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息

——记这些年遇见过的动人心弦的镜头

从06年执笔至今,十年初心不忘,因害怕遗忘而记录,因想要分享心中的世界而写作。

我常常向朋友们“吹嘘”自己惊人的视觉和听觉记忆力,精准到我可以记得十几年前他和她在什么样的气氛里对话,甚至我记得他们说话的表情,各自的音色、语气甚至心理反应。

我常常能把抽象的文字想象成非常有画面感的场景,阅读的同时就好像有一幕幕电影镜头在脑海里掠过,从而也更加感同身受于书中人物的悲喜。

然而这些年总有些日子,我感觉到我的天赋都失灵了。我的感官非常“钝”,对很多事都提不起兴趣,偶尔有些事浮光掠影般记起,但下一瞬间消散的荡然无存。

我忘记了,原来我正渐渐成长为麻木的成年人,不久的将来我的生活将被彻底的琐碎与奔波替代,我会疲惫到懒得写字,更没有丝毫精力去回忆那些动人心弦的镜头。可只有我自己清楚,它们对我有多么重要,在最单纯的青春里,有那么多萍水相逢的人教会我成长教给我爱。

我要记得,不可以忘记。

【1】

时间:2012年9月下的某个晚上地点:南审大活人物:谢大叔

军训结束后的第一个礼拜,我急需一台电脑找资料参加次日的新生辩论赛。新生都没有带电脑的,于是只能打电话给刚认识的学长。谢大叔,我的直系学长加老乡加部门leader,因为年纪比较大再加上确实长得很显“年纪大”故而从刚认识就被我封了这么个绰号,以至于我的舍友、部门同事、他的舍友(我的学长)在某段时间里都跟着我这么叫。(简直太不知好歹,多帅一小伙,怎么能叫叔呢,应该叫……..大爷啊)

“叔,五分钟啊,你去大活把电脑给我。”电话这一头我相当傲慢无礼的说。然后自己慢慢腾腾的从宿舍出发,我到的时候谢大叔已经在等我了。我发现他的额头上全是细汗,一副剧烈运动后气喘吁吁的模样。他仿佛意识到我在打量着他,头也不抬的说:“别看了,我一路小跑过来的,你不是特着急嘛,来,我告诉你怎么上网……”

【2】

时间:2013年10月底地点:北京光线传媒总部人物:小赵

小赵是我小学六年级同桌,毕业后就各奔东西再也没有见过。彼此对对方最深刻的印象分别是,我记得他跟我打架被我欺负哭了,他记得我给他画了条“三八”线超过一点点就被我的胳膊肘猛烈一击。再来就是,我记得他妈妈一到晚自习就给他送来美味的晚饭,彼时我只能眼巴巴望着和羡慕着,因为我妈妈,呃,她任性的离家出走了。他记得我在学校运动会的时候拿着玩具手枪满操场追着男生们射击。总之直到毕业我们对彼此没什么好印象。

没想到再见面已经是7年后,而且居然是离家千里外的北京。

13年底我独自出发去北方,途径三个城市,北京、唐山、天津,北京作为最重要的一站由久未联系的小赵全程陪同。7年的时间,他早已从当年那个又矮又秀逗的小朋友长成了又高又暖心的小伙子。至于我,疯丫头照旧否?

去光线见刘同是我期待已久的安排,录完节目我high爆了,绕着光线的写字楼前后跑了很久,完全忘记了有个人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专程来送我回去。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在秋风中站了很久。

少年敞着外套,双手插在裤兜里,斜靠在墙上,很落寞的样子,昏黄的灯光把他纤瘦的身影无限拉长。我满怀愧疚的走向他,说,不好意思久等了,他冲我傻呵呵的笑,说没事。然后潇洒的伸出手,示意我把背包给他。之后他斜挎着我的包,耐心听我眉飞色舞的讲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并肩前行。

