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物志之黑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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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叫黑骑,是一只黑蚁。

可我绝不是一般的黑蚁,我有一身银黑色的盔甲,从延伸出去的长长触角到最后的一根足锯,干净,纯粹,没有一丝杂质,这也是我为自己取名黑骑的原因。从记事起我就认为自己是肩负使命的,上天赐予了我一副完美的亮银盔甲,我要用它来驰骋域內,开疆拓土。

我常常在午后的镜湖边,探出小脑袋,身上仅有的黑亮眼珠看着水里的自己。多好看的肌肤,光滑,细腻,熠着闪闪的光。像新冶的银色战甲,像出鞘的嗜血寒刀,真是不凡。

我曾几次想着要出去闯荡,因为这里并没有自己真正的同伴——那些白色的、棕色的、黄色的,甚至肌肤尽是难看的杂色,又岂会是我的族人。可我又舍不得,毕竟这里是我的家乡,我从记事开始就在这儿,在那和我一样有好看银色的镜湖边。

可现在,我真得走了,阿毛告诉我,巴黑长老说要把我投到炉子里炼成最坚硬的盔甲和最锋利的长刀,赐给最善斗的勇士,为女王陛下征战。

阿毛是我唯一的伙伴,和我一般大,身形窈窕,黑色的肌肤乌亮乌亮,阳光下返着青蓝光泽。我最喜欢她的两根触角,冰凉柔软;她也喜欢用冰凉柔软的触角来蹭我的盔甲,摸我的脑袋。我知道,她喜欢我,可她不是我的族人呀,书上说,黑蚁是不允许杂交的,尤其是我这般高贵的物种。

        二

是的,我看过很多的书。或许我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但我知道,最有趣的书和最可爱的阿毛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忘不掉。书上介绍了我生存的地方——是一片广阔的草原,茂盛的青草成为我们最好的屏障,阻挡着狂风和猛兽的侵袭。

据部族的女王说,在我的曾祖父辈,整片草原还是黄色的,那时很冷,到处都是冻死和饿死的蚂蚁。所以到处也都是战争,为了争夺更多更温暖的土地,更多的抗寒粮食和草衣……而到了我们的上一代,草原已经完全变成绿色的了,温暖、舒适、和平。所以大家为她起了简单的名字——青阳草原,但愿青草永存,阳光永在。

草原外面是一圈很高的围墙,整个家园所在最外围的防线,浩瀚之墙,它挡住了很多敌人的入侵,但也阻挡了多少蚂蚁望向外面世界的目光。这个防线,手脚足够有力的勇士才能独自攀爬过去。当然,你有足够魅力的话也可以让你的追随者为你搭蚁梯,然后轻松翻过去。

墙后面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昏暗石路了,据说翻过浩瀚之墙后你就可以看到很长的石路,在那尽头是一根根无比庞大的柱子,或方或圆,或高或低,通往柱子的路上有无尽的危险。

至于柱子后面有什么,写书人也没去过。或许后面是深蓝的海洋黄浊的大河,或许后面是更广阔更茂盛的草原,或许是无尽黄沙,或许是乱石林立,或许……是我真正的族人所在的地方。但不管有什么,等我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那时候,我会补完这本书,在书的扉页,刻下我的名字——黑骑。

         三

我开始了征程,阿毛跟着我。我起初是不让的,本想独自一人完成这个伟大的冒险,可阿毛说:“从我来告诉你的那一刻起就背叛了我的族人,我没有退路了。你也不要我的话我会被巴黑长老抓去炼盔甲的。”乌亮的大眼眨巴眨巴,水汪汪的;长长的触角耷拉在脑袋两边,像书中描述的黄草儿,无力的垂着。

我又怎么忍心拒绝,点点灰色的小脑袋算是同意,也好,两个人的旅途不会那么寂寞。

阿毛的触角立马直了起来,像温顺猫儿的胡须,冰凉柔软,靠到我的身边蹭蹭我的盔甲,点点我的脑袋,好不开心。“放心啦,阿毛也是战士,会保护好自己的!”美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青黑的金属光泽,卖相倒也不赖。

我对着镜面伸出两只前足捋了捋长长的触角,颇流连的看了会儿这熟悉的地方,并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为了多记一眼。然后,就要出发了,天高地阔,再不回头。

