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是为了更好地爱你

       我是个糊涂的人,记性特别不好,我十五岁之前有印象的事不多,所以睿哥儿的口头禅是:“你怎么这么笨呢?没有我你怎么办啊?”

       可是,我记得睿哥儿的点点滴滴,十二年来,他的生活在我的脑子里就是一部电影,闭上眼睛,我能看见过去他在我生命里的每一天,每一个时刻。

        2004年5月8号,确定了有一个小生命来到了我的身体里,6月6有了轻微的妊娠反应,6有22唯一一次孕吐,9月7第一次胎动,是个小懒虫,动得少,动得轻,好像怕踢疼了妈妈似的。农历2004年腊月初八(公历2005年1月17),早产13天来到我身边,是上漂亮的男孩儿。

       医生抱到我身边说看看这是你的孩子,第一眼看到他时,小小地,皮肤红红地,额头皱巴巴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是每一个妈妈都忘不了的激动时刻。医生抱着他,挨了挨我的脸,又抱走了,我才想起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因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个女孩儿,我妈常说,女儿疼娘。从怀他起,孕吐只有过一次,虽然不喜欢喝汤,但能吃饭,把我自己直接从一百斤养到近一百五十斤,无水肿,无妊高症,无任何大的不良反应,也没长斑,到最后几个月仍然走路箭步如飞,能吃能睡,根本不像个孕妇。临生产前半个月做孕检,医生说听不到胎心音,让我赶紧做个B超,结果是脐带绕颈,羊水少,且浑浊,但有胎心音,我当即决定剖腹产,医生安排在第二天上午手术,结果人多,排到了下午。检查的医生问我预产期,我说还有13天,问我肚子痛不痛,我说不痛,问我腰痛不痛,我也说不痛,最后医生问我来干嘛?我说我来剖腹产,脐带绕颈,医生还让我回家保胎,我说不保了,我就要今天剖,旁边的人说,看了日子的吧,今天腊八节。我才没有看日子呢,我就是想早点生出来看到他,羊水少且浑浊,他待在肚子里肯定很不舒服,而且我只有把他生出来,眼睛看到他,我才觉得安全。下午3:26分,这个美丽的世界诞生了一个聪明,善良,帅气的小男孩儿,小名睿。

       我从产房出来推入病房的那一刻,印象极为深刻,小小地人儿,打包好侧放在大大地病床上,圆圆的小脸红通通地,小鼻子小嘴,睡得很安详,一如此刻我的心。我仔细地端详他,好像就是从孩子生出来的那一瞬间,母爱就泛滥了,怎么看也看不够,亲戚们都说他长得好漂亮,像我。

        他出生的当天晚上,就睁开一只眼睛到处看,安安静静,不哭也不闹,饿了就小声哼哼,同病室的孩子都是大嗓门,一饿了就迫不及待地要吃奶,个个都说咱家的孩子没脾气,是个慢性子。第三天医生查房说孩子出黄疸,要抱到楼下新生儿科住院,我妈一个人要照顾我又要照顾孩子,我不放心,就在能自己慢慢挪动的情况下摸索着来到新生儿科,正看到一个大肚子护士在孩子大腿根部抽血,来来回回抽了几次还没有抽出来,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好想叫她滚,换个会抽的人来,但我的性格不允许我那么做,好在后来终于抽出来了,窗外飘着雪花,我抱着孩子心疼得一直掉眼泪,我妈在旁边不停劝我,说做月子不能哭,眼睛会坏掉的,我管不了那么多,看着那么个小人儿,一出生就受那么大的痛苦,我的眼泪就忍不住的流。

       抽完血又来打针,一瓶接一瓶地打, 那么冷的天,孩子挂着点滴,我的眼泪就没干过,在新生儿科住了一天,我就把孩子抱回去了,同时我也办了出院,新生儿黄疸本来就很常见,我就不该听医生的话跑去办什么住院,都说黄疸会自己慢慢消退的,回家好好照顾就是了,在医院受这么大罪。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黄疸还没退,无奈只好又抱到妇幼去看,还是让住院,这次我妈不让我再跟去了,妇幼全封闭管理,一天只给一刻钟的时候探视。于是我又天天在家里哭,痴痴盼着每天上午我妈去探视后回来给我讲孩子的情况:睡在一个照蓝光的小箱子里,穿着医院里红花小袄,兜着纸尿裤,头上留着留置针头,一边吃手,小脚一边往箱边上翘。。。。。。一想到孩子一个人在医院,我就心如刀割,整天整天地哭。五天后出院我坚持要去接孩子,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只觉心都化了,还是一直哭,自责自己没有带好孩子,愧疚得仿佛欠孩子一个世界。