【3】

时间:2013年11月初地点:天津人物:陌生女孩Moment

Moment是我给她起的名字,“片刻”,意为我们从认识到离别这一段时长。

我们在天津的一家青旅里认识,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第一次住青旅,第一次认识陌生的旅客。Moment略长我几岁,却看上去比我成熟了不知多少倍。她告诉我她已经出来“流浪”三个多月了,从拉萨一路向北沿着边境线环绕了大半个中国。我们的结缘来自一个笑话,青旅里有小伙子跟她调情问她交过多少个男朋友,她一脸真诚的回答:“很多个。”彼时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只有我深信不疑。后来我们一起去看“天津眼”,沿着海河一路慢踱,北方的秋天比想象中更干燥更寒冷,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这一程有多煎熬。她跟我分享了很多她的故事,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跟我聊她的故事。她说她并没有读过大学,她爱上过一个北大的博士,她曾在深圳有一份9K的工作,她说的一切都令我吃惊,并完全相信。她开始笑话我的天真,规劝我赶紧回去好好读书,最后承诺,在我告别时一定要为我做一顿饭。

然而,我爽约了。

我迷路在陌生的城市里,忘记了我答应过一个女孩要回去吃她做的饭。

直到临别,我匆忙的收拾行李箱,她无比失落的望着我,说我是个骗子,说她等了我很久,我只能尴尬的说对不起,然后再见。再见,再也没有见过。

【4】

时间:2013年11月底地点:南审中和楼党宣老师办公室人物:T学长

经常看我空间日志的朋友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T学长,是我暗恋了整整两年的学长。虽然直到我不暗恋他了也没有告白过,但他的出现却成全了青春期女生最纯粹的幻想。

T大我两届,这意味着我大二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要毕业了。他是大学里很有名气的年轻人,当然这也缘于我之后对他的了解。起初单从名字判断,我连他是男是女没搞清楚。

党宣老师请我帮忙提升一下校报在学生群体中的人气,我提议做一个创业专题,于是顺势推出了我们院的几位优秀的学长,起初其中并不包括T,后来是通过另一些同学的推荐拐弯抹角的联系到他,他有很好听的声音,很礼貌的态度,这是初印象。

那天的采访有四个人,除了他剩下的人我们彼此都是认识的。所以我很自然的忘记了还有一个采访对象,原本我已经端坐好准备记笔记了,忽然门响,我急忙蹦跶着跑过去开门,没想到门并未关紧,我一下和一个人撞了满怀,当然以我的身高只是撞在了对方胸脯的位置,顿时又羞又恼,忍不住对撞我的人抱怨:你谁啊你?对方报以抱歉的微笑——

“你好,我是T.M.D。”

【5】

时间:2014年5月地点:南审文济楼顶楼人物:畅姐

畅姐是我给她的“敬称”,她是我以前在编辑部时最合拍的同事。她是我见过的,最拼搏、最勇敢、最努力、最出色的姑娘。在编辑部的几年,我们有过非常默契的合作,做了许多挺棒的事情。

畅姐的美名是广为皆知的,她的坚韧顽强也在我身上起了神奇的催化作用。那时我们领导的新团队成立之初遇到很多问题,除了新一期杂志质量惨不忍睹,团队建设更是糟糕的一塌糊涂。从部长到干事,大家几乎都处于一种萎靡不振的状态,没有方向,没有斗志,负能量满满,不断有成员退出,甚至连唯一的美编也撤了。我们新上任的顶头上司压我们很紧,她把所有的新任部长都骂的狗血淋头,并且给了我们一份最后通牒:6月刊还办不好就合并吧。

这是一个足以摧毁我的消息,比此前经受的任何打击都更让我痛心。终于连我也扛不住了,我无法再强颜欢笑,也不能继续担任团队里的“精神领袖”。

那一晚是6月刊的第一次选题会,我的队员们几乎都在跟我请假不来,事实上当晚我还邀请了其他校媒的小伙伴过来交流。我彻底崩溃了。

畅姐和我一起,她同我一样觉得为难。我抑制住想要汹涌流下的热泪,喋喋不休的抱怨起各种烦心的事情。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往高的地方走,于是畅姐一路跟着我爬到了顶楼。在那里,我把我压抑许久的负能量通通宣泄给她,最后,我嘶吼着,“我不干了,我引咎辞职好了,反正大家都不想干了,一起散啊!”