             四

在我走了不久,外表正如其名的巴黑长老就得到了消息,立马下令一队蚁兵前往捉拿我和阿毛二人,刻意叮嘱务必要生擒。

我在前面爬啊爬,两根长长的触角拨弄着巨大的青草,不断校准前进的方向,我们要从正北边的围墙出去,可不能走岔了。要知道,在青阳草原的北偏东方向,有太多的蚂蚁部落,要让他们瞧见我这个奇品种,必然会抓回研究洞里好好剖解一番。

阿毛在我身后紧紧的跟着,乌亮的大眼睛时而闭上,嘴里哼着小曲儿;两根触角不停的晃啊晃,跳着舞蹈。

追兵赶到了。一听长老说抓到我的优先赏赐冶炼的盔甲或战刀,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屁颠屁颠的挤开挡路的乱草,寻着气味就追。

我一看身后,好家伙,一个个兵蚁有两个我那么壮,小腿比我大腿还粗,足锯比我脚尖还长。双足站立,双足摩挲,双足拍击硬实的胸膛;两根粗大的触角耀武扬威的甩荡,黑色盔甲上放着青光的黑眼珠恶狠狠的盯着我,嘴里嘶吼着。

看着十余个兵士扑了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刚稳当住就撒开了腿跑。阿毛有修长的六足,跑的不比我慢,时而还用灵活的后腿拨倒青草阻碍身后的敌人。

兵蚁小队虽然看着强壮,但速度可并不比我俩快,反而因为身上笨重的盔甲要慢了些。眼见追不上,最高大的兵蚁队长出了招:“机动营卸甲,迅速追上跟踪,确保逃犯黑骑和阿毛始终处于视线范围。其余人保持速度跟进,为了盔甲武器,为了女王陛下!”

于是5个机动营的士兵卸甲跟上,嘴里一齐呐喊着:“吼吼,为了盔甲武器,为了女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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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我和阿毛在前面使劲跑,兵蚁一队在身后使劲追,跑着跑着,我们就偏离了方向。不知不觉,到了东北混乱之地边界。 

这里,两个部族正在战争。足打足,头碰头,须顶须;大眼瞪小眼,噼里啪啦,白蚂蚁和黄蚂蚁在青草里泾渭分明,斗的好不热闹。突然,一只灰色的蚂蚁和一只黑色的蚂蚁闯了进来,渐渐地,两边蚂蚁都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这不知来做甚的不速之客。

我也愣了,我不过埋头瞎跑,怎么就点这么背跑到战场上呢?两根触角轻轻颤动,黑亮的眼珠使劲眨巴,两只前臂攥住阿兰,剩下四足一点一点往后边挪,口里讪讪:“嘿嘿,你们继续,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黄蚂蚁们和白蚂蚁们不知什么情况,“哦”了一声便继续开打,一时手舞足蹈,足锯乱飞。可两边的首领却意识到了,直觉告诉他们应该把这只长得不一样的蚂蚁抓起来,送回族里去。于是两方不约而同的叫停,呈左右之势围住了灰云二人,首领都颇具气派的吼道:“那个黑色的小子,给我到这边来!”

“靠,你学我说话干吗!”又是两声一起响起。

“是我先说的!”还是那么默契。

我看着对骂的两人,想笑不敢笑,想哭哭不出来,想溜又溜不了。小脑袋东瞅瞅西看看,长长的触角拨弄着烦人的青草,足尖在地上画着圈。

阿毛缩在我后面,两只青黑的前臂紧紧抱着黑骑的腰,探出脑袋,声音细小带颤:“要不两位将军你们继续?我们从中间过,绝不打扰你们,马上就走?”

“你们不能走!”这回竟是三声同时响起。

黄白蚂蚁将军一愣,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朝侧边看去,黑蚂蚁身后又出现了一波十余人的队伍,全是黑色的强壮兵蚁。

我一瞧,乖乖,这下真的死定了,后是追兵,侧有虎狼,怎么看都没有活路。

          六

战争一触即发,一开始只是双方的试探性攻击,两边都留了人看着中间的我和阿毛。到了后面,由于不少白蚁趁机报复不断的打黄蚁闷棍,慢慢演变成了三方的混战,在边上看守的也忍不住进入打群架的场面。

我是看呆了,战场上黄黑白色的血浆三色的残肢四处乱飞,不少断胳膊断腿断触角的蚂蚁窝在一边哭爹喊娘,还得注意不被捡了漏。“啪”,一根黄色的触角飞到灰云脚边;“嗒”,一只黑色的足尖插进身边的土里;“啪”,又一块棕色的胸甲砸到灰云身上。我立马从失神状态惊醒,拉着阿毛往北边就跑——太可怕了,战争太可怕了,我要到柱子后面去,远离战争,珍爱生命!

