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

大山是我的哥哥,今年14岁,比我大5岁。虽说只有14岁,但是看着长相少说也得有20岁上下,似乎总和太阳关系很要好,皮肤从来没有离开“黑”这个范畴。胳膊和我大腿粗细相当,四肢搭配着他雄壮的身躯很是协调。

他很喜欢带着我玩。那时候离爷爷家不到500米的地方有一扇铁门,推开铁门就是撒欢的地方,一大片水域,被从铁门为出发点延伸出去的一条土路切割成左右两块。以当时的称谓,这两块水域我们称之为左海和右海,海的四周是农田,农田的边缘是一圈水渠。农民从来都不违农时,该收获什么农作物的时节,我们在那待上一下午,肚子里总是塞得满满的。农田附近的环境也不错,高高低低的树、密密麻麻的草长得很自由,没人管,它们也就撒开了长,一个大人走进去,他不回应你,你肯定是找不到他在哪。

那时候的大山,是家附近的孩子头,总是能一呼百应。我每个周末都会准时准点的要求母亲带我去爷爷家,不是爷爷家有多好,是因为那扇铁门,有个16岁的大山为我推开。和那里的孩子们玩熟了,见了面都是到我是大山的弟弟,对我很是客气,热情的和我打招呼,但总避不开一个问题:你哥什么时候来?

大山还是很守时的,只要他一来,左海和右海也就活了。十几个孩子扎堆的奔向那,一个很团结的团体,没有名称,只有一个灵魂人物,所以这个团体应该称之为“大山军”。每次到达左海和右海中间的那条路上后,十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开个短会,商量一下今天的活动是什么。

记得有一次正是山芋欲上时,十几双黑手早已盯上了地里长得浑圆饱满的地瓜们。清点人数后,我们开始行动了,首先要越过水渠才能到达山芋所在地,为了节约时间,所有人决定直接跳过去,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当时年纪很小的我力气不够,没跳到对岸去,直接蹦进了水渠正中央,还好水不深,大山在面一手把我拽上了岸,看着我一脚泥巴的鞋子和湿漉漉的裤脚,愤怒地盯着我说:“搞什么东西,你回家吧!”这句话当时是很有分量的,大山让谁回家谁就得回家,没有人敢反抗。这时候团体的2号人物出面了,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大山竟然没有反对,我的心里乐开了花。

到达目的地后,大山进行了行动分工,一拨人收集柴火干草,一拨人挖坑,他自己带一拨人去取山芋。由于我是个“伤员”,得到的人物就是站在原地,外出两组忙完后到我这集合,我站的笔直,深怕这个任务做不好,大山又让我回家。很快,三组人员任务都圆满完成。下面就是最激动人心的烤山芋了,由于没什么经验,只有按照自己的想象来,土坑里垫上干草,放进山芋,盖上草、柴禾,点火。一群人盯着火苗焦急的等待,但至于到底等多久,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说现在打开。这时候还是大山站了出来,从土坑里刨出来烤的漆黑的山芋,然后大山一人分了一个,给了我两个。掰开烫手的山芋,果然没有熟,但是说有人都吃的有滋有味,吃得一嘴乌黑,有时还会听到一两句“靠,吃到土了”。

印象最深的画面就是这一段了,以至于后来吃山芋总会想到那里,也总会想起鲁迅的《社戏》。

后来,那两片海成了钢筋水泥的楼宇,作为我们粮仓的那片农田就消失了,大山也去了外地闯荡了几年。他离开的那一年高三毕业,那一年我刚好生病住院要去北京复诊。我去北京的前一夜,大山来了,一个人来的,用他的零花钱买了几样零食来看我。那是个夏天,他灌下去一瓶冰啤酒回家了,第二天我去了北京,回来时他毕业了,去了外地,再次见他的时候就是几年后的事了。

上一次见他,他有孩子了,正在学车,跟着一个开出租的亲戚在学,听说学得挺快,亲戚很照顾他,每天晚上都抽出时间来教他,有次亲戚送客人迟了,接到了一个电话,大山打过去的:“你在哪呢?还不来啊,我等会都要睡觉了,赶紧来。”“送什么人哎,钱哪天不能挣,非得今天,搞快来。”

一次家庭聚会,父辈们在桌上喝酒,我们这一辈吃完了坐在一块,我看着他竟然久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比我大5岁。现在35岁,似乎总和太阳关系很要好,皮肤从来没有离开“黑”这个范畴。胳膊和我大腿粗细相当,四肢搭配着他雄壮的身躯很不协调了,一个发福的肚子沉沉的躺在他身上。他逗着自己的孩子,很开心。

父辈们喝着酒,小叔散了一圈烟正要点,父亲说:“大山孩子在,等会再抽吧。”小叔说:“没事,那不有阳台么!抱着孩子去阳台玩会就是了。”父辈们点燃了四支烟,云雾开始缭绕起来,大山放下孩子走到餐桌前,一手夺下一支烟在桌上按灭,愤怒地盯着另外两支燃烧着的烟头,这个眼神很熟悉,果然烟头很害怕,很快就熄灭了。桌上的父辈们也很快就结束了那一场酒。

海没了,田没了,山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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