畅姐安静的听我倾诉我,沉默了好久。一脸认真的看着我说——

“我只知道做事情不能只凭着兴趣,还要有责任感。”

然后她看了手机,说,“时间到了,该开会了,我先下楼去了。”

我愣住了,回过神时,整个天台空空荡荡只听得见我一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6

时间:2014年11月地点:济南到南京的硬座火车上人物:陌生的东北大叔

每到这个季节总忍不住内心的冲动往北边跑,这一年我的本事看涨,动不动就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听上去很酷,实则风雨兼程,辛苦的要死。

因为穷,这种长途旅行我通常只坐硬座火车,一排三个座,面对面坐着三个人,在一方不足一平方米的空间里。

我的旁边坐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帅小伙,小伙的隔壁是一个瘦小的大叔,我们的对面坐着三位从黑龙江启程的农民工大叔大姐。其中两位看样子像是夫妻,一路“老公老婆”腻歪了很久,另外一个面相黝黑,一抬头就是几道饱经风霜的沟壑,一双眸子漆黑有神。他们三个人应该是认识的,一个小时前和我商量着换座,他们要对面坐喝酒。为了感谢我,大姐还特意请我尝尝她自己腌的咸鱼干。

吃罢饭,夫妻俩撤了,只剩下一个坐我对面的那个大叔还在一个人喝着剩下的半杯酒。

借着酒兴,大叔和我们攀谈起来。北方人的豪迈我早有见识,但在火车上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边喝酒边和我聊天还是头一遭。索性我胆子肥了,丝毫不介意去谈论我从哪来到哪去。顺带着帅小伙,我们仨聊得很开心。大叔说起很多故事,从17岁带着几百块钱到广州打拼被骗进诈骗集团谈到他对独子的期望。他说,“我这辈子熬的再苦,只要他能读大学,都值。”

他教我玩扑克,最简单的斗地主,还故意让我赢,我忍不住向他倾诉起我的故事。

我说,我刚和男朋友分手,而且我们只交往了一个月,然后我一气之下就跑去济南散心了。

我讲的很笼统,他似乎是在很认真的思考要怎么回答我,终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怎么说呢,再给次机会吧。你说呢?”之后他一直很用心的鼓励我能回心转意,最后又有点觉得自个儿多管闲事的抱歉,“叔喝多了,这事还得你自己做主。”

我说好,听叔的,再给次机会。大叔咧开嘴笑,纵深的沟壑显现在眉骨之间,仿佛自己干成了一件成人之美的大好事。

【7】

时间:2015年12月地点:万达大歌星KTV人物:宿舍姐妹

我们六只,上一篇文已经粗略的介绍过。除了类似六个人并排行挡了一摞人视线,六个人风风火火踩着铃声冲进教室,六个人在入夜后还在大马路上开心的谈笑风生之外,还有更多在宿舍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这些事我一定会都把它们写下来,在我们都老去以后再拿出来回忆。

这一个镜头因为离得最近,也因此最记忆犹新,感谢罗大燕的提醒。

大二后我们都有了自己的方向和目标,因此不再像大一那样常常聚,常常high,没想到再有机会一起唱K已经到了大四的尾声。

那时我们都被秋招压迫的不成样了,除了大燕其他人几乎全都前途未卜。于是干脆嘶吼一场,喝个七零八落,把烦恼都丢在一边。于是我们纵情高歌,拍奇形怪状的照片,喝罗大燕从京东上买的廉价啤酒,那是我人生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喝酒,第一次也是这帮女人教我的。

我感觉我们都回到了大一的时候,回到了所有人都叫我们“学妹”的时候,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都忘记吧,管它什么末日未来、学妹学姐。歌唱吧,欢呼吧,我们不毕业,青春不散场,我们就是我们,一直年轻,从不老去。

