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你先熟悉下这两个游戏。他们面试就是要让你玩这两个游戏，玩得好就过关了。”

按照阿军的提示，我在网上找到了两个网页游戏：一个是飞机大战，用方向键控制一架小飞机来躲闪敌机的炮弹，不被击中就能一直玩下去，撑得越久分数越高。另一个游戏是在规定的时间里，在图片里快速找到两个相同的图标。

“其实就考你的反应和识别能力。”阿军告诉我，他玩这个分数很高，所以很快就通过面试了，而和他一起面试的人，根本不知道如何躲闪炮弹，反应太慢了，玩第二个游戏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淘汰了。

 我面试过的公司不少，而这种不看你学历，不看你过往工作经验，纯粹就让人玩两个游戏来作为面试考核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不是阿军，我不会留意这个工作。

而它最吸引我的非工作时间莫属。它需要你早上7点到——是的，比任何正常的公司都要求的早——但下午两点之后，你就可以走了。换句话说，它其实只需要你工作半天，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就都是你的了。

我很简单地就通过了考试，玩这种游戏对我来说还是手到擒来。我甚至在玩第二个游戏时还拿了满分，将所有的图标的找了出来。

当我开始工作之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只需能玩这种游戏的人。

刚开始公司会有专人给你培训，你如何识别信号。他们有一整套信号，而只要这个信号出现，你则需要按照规定的计算方式来做出买入或卖出多少数量的资产。

这个过程在实际中会很短，所以他们需要你操作速度够快，反应够好；他们需要你能够按他们的要求看着图表识别出信号，所以你“找茬”的视觉能力要够好。

你看，不就跟玩那两个面试游戏的要求一样吗？

跟阿军一样，我以前也喜欢看《华尔街》，《锅炉房》这些讲述华尔街金融圈的电影。对那些在电脑前，手指点点，便可翻云覆雨，日进斗金的故事憧憬不已。

觉得成为金融交易员，就是自己的人生梦想。在这里，用自己的智商和技术，赚它个千而百万。

坐在我身边的同事们，几乎都不说话，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信号的出现而错失下注的机会。直到下午两点后，才会有人陆续停下来，在角落点上一根烟，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内容大抵是今天赚了不少哈哈，或者是卧槽今天压错了亏死我了。

到了第二天，讲这些话的人则会互换角色。

但也总有人是赚了很多的，排行榜第一的人会成为新的“传奇”，而下面的人则在压力之下坚持不下去而离开。这里面，只有盈亏，只讲盈亏。

而更多的人，则会发现，其实自己不过是一个“点击机器”，遵从上面写好的规则去点击交易软件。

至于传奇是如何诞生的？正态分布，人多了， 总会有人在顶端出现。传奇的出现，会吸引外面的人源源不断地进来；而意识到自己只是个点击机器的人，则在赚不到什么钱之后选择离开——比如我。

我离开的那一天，阿军和我在楼梯口抽烟。很遗憾，阿军不属于“传奇”，他也是“点击机器”中的一个。

“你还打算继续做吗？”我问，我看得出他很疲惫。

“再试试看吧，或许后面就能赚到钱了呢。坚持一下看看。”阿军还是不甘心。

我不知道阿军这是赚大钱的执念，还是做金融的执念，还是仅仅想坚持一件事的执念。

投注了太多的感情，成了沉没成本，有人跳得不来，而有的人则怎么也不甘心。

只是我想，这叫“金融”吗？这是我们想象中的金融吗？

我有一个读计算机的朋友，当初之所以选择学计算机，是因为他觉得敲着键盘，输出代码，就实现各种强大的东西；在黑白屏幕打着命令行，网络世界随意穿梭，随意入侵，随意控制。

岂不快哉。

可现实里，是写着那些千篇一律的业务代码，拼凑各个代码片段，还是那修不完的bug和加不完班。

随意他很快就认清了现实，转行去了。

现实就是和理想大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网络极客，也没有那么多的金融传奇。

后来，量化投资等等一系列的东西普遍了，那种靠人力来去识别、去买卖的操作就根本没必要了。

我再见到阿军的时候，他已经去做电商了。

“你走了不久，我就走了。其实你还没走的时候，我就想走了。只是这是我介绍你来的，我不好意思先走罢了，嗐……”阿军略带歉意地说，“走了之后我去了一个做互联网金融的。”

“互联网金融？莫不是P2P。”我问道

“是啊，我想着这也是金融嘛，我那时还是想做金融。但是嘛……”

我想，互联网金融也不过是打着金融的旗号，算不得什么正经金融吧。

“但我其实就是个拉人来买理财的销售。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找人买我们app上面的资产。后来暴雷了可不是。”阿军笑了笑说，“你看我，一心想做金融赚大钱，却只不过是从一个点击机器，变成一个拉人机器——照着给定的规则和话术去做事。”

“你说我做的哪门子的金融，这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嘛。”

是啊，这个世界跟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