       五十天感冒打针,五个月肺炎住院,十个月腹泄住院。。。。。。。。孩子每一次生病我就陪着一起哭,我妈说,你哭你儿子,我不仅哭我外甥,我还哭我女儿。

       他还未满月有件事我印象特别深刻,有天晚上他一会要吃奶,吃两口又不吃,大冬天的,几次我就烦了,拍了一巴掌他的小屁屁,好家伙,哭了,然后一晚上不吃奶了,我去亲他,他就把脸偏向另一边,当时我妈还笑,好了啦,生气了,没有人相信一个尚未满月的孩子懂得生气,当然也可能是巧合。

       八个多月会恐惧。我给他买了好多卡片,他很喜欢看,有一次我妈拿了一张猫的卡张给他,当时他坐在学步车里,接过来看了一眼,忽然大哭,受惊吓的那种哭声,卡片也扔了,一边拼命往我妈身上扑,我妈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怎么忽然这样哭啊,就把地上猫的卡片捡起来哄他,当他看到猫的那一刻又大哭,我妈心里就纳闷,难道他怕卡片上的猫?我妈再次把猫卡片试探地轻轻举到他眼前,那种惊恐的哭声再次响起,原来他是真的恐惧卡片上的猫。

       不到一岁就会走路,会走路了就开始调皮了。我摘菜,他就把摘叶子扔垃圾桶里,我洗衣服,他就在一旁玩水,我做饭,他就抱住我的腿要我抱他,经常是一只手抱着他炒菜,我们家的什么东西不见了,就到垃圾桶里去找准没错,什么电视摇控器呀,火机呀,钥匙串呀,奶瓶呀,小汽车呀,手机呀,每次倒垃圾之前都得把垃圾桶翻一遍来瞧瞧,那时在广东,我们租的个小套间,房间很小,根本关不住他,还不会说话,就用手指门的方向,要出去玩,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外面。        他第一次上幼儿园,一岁半还差七天,正值酷暑,那么大的太阳他非要到外面去玩,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天天去逛商场, 可逛商场他也不肯安静会儿,一不坐购特车,二不要你抱,他就要自己走,趁你不注意抓起一个苹果就咬,才从他手上夺下苹果,又去抓巧克力,不知看了多少导购的不屑脸色。租的小房子越来越关不住他,没办法只好找了一家小幼儿园,全当是去避暑,从第一天去上幼儿园,做母亲的就开始了体会分离的痛苦,每天早上一上校车就开始哭,下午下了校车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才平静,暑假过完了,又接回来自己带。两岁半再次送幼儿园,又一次品尝分离的痛苦,担心他吃不吃得饱,会不会受别的小朋友的欺负?性格合不合群能不能跟小朋友们玩到一起去,孩子在幼儿园,我的心也在幼儿园。

       两年不过一眨眼,还记得带他去吴都小学准备上学前班,他在校园环顾一周后问为什么没有滑滑梯?其实后来我一直后悔不该太早让他上小学的,有的孩子懂事晚,上学太早很吃亏。他四岁八个月上学前班第一次数学考试得了零分,老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吓了一跳:我的孩子很聪明,他怎么可能考零分?回来我问他,他说考十以内的数字分成,之前老师都是写在黑板上的,为什么这次不写了,所以他得了零分。我哭笑不得,他不是不知道十以内的分成怎么做,他只是不知道什么叫考试。

       一年级,他活脱脱就是一个行走着的《十万个为什么》,看到什么都有问题问。“妈咪,鱼为什么会游泳?”“妈咪,鸟为什么会飞?”妈咪,人为什么会说话?““妈咪,大地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气?能举起那么多房子,还能举起那么多车子”。“妈咪,我是从哪里来的?”“妈咪,两个大房子他们结婚会生一个小房子么?”每天都被他问得不知如何回答。刚开学不久,他可能是和一个同学闹着玩手重了点,我莫名其实被那个同学的家长批评了一顿,说他家孩子先天性心脏不好,我家孩子手重打在他孩子胸口上了,要是打出什么问题来了如何如何,这个家长批评我的时候被他看到了,第二天他就去把那个同学的一支彩笔扔到了垃圾桶,我气极了,昨天挨了人家家长的评批,明天还要去挨人家批评么?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他不服气地狠狠说道:“谁让他的妈妈批评我的妈妈?他妈妈批评我的妈妈我明天还要去打他!”

