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你千千万万次》

第1章

    一分钟前,父亲安排的相亲对象打来电话,淡漠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该有的内疚:“很抱歉梁小姐,可能我和令尊在沟通上有些问题,我早已经有意中人,很抱歉不能前来。”

    梁暖气得七窍生烟,已经顾不得淑女仪态,高声质问:“你现在才说不来?你知不知道我像个白痴一样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对面的男人静默了几秒:“今天是我的错,很抱歉,希望不会为你带来困扰。”

    “困扰?就凭你?”她冷笑一声,开始咄咄逼人起来,“尹光年,我告诉你,要不是我爸,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这种穷光蛋相亲,你不来最好,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本小姐也不会跟你这种没有绅士风度的穷光蛋谈恋爱的!”

    撂完狠话,不等对方说话,她就“啪”的挂断了电话。

    又坐了一分多钟试图压抑心中蹿升的怒气,奈何被放鸽子,再加上那个男人口口声声“已经有了意中人”的口气让她实在不爽透顶,这口恶气真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居然被个穷光蛋放鸽子!

    简直是奇耻大辱!

    心中郁结难消,梁暖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好友:“苏苏,晚上有约吗?陪我去喝一杯。”

    电话那头正在做美容的韩苏苏爽快答应,梁暖挂了电话,心情还是不畅,掏出手机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手机号码,然后又恶狠狠地删去,这才感到快意。

    一星期后。

    初秋的夜,素有“金融之城”的A市,坐落于郊区的一幢花园式白色别墅灯火通明,动听的钢琴声和人的笑谈声混杂在一起,从窗口流泻了出来,站在窗边的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享受着这微凉的夜色,还有手中口感醇厚的红酒,面色平静地交换着一个个还未公之于众但任何一个消息都能让资本市场股价剧烈波动的消息。

    没错,今晚这些穿着体面的宾客大多数是本市知名的期货私募基金经理,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手握几十亿甚至上百亿资金,像是凶狠却富有纪律性的饿狼,当期货市场一出现诱人的机会,就会群扑上去撕咬个你死我活,胜者会赚个盆满钵满,输的人则身家缩水,甚至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这些金融精英今晚都是接受了期货大鳄梁起风的邀请,来参加他的家庭聚会。

    作为今晚主人的梁起风举着酒杯穿梭在众宾客之中,尽量周到地招待每一位来宾。

    他不时望向楼上,见女儿梁暖还磨磨蹭蹭没有下来,面色有些无奈。

    他站在窗边应付着主动上来搭讪的年轻人,这是宏达期货最近表现抢眼的研究员,他写的一份关于PVC的报告业内几乎人手一份,年轻人一出成绩就收敛不住张狂的个性,这个年轻人也不例外,言语之中尽是在暗示:他梁起风之前在PVC上的斩获,有他这份报告的功劳。

    梁起风笑了笑。

    这个行业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人,自恃甚高,最终失了本心,在资本市场一败涂地。

    面对年轻人过分热情的攀谈,他只时不时敷衍地点个头,其实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频频看向窗外的草坪,然后失望地回过头。

    他等的人还没来。

    那个人,那样的天分个性,十年才出一个。

    见梁暖穿着一身白色长裙乖巧地楼上走下来,这身晚礼服衬得她如仙女般圣洁高贵,瓷娃娃一般精致的脸庞上漾着甜美的笑意,成功吸引了在场几乎所有年轻男士的目光。

    自己捧在手心二十多年的娇娇女已经如花般绽放,身为父亲的梁起风神情中自然是骄傲的,但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笑容里掺着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苦涩。

    他捂着嘴咳嗽了一下,偏头望向窗外暮色,目光深沉。

    那个人不来,那么今晚他做的一切苦心安排也就毫无意义。

    这时只见一个英挺高大的年轻男人跟着侍者踏入了草坪,步伐从容稳健,梁起风一见他的身影,随即精神一震,对着年轻人拍了拍肩膀鼓励了两句,举着酒杯大步走向了门口。

    此刻他脸上泛着的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热情笑容。

    作为全场焦点的梁暖却是不太高兴的,有几个男人在偷瞄她,对此她只是高抬了下巴,她是男人眼中不可高攀的亿万千金,这辈子的主要工作就是败掉他老爸炒期货赚来的金山银山,在她眼里,除了她爸和纪左,她看不上身边任何一个男人。

    他们只爱她的钱而已。

    她不明白她老爸为什么坚持要她参加今晚的宴会,还硬塞给她这样一条仙气十足的Elie  Saab长裙,拜托,她才不要打扮成温婉的淑女,因为她根本不是。

    她才24岁,有天使的面孔凹凸有致的身材,她完全不需要把自己扮成淑女然后让男人把她娶回家!

    梁暖无聊地灌了一口酒。

    被她强拉来参加宴会的闺蜜韩苏苏也有些意兴阑珊,这个时间本来她们俩应该穿着性感火辣的超短裙在夜店里喝酒跳舞,她们勾勾手指抛个媚眼,就有蠢男人为他们买单,而现在她们却站在一群金融才子中间当壁花。

    韩苏苏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男人,抱怨起来:“金融才俊就这质量吗?!我的眼睛好受伤啊暖暖,哎,我们溜了去pub吧,jason今晚说不定在,我撩拨他好几天了,今晚好想去逗逗他。”

    “算了吧。”梁暖嗤之以鼻,“那男人玩过的女人比我们喝过的酒还多,他在你身上浪费的时间,最后可是会连本带利要回去的。”

    韩苏苏翻了翻白眼,“好吧,你老爸都开始给你摆宴物色未来老公了,我家老头子估计也坐不住了,或许我应该学你,在这些金融才俊里找一个?”

