老马,可曾也有过这样的待遇?”

田逸陇略显愕然,说道:

“我岂能与高大人相比!高大人一贯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大得先帝推崇,是我朝官员的楷模榜样,皇上郑重其事也是为了对各地官员有个交代么,这个事我看着情有可原,可以理解!”他微微含笑,沉默半晌再不做声。


其实田逸陇适才驾驴出城闲游,早就看到了哈尤和颜与高比穆在军营外兜着圈子说话。他有心忠告高比穆,却不知二人关系如何,所以抛出话试探。


高比穆拿起茶杯走上前递到田逸陇手里,紧蹙眉头说道:

“这么大的阵仗,致使同僚议论纷纷,令我不胜其扰!”


田逸陇呷了一口茶,担心地说道:

“高大人,不瞒您说,老哥我与京官虽然极少往来,但是在年度稽核的时候,还是曾经和尤和颜大人打过交道的,有些闲话不知现在当讲不当讲。”

“哦,那尤大人说话高深莫测,等会我还要向田兄请教哩。想我也是将要赋闲的人了,说不定没两年就和田兄一样再也不问朝政了,现在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田兄的话要是不好听,我只管当作是忠言逆耳利于行了,但说无妨。”

田逸陇乃说道:

“我知道此人是一个笑面虎,对待下面的官员颇有一些手段,尤其擅长夹人,这回他做你的主稽核,他就是刀俎,你就是鱼肉,高大人务必小心。”说这话的时候,田逸陇犹自有些惴惴不安。

高比穆说道:

“我和他确实没有什么交情。他受命稽核过我数次。平心而论,他每次都是秉公稽核,照章办事,况且我为官处世还算对得起朝廷,刀俎鱼肉之说,田兄多虑了吧!”

田逸陇自知失言,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对,对,高大人是当今的清官贤臣,田某和大人实在不可比类而语。”

高比穆已经察觉出韵味,岂肯田逸陇就此打住,他又倒了一杯茶水,请田逸陇喝下润润喉咙,笑容可掬地问道:

“田兄,本府也是愚钝之人,你这个夹人之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赐教一二,本府洗耳恭听。”

“高大人和我不算见外之人,就这么说吧,尤和颜大人是刑部高官,人脉广,爵位高,统管大沱涉及刑事的各级官员。他也是爱财之人,在他手上买进官阶或者出事了使银子保住官阶的大小官员不是少数。这个在官场上其实算不得什么秘密,大概因为高大人一直清廉正直,远离俗套,不知道却不足为奇。”

田逸陇想想自己仕途已退,顾虑无多,权当和朋友说个故事,便道:

“尤和颜大人不像别的人,虽也贪财,但却极有心计,历来只受贿不索贿,他的不义之财都是人家自己送上门的。一般来说,官员只要没有把柄落在尤和颜手上,自己又确确实实问心无愧的,尤和颜都会和人家好言好语,绝不会为难。可是这样的官员又有多少个?实情是多如牛毛啊!单是吃这一块贿银,尤和颜十辈子都能够享用不尽了——一旦有人不慎,把柄落在他的手上了,他就使用闷夹的手段迫使这人就范。所谓闷夹,就是稽核的时候,在言语对话中若有若无地提醒犯事的官员,让官员意识到自己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上,限定时间要人家做出表示,否则这个官员就没有好果子吃就会倒大霉。官场上没有几个能像高大人这样清廉不阿,不说满身是屎的官员,就连没犯事的也要这样卖交情与他。如此一来,尤和颜自己一个钱字不说,就占尽了所有的好处。”

高比穆隐隐感到不妙,似笑非笑说道:

“加上今年这一回,尤和颜大人前前后后一共稽核过我三次,说起来他每次不过都是老生常谈,关爱下属慈祥可掬,在我看来,田兄说的都只是外边的传闻,不足为信,除非……除非田兄也曾经在他手里栽倒过。”

“三次了……呵呵,高大人也不该闭塞到这个地步,官场传闻极多,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我们哥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说的这是传闻,既是传闻,没来由现编现唱的是不是?”

“田兄好意,心领了!这茶叶是朋友所送,滋味如何?”高比穆顾左右而言他。

高比穆不愿听信自己所说,怕是执迷不悟,田逸陇有心别开蹊径启示,乃说道:

“其实这在棋盘上是常见的杀着——闷杀便是,高大人要是现在有空,我便陪大人走上一盘闷杀的残局,如何?”

高比穆一时兴致极高,命丫环找来棋盘棋子,与田逸陇对弈。

同样一盘残局二人对弈了多次,田逸陇看出高比穆日常不喜走棋,棋艺平淡,高比穆在田逸陇指点解说之下,深明精要。按这盘残局的布子之法,高比穆所执的红棋老帅尽管有车马炮的保护,却被逼得走投无路,黑方双肋车配合中炮围攻帅府,老将虽登三楼,但有惊无险,红方急于摆脱中路受制的局面,不得不落相换炮以减轻压力,岂料黑方不期然地弃车砍士。此残局设置精妙绝伦,高比穆绸缪再三,终难逃过闷杀结局,屡在最后关头被田逸陇杀得透不过气来,只好拱手认输。

高比穆体会到了闷杀的精妙和败军的无奈,联想到自己身上,顷刻浑身震颤手足冰凉,心口气血翻涌,突然间,他想到了自己的是如何给尤和颜抓到破绽的了,紧接着也便明白了尤和颜重弹老调的真正含义。

天变地变人变,每每不同,重要的是听者心境——当下的心境!


他想到的正和尤和颜对他起疑的原因一模一样。


尤和颜并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要闷杀高比穆,只是官场上多年的经历告诉他自己,官场染缸之黑,几乎无人可以逃得过侵染,即便像高比穆这样大有名望的清官,最后告老退离官场之前也会因为清苦了一世心怀抱怨而产生补偿心理,以至于晚节不保,这一类人想着船到码头车到站,安全下闸前时日无多,以为无人干涉大捞一把,致使一世清名前功尽弃。


这次尤和颜又再领命牵头稽核高比穆,来到杨美城之后,一面严令高比穆抓紧查案,一面又故意拖他后腿,要高比穆陪着他们几个周游杨美城附近十里八乡,几乎不给高比穆从容查案的时间,以此观察高比穆动静,判断高比穆是否也会不干不净。高比穆一时未揣摩得清楚,急于结案过关,可以说是只用了极短时间便取得了突破,数月无进展,三天便断案,这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欲盖弥彰!在不知不觉的露出破绽来了。所以,尤和颜十分断定高比穆在这个案子上有利益牵连。“天变地变人变”,前两次说过的话这次又一说再说,乃是暗讽快要退隐的高比穆逮着了难得的机会终于上了贼船了,同时也是暗含机锋地告诉高比穆,我已经看出你这家伙的苗头来了,你得给我识趣些。

高比穆神思恍惚,气息微弱,如大难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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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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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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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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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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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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