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娟 图 / 我家小宝
来源：李娟有约
看到一位读者，因为孩子高考志愿要填其他城市，自己又舍不得孩子离开自己，觉得纠结，请教连叔该怎么做。
连叔回复说，孩子能走多远，就该走多远。孩子的未来有多广阔，取决于父母的格局。
让我想到自己的父母。
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思想观念还是开放的。
我们姊妹四人，都离开了生养我们的那个贫瘠的地方。
姐姐和大哥没有读多少书，老早出去闯荡。这一闯，就没再回去。大哥后来在外面找了另一半，定居天津。姐姐虽然没出省，但也从陕南嫁到了关中。
二哥大学毕业也定居在天津。我，则跑到江苏定居。
家里亲戚常说我父母，你们真狠心，那么多孩子，竟一个都不留。儿子野就野了吧，两个女儿也舍得嫁那么远。以后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我爸妈就笑笑说，腿在他们自己身上，想跑多远就跑多远。只要他们开心，天下米养天下人，哪里都能生活。何必死守这个穷地方。我们奔了一辈子，也没奔出个名堂来。走出去，活路多。
很多当初等着看我父母笑话的人，后来也不得不佩服我父母的远见。
时代在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选择了往外走，往大城市走，甚至哪里好就呆在那里不走了。怎么着也比在老家务农强。
也不是说务农就不好。关键是我们老家地处山区，交通不便，好多地方都不通公路。要想种地，真是难啊。
不管是肥料进地，还是粮食回家，几乎全靠人力。不是挑，就是扛。
累人是一个，更重要的是灌溉不方便，好多田地都是靠天吃饭。雨水不好，或者夏天暴雨太多，都没啥好收成。土地又那么贫瘠，就算雨水给力，也好不到哪去。
以前乡镇府号召过套种、种药材、退耕还林种树，都没看到啥好结果，最后都放弃了。
真是越干越没希望。
村里日子越过越好的，都是去外面打工，或者做生意赚钱的。
留在那个山沟沟里的，都没啥出息，顶多混个肚子饱。结果就是人越穷，格局越小，格局越小，就越喜欢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邻里关系也搞得很紧张。
那几年，经常有为了地界打架的。无非就是心怀鬼胎的，想趁着耕地的时候，把自家的地“扩张”一点。现在回去看着大片大片土地被荒废，心里感慨万千啊。
曾经为了一点点土地拼个你死我活，仿佛是为子孙后代拼的，现在老一辈都不在了，年轻一辈已经不稀罕那片土地了。早知道一切都会尘归尘土归土，他们还会枉费力气吗？
我大哥读书不多，但从小就有志气。老早就想离开那个穷地方，不到二十岁就出去学厨师，后来去了天津就留在那边，一直呆到现在。
这期间非常辛苦，但他从来都是默默坚持。老家一同出去的几个，都打道回府了。就他还多年如一日的坚守在岗位上。
他说他早就看透了，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反正回去也没出息，不如努力打拼一把，给下一代赢一个希望。
他说他这辈子干的都是粗活累活，跟在老家务农的堂哥没啥区别，但在这个城市扎下根，让孩子成为天津人，让他在这里读书，那么他的孩子跟堂哥的孩子，就有很大的差别了。
他说大城市就是好啊，只要有把力气，肯干，工作机会永远比在老家多。
侄子也还算争气，学习一直很努力，前年考上了天津外国语学院。再有两年就该出来工作了。
大哥跟嫂子俩，也努力买了两套房子，给自己买了保险。说早点安排好自己晚年的事，以后不给孩子添麻烦。
现在大事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俩人也放松了不少。下班了一起出去转转，学学跳舞，吃吃美食。整个状态相当不错。
我二哥呢，是一个物理老师， 孩子王。我妈说他这几年整天研究无人飞机，带着一帮学生全国各地学习、比赛，奖章弄了一大堆，就是不见带个媳妇儿回来。
我说，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结婚与不结婚，都有他自己的安排。也许是缘分未到，也许是他很享受单身，我们都应该尊重他。只要他的状态ok就没问题。你又不是那老古董的人。她说倒也是。
我妈这些年在外面跑，也见多了年纪一大把还不结婚的人，早就开明了。只是作为父母，总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个世俗的圆满。偶尔难免叨叨一嘴。