    她再度环视了一圈四周,失望地摇摇头,想了想,两眼放光:“哎暖暖,我们去找纪左哥哥玩吧。”

    梁暖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这一次没有说话。

    纪左是她们这个闺蜜圈共同的男神,长得有点像日本巨星福山雅治,但在梁暖眼里,他比福山雅治英俊多了,他出身名门世家,毕业于世界顶尖的茱莉亚音乐学校,他会多种乐器,别的富二代是玩车,他是玩琴,家里收藏了很多古董级的天价小提琴。

    现在他是本市交响乐团里的首席小提琴手,回国后自己开了一家琴行,梁暖他们几个爱慕他的女孩子常常会借着要学小提琴的名义光顾他的琴行,纪左有时候兴致好,也会上台为她们演奏一首,只是她们这些千金小姐都是奔着他这个人去的,谁还有心思接受音乐的灵魂洗礼。

    魂早被台上光芒四射的男人给夺走了。

    梁暖疯狂地喜欢着纪左,但搞艺术的他显然对她们这种常去夜店还满身铜臭味的有钱小姐不感兴趣,对她们这一年的主动接近,他也只是将她们当做关系较好的小妹妹,他就像个邻家大哥哥,绝不玩男人们惯用的暧昧小把戏。

    这样的男人,女孩子一方面会被他高洁的品性所倾倒,但另一方面,也会烦恼于无法跟他拉近关系。

    因为他完全不给她们机会。

    在一次喝醉酒表白遭拒后,梁暖渐渐接受了她跟纪左没有可能的事实,两人也有好多天没有来往,现在韩苏苏提议去找他,她有点心动,却也有些退缩。

    她可是骄傲的梁大小姐啊!

    刚被拒绝,就毫不知羞耻地再度出现在他面前,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自贬身价?

    想到最近不顺的事情接二连三,她被男神拒绝,更可恨的难得去相亲,相亲对象居然放她鸽子让她被姐妹嘲笑了整整一星期,一想到那个让她枯坐了一个小时的男人,梁暖就生气不已。

    她刚想赌气说“不去”,韩苏苏瞪着门口大呼小叫起来,“啊,暖暖,你看跟你爸说话的男人,是不是……就是之前相亲放你鸽子的那个怪胎啊?”

    梁暖转过头去,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他。

    尹光年。

    这是当初她爸递来他的照片时说的名字,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张英俊却缺乏亲和力的脸,即便他沐浴在阳光里,仍然让人直觉这人身上的气场太过冷淡,他坐在公园长椅上,表情专注地盯着膝盖上的电脑屏幕,一条只有在农村田间才会见到的灰色土狗吐着舌头趴在他身旁,悠闲地享受日光浴,一人一狗都没有察觉到暗处有镜头正对准他们。

    梁暖毒辣的眼扫过男人普通的穿着,一眼就看出他全身上下的行头价值不会超出五位数,更别提他身边这只血统低贱的土狗,有钱人是不会养这种土狗的,那样太自损身价。

    她笑着问他爸,“这个人没见过,是哪个家族归国的公子哥?”

    果然他爸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测:“不是,听说他出身贫寒。”

    她又问:“他很有钱?”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的身家,除了他自己。”

    她冷笑了一下,当即就把照片扔了,扭头就要走:“这种穷光蛋有什么好见的。”

    她爸却一把拉住了她,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从来不舍得对她大声说话的他竟然用前所未有的口气厉声命令她,“这个人,你必须去见。”

    “暖暖,他是你的未来。”

 

第2章

    对于父亲这样近乎于强迫的可笑安排,照梁暖本来的脾气,绝对是不予配合的,但就在父女俩对峙的那一瞬间,她破天荒地选择了顺从。

    作为梁起风45岁才得来的宝贝,梁暖深知自己在父亲心中的重量,她并不惧怕他的严厉,她惧怕的是另一种东西。

    她在父亲脸上看到了神都无法阻止的衰老。

    这半年他在快速地消瘦下去。

    这个一直被她忽视的事实在这一刻突然冲入梁暖的脑子里,她惶惶不安地认识到,她的父亲不是金融大鳄、亿万富翁,他只是个70岁的老人,有一天他会早于她离去,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钱,她身边再无亲人。

    老爸是她的人生支柱,就试着做个听话的好女儿吧,让他开心他就会长寿的,她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

    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然后……就被放了鸽子。

    梁暖骄傲的个性完全不能容忍别人对她这样的无礼轻慢,她应该才是放人鸽子的那个才对,现在却遭受了这样的侮辱,这几天已经陆续有“梁大小姐被个穷小子放鸽子”的传闻在圈子里散开,她已经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嘲笑对象,因此她对这个叫做“尹光年”的男人简直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怨恨的目光牢牢锁在那个挺拔的身影上,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尹光年的穷光蛋有一副能令男人嫉妒女人疯狂的上好皮囊,但是那又怎么样,这个男人缺乏教养没有绅士风度,他连纪左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不是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吗?怎么今天又主动送上门来了?以退为进吗?

    见父亲屈尊降贵与这个男人攀谈,他微笑以对,脸上不见一丝后辈该有的谦逊,梁暖愤恨地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手一抬:“waiter,再来一杯酒!”

    梁起风看着面前一脸宠辱不惊的出色青年,想起他过往在资本市场惊人的战绩,心里直叹“后生可畏”。

    这样的人才要是在他阵营里该有多好。

    他爽朗大笑:“今年的私募冠军赏脸赴我老头的家宴,老朽蓬荜生辉啊。”

    尹光年谦逊道,“梁老谬赞,晚辈只是运气好而已,梁老纵横市场几十年不败,创造的资本神话数不胜数,才是晚辈的榜样。”

    梁起风笑道:“年轻人不必过于自谦,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个道理我梁起风再明白不过。我们这

    一辈老了,这个市场将来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拍着尹光年的肩膀,这个在期货市场上杀伐一生的大佬语气听上去有几分苍凉,“老人淘汰,新人登场,市场却依旧在那里,绝对公平,绝对残酷。”

    尹光年面色沉静,心中带着对面前老前辈的敬仰,谦虚附和:“是,市场令人敬畏。”

    “年轻人记住,哪怕你再成功,也不要丧失你的敬畏之心。”。

    梁起风言语中多有提携他这个后辈的意思,尹光年自然感觉到了,恭敬道:“感谢梁老提点,晚辈只要在这市场一天,就一定不忘梁老今晚的金玉良言。”

    “好好干吧,年轻人,有机会我们老少合作,想必在这个市场找不到敌人了。”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尹光年面对行业内地位最高的前辈,他的态度始终是不卑不亢,既没有因为谈话对象地位高崇而阿谀谄媚,也没有因为前辈的夸奖而摆出高傲姿态,梁起风暗自观察着这个年轻人的一言一行,眼里流露出赞赏。

    梁起风本来想借机唤来女儿让两人见面认识一番,谁知一位至交好友姗姗来迟,他只好中断与尹光年的聊天,上前与好友寒暄。

    梁暖眼见父亲与老朋友热聊,而那个男人则被其他两个宾客围住,她心知今晚父亲举办家宴的一大目的就是将她和这个男人凑作对,她又怎么能乖乖就范?

