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谈情的人都自命不凡，陈凡算一个。
当时星座还远没有现在流行，陈凡自命属火，一直将迈克尔杰克逊当成毕生偶像。还带动一大批死忠粉在女生宿舍楼下飘来飘去，“太空步”由此流行，陈凡倒成了这种舞步的鼻祖。
自从在宿舍楼下和一个女孩碰面，就无可救药的点燃了他这把火，后来就再没熄灭。女孩名叫李楠，大我一届的学姐，每次出门都是浓妆艳抹，甩着八厘米高跟和长筒丝袜，生生的把陈凡的鬼魂勾的一览无遗。
李楠传闻是绿茶，还特浓，一日三餐靠包养，每周一个男朋友不重样，
陈凡说，我喜欢。
从见面到决定要追她不过一根烟的功夫，这根烟比白粉还毒，当时电视机播放的缉毒电影，抽那玩意全身癫痫，颤抖的要散架。陈凡就像抽白粉一样，提起李楠心跳的就像中风，抽走了他大半辈子的人生。
都说单恋的人智商都是负一，可偏偏陈凡百分百的负。
我好心劝过陈凡，那种女人没真爱，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劲，陈凡问我，啥劲，我说，骚。
陈凡不管那么多，就说是缘分。我说这是王八绿豆看对眼了。
后来为了搭讪，把我们宿舍的四个人都拉过去助威，临行前就像去赴刑场，还一口气闷了半瓶二锅头，三秒钟脸色通红。才突然想起来陈凡喝酒红脸，半天都消不下，后来跑到厕所把头摁在脸盆里半小时，差点丧命。
陈凡走在前面，在宿舍楼下召集为数不多的迈克死忠粉，陈凡坐在路边的石凳子上大喘气，走路腿都软，问我八遍脸还红吗？我摇头，他才放心。
李楠出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闺蜜，光是美腿就闪瞎了眼，陈凡简直瞎透了。不知被谁一脚踹了过去，脸皮瞬间红的耳朵根，我们几个在后面偷看，后来这梗我们笑了一年。
陈凡扭扭捏捏说不出话来，李楠踩着高跟鞋高陈凡半头，撩着头发露出好看的锁骨，“怎么了帅哥，有事吗？”
原先在宿舍练习了好久的开场白愣是在陈凡嘴里憋出了两个字，“电话……”
李楠和闺蜜傻笑，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陈凡胳膊上写了一个电话，末了还画了一个心。
回到宿舍后，陈凡得意的向我们炫耀，并且放言这辈子都不洗胳膊了，结果第二天晚上陈凡就跑到理发店，按照李楠的笔迹将电话号码纹在了胳膊上，还有那个爱心，别致而霸气。我才知道陈凡彻底拜倒在李楠的大腿下了，毫无生机。
只是没过多久，李楠就换号了，陈凡差点跳楼。当然这是后话。
陈凡发过去短信，对方很快就回应了，不知从哪听说美女都爱吃大排档，所以陈凡特意在校外预定了一个包间。
李楠还没到，陈凡就喝下了三瓶酒，脸红的像猴屁股，好在晚上灯光暗，看啥都黑不溜秋的，本来陈凡就不白。李楠来的时候，陈凡已经六分醉，鼓起勇气问她有男朋友吗？
对方抓着酒瓶放嘴里就“卡蹦脆”，瓶盖从嘴里吐出来，仰头就半瓶，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酒吧女王，陈凡看的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给李楠满上。
“男朋友啊，有很多。”
陈凡“哦”了一声，端着胳膊倒酒，露出霸气的爱心，李楠“噗嗤”一声就笑了。“那不是我的号码吗？没想到现在还在这么纯情的小男生，哈哈。”
陈凡拼命的掩盖，不敢抬头。
李楠笑的很洒脱，丝毫都不掩盖，“要是我吻你一下，你是不是在脸上纹个唇印啊。”
李凡竟然不怕死的凑过来，接受这一艳遇。
天杀的，最后隔壁包厢哥们喝大了，一屁股把墙载了个窟窿，不过也拯救了陈凡这张自命不凡的脸。
2
半夜十二点，陈凡带着一张熟透的脸回来，把我们统统叫醒，自带哭腔说她有男朋友。那种感觉就像失恋一样，后来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口口声声要拯救她脱离水火，还说所有火坑里的姑娘都是受过伤的。
呸，不要脸。
陈凡说，你不懂爱情。
