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决定在今天死去的女生

我在十月一死去,你会在这一天重生,带着我的灵魂

(1)

我叫欧文,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开了一家小吃店,生意做的不温不火,生活过的逍遥自在。

别问我为什么叫欧文,我不会告诉你我是因为迷恋迈克尔·詹姆斯·欧文,所以才取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名字的。

近来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那个每天下午六点晚餐时间总出现在我店里的小姑娘不见了,她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上个周末的晚上八点,她来我店里要了一碗酸辣粉,要求辣椒要放很多很多,然后她一边吃一边哭,眼泪和酸辣粉一同被她嚼进肚子里去了,我想,那味道估计变了,会很咸很咸。

那姑娘是个90后,很瘦小,每每看到她总让我想起自己的女儿来。很爱笑,很懂礼貌的一个姑娘,总喜欢默默坐在角落里,喊一声:“大叔,一碗酸辣粉,不要辣椒,外加一份饼。”她的晚餐几乎都是这样。

她总是一个人,通往外面世界的路只有这一条,我从没在白天见过她。

姑娘来自外地,在这里举目无亲,唯一可依赖的只有一个男生,刚来的那天我见过一次。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我猜大概是情侣吧。

姑娘嘴角边时常挂着笑,却总不爱说话,有时我问上一两句,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回答一下。

上次见她哭的那么厉害,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手边的纸盒递给她,给她倒了杯水,又煎了两个鸡蛋给她。听说爱哭的女生只要吃饱了就不会哭了,我想食物的诱惑力大概就是在这吧,我希望她填饱自己的胃,顺便止住她的眼泪。

对于流眼泪的女生我总是没有办法,对我爱人也是如此。所以我才学着去做饭,想用食物来填补她一切的不愉快。

姑娘边吃边哭边抱怨,说:“他一句话都没说,进门收拾行李就带着那姑娘离开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兴致勃勃地给他讲我今天碰到的趣事,他板着一张脸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完全懵了,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了。为什么?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明明说好今天要一起出去玩的,还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男生都这样吗?翻脸不认人?”

我想她大概是在说她和男友吵架了吧,这我作为一个中年人该如何去安慰她?更何况我真的不会安慰人,我只会做菜,行动是我用来爱我老婆的唯一方式。但对于这个和我处在不同时代的小姑娘来说,我真的没有一丁点办法,甚至说不出来一大堆的道理去点醒她。我想,她此时此刻最不想要的大概就是别人口中所谓的大道理、心灵鸡汤吧。

最后,我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从那晚以后,姑娘没有再出现,我耳朵边也再没有响起“大叔,一碗酸辣粉不要辣椒,外加一个饼”的呼喊声。我偶尔也会站在店门口看看周围,是否会再碰到那姑娘。

一转眼,一周过去了。

这天,我正在厨房为客人做菜,忽听得外面有人大喊:“大叔,一碗酸辣粉,不要辣椒,外加一个饼。”

很出乎我的意料,但也很让我欣喜,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冲外面回应道:“好咧,你稍等,马上就好。”

客人的菜很快就做好了,端出去微笑着端给客人,顺便看看姑娘的近况。

令我更加意外的是,店里除了其他几位客人,并没有姑娘的身影,平常她坐的角落里也没有。

会去哪儿呢?是出去了吗?

到店门口四处看了看,没有人,进来又问问其他客人,“刚刚是不是有一位姑娘要酸辣粉来着?”

旁边的一位客人点了点头,“是有一位,不过她好像有什么事,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那这酸辣粉做还是不做?

做吧,万一又回来了呢?

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端上桌,姑娘又回来了。她比以前更瘦了,眼窝深陷,看不到一点精神气。

姑娘说了句“谢谢”就埋头吃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哭不笑,甚至没有皱眉。

我微笑着一个个送走客人,店里突然又冷清下来,只听得见姑娘吃饭的声音。

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想着该怎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最后随便找了个话题跟她寒暄道:“姑娘最近干吗了,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只是没想到,一开口就让局面更糟。

姑娘停了一下,眼神缥缈地扫过桌子,而后又吃起来,也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想,她大概是不高兴了。

“昨天,他带我去吃饭,同行的还有他的朋友。”在我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时候她又开始讲起故事来。“我们点了好几个菜,那个店里人很多,菜迟迟不上来,他等的有些着急,就和朋友到外面去转转,说是透透气。我一个人等在那里,好久,菜终于上来了,我喊他们进来吃饭。刚坐下没多久,菜都没有动一口,他就起身走了,说是朋友发微信需要过去帮个忙,让我自己吃。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他什么事,他就起身和朋友离开了,把我一个人晾在了饭店里,我很尴尬,最后只能全部打包带了回去,吃饭的钱也是我自己掏的,我在所有人的议论声中提着一大袋饭盒像贼一样溜出了饭店。过后,我没有接到他一个解释的电话。”

这一次,姑娘没有边吃边哭边说,她表现的很平静,和一周以前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姑娘判若两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辣椒的作用。