    她对韩苏苏说:“我走开一会。”

    韩苏苏叫住她:“哎,暖暖,你干嘛去?你是要找那人去吗?带上我,我帮你一起骂他。”

    “这种穷光蛋本小姐才懒得费口舌骂呢。你别跟着了,我自己能解决。”

    说完,梁暖举着酒杯快步向客厅正中央走去,因为脚步太快显得举止有些冒失,就在她快撞上顶着托盘走来的侍者之际,她机敏地后退一步,虽然躲过了一场“小灾祸”,却也无可避免地撞到了身后的人。

    尹光年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去,就撞上了一双漂亮而促狭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可找不到一丝愧疚,反而有类似于“挑衅”的光芒在闪耀。

    再一低头,他就看到自己的白衬衫成了一副抽象画,美人杯中的红酒全数“喂”给了他的衬衫。

    这边的动静不小,在不少宾客的注目下,梁暖只好用手捂住自己快要笑出来的脸,故作惊恐地说:“啊,真抱歉啊,先生。”。

    然后她就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或者说欣赏他此刻万分狼狈的样子。

    “哦,没事。”尹光年随口敷衍着,无奈地看着自己正在往下滴酒液的衣服,感到有些头痛,他有轻微的洁癖。

    他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他捕捉到了姑娘眼里的幸灾乐祸,几乎是马上猜到了她的身份。

    梁暖不再客气:“我带你去楼上换件衣服。”

    尹光年表情错愕,孤男寡女相处总是不太好,并且他不太确定这个女孩的动机,谁知道年轻骄纵的女孩会干出些什么事来呢。

    梁暖把他的犹豫看在眼里,装着要为他擦拭的样子凑近说:“单独说两句话而已,怎么?你打算第二次拒绝我?”

    她一脸促狭地看着他,眼里有戏谑的光在闪动。

    尹光年从容淡定,“那请梁小姐带路。”

    梁起风眼观四方,自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头见到任性的女儿泼了尹光年一身,低声呵斥了一声“胡闹”,忙赶过去救场。

    他板着脸训斥女儿:“暖暖,你也太不小心了,光年可是爸爸请来的贵客。”

    随即对着尹光年笑道:“光年,暖暖是我女儿,看在我老头的面子上,你就原谅她一回。

    试问尹光年又怎么会刁难梁起风的宝贝小公主,他看了一眼犹如刺猬一般瞪着他的梁暖,颇有风度地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梁老错怪令爱了,刚才全是我不小心,跟令爱没有关系。”

    梁起风自然明白这是他的客气之词,对女儿命令道:“暖暖,明天买一件新衬衫亲自登门给光年道歉,你今天太失礼了。”

    梁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爸这只老狐狸,她都闹成这样了还不忘给他们两制造见面的机会,她就奇怪了,他凭什么就认定这个叫做“尹光年”会是她的真命天子?

    娇气的小姐将不满写在脸上:“爸爸,你废话好多哦,我正要带尹先生上楼去换衣服呢,尹先生,跟我来吧。”

    然后她就再不理会父亲殷切的目光,昂着头顾自走了。

    梁起风摇摇头,暗叹自己真是把这孩子惯坏了。

    尹光年一是好奇这小姑娘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二是他洁癖发作实在也受不了这一身湿答答的衣服,他对着梁起风笑了笑,慢步跟在了梁暖身后,虽然刻意隔开了距离,但还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走在前面的女孩如纤尘不染的仙子,她身后的男人玉树临风,外人看去,简直是天作之合。

    梁起风目送二人消失在转角,此时他早就收起唇边的笑容,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同一时间,博蕴私募的老总和嘉澜私募的老总站在不远处的角落,这两个人最近在豆粕上联手做多赚了一大票,英雄总是惺惺相惜,两人私底下也有点交情,刚才又目睹了客厅里发生的一切,两只老狐狸小声交谈起来。

    “看这架势,梁起风是看上尹光年这个年轻人了,江兄对这个年轻人有何看法?”

    “这个年轻人,过去两年败在他手上的老人何止一两个,棉花一战顾易生折了半个身家进去,还不是败这小子所赐,长江后浪推前浪,孟兄,我们还是躲着这小子一点为好。”

    “江兄说的是啊,年纪大了,越发谨小慎微,哪有年轻人敢想敢做?不过你看今天这出,尹光年这是快要做梁起风的乘龙快婿了?”

    “我看未必,你忘了黄征德还有个女儿吗?”

    “这就有意思了,黄征德和梁起风这对冤家连女婿都看上了同一个,哎,对了江兄,难道黄征德已经在pvc上逼得梁起风坐不住了?今天这鸿门宴是什么意思?找战友一起下水?”

    “呵呵,恐怕孟兄只知其一。”

    “哦?江兄有何高见?”

    “孟兄抬举,高见是没有的,只是这些天观察下来,有一些看法而已。黄征德和梁起风这两个人斗了十几年,一直分不出高下,你我也都看在眼里,黄征德这一次的手法不同以往,简直是咄咄逼人,看样子……更像是请了个高手在运作,我猜梁起风也早察觉到了。”

    “有意思,叱咤期货界二十年的梁起风也有忌惮对手的时候,江兄,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在PVC里参一脚呢?”