直到音乐声渐止,灯光凉气,我们不得不面对日光下的现实。

大四、毕业、工作,这才是我们的现实。

大燕在疲惫工作的间隙跟我说起,她一直觉得那一次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次唱K了,我们再难重逢到一起,她说等到那一天来临,她要送我们一个一个上车。

我苦笑着回答她,你说什么傻话,明明是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送上车啊。不过到时候我可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哭。

她恍然大悟般点头,拍拍我的肩膀,一阵唏嘘,长久的沉默。

【8】

时间:2016年1月初地点:厦门某海鲜自助餐厅人物:亚洲(大哥)

亚洲是我堂哥,大学这几年(直到他成家立业前)一到冬天就开始关心我过冬的衣服有没有,零花钱够不够,每到此时我就觉得他比我亲哥还亲啊。

逢年过节他到我家做客,我妈一见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动不动就表扬他成熟稳重,对我照顾有加,他自岿然不动,临了来了句“我是做大哥的嘛。”这下更令我妈感动的不知说啥好。

我一直觉得亚洲同志结婚以后对我就越来越不好,而且他还相当理直气壮的跟我讲,“唔,你长大了,遇着什么事得靠自己解决。”这不摆明了嫌我烦嘛。以至于我只在家人面前叫他哥,在我的文字里通常直呼其名。亚洲。你叫亚洲你了不起啊。我还叫地球呢。

不过这其实是玩笑话,其实亚洲同志哥哥力十足的。只是他更希望在我真正需要的时候再出现,他鼓励我自己动脑解决问题,也鼓励我冒险,多出去旅行。

他自己也有很酷的经历,譬如徒步大西南,骑行三个月到拉萨,厦门马拉松四块奖牌。

好吧,我承认我的身上有他很多的影子,好的不好的,一言难尽。

所以在对我这么一篇重要的文章里写他带给我的温暖瞬间是必须的,虽然他不一定看到吧。

去年底和两个小伙伴去厦门毕业旅行,这个城市的食物价格简直了。我们三个穷学生活生生被饿了好几顿,直到亚洲天使的到来。

他因参加厦马和我门偶遇,非常爽快的请我们仨饱餐一顿。在我的小伙伴面前,亚洲同志简直太给我长脸了。温文尔雅,老成持重,小伙伴们崇拜的要死。期间,我忽然没来由的说起一件事,我说:有一个我很讨厌的男的也来了厦门,还猥琐的拍了我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跟踪我。

亚洲同志非常霸气的回应,“是吗?他要是敢跟你来广东我打断他的腿。”瞬间哥哥力MAX

有木有。小伙伴们惊呆了,七姐我也是很感动呢。

【9】特别记

时间:不定地点:不定人物:不定

我这大学四年,有一些人我一直心存感激却极少说起,因为平时不常联系,所以觉得贸然提及会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只能用我最擅长的方式,记录于此,用永恒的时间去记得。

大一到大三,每次返校就犯难,我的行李箱总是重的令人发指。最后不得不厚着脸皮一个一个联系我社交网上屈指可数的男生能不能帮我拎一下行李箱到宿舍。我其实一直很不好意思,可能整整一学期我只有这一次需要帮忙的时候才主动联系起你。

我们原本就是社交上交情清浅的路人,只是恰好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有时间也有精力帮助我。出于善良或不擅拒绝人的本能。你说这是小事,不足挂齿。对我而言,却一直感激涕零,我期待在你需要我的时候联系我,可是你从不联系我。

我又要出去“晃荡”了,你帮我拎着沉重的行李箱或是很重的包大晚上送我去火车站。我又不好意思了,你说没事,只叮嘱我注意安全。

你是我极少联系的朋友,你是我不曾忘记的热心人,谢谢你从不拒绝帮助我。

你的名字有很多,“你”知道就好。

后记:我信奉时间的力量。它总是能悄无声息的带走一些东西,记得的,遗忘的,看见的,消失的,在时间的长河里都不再重要了。所有人都会长大,变得麻木。

而我则希望在这些到来之前用心的记住你,记住这些平凡的“声息”。多年以后,或许会有什么人对你说起,唔,那些年轻日子里的故事。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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