       二年级的时候,托管班有一次组织活动去武汉玩,我给了他二十块钱零花,他用十块钱买了五张“干花书签”当礼物送给我,用另外四块钱再买三张“蝴蝶书签”送给他同班同学,说他同学实在是太可怜了,总是挨打,送礼物给他,希望他能开心点。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他出去一天竟会想着给我带礼物,我问他只有二十块钱为什么不统统都用来买零食吃呢?他说因为他心里总想着三八妇女节的时候没有送礼物给我,看好多人都挤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挤过去看了看,觉得那些标本很漂亮送给妈咪妈咪一定会喜欢的。而他的同学因为经常挨老师打,他觉得同学很可怜,送点礼物给他以表达他的同情之心,希望同学能开心一点。

      三年级,跆拳道馆举办作文比赛,命题作文《你为什么练跆拳道》,他本来不想参加的,我鼓励他参加,写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就行,同学们都写的是“强身健体"呀,“磨练意志”啊,他写的是“为了保护妈妈”。

       我永远记得那个小小的身影,背着小书包进走学校,在上教学楼的阶梯前转身挥着小手跟我“拜拜”,我时常会呆呆地站半天,感动的泪水不自觉地溢满眼眶。

        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两三岁时养的小金鱼死了他会哭,小兔子死了难过了一个星期,我说你不要太难过了,小兔子只是不在我们身边,它上了天堂,他眼泪汪汪地望着我:“可是没有楼梯,小兔子怎么上得了天堂?”

       十岁之前,他一直相信有圣诞老人的存在,因为每年我都给他精心地准备了圣诞礼物,圣诞节一早他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圣诞老人”送给他的礼物,他每年都很期待圣诞节的到来。他不仅期待圣诞老人送他礼物,他每年还许愿圣诞老人能送妈妈礼物,妈妈的礼物五花八门:2010年圣诞节希望圣诞老人给妈咪送一壶食用油,这样妈咪就不用从超市大老远地提回来那么辛苦了;2011年希望圣诞老人送我们一套房子,这样妈咪就不会为没有房子发愁了;2012年想要圣诞老人送他一架天文望远镜,那么就不用花妈咪的钱了,还想圣诞老人能送妈咪一件很美丽很暖和的羽绒服,因为女人都爱美;2013年希望可以许更多的愿望,因为后年十岁了圣诞老人可能就不会再给他送礼物了。

        2013年我装修房子,经常搞到天黑才回家,他一个人坐在楼梯口等我,乖乖地借着楼道昏黄的感应灯看书,感应灯一暗他就吼一声,看到我回来,很乖巧地跟我说他作业做完了,从放学一直坐到天黑等我回来,没有半句埋怨我回来得太晚让他等太久的意思,反而关心我累不累。

        2014夏天他生了一次重感冒,不愿意去打针,看他近两年体质还不错,我一时大意,就依了他只在家里喝感冒药,结果拖到好严重,夜里高烧我急得团团转,他安慰我不要紧,叫我睡觉,大眼睛里满是爱与感激,轻轻地说:“妈咪,你对我真好,谢谢你!”

       小学毕业想让他上黄冈外校,是一所很不错的寄宿学校,鼓励他去考,竟然考上了,接到通知的那一刻我心里一阵失落。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也习惯了有他的每一天,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我将孤零零地独自度过,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从接到通知开始,就不知偷偷流了多少眼泪,暑期接近尾声,我就越发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他也越来越像个小大人,一一叮嘱我一些注意事项。有天早上我骑车送他上补习班,他坐在车后,用一种强硬的语气“教训”了我一路:“你骑车不要骑太快了,你一定不能出事故知道么,你要是敢出事故,你看我回来怎么教训你!

       前天晚上临睡前,我说你明天就要去住校了, 不想跟妈咪说说话吗?他把小手伸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妈咪,我爱你!”


       有朋友说我狠心,孩子这么小你怎么舍得?我当然舍不得, 如果可以,我愿是孩子身上的一颗痣,永远跟着他。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都以聚合为最终目的,只有一种爱以分离为目的,那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父母真正成功的爱,就是让孩子尽早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从你的生命中分离出去,这种分离越早,你就越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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