    “哈哈,群雄会战,我这种小虾米看看热闹就好,他们玩得太大,这一次非同以往,赌注要是押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啊孟兄。”

    姓孟的老总擦了擦额头的汗,惊魂不已的样子:“江兄一语点醒梦中人,本来我还打算接受梁起风的提议,一起到PVC里博一把,只怪最近这波行情虽然诡异,却也太过波澜壮阔,让人不能不动心啊。对了,江兄,刚才你提到黄征德背后有高人操盘,你知道是谁吗?”

    姓江的老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下巴往楼上点了点,对方心领神会,两只老狐狸笑得有点贼。

第3章 hapter 3

    梁暖拿了一件父亲的衬衫,将尹光年带到了父亲的书房,等他换好,她落落大方地走了进去。

    她径直坐下,任由客人站着,从尹光年这个角度看过去,侧对着他的女孩坐姿优雅,却无处不显露着傲慢的个性,她拥有可以傲视一切的美丽和财富,全世界仿佛都进不到她的眼底去,像一尊美丽却没有温度的雕像,这令他想起了多年前遇到的那个女孩,她也是这样的年纪,却那么爱笑,是太阳的化身。

    谁也不说话,梁暖轻蔑地转头瞥了尹光年一眼,谁知却看他盯着墙壁上的某个地方若有所思,不禁恼羞成怒,咳嗽了一声希望唤回他的注意力,哪知他还是那个冷漠的样子,她又咳了好几声,他才有了一点反应。

    两人视线交汇,梁暖毫不遮掩自己脸上的不屑:“尹光年是吗?你不要想多了,本小姐已经说过,我是万万不会看上你这样的穷光蛋,你们这些干投机的,我真是见多了,穷小子凭着运气一夜暴富成了富翁,过了一年,又输的一败涂地,比街上的乞丐还不如。”

    她微抬眼皮,转头用打量乞丐的眼神看着他,尹光年觉得颇有意思,点头道:“梁小姐说的很有道理,这也是我敬佩伯父的地方,很少有人在这个行业干到老,还能全身而退。”

    “哼,我爸爸自然不是一般人。”梁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尹光年,你骗得了我爸,可骗不了我!我知道你这样的男人,有野心,也很有点心机,你相亲放我鸽子,还搬出一套有了心上人的说法,是想以退为进吧?别装的不知道今晚我爸是出于什么目的办家宴,看到你出现我就知道你这个男人就是个野心家,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爸现在更想把我嫁给你这个所谓的青年才俊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他,鄙夷道:“我家老头子简直是魔障了,就凭你?”

    就凭你这个投机倒把的穷光蛋,居然还做起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梦。

    她没把话说完,鼻孔一声冷哼已经表露了内心所有的轻视,尹光年把她的傲慢看在眼里,表情依然是淡漠的,只是点头认可:“对,我确实配不上像梁小姐这样高贵的女孩子,说不定明年我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了。”

    你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梁暖心想。

    “如果你真不幸成了乞丐,本小姐会发个善心请你吃顿饭的。”

    “那么谢谢你的善心了。”

    被人这一番冷嘲热讽,尹光年也不迁怒,反而坐在她右侧的沙发上,目光手交叠在腿上,悠悠地看着她:“所以你找我来,除了认定我有野心有心机,还预测我即将成为乞丐,这些判断我全盘接受,还有其他的吗?梁小姐,不如一次把话说完?”

    他坐的距离不远,两人一平视,梁暖就发现他是个太过好看的男人,到底是房间里唯一的异性,梁暖竟然脸红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感觉到他谦和外表下的不耐烦,马上就被激怒了。

    “我当然没有兴趣跟你这种人废话,找你来是警告你,就算我爸满意你,还办这种莫名其妙的宴会撮合我们俩,我们也是完全没可能的,尹先生,你最好有这个自知之明。”

    尹光年的眼中闪动着笑意,他承认他被这个傲慢却天真的千金小姐逗乐了,她的态度显然是认真的,于是他也认真地回答她:“梁小姐,不瞒你说,我的优点之一就是很有自知之明。也许你不相信我的话,但那天电话里我说的都是真话,我确实已经心有所属,所以为免伯父误会,明知这非常不礼貌,我还是没有赴约。”

    他的表情看不出半点撒谎,语气更是半分情面不留,梁暖本以为对方是耍了欲擒故纵的把戏,哪知道他是真的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令她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在他眼眸里看到愚蠢而自大的自己,几乎是立刻恼羞成怒。

    如果手上有一杯水,她真想泼过去。

    梁暖克制着心头窜起的怒火,不断提醒自己维持千金仪态,冷眼看他:“看来是我误会了,当然这样最好,爸爸身体不好,我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但又不想爸爸伤心,才想跟尹先生单独说清楚,希望你理解。”

    这姑娘倒是挺沉得住气,尹光年心想着,嘴上说:“我非常理解。”

    “希望以后不会再见面。”梁暖神情有些不耐烦了,“不过要是尹先生某一天真的不幸成了乞丐,可以找我,我会记得还欠你一顿饭。”

    尹光年看着她年轻还透着稚嫩的脸,对于她语言上的攻击,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没有跟女人计较的习惯,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小女孩。

    梁暖见他浑不在意的样子,顿时又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气闷感,在心里将他列为最讨厌的人排行榜首位。

    可恨的穷光蛋,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她心里骂骂咧咧的,迈步离开了房间。

    尹光年衣冠整洁地回到客厅,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那个跋扈的千金小姐,倒是有些意外地看到另一个人。

    黄征德和梁起风面对面站着,举杯微笑寒暄,两个期货大佬脸上的笑容都是恰到好处,嘴角勾起的弧度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这种表面功夫,两个加起来快140岁的男人,已经玩得炉火纯青。

    两人在期货市场上拼尽全力撕咬,恨不得对方下一刻就死去,但一碰面,却又在人前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就连虚伪的功夫,两人都要拼个高下。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两只笑面虎斗了一辈子,结下的是血海深仇。

