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人家

文/夕子

院子西墙外面,有一片低矮的老房屋和简陋的出租屋群。房屋的主人们有的在市中心买了新房,有的在他处建了别墅,因此大部分的老房屋出租给了外来打工者。从外面看去,这些低矮的老房屋被新建的楼房遮掩,乍看很难被发现。从老房屋中生长出的高耸入云的杉树,与有着宠大树冠的柚子树和槐树,枝丫交错,相互依伴。晨间时有不知名的鸟儿穿梭枝叶中,杉树梢上的鸟巢依稀可见。夜晚,点点灯光在枝叶间隐现,透着无限静谧与安祥。

闲时,我立于二楼的前阳台张望,目光常不自觉地望向西边。透过浓密的枝叶看到掩藏其下的一间用废弃木板和铁皮搭建的棚屋。屋顶盖着蓝色的铁皮,边缘稀稀拉拉地铺了一圈墨绿色的琉璃瓦,将屋顶压得严严实实。棚屋把柚子树和槐树的树杆围在屋内,树与屋联结成一个整体,俨然一座与自然融和的绿色小屋。

建筑这座绿色小屋的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比儿子略小的男孩。男人个子不高,圆而黝黑的脸膛,稍显灰白的头发,猜不出年纪。女人个子和丈夫差不多,略清瘦,忽略那张因日晒雨淋而显沧桑的脸,修饰一番应颇有几分姿色。隐约记得棚屋刚有雏形时,是用来堆放废旧纸箱、瓶瓶罐罐、废弃家电等。后来慢慢地发展成约有六七十平方,如今这般有模有样的简陋棚屋。

夫妻俩是勤勤恳恳老实本分的人,早出晚归,平日里很少见到他们的身影。小男孩乳名“奥运”。儿子小学时,因玩伴少常常一个人在院子内玩耍,奥运常一个人趴在阳门外往院子里张望,不出声地蹲在门边,注视着院子里儿子的一举一动。儿子常被吸引走到门边,趁爷爷奶奶不注意打开门与他玩耍,一起在院门外的草地上挖小洞,搭灶台,收集小草……捣鼓小孩们的乐事。

爷爷奶奶反对孙子和外地人家的孩子玩,常呵叱孙子,将他从院门外强拉回院内。奥运睁大他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看老人又看看儿子,不舍的慢慢离去。

爷爷奶奶时常把儿子的旧衣服送给奥运。偶尔见到奥运穿着儿子的衣服在马路上一个人来去,我会多看他几眼,忍不住凑上前去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他回头用他的大眼睛瞅我,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快速地离开。

一次看儿子和奥运一起在门外玩得正起劲,我招呼他带着奥运进来玩。奥运慢慢地一步一停,眼睛四处张望。在我的多次鼓励下,才慢慢地走进大厅。他抬眼向屋内四处打量,大眼珠子转个不停,怯生生地对儿子感叹道:“你爸是大老板呀!”我心里有些凄凉,心想我们这光景离老板差远了,简单装修的门庭除了宽敞干净值得肯定,没什么能和老板搭上边的。

奥运日日出入棚屋,父母忙忙碌碌不舍得穿一身得体的衣服与住像样的房屋,也许我们就是他眼里的美好。面对他眼里的羡慕与渴望,我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却有种莫名的厌恶升起。孩子的世界不是纯真无瑕的吗?为何他无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更多是对世俗的渴望,少年老成到令我震惊。

他的世界在堆放着无数废品的棚屋里,在独自玩得不亦乐乎的石子灰堆里延伸。少有人陪伴,少有人将明月、清风带入他的眼里。并不知道自己与其他人一样,脚踏同一方坚实的土地,拥有同样富实的自然万物,也许这真不能怪他。

我想找些可爱的小东西送给他,面对他的眼神,我失去了勇气。素喜孩子的我,此刻竟没有了耐心,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我,让我在他面前无言以对。任由家中的老人拿出小点心递给他,委婉地嘱咐他们去门外玩耍。

几年过去了,很少见奥运一家人。偶在晨间远远地见到男人开着一辆旧蓝色小轿车停在门口转角处。还跟以前差不多的模样,一身洗得泛白的深蓝工衣,微低着头,默默地向棚屋的方向走去。

女人和奥运都很少看见。偶遇奥运,他已长高了不少,成了少年,和一群幼小的孩子混在一起,眼神里更多的是沉默和羞涩。

一天清早,天微亮,我在阳台做简单的拉伸,西围墙外传来一阵“杀杀——打打”的喊叫声。疑惑间我探头向墙外看去,奥运抱着手机正全神贯注地玩游戏。我想对他说点关切的话语,告诉他少玩游戏多读书。觉得隔空交谈怪怪的,估计没等他听清我的说话,就会被惊得躲到无人见到的角落去玩了。自己也没多少时间来与他细细交谈,只好作罢。

后来从儿子嘴里得知,奥运告诉过他,他们在别处租了很大的房子,平常不来棚屋住。他的父亲天还没亮的时候来棚屋整理废旧纸板等等。

我周围有许多像奥运一样的孩子,父母忙于生计,孩子的成长缺少关注。往往在民工学校读书,一间教室挤七八十人(一个民工学校成绩优秀的小女孩所说,真实性与代表性待考证),老师很严格,孩子战战兢兢地学习,乖巧的女孩往往能获得老师的喜爱,取得良好的成绩。

我不能想象,他们的将来是否仍和父辈们一样,为生计忙忙碌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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