为寻找原因，陈凡闷在被窝里将对方的QQ空间拉到底，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李楠两年前还是扎着马尾，留着妹妹头的傻姑娘，自从大学以后才朝着女神的方向迈进，刚开始换中分，穿短裙，化浓妆，一步一步的迷失自我。
再往前翻，高三那年的动态什么都没有，整个人就像在高三的时候失忆一场。陈凡半夜在被窝哈哈大笑，“肯定是是被爱伤过的好女孩，还得靠我来拯救。”。
第二天一大早，陈凡就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拿来几张海报，海报上印着李楠的美照，大摇大摆的贴在墙上，躺在床上睁眼闭眼全是她。还把她的照片保存下来轮番当壁纸，那时，陈凡的智商低到了一种高潮。
第二次和李楠见面，换在了附近稍有情调的餐厅。从进门到起身离开的半个钟头，全程都是李楠问，陈凡答。都说陈凡以后肯定怕老婆，对方狡辩，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太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怕一个人。
还有这样一个规律，激吻中总是率先停下的一方会在日后的共同生活中占据主导位置，热恋中更崇尚自由的一方永远会掌握爱情的支配权，这是天意。
临走前陈凡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憋出一句话:“你和你男朋友咋样了？”
李楠开口大笑，“你他妈还真信啊，本姑娘不缺男人，但也不需要男人，日子照样过，过的也不错。”
陈凡半听半懂，但他听懂了中间那句话，那就是没有男朋友。
“可是别人不这么认为。”
“生活是自己的，关别人什么事。”
李楠提议猜拳，不知是故意还是运气不好，大都是李楠输掉，最后酒意肆虐，李楠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幸亏陈凡那天当了一次正人君子，背着李楠压过了几条大马路找到了一家宾馆，其实像李楠这种混迹各色酒吧的人压根没醉，被陈凡背到附近的宾馆时，看着陈凡胳膊上的纹身，眼睛还闪着白光，那种感觉就像刺到心里一样。
陈凡那天本想放任荷尔蒙尽情冲撞，后来在解开第一排扣子的时候扇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在沙发上睡了一晚。这是陈凡回来后声情并茂跟我们解释的版本，其实因为自己是初恋，不懂男女那回事。后来回到宿舍后，恶补了一晚上苍老师的声动教学，肠子都悔青了。
3
追女孩有两种，一是谈情，二是走心，很明显，陈凡走心，后来才谈情。
其实陈凡表白过，结果都是失败，就凭李楠踩着八厘米的裸色高跟鞋以高人半头的气势往那一站，撩起黄色的长发就足以碾压一切。每次对方都是一句话，你懂爱吗？
陈凡无论摇头还是点头都是一个结果，悄无声息的拒绝。
走心的那段日子，陈凡使出了毕生想到的所有招式，生日送花，节日送花，各种叫得上来的日子都送花，包括全国爱眼日，植树节，就连315打假日还送了一捧康乃馨。
李楠后来有了一个男朋友，隔壁学院的模特队，一米八三大高个，走路带风带尖叫的那种，当时对于只会滑几步太空步的屌丝来说，帅的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前者是崇拜，后者像耍猴。当然陈凡属于后者。
可是追女孩就是这样，遇水则涨，陈凡就这样。
晚上托人去门口超市买了两双增高垫，外加一双篮球鞋，全部加起来勉强凑够一米八，走起路上像踩高跷，现在终于体会到“女为悦己者容”的深层含义。后来穿着去下楼，当众发疯耍帅，音乐还没开始，鞋就飞了出去，陈凡尴尬的再也不敢穿那双鞋。
陈凡自己总结原因，归纳于自己青春期被该死的体重带走了一半，后来为了弥补青春期的损失开始严格自我改造，从减肥开始，每天只吃一顿，一顿分三次吃，半夜饿的肚子像打呼噜，早晨六点在操场跑步，每次都是一个小时才回来。
直到有天在操场上看到李楠和男朋友吵架，陈凡的自我改造才最终瓦解，对方甩了她的胳膊，李楠索性头也不回，就这样走，谁也没回头。