    黄征德曾经逼的梁起风几近破产,梁起风那个娇生惯养的的年轻老婆撇下了丈夫女儿,和年轻的情人远走国外,临走前卷走了丈夫仅剩的那点救命钱。梁起风那一直患有忧郁症的母亲受了刺激,一时想不通从儿子刚出售的四十层豪华酒店一头跳下,梁起风几乎是一夜白发,而后靠着老妈死后留下的那点财产又在几年后凭借棉花一战,东风再起,财富甚至超过破产前。

    而在他站在财富巅峰之际,他自然没有放过自己的老冤家,棉花一战他让黄征德折损八成身家,黄征德苟延残喘败走美国,直到去年才恢复元气再度回到市场。

    英雄们都回到了战场,这一次会是最后一次,不死不休,不出意外的话,决战战场会是PVC。

    看着那两个同样心狠手辣的老头子,尹光年有些烦躁,悄悄走到了角落,将自己藏在人群后面。

    而同一时间,趁着梁起风与迟到的宾客寒暄之际,黄赠德犀利的老眼扫了一圈人群,还是发现了远处角落里独自啜酒的年轻人,两人视线相遇,老狐狸隔着人群,噙着一丝奸诈的笑容,朝他微微举起了酒杯。

    在场除了尹光年,没有人知道,老头子这是在提前庆贺胜利。

    这场值得用余生的每一天回味的战役还未结束,但胜利的女神已经向他倒戈,因为他手上有一张必胜王牌。

 

第4章 hapter 4

    这个热闹的宴会并不会改变期货市场疯狂的本质,这个市场每时每刻都在演绎着人性的冷漠和算计,前一晚还与你谈笑风生称兄道弟的人,可能在今天就会设计一个陷阱,让你陷入疯狂,最后成为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梁暖知道父亲从事的职业有多残酷,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那是父亲的人生,她的人生则是做一个挥金如土的千金小姐,用一辈子花掉父亲赚给她的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这有点难度,所以她一直在努力。

    现在她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最豪华的商场里闲逛,挑选着各大奢侈品牌最新的春季款,衣服鞋子包包全部买齐后,她终于想起来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父亲要求她亲自为尹光年挑选一件新衬衫送过去,并且要求她想办法与他共进晚餐,他已经订好了香格里拉西餐厅的位置,如果办不到,就停掉她所有的卡。

    这威胁已经足以说明父亲对于尹光年这个人的重视了,他在极力为他们见面制造机会,梁暖自然知道父亲是她最大的金主,哪怕她极不愿意再见到尹光年这个男人,也只能选择暂时屈服。

    挥霍金钱一向是她擅长的,为了向尹光年这个穷人表达来自于富人阶级的善意,她一口气买了三件不同品牌的春季新款衬衫,然后开着她的玛莎拉蒂跑车,按照父亲给的地址,亲自登门拜访。

    尹光年的办公室坐落在城市金融中心的某座高档写字楼里,看着纸条上的地址她只是轻蔑地笑,看来这穷光蛋最近还是赚了点钱,暴发户就这德行,兜里揣了点钱就急不可耐地要换成房子车子,就怕别人不知道他刚脱贫。

    梁暖在心里把“尹光年”这个人与“穷光蛋”画上了等号,强烈的优越感让她蔑视这幢楼里进进出出的白领。

    “一群像蚂蚁一样可怜的打工仔,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穷人,连空气里都是穷酸味。”她用挑剔的眼神扫了一圈四周,甚至开始嫌弃写字楼的空气。

    电梯里她身后的两个白领小姐也在偷偷打量她,她的Valention粉色裙子,手上的birkin包,还有脚上的Christian Louboutin高跟鞋,甚至美丽而冷漠的侧脸,无不述说着几个字:本小姐有钱,很有钱。

    找到“光年私募”所在的办公室,公司小的可怜,只有十几个打工仔,唯一的办公室是尹光年的,门口坐着一个相貌普通穿着也很穷酸的秘书。

    打工仔们看起来很忙的样子,见到她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忙碌,他们面前的电脑显示屏全是今日期货市场的走势,价格每时每刻都在跳动变化。

    离梁暖最近的小个男人正在打电话,手上还敲打着键盘,语速飞快:“老板,已经拉到目标价位……”

    这个男人自始自终都没有抬头看梁暖一眼,表现得十足像个工作机器。

    金钱至上的梁暖看着这个豪不起眼的小公司,心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尹光年果然很穷啊,按照老爸的意思,她要嫁给这样的小门小户?简直是笑话,身家十亿的豪门大少爷肖诚追求她两年她都没点头呢,她犯得着委屈自己嫁给他吗?

    小公司里唯一对她的到来做出反应的是那位秘书,她站了起来:“小姐,请问您找谁?”

    “我找尹光年,我爸是梁起风。”梁暖没有摘下墨镜,她相信每个在这个行业混的人都会因为听到他爸的名字而微微战栗。

    对于那些不把她的多金美貌放在眼里的,她懂得如何让他们低下骄傲的头颅。

    果然,那个一直忽视她的男人迅速地抬起头来,打量了她一眼以后,继续埋头工作。

    她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神情显得有些得意。

    秘书小姐也是愕然了一下,然后用有些抱歉的语气说:“很抱歉,梁小姐,我们老板工作时间是从不见客的。”

    “什么?!”这下轮到梁暖咬牙切齿,她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又吃了一回闭门羹,尹光年的公司不大,老板架子却不小。

    自从跟这个男人打交道以后,她是接连碰了钉子,梁暖心生不快,几乎是马上就想走人。

    “你再说一遍!”

    “很抱歉,我们老板工作时间是从不见客的。”

    跟小秘书用眼神对峙了几秒,不见对方有一丝要打电话通报的意思,梁暖终于发飙了:“你们公司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就这服务态度,你们明天就得倒闭!”

    小秘书听了这样恶毒的诅咒也还是笑微微的完全不生气的样子:“谢谢梁小姐的担心,托老板的福,我们公司一直是以高收益率享誉圈内,暂时还没有倒闭的危机。”

    “你……”

    梁暖气急败坏地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张白皙姣好的脸庞,她要好好记住这小秘书的模样,活那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口气嚣张的秘书。

    她愤懑不堪,几乎是赌气一般地把几个袋子放在秘书桌上,说道:“那你把这个给他!”

