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出生那天,是1899年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的小年,那天正是立春,他的大名叫舒庆春。每到这个时节,熟悉他的读者总会想起他,在心里说:你好,老舍先生;再见,老舍先生!
老舍的矛盾,正是他的真挚。说起来,只要是真诚的人,谁又不是矛盾重重呢?
老舍是一个可敬可爱、天真而沉痛的人。他的作品,永远是中国当代文学最美丽的收获。
写作还有一个现象,一句话写出来,就是永恒的。它从飘忽的意识,变成了具体的存在,不可更改。所以,严肃的作家对文字都很敬畏,甚至可以说是信仰。
老舍是一个悲观者,也是一个最幽默的人。这种性格,对他的小说是有好处的。悲观就像压舱物,让他的幽默显得深沉、富于层次。
老舍反复讲过:童年起,母亲就言传身教,任何时候都要讲体面,讲骨气。也就是说,做人的根子,是要有尊严。悲观者的尊严是什么?就是宁折不弯:你能忍,那是你的事儿。我不能忍,我生命中不能有这些东西。
青年时代,老舍对社会革命没有什么兴趣。五四运动他也没有参与。他成了一个完全依靠个人思想,在小说里自由表达的作家。这是成就他的一种风格。
在文学史上,老舍是和巴金、茅盾放在一起的,但老舍一直关注的都是个人命运。今天读老舍的人,比读巴金、茅盾的人要多很多。
老舍很熟悉西方文化。他在1922年正式受过基督教洗礼,他讽刺那些靠信教捞好处的假洋鬼子,正是因为他对基督教义的理解很深刻。
老舍赞同西方文化的自由、平等、博爱理念。但他还是比较标准的儒家思想奉行者。我们讲过老舍小说里的民族文化情结,这也是老舍思想上的情结。
老舍比别的小说家优秀的地方,是他的作品始终坚持平民的视角,他的感情是和老百姓没有阻隔的。但是上面这些文化基因,他也不能完全摆脱。
老舍过去一直是自由作家,哪一派都不是。回国以后,一开始有过不适应,五十年代,他还屡屡被退稿。但很快,各种荣誉都来了,全国人民都知道“人民艺术家老舍先生”。这种让人飘浮的东西,对自我意识的冲击,是比冷遇和打击都严重的。
有一句很厉害的理财广告,叫“你不理财,财不理你”。也有一句很厉害的话,叫“你不关心政治,政治也要关心你”。老舍就处在这么一种自己不懂却身处其间,积极参与,最后成了焦点的尴尬处境。
面对未知的命运,陌生的领域,就像面对一份不知道内容的合同,要尽可能地保持谨慎,甚至是畏惧。弃权票是很重要的权利。因为,一旦签下名字,一切后果,就要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