那天晚上十点钟，李楠给陈凡发来一条短信，说在老地方等他。
陈凡一瞬间从床上蹦下来，抱着海报亲了又亲，那段时间宿舍关门早，墙上刚装上铁丝网，门口贴着告示，禁止翻墙去隔壁女生宿舍骚扰。
后来陈凡不顾一切的翻了过去，只是脚抽了筋，一瘸一拐的去赴约，当时备胎这个词还没流行，就算是备胎，我想陈凡也乐意，随叫随到，比大姨妈了来的还准时。
当时李楠蹲在路边，手里夹着烟，一口气从嘴里吐出来，像仙女一样。
陈凡走过去，凑到跟前瞧着她：“你还抽烟？这玩意抽多了不好。”
李楠干笑了两声：“我好不好，又有谁在乎？”
“我在乎！”陈凡突然抬高了声音。
对方看了陈凡两眼：“你多大？”
“二十三。”
“我比你大两岁。”
“我妈说，女大三抱金砖。”
“你听你妈的，还是听我的？”
“我妈让我听你的，嘿嘿。”陈凡傻笑。
“走……”李楠从路边站起来，弹走烟灰，索性将高跟鞋脱下来，陈凡偷偷的比了比，到耳朵左右，心里傻乐。
只是当时所有的超市都锁了门，两人半夜在街上挨个踹，狗叫声此起彼伏，接连被骂以后，翻了两条街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提了两匝啤酒。
两个人顺着马路边喝边走，李楠将酒瓶放在嘴里咬，那爽快是陈凡这辈子最难忘的瞬间。
4
陈凡知道她今天分手，离开的时候头也不回，就像两颗垂直的流星，本着一辈子不相交的勇气越走越远。
李楠说，说过分手的人就像裂过痕的手机，早晚的都要换，必要时走的坚决一些，比起怀念好受些。
我当时不明白，只知道说过的分手的人就没有和好的必要了，那些常把分手、离开这种词汇挂嘴边的人，心里早就把你丢远了。
李楠将高跟鞋往地上一扔，盘坐在天桥上：“你为啥喜欢我这种女人？”
陈凡不知道说什么，坐在李楠对面：“你是好女人。”
“好女人是什么样？抽烟喝酒谈恋爱？”
“好女人懂情，和其他的没关系，”
李楠是懂情，还学会了绝情。很少听李楠谈及过去，对他来说过去就是侮辱人的意思，李楠说，我高中时候就堕胎，把自己整疯，站在六楼差点想不开。问陈凡，傻不傻。陈凡摇头，李楠扇了他一耳光，你们男人都一样。
李楠甩了瓶子站起来，夜风一吹，吐的稀里哗啦。
这次李楠是真醉，本来这点酒勉强够七分，可是李楠心里还藏着一瓶酒，那瓶酒度数太高，藏了好几年，浓度依旧。
5
这条路不知道通到哪，李楠眼睛红红的，气憋足了就吐，沿路停了好几歇，不省人事。
陈凡把李楠送到宾馆就回来了，翻墙的时候又载了个跟头，脚肿的像面包，一瘸一拐的摸到宿舍来。灯还没开，抓着洗手盆就吐，陈凡心里也藏着一瓶酒，只是藏的更深，第二天早晨陈凡收到短信。
李楠发的，为什么不上我。
陈凡哈哈大笑：“女人隐藏太深真假难分，谁知道真醉假醉，我又不是你的心”。
对方回复一堆惊讶的表情，末了还加了一个爱心，和陈凡胳膊上纹的一模一样。
那年的暑假是四年最长的一次，陈凡没回家，在学校附近的超市打零工，暑假前和我们来个短暂的告别，都说他脑子进水了，竟然做起了零工，像陈凡这种人就应该继续祸害国家。
我和陈凡一起上厕所，偷偷告诉我，李楠也不回家。
我惊讶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娘的，尿我身上了！
我说，你他妈真赖上了？
陈凡提裤子，抖了两下膀子，露出胳膊上的纹身，没办法，刻上去就洗不掉。
李楠在对面的酒吧工作，每次出门都是醉醺醺的，陈凡在超市收钱，每次都是收到一半，钱还没找，看到对面有个踩着高跟鞋背着单肩包的女孩出来就跑过去扶，顾客有几次以为对方携款潜逃，叫着抓流氓。
被老板严重警告后，稳定了一阵子，那短时间经常看街对面有一个傻笑的二逼对她挥手，夜色下就看到一副白牙。
对方稍作回应就走，有天晚上，李楠出门喝醉了，在门口的垃圾桶旁狂吐，有两个男人在酒吧附近转悠，后来对李楠上下其手，李楠挥着手里的包往身上砸，晃晃悠悠站不稳。
陈凡拿着超市的pos机就往外跑，和那两个男人厮打起来。陈凡自然挨揍，起来以后鼻青脸肿的，当晚被老板开除，还赔了200块钱的pos机。
两个人回了家，陈凡捂着鼻子在床上坐着，李楠拿着睡衣去洗澡，洗手间就隔了一层玻璃，热气覆盖一层朦胧。