    撂下话她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回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小秘书,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今天就非见到那混蛋不可。

    她打电话给父亲的得力助手钱卓青,让他把尹光年的电话告诉她,钱卓青办事一向可靠,很快就把尹光年的号码发到她的手机上。

    梁暖满肚子怒火瞬间找到了出口。

    当她拨通电话的同时,门内的电话铃声也响了起来,耳边传来男人一声低沉还透着点漫不经心的“喂”。

    梁暖当众发飙:“尹光年你好样的,闭门羹让我吃了一个又一个,要不是老头子一定要我来,你以为我乐意大老远给你送衬衫?”

    电话那头的男人默了一下,反问:“你,哪位?”

    电话里传来一串敲打键盘的声音,显然他正在一心二用,梁暖压抑着心头窜起的怒火说:“我是梁暖,还记得吗?梁起风的女儿。我在你办公室门口,你的好秘书把我挡在门外,我就好奇了,像你这样的皮包公司,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尹光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讨厌,你的下属也是我见过最没礼貌的!”

    她语气恶劣,话音刚落,那个一直埋首工作的小个子男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噗”一声就笑了出来,立刻招来了梁暖的一个白眼。

    “喂,你笑什么笑?!难道我说错了吗?”她大声叫嚣着。

    一直紧闭的门猛然打开,尹光年出现在门边,小秘书见老板出来了,战战兢兢地想要解释:“老板,这位小姐……”

    “你做你的事吧。”尹光年没有斥责她的意思,见员工们都放下工作盯着这边的动静,只好把聒噪的来访者喊进来:“进来吧,给你一分钟。”

    然后他又转身消失在门口。

    “下次再敢拦我你就等着被炒吧。”梁暖朝小秘书叫嚣,犹如斗胜了的母鸡,拿起自己带来的几个袋子,进了办公室。

    尹光年的办公室没什么特别的,唯一跟别人不同的是他桌上摆着三台电脑,桌上摆着很多看不懂的报表图表,图表被他圈圈画画,简直是鬼画符。

    他看起来很忙,梁暖进门的时候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梁暖只好胡乱张望,到最后,乌溜溜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身上。

    她是挑剔的处女座,有高于一般人的审美,她用苛刻的眼光自上而下打量他的衣着,中规中矩看不清牌子的白衬衫,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上的破鞋子好像穿了有些年头了,乍眼看过去,哪里看得出一点有钱老板该有的气质,分明就是大学刚毕业还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这个男人除了年轻,还有一张还算赏心悦目的脸,就真的没有可取之处了,她在心里做下了判断。

    尹光年挂了电话,终于注意到她:“你,有事?”

    梁暖晃了晃手里的几个袋子,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你面子太大,我老爸居然要我给你赔礼道歉,喏,看好了啊,毁了一件,我可是买了三件赔罪,这可都是最顶尖的牌子,Burberry,Amani还有Gucci,每一件都能去掉你那一身熏死人的穷酸味。”

    被讽刺的尹光年也不生气,看了一眼袋子里价值不菲的衬衫,居然笑了:“穷酸味是刻在骨子里渗透在血液里的,哪是几件奢侈品就能遮掩掉的。”

    “这两件太花了,不适合我。”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随意地翻看袋子里的衬衫,“不过我出门应酬也就那么一套衣服,那这件我就不客气地留下了。”

    他还是选择了那件白色的Gucci衬衫。

    梁暖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经济上的穷困,大小姐心里难得的产生了一种叫做“怜悯”的情绪,低头瞄了一眼他破旧不堪的鞋子说:“早知道帮你买双鞋了,我最见不得别人穿破鞋子了,只能穿破鞋子的人生,还叫什么人生啊。”

    尹光年转过头来,看着她不谙世故的脸,见她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收起了乖张个性,转而同情心泛滥,一个小细节就流露出还算善良的本性,他暗想着,梁起风一生都在和这世界上最凶恶最无情的人较量,将他的小公主保护得滴水不漏,把女儿教的对这世界毫无戒心,这样天真不通晓世事的个性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他很快就会后悔。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有点庸人自扰,这关他什么事呢?

    他厌恶人与人相识相熟相知的过程,越是了解,越是无法放开手脚,就像十五,他本来讨厌养宠物,结果因为它总是带着瘦骨嶙峋的身体出现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带着流血化脓的伤口围着他摇尾乞怜,他终于忍无可忍把它带回了家。

    女人和狗,都是很让人心烦的生物。

    他指了指袋子说:“其余两个拿回去吧,一分钟到了,出去把门带上,下次不要再来了,工作时间我不见人,今天已经对你破例了。”

    梁暖见他前一秒还笑得和风霁月,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下起了逐客令,顿时懊恼自己刚才对他居然有了同情心,瞪着他:“我不走,我话还没说完!”

    尹光年见她赖着不走,意识到刚才让她进来就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他开始皱眉,考虑要不要叫人把她扔出去。

    梁暖才不给他轰自己出去的机会,抬着下巴没好气地问:“哎,尹光年,我今天心情好,晚上请你顿饭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明明是求人吃饭的那个人,神态语气却哪有半分求人的样子,简直是无处不透露着高人一等。

    “吃饭?”尹光年失笑,“梁小姐,我还没沦为乞丐,就在刚才我还赚了一笔钱,所以至少今天我还不需要你的同情心。”

    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梁暖仍不死心,装出一副很天真快乐的样子:“你赚了钱,那更好啦,晚上请我吃饭庆祝下,尹光年,你看这个想法是不是很棒?”