待三帮七零八剩的残兵打累了想缓口气,才发现他们争抢的目标却跑没影了。再也没什么好斗的,狠狠的盯了其他两方首领一眼,说了几句狠话,便懊恼的整军沿各自认为对的方向追去,可又哪里还追的到……

我牵着阿毛一路狂奔,这回我们倒没跑岔路,直直的对着正北方跑了好久,确认后面再无追兵了才稳下来歇会儿。

阿毛犹是惊魂未定,黑眼珠空洞无神,在我拍了她好几下才缓过劲来。可一想到战争的血腥扶着草根就吐了,谷粒、沙砾、碎花叶、肉丝儿混着黄水就涌了出来;这一吐带着我也一齐恶心的干呕,直到肥大的肚子瘪了下去,咕咕作响才停止。

肚子饿了自然要找东西吃,阿毛紧跟着我在附近晃悠,四根触角探着地摆啊摆,没有肉块有谷粒也是好的,没有谷粒有软果肉也是好的,这些都比青草、碎花叶和沙砾好,好吃管饱。

转悠转悠,我嗅到了面包的味道,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我俩兴奋的就朝面包方向跑。诱人香味越来越近,我透过草缝见到了面包,淡黄色,四方的一块像一堵蓬松的墙,满是洞眼。边上有细小的碎屑,但再小也都比我个头要大些。

可我也见着了那面包后边恐怖的巨兽:小山似的,满面黑白条纹,铜铃大的双眼放着幽绿光芒。面上六根笔直的黑色胡须恶狠狠的伸出一截,上下晃荡便起了风;深邃的鼻孔喷了口气,就让我二蚁不由得退了几步。再往下是两根柱子一样的手臂沿到地上,压弯了坚硬的青草,每根外张的毛发比他的身子还长,像钢针一样。最恐怖的是下面的白色利爪,深深的犁进黑土中,我隔着老远依旧能感到那爪尖的深深寒意。我顿时觉得六足发颤,想动也动不了,美食的诱惑被巨大的恐惧压下,我知道,自己过去还不够给那巨兽塞牙缝的。

一步、两步,巨兽近了,我仰头看清了它的模样——是猫,书上说的有六根长胡须两只三角耳一对竖瞳的巨猫!看来书也不全是对的,上面明明那么可爱的生物放大了竟如此可怕,现在只能祈祷书上说猫不吃蚂蚁还是没错的了……我的小脑袋晕乎晕乎的想着,两根触角缩了回来在胸前被前足攥着。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触角也是这么柔软冰凉,自己的足锯却热的发烫。

还好巨猫没有吃我们的打算,许是面包吃饱了吧,我想。可我还没来的及庆幸,一只巨爪猛的落下,震的俩蚁颠了几颠,相互紧抱着摔倒在地;然后惨白的利爪出现在他们惊恐的眼前,一收,一放——我感到自己好像架上了翅膀,第一次清楚的看到头顶蓝的发白的天和白的显蓝的云,壮实的青草开始变小,像浪花一样起伏连绵,巨大草原还是一眼望不到边。到了最高处又开始下落,风吹的我半眯着眼,想叫却张不开嘴;触角有种快被吹断的疼痛,还好我和阿毛依旧紧紧的抱在一起,不然我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第一只在空中吓死的蚂蚁……

         七

我迷迷糊糊的被摇醒,费力的睁开双眼,一片昏暗里阿毛沾满尘土和碎草叶的黑色窈窕身子由模糊渐渐清晰,水汪汪的大眼一下不眨的看着他。我伸出前足揉了揉眼,天好像黑了,身边绿草唰唰响着。再往上看,哪里是天黑,而是一堵厚实的巨墙挡住了光。

原来,巨猫的轻轻一弹反而送了我们一程,我俩直接飞到了浩瀚之墙的墙根。回过神来,我的三足撑着地咕噜翻一个身,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仍旧狂跳不已的心,看着眼前的巨墙。

我走到墙下站定,深吸一口气,猛的起跳。六足稳稳的抓住墙面,开始往上爬。前几步还好好的,过了三个身子,我感到锋利的足锯在光滑的墙面磨的发烫,似要擦出火来。好容易够着一条裂缝,使足劲把身子拉上去,结果再爬的时候两根足锯卡在裂缝里出不来,用力一掰竟断在里面。一吃痛,脚下就没力了,一步三滑,哧啦哧啦就落回地上。