“姑娘,放弃吧,他不值得你这样。”我想我应该要提点建议的。

姑娘吃完了,付了账,然后离开。

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叔,谢谢你的酸辣粉。我会放弃的,明天就是国庆节了,祖国母亲重生了,但我要离开了,永远的。”

当时没明白,待她走后,仔细斟酌,背后冷汗直冒,这傻姑娘,该不会是要……在国庆节这天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我吓了一大跳,这姑娘要寻短见,这可怎么办?这么喜庆的节日,要见红也不该是这样的方式啊。我应该要阻止的,可是我要怎么阻止呢?没有联系方式,不知道她住哪儿,没有认识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我急的焦头烂额,眼看着天马上就要黑了,明明知道有人要去寻短见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在店门前来去徘徊,上门来的客人也被我拒绝掉了,我想,我应该打电话报警,让警察去阻止那姑娘做出傻事。可是,我要跟警察怎么说呢?我不知道姑娘的名字,不知道她要选择的轻生地点在哪里,警察会相信我吗?会不会把我当成疯子处理掉?

“大叔?大叔?”我从恍惚中苏醒,站在我面前的是个短发姑娘,她问:“不好意思啊大叔,我刚刚打电话处理了一点事情,结果给忘了。我之前在你这儿点了一份不要辣椒的酸辣粉,我不知道还有没有?”

我抬头看看姑娘,大眼睛、长睫毛,画着很浓的妆,脸上也挂着灿烂的笑。

我有些疑惑,我并不认识她,她什么时候点的餐我也不清楚。我问她:“你什么时候点的餐?”

“就……”姑娘看看手机,“现在是晚上八点,大概是三个小时前吧,四五点的时候。大叔你可能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你在里面,我只是说给你听的,你没见着我人,之后我出去接电话,就把这事给忘了。刚刚处理完事情,肚子饿了,才又想起来,所以过来看看是不是还有?”

我一阵纳闷,三个小时前,那不是那个姑娘要的酸辣粉吗?而且她已经回来吃过了呀,就在角落那张桌子上。我起身看向那桌子,一碗酸辣粉完好无损地放在那儿,只是放的时间有点久了,粉已经变样了。

我突然浑身一哆嗦,腿上有点软,我一下子扶住旁边的餐桌坐下来,后背阵阵发凉。

“姑娘,今天几号?”

“十月一号呀,国庆节呢今天可是,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坐车都要把人挤死了,今天真是不宜出行。”

“十月一号,十月一号。”我嘴里默念着,那个说要在十月一号这天离开人世的姑娘,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何时?

我不知道了,我已经分不清了。那个姑娘人在哪里?此时此刻是不是正在人群中行走?还是说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是不是不应该说那句“你放弃吧”的话?我是不是应该鼓励她而不是沉默?我是不是应该多做几道小菜给她,而不是每次她要酸辣粉就只给她酸辣粉?我是不是应该打电话给警察,无论警察是否能找到她,无论警察是不是会骂我疯子?

我应该要这么做的,可是……我并没有。

悔之晚矣!

夜晚的星空是那么美丽,可我依旧感到孤独

(2)

“姑娘,你的酸辣粉好了。”

“谢谢阿姨,大叔这是怎么了?他没事吧?”

“没事,老毛病又犯了,每年这时候都犯一次,都习惯了。”

“大叔生病了吗?”

“是啊,人老了,神经衰弱,你来的那会儿呀我正好到隔壁买东西去了,回来的时候就看他在厨房忙活,我就知道准是有人要酸辣粉了。”

“酸辣粉和大叔生病有什么关系吗?”

“这呀,还得从七年前说起。”

七年前,大叔刚刚开了这家店,生意不算红火,但还可以。

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位姑娘,要一份酸辣粉。姑娘看起来身体不好,很是憔悴,还一直咳嗽,想必是不能吃辣的。于是大叔自创一份不辣的酸辣粉,没想到得到姑娘的一致好评。从那以后,姑娘每晚都到这店里吃饭,每次必点酸辣粉,时间久了,大叔心疼她,也会给她加俩煎蛋。

姑娘的身体真的很弱,又是从外地来的,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身边只有一个男生在照顾她,应该是她对象。

后来,姑娘和那男生分开了,身体越来越弱,也没个说话的人,就经常到店里来。

直到快接近国庆的时候,姑娘来了,跟大叔聊了很久的天,说了好多话,心情非常的不好,最后走的时候,还说了句她会在祖国母亲生日这天死去的话。大叔没有来得及阻止,后来这姑娘就不再来店里了,大叔一直很愧疚,说他连阻止都没有阻止一下。

其实,那姑娘到底有没有死,大叔不知道,没人会知道,因为不会有人去关心她的死活的。

让大叔真正愧疚的是另一件事,有关于他女儿的。

那时候,女儿上大学,许是从小骄纵惯了,性格刁蛮,只要看见好的东西,是不是她的,她都要变成她自己的。

当她把自己的男朋友带回家的时候,大叔怒了,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并骂她:“你给我滚出这个家,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大叔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女儿带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姑娘的男友。那姑娘说,有一天回家,男友什么都没说,就收拾东西跟着一女孩离开了;去吃饭的时候,男友说有朋友叫他帮忙,其实是街对面的一个女孩叫他一起出去玩。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大叔的女儿。