    尹光年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然后毫不留情地出声打击:“我想,我们保持距离比较好。我们昨晚不是达成共识了吗?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梁暖本来就觉得自己主动邀请男人吃饭够丢人的了,没想到还被他一口拒绝,像个愤怒的小兽般一脸受伤地瞪着他,但一想到老爸出门前的要挟,只好按捺烦躁的心情解释道:“我当然对你没兴趣了,你放心,吃完这顿晚饭以后我决不会再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上帝作证,我真的很讨厌看见你,我一向不擅长跟穷人打交道的。”

    “上帝一定不知道,女人比六月的天气还善变。”尹光年的语气含着淡淡的嘲讽。

    “喂,尹光年!”

    梁暖气得跳脚,僵持之下还是选择妥协,放下身段低声哀求:“算我求你了。”

    “给我个我必须去的理由。”他恢复了冷若冰霜的面孔,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专心看盘,明摆着不想再理会她。

    “我家老头在餐厅订了位置,要是你不来,他会断我的信用卡,你懂的阿,没有信用卡我怎么活得下去,拜托帮帮忙,搞不好老头子还会派人监视我,你放心,回头我会跟老头子解释我们两个不合适。”梁暖收起了嚣张的气焰哀求着,大概是觉得太丢脸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很明显,尹光年还是听见了,办公室安静了很久,在她以为这个男人一定又会拒绝她时,他终于开口了。

    “几点?”

    “六点。”

    “哪个餐厅?”

    “香格里拉。”

    “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尹光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地对面前这个笑得谄媚的女孩说:“你要是敢放我鸽子,你就死定了。”

第5章

    那天下午梁暖很慷慨地把三件衬衫都留在了尹光年办公桌上,当她傍晚准备赴约时,意外地接到了男神纪左的电话,两人因为上次她的突然表白而许久未联系,在电话里纪左邀请她参加今晚他在琴行举办的小型音乐会,梁暖马上沉浸在能再见纪左的巨大喜悦中,几乎是立刻忘记了在香格里拉的西餐厅有个一贯守时的男人在等着她。

    那一晚梁暖在纪左的琴行里待到曲终人散,整个晚上她都沉溺在纪左美妙的琴声里,拉着小提琴的他是如此的风度翩翩,他专注的眼神是如此温柔,他唇角的一丝微笑轻而易举勾走了她的心魂,梁暖简直要为他成痴成狂,在她眼里,纪左就是完美的化身,只有他才能为她带来爱情心动的感觉。

    那晚的最后,十分尽兴的纪左还弹了一首《致爱丽丝》,台下的梁暖欣喜若狂,因为她的英文名就是Alice。

    纪左很快就是她的了,梁暖躺在她那张粉红色的大床上乐悠悠地幻想,到了最后,干脆兴奋地卷着被子打起滚来。

    她已经将尹光年这个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在餐厅枯等了一个小时后,尹光年就确定自己不幸言中被放了鸽子,在心里再次斥责了自己偶尔才会蹦发出来的善心,提醒自己以后远离这个叫做“梁暖”的任性女孩后,他索性叫来了侍者,为自己点了一份丰盛的晚餐,边吃边阅读助手整理好的材料,他从不会因为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就影响自己工作的心情。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也独自坐着,啜了一口咖啡后,他掏出了电话。

    “老板,他来了,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小姐没有出现。”

    那头有些苍老的声音如老牛般闷哼一声,显然极不高兴:“知道了。”

    “需要我打个电话给小姐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不用了,人一生有可能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然后就挂了电话。

    时针指向夜晚九点,尹光年形单影只地从香格里拉西餐厅走了出来,慢慢地走入了初夏的夜色中。

    他要在九点半美股开盘之前到家,他夜晚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之后好几个月,这两个一度有过交集的男女又成了两道平行线,一个疯狂工作,一个疯狂玩乐,这个城市太大,他们不可能相遇。

    有次梁暖开着她的玛莎拉蒂跑车经过香格里拉西餐厅的时候,想起被她放鸽子的尹光年,拍着方向盘哈哈大笑。

    那个穷光蛋看起来很好骗啊,那样的人还怎么在金融市场那个屠宰场混啊,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像个乞丐一样到处借钱想要东山再起了吧?

    总之他们扯平了。

    梁暖这个无业游民依旧过着白天睡觉逛街挥金如土,晚上在PUB跳舞到半夜的糜烂生活,满心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度过。

    她完全不知道她的父亲梁起风正在经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他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事业危机。

    七月的时候,国际政局风云变幻,外盘原油大幅下挫,国内的化工产品也跟着原油开始大幅下跌,他敏感地察觉到只有PVC期货跌幅较小,盘中时不时有多单出现,多方负隅顽抗,顽强地抵抗空头的抛压,根据长期的看盘经验,梁起风断定PVC期货的多方已经黔驴技穷,PVC将会迎来一个深幅的补跌。

    此时,从各种消息渠道来判断,黄征德就是多方主力,梁起风认为绞杀老对手的时机到了。

    梁起风一直在等待一个进场做空的机会,很快他就等来了这一天。

    七月中旬的某一天,国际原油大跌5%,梁起风开始大肆做空PVC,PVC主力合约也顺势被砸到了快跌停的位置,横盘许久的PVC砸穿了20日均线,他认为一轮补跌行情就要开始,感叹一声“天助我也”,开始加仓做空,当天PVC主力合约被他顺利地砸到了跌停位。

    梁起风虽然搞不懂黄征德为什么要做PVC这个一贯交易不活跃的品种,但是他认为多方的黄征德是在跟趋势作对,在期货市场上,顺势者胜,逆势者亡,他在跟趋势作对,那么他绝对会付出代价。

    梁起风前所未有的自信,甚至没有遵循自己一贯不重仓的交易原则,在隔天PVC不跌反升的走势下,他利用手上的五亿多资金再度用空单砸PVC,他被多年的仇恨压抑地太久,迫切地渴望一次就将黄征德打倒,然后让他永不翻身。

    他像个猎人一样等待猎杀黄征德,却没想到这一次,自己成了别人枪口下的猎物。

    PVC并没有如他预期一般开启跌势,之后几天涌现了无数多头大单,PVC跌停之后迎来升势,重仓空头但又不断上涨的行情让梁起风彻底失去理智,看着持续增加的账面亏损,还有不断下跌的原油价格,内心强大的自信让他不能接受自己再一次输给了黄征德,他变得疯狂起来,抛弃了自己多年的交易原则,不仅不止损,还不断平掉其他品种的头寸,继续做空PVC。

    梁起风将一次投机转化为一场豪赌,伴随着PVC一波波澜壮阔的升势,他15亿身家灰飞烟灭。

    PVC一战,梁氏神话轰然坍塌。

    酷夏的深夜,梁暖喝到酩酊大醉,被好友韩苏苏扶着回到家,她酒气熏天,在客厅里大喊大叫活像个疯子,晚上她意外地见到了纪左的正牌女友,那个女孩的英文名正好也是Alice,显然那晚纪左就是为了她才深情地弹起了《致爱丽丝》。

    “我才是Alice,那个叫白婉的贱人是冒牌货!她不是Alice,我才是!”