抱着断锯的前足瞧上看,肉也痛心也痛,脑袋更痛——费了大劲儿只不过爬了七八个身子高,这点距离就是算上那最高的草能上的也不过半个墙。我在这边绞尽脑汁的想着,阿毛已经带着食物回来了。那是一只比他俩加起来还大的硬甲虫,通体棕黑尾翼带些墨绿,闻着味刚死没多久,阿毛运气真不赖!算了,他也不想了,先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爬墙。

不舍的看着还有大半的甲虫肉,两片锯齿交错咂吧嘴,视线又再次转向高耸的巨墙,还是得想想怎么翻墙。墙面太滑了,光靠他自己肯定是过不去的,我瞥了眼正立在地上用四足揉捏小肚子的阿毛,有了!

我要和阿毛一起爬到最高的草尖上,然后一齐跳到墙面,两蚁成一列前进,每到一处裂缝上面的那个就抠住停下,让下面的通过另一蚁的背先上去。而抠住裂缝的就在下面托住上方的蚂蚁,再前进,如此反复。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上方有足够多裂缝的位置,他们就可以靠这样爬上去。

一切都很顺利,我们找到了最高的草和最多的裂缝,开始有条不紊的向上攀爬。我率先登上墙头,然后马上用长长的触角把气喘吁吁的阿毛拉了上来。

我俩在墙头上放肆的大笑,眼泪都挤出几滴。要不是因为六只足锯都磨钝了的麻痛,也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草小”的自豪,我们觉得自己真了不起,完成了这般的攀登伟业。看看后边的广袤草原,再看看前边从未见过的灰色土地和远处的条条巨柱,这三身之长的墙头,真是美好。

         八

下墙容易上墙难,我不过纵身一跳,便稳当的落地。好家伙,这石头地面比草地可硬实多了,我的足尖抓疼了也愣是抠不出一粒沙来。阿毛也随之轻巧落地,这点高度对六足缓冲能力极强的蚂蚁们不是啥难事。

我俩好奇的在灰色土地上转悠,这里没有一点潮湿的泥土,也没有半根活泼的青草;空气里有微微的干沙味儿,地面有些发烫,美丽的蓝天投射到一眼望不到边的灰色路面上也显得昏暗,怪不得有名“昏暗石路”。

突然,天黑了,一个黑影在我们眼前越变越大,越变越黑。我俩下意识的提起速度,间不容发的在黑影落地前蹿了出去。“嘭——”伴着耳边轰鸣的落地声,我和阿毛同着身边数不清的沙子飞了起来,又狠狠的摔到地上,再起,再落。我感到小脑袋被震的发晕,六足和身子摔的发麻,天地不再转了他才晃晃脑袋,一对小眼直直的盯着前方。那哪里是黑影,而是一双像柱子一样的巨脚一前一后的交叉离去。

太可怕了,要真被那个巨兽踩实了哪还有命在!劫后余生,我俩仍是一阵心悸。我俩挨的更紧了,一个向前看一个向后看,一个向左瞥一个向右瞧,灰色路面上,小步子一点一点往前挪。

          九

走了挺长一段路,我神经时刻紧绷着。突然,我感到心脏一突,两根触角颤着乱晃,小脑袋猛的向左一瞥,只见一个有着四个轱辘的黑家伙直面飞来。黑家伙是个方疙瘩,一身雪亮的盔甲阳光下溜着让蚁发寒的光,正朝的两个轱辘像极了两只噬人的巨兽,黑洞洞的巨口咆哮着,咬了过来。速度太快了,黑色的阴影越来越大,我来不及躲避,在黑色占据我全部眼球前的一刻,我用尽全力将阿毛朝后一推,然后闭上眼睛把身子死死的贴住地面。

我感受到地面的灼热,胸膛的盔甲火燎似的快被融化,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好似要从融化的胸口里蹦出来;背脊却是冰凉的,凌厉的风像冰刀一样划过,从触角到屁股,从前足到后脚,割过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足锯。从没这么接近死亡,冷汗濡湿了他银灰色的盔甲,心口冒出的热量却在体内灼烧。

可我没死。当我睁开双眼看到黑暗已经离去,身下是灰色的土地,头顶是美丽的蓝天,我知道,自己活过来了。昏暗的石路是这般明亮,身后远去的黑轱辘上深深的花纹是那么可爱。果然,有着非凡银灰色盔甲的我是肩负使命的,我还没有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眷顾我的上天又怎么忍心让这身美丽盔甲离去呢?