李楠裹着睡衣，坐在床上：“不就是摸两把吗？替我挨打，你是不是傻？”
陈凡捂着自己的胸口：“摸着疼。”
李楠看着陈凡，眼泪瞬间从眼眶决堤，眼珠子啪啪的掉下来。然后抓起陈凡的手摁在隔了一层睡衣的胸口，“还疼吗？”
陈凡楞着摇了摇头，“不……不疼。”
窗帘开着，月光投进来，此外，所有的喧嚣与沉寂都与此无关。
6，
暑假开学后，陈凡第一个来到宿舍，将所有的东西收拾的井井有条，我亲眼看到陈凡成为一个男人的蜕变。
我说，你家女王真厉害，两个月把一个混蛋调教成三好学生。陈凡一脚踹过来，摆弄着胳膊上的爱心。
只是暑假开学第二天，李楠就失踪了。
陈凡几近疯狂的跑遍了李楠认识的所有朋友，甚至去了隔壁学院的前男友那里，结果打了一架，一米八三对一米七三的悬殊可想而知，为了报仇，我聚集了一帮人，陈凡低着头，算了。
陈凡看着胳膊上的电话，几乎打爆，每次听到的都是重复的机械女音。后来陈凡百般打听，静下来的时候看着海报发呆，手机换了几个，壁纸依旧没变。后来不顾我们的反对，去了李楠的老家，一个月后才回来，我和他在一起吃饭，他就像逃荒的难民。
我问他找到了吗？
他头也不抬，“没有。”
“那你还准备找吗？”
“不找了”。陈凡毫不犹豫，可能早就想好了，其实分开的时候越坚决，心就有多痛。可世界那么大，人又那么小，寻找又不是偶然，何况是主动躲着你。
之前的相遇是因为缘分，后来分开是缘分散尽，等时光涌尽，我想一定会紫气东来。
直到毕业，陈凡和我站在并排拍毕业照，看着前方相机闪出的白光，陈凡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后来陈凡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女孩，拍照的瞬间从台子上跳下来冲了过去，他说，很像，特别像，可惜不是。
结果那年的毕业照上没有陈凡，后来还是辅导员找人p了上去，看上去一点都不自然。
离校前，陈凡又打通了胳膊上的电话，仔仔细细的把机械女音听完，然后挂断。
离校后，我和室友纷纷朝着北上广奔去，陈凡留在了这个城市，他总觉得李楠在这没走，总有一天会回来。
7，
一晃半年，陈凡自从在这家创业公司实习，从来就没离开过。看着窗外沉寂的车流，将胳膊搭在窗台上，手机换了大屏幕，可是壁纸显得越来越模糊，每天对着拇指大的像素，这点周围的人特别佩服。
宿舍同学偶尔在一起聚会，还在学校门口的那家餐厅，点上一桌子菜，眼睁睁的看着，都不舍的吃。
酒后大家各奔东西，忙于自己毫不相干的未来，陈凡一个人往东走，我们顺着车站的方向往西走。
我回头看陈凡，一个人的背影是如此的落寞，纤细的像条线，模糊的像老照片，在这条路上偏执的走了好几年，还没和对的人相遇。
陈凡再度拿起手机，胳膊上的号码早已不是刻在手上，而是刻到了心里。
“最后一次了”陈凡拨通了号码。
这次电话里终于不是机械女音，陈凡蹲到路边石头上，想起在宾馆的那天晚上，其实这些年就想问她一句话，“为什么不辞而别？”
可是传来的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号码早已经换了主人。
但是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有走，回头看到陈凡蹲在石头上痛哭，把手机甩出去老远。
我们都明白，这场戏剧的初恋楞是被陈凡走出了一场万人狂欢，唯独主角在落泪。
8，
几年后，陈凡去南方出差，在酒会上碰到了一个女孩，短发，大眼睛，和陈凡的耳朵齐高。经朋友介绍后在一起喝酒，女孩问起陈凡过去的情史，陈凡说，谈了一辈子的初恋。
女孩哈哈大笑，一辈子还早着呢，做人不能那么悲观。
天气热的难受，空气中凝聚着雨后的蒸汽，陈凡撸起衬衫，露出清晰的号码纹身。
女孩指着号码瞬间笑喷，原来你还这么钟情。
对陈凡来说，爱情已经不是出于期待，而是在原路上一直徘徊，几次要将手臂上的号码洗掉，就怕在遇到下一个之前失去对爱情的忠贞，那年陈凡27，单身四年。
就像重新回到那年初恋，一个人的爱情活出万人的狂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