    “呜呜呜,为什么纪左会喜欢她?我哪里不如她,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我爸爸比她爸爸有钱!呜呜呜……”

    “苏苏,你帮我去问问那个女人,问她要多少钱才肯把纪左让给我,让她开个价,我梁暖有钱!有的是钱!”

    梁起风站在楼梯上一言不发,他已经一天一夜未睡,双眼布满血丝,此刻他心痛地看着女儿醉酒后的各种丑态,心如刀绞。

    身体传来的疼痛让他佝偻起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他被宠坏的孩子,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跟随他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助手钱卓青同样也是心情复杂,他从未见过老板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这个时候的梁起风早已不再是叱咤风云期货界二十年的强人,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一夜时间失去一切的可怜老人。

    这个让人失去理智让人疯狂的夏天,足以让钱卓青终生难忘。

    他见证了自己一向以操盘稳健的老板是如何被对手一步步引向疯狂,眼看着他输红了眼之后堵上全部身家,最终到了无法收拾的局面。

    明天,各大财经报纸都会刊登一则新闻“期货大佬PVC遭多头猎杀,梁实私募面临破产清算”。

    钱卓青深深地自责,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劝老板止损的时候态度不更强硬一点,倘若他用辞职要挟老板,老板会不会就能回头是岸?

    可惜木已成舟,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回头,更何况,老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见梁起风咳得撕心裂肺,钱卓青焦急地走上前搀扶:“老板,明天还是去医院吧,蒋主任说再不手术……”

    梁起风手一抬,制止了助手再说下去,看了一眼楼下还在撒酒疯的女儿,喘着粗气说:“先扶我去书房。”

    夜已深,偌大的书房里弥漫着一丝绝望的气息。

    吃了一颗止疼药的梁起风精神好转了一些,虽然他已经在这场巅峰对决中输得彻底,更成为A市金融圈里人人耻笑的对象,但此刻他的脊梁挺直,举手投足间依然可见上位者的气势。

    他表情严肃地望着助手:“查到了什么?”

    钱卓青立即将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心有余悸道:“已经确定了,这次帮黄征德操盘的就是尹光年,黄征德只是提供资金,其他全是尹光年的手笔,孟有鸣那几个老家伙听到了风声后来也跟风进场。”

    安静听助手说完的梁起风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吃惊,他早就猜到这次PVC操盘绝不是黄征德的手笔,大胆细腻的风格更像华尔街那帮惯于操控人心的疯子,黄征德只是个一直走运的莽夫而已,他操盘的风格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耍不出那么多的花样。

    他痛苦地闭上干涩的眼睛,长叹一声:“后生可畏啊。”

    那个自己极力拉拢的年轻人,到底还是选择了他的死对头。

    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梁起风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明明向这个年轻人开出了优渥的条件,甚至不惜给他公司一半股权,为什么他完全视而不见反而选择了黄征德?

    难道自己曾经无意中得罪过这个年轻人?

    书房静的可怕,恭敬站在一旁的钱卓青跟梁起风一样,心里也在想着同一个人。

    那个年轻人犀利的操盘手法至今想来,还让他遍体生寒,他事后冷静下来分析整件事情,发现这个年轻人最高明的地方是选择了PVC这个期货市场上极度冷门的品种,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品种让急于取胜的老板匆匆进场而后栽了大跟头。

    但说到底,打败梁起风的是他自己。

    “栽在年轻人手上到底是不甘心啊。”梁起风苦笑了一下,幽幽长叹:“可惜…”

    没有时间了。

    作为梁起风最亲近的下属,钱卓青非常理解老板此刻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心情,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市中心医院的蒋主任还打电话来再三催促梁起风尽快手术,检查结果显示他已经是肺癌中期,再不进行手术治疗,癌细胞就会转移,他很有可能挨不到明年的春天。

    钱卓青心急如焚:“老板,求你了,明天去医院吧。”

    梁起风平静地看了助手一眼,眼神清明:“不急,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再说。”

    钱卓青一脸黯然,知道自己劝不动老头子,听着门外隐约传来梁暖模糊不清的吵闹声,他决定明天就把这一切告诉她,老板不听他的话,女儿的话总会听的。

    梁暖再顽劣任性,但自己的父亲她总会在乎的吧?

    毕竟他们父女俩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啊!

    梁起风像是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警告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许告诉暖暖,等我安排好一切,我自己跟她说。这个时候,她只会给我添乱。”

    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他疲惫至极地靠在椅背上,空洞地望着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还小,哪里能接受这一连串的打击……”

    梁起风老来才得一女,自然是宠到无法无天,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作为父亲他头一个反应是瞒着女儿,这一点钱卓青是理解的,不忍心看着老板伤心,他把话题再度转移到尹光年身上。

    “老板,关于尹光年为什么要帮黄征德的原因,我这几天才查到了一点线索。对不起,要是我早点查到就……”

    钱卓青有些哽咽,他的语气带着深重的愧疚,如果他早点看出其中端倪,老板也不会输得那么惨,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行了,少说废话。”梁起风不耐烦听那些,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现在完全是靠意志力强撑着,身体已经糟糕到何种地步,他自己最清楚。

    所以不敢睡,怕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说清楚,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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