我时常在想，幸亏是远离家乡，在大城市。朋友啥的，都是可以选择的。既然能成为朋友，也都是尊重自己的人。不会说过分的话，偶尔说起对象的事，也是出于善意的关心。
这要是在老家，即使父母开明，你也得被邻居给烦死。那些人整天就喜欢研究别人家的事，看热闹不嫌事多。没多久就会谣言四起，要么就撮合女孩子来相亲，要么就各种仗着长辈身份来教训一通的，说不定还顺便教训我妈一顿（我爸刚过那两年常有人打电话教训我妈跟我哥的）。相信我二哥肯定会崩溃。好在他现在处的是，关起门来谁也不认识谁的环境，乐得清静。
再说我姐跟我吧。虽然嫁得远，过的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倒也有人疼有人爱。日子还算轻松。这要是在老家，嫁得近又怎样？条件有限，自己的日子都紧巴巴，照顾父母怎么能大方？
小地方，机会少。纵使你有拳脚，也施展不开。终归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姐嫁人那会儿，老家几乎没有把女儿往外市嫁的。我妈算是头一个吃螃蟹的人。很多人都觉得把女儿嫁远了，受委屈回娘家都难。我妈还是支持我姐远嫁。
后来想想，要是我姐嫁到附近，说不定干农活腰都要累弯。哪还有现在的好日子。小样还今天去秀个眉毛，明天去做个护理。我姐夫更是今天送她个镯子，明天送她个耳环的。情话不会讲，但总用行动把她宠成个宝。大的本事没有，就会疼老婆。
我妈说我刚出来那几年，也有去提亲的，但她不想让我留在那个山沟沟里，尽管别人好话说尽，她还是拒绝了，不惜得罪老朋友。
要是我妈跟其他妈一样，那我现在估计也在老家干农活呢。肯定早早的又长皱纹又长斑，整天为一大家子的生活操劳着。弄不好还被老公给捶一顿。要多惨有多惨。哪天家庭战争爆发，没忍下来，可能一气之下喝农药死了也未必。
别以为我危言耸听，农村妇女抑郁症非常多，只是不被人关注而已。一般心理出了问题，只会被人当做矫情，闲着没事做。缺乏心理疏导，最后寻短见的还是不少。像我这种又不会撒泼，心理又不坚强的人，迟早不悲剧了。
要么就把孩子放在家里当留守儿童，跟老公出来打工。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孩子一面……
哎呀，那天看到一个视频，讲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听说父母要走了，急忙跑屋里，找了个塑料袋装了自己的一双鞋子和两件衣服，说要跟爸爸妈妈一起走。可当他跑出来，发现父母已走远，小孩儿站在那里就哇哇大哭，说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我了吗？我要跟你们走呀。瞬间泪如雨下。当妈以后真的看不了那种视频。我不禁用力抱了抱我怀中的小宝，心想那个留守儿童是我的宝贝，我的心都要碎了。
如果我还在农村，估计也会面临这一幕吧。现实就是这么残忍，不管你想不想，你都没得选择。
哪有我现在都俩孩妈了，还捣饬得像个未婚女青年一样，一边陪着娃，一边做着互联网小生意，还抽空学学心理学，写个小文什么的。
想想真是感激我妈。要不是她为我们把握好大方向，不随意干涉我们，那我们要吃的苦会更多。虽然在当时来看，我妈是流了不少眼泪的。毕竟谁会舍得骨肉分离呢？但我妈用她当时的心痛，换来了我们相对来说长久的幸福，她说值得。
她一直觉得，孩子有多大本事，就让它去吧。老一辈总要见马克思的，你不能因为你活着的时候方便见孩子，就束缚住他们。这对孩子来说，不公平。我们一辈子就这样了，不能让孩子再跟我们一样。他们的人生应该有更多可能。
多年以后，我看了龙应台先生的《目送》，有句话说“孩子用他的背影告诉我，不必追”，觉得我妈的理念竟然很超前呢。
她没有多少文化，但她的思想境界一点也不比文化人低。
我想，我俩闺女将来，想去哪就去哪吧，出国也无所谓。我应该要做个跟我妈一样的人，不以爱的名义束缚孩子的翅膀。
她们想飞多高，能飞多高，就去吧。也许我也会流泪，会不舍，但我会目送她们的背影离开，祝福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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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娟：陕西安康人，现居江苏昆山。爱读书爱写字，也擅长做情感咨询。个性签名“左手书香，右手铜臭”。感谢跟你的相遇，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