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

老陈和我看到这具尸体时,远在一公里以外的田野上。四周都是荒地,低矮的枯草铺着满满一地,灰褐褐的。不抬头都知道天是晴的,蓝湛湛的,远远的水塔看的一清二楚。我和老陈在挖野菜,竹篮子里面掂掂,却有一斤重,除去竹篮子的八两,就那几株野菜,蔫起来就像马路上被压死的小水蛇一样,卷着皮,还是有些绿色。

看到的尸体也是清清楚楚。

老陈挖野菜不专心,找了一片又一片,就是找不到多少野菜,抬着头,就看到了这具尸体。“喂。老杨,看那有一具尸体。“老陈指向北方,有什么东西在田野里凸起,看着轮廓就是一具尸体。

今年是歉年,又遇到蝗灾,逃的逃,死的死,逃着逃着就死了的数不过来,我也没多大意外那是一具尸体。

不论是什么年间,路上遇到人的尸体都会起到反应,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市井小民。尸体的四周都是一堵人的围墙,有透风的,也有不透风的。这是谁,这具尸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是怎么回事。一大堆的问题在人墙里传动,这些问题砸向尸体没有一点回应。

这让我想到村前原来的电线杆。电线杆刚立的时候,我还小,可以往肚脐抹着泥巴,一圈又一圈的,老二还立不起来。第二天早上就看到电线杆多出了一个洞,我拿手也可以伸进去。那几个大孩子就说,老二捅的,老二捅的,我哪知道老二是谁。每天就往里面塞石子,就是塞不满。说话也听不到回音。

现在,我和老陈提着竹篮子就跑到我们发现的那具尸体旁边。那尸体还可以动着,一下一下地摆动,就像蛆一样蠕动,只是移动不了,在原地摩擦,他要是再快点就会起火,引燃这一片荒野,枯草比他的毛发还要多。

两颗眼珠也是一动一动的,比身体动的还快,眼看就要掉出来。从胸骨附近流出紫红的血,像我吃的棒棒糖流出的口水一样,伴着蓝莓的添加剂的口水止不住的就向嘴边涌,控制不住,决堤就让它决堤吧,反正口水腐蚀不了我的皮肤。要是大坝决堤多好啊,一冲,这里都有水,还怕这什么鬼老子的大旱。

那血也是涌出来,荒地这一片全是黑红色的,这地上残留的一些野菜是不能吃了。不知道洗一洗会不会还有血腥的气味。

在我和老陈还有尸体的对面是两只野狗,灰蒙蒙的皮毛,卷起来的样子和枯草一样。起着癞子,一圈圈死皮向上翘起来,他们的老二也是翘的,只不过往下翘而已。这该死的畜生,这个时候还有这样大的兴致。就这样,三个广义的群体在一条直线上,指向太阳,笔挺挺的。我知道那两个畜生在想什么,因为它们的眼光和我与老陈的眼光是一样的。盯着那摇动的尸体,八只眼睛随着目光也是摇动的。只是没有那尸体眼睛动的厉害。

“想要吗?”老陈舔着嘴唇向着我说。就好像那尸体就是他的一样,才不是呢,那是我的。

“想啊。你看看那动起来的频率,肌肉不好都做不出来呢。”我也舔着嘴唇向老陈说,“反正我俩一人一半。”这大荒年的,有这样的食粮偶遇也是难得。

“行,看尸体一动一动的,一时半会还凉不透,我们再等等,”老陈回道,他又感觉不对,接了一句话,“那两条畜生,杀一只我两也分半只,杀两只我两一人一只,我要癞子少的。”

那两只野狗,癞子少的壮一些。老陈这点小心思我是知道的。

“行嘛,老陈,都依你。”我看着比我壮的老陈笑道。平常我觉得老陈和我关系非常好,但这时候我就愈发觉得他和那只癞子少的野狗一样讨厌。我甚至觉得老陈比那只癞子少的野狗还要好吃。哈,这具尸体要是老陈该多好啊!

我就可以和陈嫂说,老陈死了。然后举家帮着陈嫂把老陈埋到大老远的地方,免得害出瘟病。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想的不是如何和老婆做爱,而是老陈的肉该怎么吃。举家带着工具把老陈的坟扒了。嘿,老陈的肉真好吃。当然也有一个可能,老陈的坟是空的。挖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发现老陈的坟又被挖了一次呢?

我和老陈就在那站着,盯着尸体,盘算着肉该怎么吃。当然,也会注意两只野狗的动态。我们手上还拿着竹篮子和铲子,那些野菜早就蔫的更卷了,野生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我们对面的那两只畜生。还是家养的比较好,就像我们盯着的尸体。

我和老陈一直盯着,两只野狗也一直盯着,太阳已经和我们不在一条直线上。

尸体抖动开始变慢,如果现在把它放在水里是溅不起水花的。他只能把枯草蹭出一些褶皱来。眼珠子也动的慢了,开始向回收缩,好像有大螺丝把这眼珠子固定住。血早已经不涌出来。我和老陈知道这要凉透。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把那撕开,我两一人一半。我知道,那两只野狗也明白现在是什么阶段,因为它们的眼光和我们一样。

太阳往西跑的真快,要到终点了,天上的诸神开始庆祝,放着大红的云朵迎接太阳的胜利。

尸体终于不动了,眼珠子也固定了。一地的血,干巴巴的,比颜料好看。我这时候瞬间想到我小时候玩的颜料,那是用红岩磨出来的,没有这个红,涂起来毛躁躁。颜料不用了,放在那里静置着,第二天就分层。

两只野狗动的比我们还快,老陈动的比我还快,我后悔干嘛要想这颜料的事。一眨眼两只野狗就扑向尸体,根本不在乎我们冲上去。我看着老陈扑上去,我也学着扑上去,扑向那只癞子少的野狗。按着野狗就死劲地拿小铲子砸,往头上砸。崩出的血和脑浆往我脸上扑,来的劲道比我们扑上去还要大。两只野狗呜呼呜呼就死了。脸上的狗血温热热的,比太阳光热多了。

哪有什么尸体!

什么都没有,荒草一片一片的,和我们挖野菜的那地方一样。

打完那只野狗后,我感觉到了老二翘的挺高,硬的很,反正比做爱时候硬。我望了望老陈的裤裆,突出来,就是不知道有多硬。

晚上的星星一颗挤着一颗,我和老陈两个拎着两只野狗回家,他那只是癞子少的野狗。我俩比亲兄弟还亲的一直叙话。我在想他拎着的那条野狗的味道,肌肉多点肯定好吃些。老陈的肉也好吃吧?

我两家的烟囱喷出了浓烟,往上升,往上升就成了云朵,庆祝月亮的到来。

趁着晚上赶快处理这些肉,不然三大姨七大姑的都来就吃不到什么。

最后,我两家也没在一起吃,他家吃他家的,我家吃我家的。我还是在想老陈家的味道。

田野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枯草和流出的血结的血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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