可阿毛却没有我这样的漂亮盔甲,没有这身好运气。在我庆幸自己活着,想扑过去给阿毛一个拥抱时,触角晃动,我的耳畔传来了一阵风声。

却不只是风声。“咔嚓”,一声脆响,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听力居然这么好,也从没想过会听到这么让蚁心痛的声音——又是一个有着四个轱辘的蓝色方疙瘩从眼前掠过,快的无情。是阿毛,灰色小脑袋上黑色的双眼定在那儿,原先修长窈窕的身子缩成了一个球,可爱的肥臀瘪了大半,身下散着碎裂的黑色盔甲和黄绿的粘稠浆汁。两只脚断了,不见踪影,剩下的四只仍旧在那动弹着,一缩,一放,足尖一下一下不断的击打空气;两只水汪汪的黑色大眼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黑骑的方向,折了的触角朝我招招手,无力垂下……

我黑色的小脑袋上黑色的双眼渐渐也变成了灰色,整个世界都随着变成了暗淡的灰色。我第一次否定自己的梦想,质疑自己是否肩负着使命,未来哪里还在前方,随着那个蓝色方疙瘩的远去,随着那滩黄绿的鲜血黑色的碎甲,再也不会有未来。我终于知道,有着非凡银色盔甲的自己的使命不是驰骋域内、开疆拓土,也不是去看柱子后面的世界补完那本书,而该是打破那该死的蚂蚁不能杂交的规定,和美丽的阿毛呆在美丽的家乡,生翅褪翅,生儿育女。

可剧烈跳动的心,胸口真的快要融化的盔甲,告诉他,再也回不去……

          十 

我对着蓝天痛吼,不要这身盔甲,不要上天的眷顾,阿毛是活不回来了,但难道我想陪阿毛去也不可以吗?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一个有必死之心的蚁,既然黑轱辘碾不死他,我可以选别的方法。

我发了疯的往前跑,我要选择最壮烈的死法——爬到对面高高的大柱子上,然后奋身一跳,拥抱这蓝天,拥抱这大地,再闭眼。

一切顺利的出奇,我跑过了这条昏暗石路,对面的大柱子就在他眼前。这是多么高大的立柱!一根根,擎天而立、直入云霄,遮蔽了所有阳光。一只黑色的蚂蚁站在柱子下,柱子是黑灰色的,地在这儿是黑灰色的,天在这儿是黑灰色的,黑蚁的瞳孔、跳动的心也是黑灰色的。

我动了,眼前的巨柱不能动摇我必死的心,也没什么能阻拦我的意图。我挑选了眼前最高的一个长方体立柱,它是那般黑灰,和我的盔甲一模一样,当爬上它,就不会有什么注意到那通天的柱子上,会有一只颜色一样的蚂蚁在爬着。

没想到自己的六足竟如此有力,自己的耐力竟如此之强。不知道自己在柱子上待了多久,天黑了便抓住裂缝休息,天变灰了就继续爬,直到第二次天变回灰色,我终于登到了顶峰。

“啪——”浑身一阵疼痛,冰凉的水刺开了我的眼睛,我张开眼,随即又闭上,失去了知觉……当再一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湖边,身上湿透了,水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呵呵,上天你还真是眷顾呢,黑轱辘碾不碎,摔没摔死,淹也淹不死。我开始憎恨这身银灰色的盔甲,憎恨被赋予的寻死不得的使命。

可当我低下头时,看到明亮的湖面上有一只灰色的蚂蚁,小脑袋大屁股长触角,身上淌着银灰色的露珠。灰蚂蚁甩甩身子,银灰的露水打的湖面乱颤,涟漪内,渐渐显出黑亮的泛青光的盔甲。呵!阿毛那样的盔甲。

我发了疯的在湖边奔跑,水粘湿了六只细长的脚,身上冷汗直冒,从心口涌出的热量却在体内灼烧。这身盔甲原来不是上天赋予的使命,是最大的玩笑。

突然,天黑了,一只毛茸茸的手掌从天上落下。我再次闭上了双眼,知道这一次,我的使命,真的结束了……

        十一

“吧唧”,俺踩到了水洼上,水花四溅,俺抬起爪子,发现脚掌上沾了一只蚂蚁,黑色的黏着黄浆的蚂蚁。咦,熟悉的味道,这不是前些日子俺心情不好给弹到黑浆糊里的那只可怜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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