大叔觉得,是自己的女儿抢了人家男朋友,害的那姑娘心情不好,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想法。又想到自己劝都没劝阻,白白让那条生命陨落人间,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警告自己的女儿不许再和那男生有来往,女儿不听,说什么都要跟那男的在一起,并从家里搬了出去,和男生住在一起。

大叔不认为这样的男生会给到自己的女儿怎样的幸福,他坚决反对。原因是,那个姑娘离开前曾去过医院,她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化验单是大叔在她吃饭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就这样抛妻弃子的男人,他会给到你什么幸福?”大叔在给了女儿一巴掌以后大声吼到。

他以为知道真相的女儿会悔悟,会回头。

结果,女儿消失了。

“消失了……是什么意思?”姑娘不吃饭了,专注听阿姨讲。

“女儿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不知去向,从报案到现在,没有一点线索。”

“不能吧,这信息发达的社会,只要人活着,怎么可能找不到?而且,那男生呢?你们没找他问问清楚吗?”

“那男生在女儿消失的第二天就跳楼自尽了,看,就是对面那座最高的楼。大概是,知道真相后的他内心愧疚才会去寻短见的吧。”

“啊?这……这……”姑娘听得一阵阵发抖,抬头看看对面最高的那栋楼,心里总不是滋味儿,那可是正对着这家店的门口啊。“所以,大叔才会变成这样子的吗?”

“从那以后,大叔就生病了,神经衰弱,总是睡不好觉,神情恍惚,总坐在这里发呆。店里的生意其实也很难维持下去了,但是他不让关门,于是我就接手,现在勉强能过日子吧。女儿已经没了,你大叔又变成这个样子,我要是再有个什么好歹,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短发姑娘叹息到,生离死别,这打击也是够大的。那个体弱多病的姑娘,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那个内心满是愧疚的男生,那个性格倔强的女儿,也许都已经不在世上了,该离去的都已经离去了,该解脱的也都解脱了,可留下的却要一天天忍受煎熬。

姑娘看看有些痴呆的大叔,心里异常的难过,有种要窒息的感觉。她再没有心思去吃饭,起身付账准备离开。

阿姨说:“我们这店马上就关门了,你应该是我们的最后一位客人,这钱你就拿着,就当是我们请你的。你大叔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我打算带他离开,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也许会对他的病有帮助。”

“没关系阿姨,你拿着吧,就当是给你们买瓶水喝了。”

“没事,这钱我们就不收了。你走的时候路上小心点,天黑了,这块不好走,要注意安全。出去一直往前走,到马路上就可以打车了。”

“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晚风吹过耳畔,我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3)

姑娘告别了大叔大妈就离开了,这一片都是住户,没什么路灯,光亮都是别人家窗户里照射出来的。越往出走,没了住户,路也就越不好走。

她跌跌撞撞靠着手机的光亮终于赶到大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但没有一辆愿意为她停留。

抬头看看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漆黑一片。

在夜风中吹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有一辆车停在她面前,问:“姑娘,去哪儿呀?”

“八王坟。”

“上来吧,正好顺路。”

姑娘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关门的时候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姑娘,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她的旁边坐着另一个姑娘,都很有礼貌的跟她笑。她也点头回礼,“你们好。”

“姑娘坐稳了,我们要出发了。”

姑娘回头笑着看司机,正欲说好,但却被惊吓到了。司机的半边脸惨不忍睹,肉有些溃烂,带着些血丝,笑起来异常恐怖。

姑娘杵在自己的座位上完全不敢动,身体都有些僵硬。她慢慢回过头去,想将视线转移到窗外面,可是窗外面的景象更让她汗毛倒竖。刚刚吃过饭的那地方完全是一片废墟,她出来打车的地方有一辆推土机和挖掘机,这里正是一个施工现场。

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悄悄从后视镜看去,那女子满脸惨白,一副病态样,怀里的婴儿满身是血,只有旁边的那姑娘是正常的,温柔的笑,与这一副景象格格不入。

“姑娘,八王坟到了。”

那姑娘被司机从惊恐中震醒过来,她看向窗外,万家灯火,一片光亮,前面的公交站前还堆积了很多人,十月一嘛,玩的人当然是多的。

姑娘赶紧下了车,并付了钱,还没等司机找钱,就匆匆忙忙上了前面的公交车。

见到如此多的人,她才终于安心下来。她一直挤到最后面,待下一站有人下车后她才坐到座位上去。疲惫不堪的她终于全身心放松下来,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过了许久许久,她听到有人叫她,“嗨,姑娘,醒醒,醒醒,姑娘?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想说能听到,听的很清楚,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努力想方设法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警察的身影,听到的也是警报的声音。

“快,这边还有一个生还者。”

生还者?我这是?

“姑娘,别担心,我们马上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我怎么了?

腿好疼,背好疼,脖子也疼,脑袋也疼。我不是在公车上吗?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一切是怎么回事?

这辆车会驶向哪里?这路的尽头又在何方?

故事未完(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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