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又爱又恨的中医哪——我在加拿大看中医(三)

真不是成心的,却因为疾病久治不愈,生生拖出了三部曲。是不是该考虑写个加拿大版的《老中医》呢?哈哈哈。

一痛说革命家史,克姐的话就如滔滔江水,三天三夜都流不尽。所以,此文有点长,各位看官稍安毋躁,请耐心往下读。

1

前传一、二已说过,克姐几年前得了号称“天下第一痛”的疾病,十万人中50多人的发病机率,让我撞大运碰上了,此处不再赘述。

但苦于病因不明,每年差不多固定时间发作,辗转于中西医之间,殚精竭虑,却像西天取经,非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把我戏弄个够,才肯罢休。

这个病,来无影去无踪,导致我对西医和中医都产生了深深的误解,年年都上演爱恨情仇的戏码。

比如,去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听从朋友的建议,去了本地一个颇为有名的老中医处。

没想到,三下五除二,老中医开出的第一个方子就让我疼痛减轻了一大半,愁眉苦脸几个月,一夜之间旧貌换新颜。

一周过去,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顺便连吃了许久的西药都抛在一边。

我以为神迹再现,遂把老中医当大仙一样膜拜,看他的时候,仿佛其头上有七彩祥云。

爱屋及乌,我对中药行的一点一滴都奉若神明。

那儿的经理和员工都那么可爱可亲(他们也确实是,敬岗爱业,彬彬有礼)。

他们抓药、称药、分药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那么的娴熟自然。

他们竟然还在用小秤,还把算盘这快进博物馆的玩意儿拨弄地噼啪响,新鲜奇特。

还有那些中草药,虽然长得毫不起眼,皱皱巴巴,在我眼里,却分明像是刚出生的宝贝婴儿,充满灵性和生命力。

我会盯着每一味药,左看右看,犹如观赏价值千万的宝石。心里藏着无数的好奇,特别想知道这些药材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是否它们经历了神农尝百草的传奇。

这些当然只是我的内心戏,店员们忙忙碌碌,有条不紊,根本找不着机会发问,也生怕他们会嘲笑自己的无知。

于是回家后,我迫不及待上网,把每一味药材都搜索一遍,整理文字和图片,做成文档,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关联和秘密。

为什么这些平淡无奇的枯草干木头,顶着怪诞的名字,而放在一起,熬出苦涩的汁来,就能救人脱离苦难?

每一次看诊,遇到有新的药名,我就重复以上程序,乐此不疲。

恋爱的感觉是不是也不过如此?

唯一让我不满的是,中药行采用传统人肉排队法,没有网上预约系统。而老中医的粉丝又很多,所以每次去看诊,要和其他病友们争分夺秒。其热切程度,估计连明星们的死忠粉也望尘莫及。

9点整,当你踏过药行的门槛,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上世纪90年代,粤语片横扫大陆的时候。

一声亲切的“早晨 (zou sam)”,经理笑脸相迎。老中医来自广东,所以他的粉丝以两广和香港地区的人为主。店里响起一片“zou sam”的问候语。

到第若干次的时候,我也很熟练地用同样的话和经理打招呼了。哈哈,近朱者赤,想学粤语的,生场病试试 (开玩笑的啦)。

老中医早已一丝不苟地坐在那里,用他温和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患者。望闻问切,传统的中医四项,一般都快速完成,最耗时间的其实是写方子。

老中医颤颤巍巍地拿出复写纸,一字一划地下笔。他的字体说不上漂亮,但清楚工整。因为是繁体字,又要竖写,中间偶尔还停顿思考一番,所以写个方子就要花费好几分钟。

不过,这一切在我眼里,都是那么的富有魅力。我凝神端详他的每一个下笔,仿佛那是失传已久的武林绝学,稍一错眼珠,这些武功秘笈就会离我而去,而我再没机会抓住它。

同时,我对西医嗤之以鼻,内心起了轻视之意。逢人就讲,西医就是治标不治本,没什么用。关键时刻,还得看中医。

老天可能觉得我说话太有失偏颇,于是今年的冬春之交,又狠狠地惩罚了我。

疼痛袭来时,我第一时间想起了老中医。怀着对他深深的敬意和崇拜,我即刻就去会见了他。于是就出现了前文描述的那一幕幕。

第二部中也说了,时过境迁,好运没有光顾到我身上。坚持吃了一个月的汤药后,疼痛继续顽固地附着在我脸上,一丝儿退却的意思都没有。

我对老中医仍心怀敬意。我只疑惑为何同样的干草精华,今年却灵光不再,看来我资质太平庸,那些武功秘笈我果然无福享受。

疾病的发展不容我细想,也想不明白,我只好再寻别的出路。

2

我深信,疑难杂症,自然得有不同寻常的解决之道。

朋友介绍的几家针灸诊所以前都一一去过了,医生们一个个莫测高深的表情,金口难开的样子,感受不到病患最需要的安慰和宽解,冷冰冰的环境让我没有勇气再踏入第二次。

那就自己找吧。打开强大的谷歌,展开关键词搜索。

很快,一个“XX中医”的名字跳入眼帘。继续深挖,一篇讲述中医馆主人的报道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位医生祖上是开药铺的,可谓从小就耳濡目染。年少时体弱多病,喝的中药比喝的汤还要多(这话有什么毛病没?),病历比课本还厚。

医生虽然学的是美术专业,却立志成为中医师。20多岁时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老中医,跟着他学了不少中医知识。来到加拿大后考了中医牌照,并开了诊所。

大陆中医界提倡的四本经典书籍《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和《伤寒杂病论》,多年来一直是他的床头书。

他最为推崇的医学典籍就是那本《伤寒论》,上学时竟然给背了下来,里面的112个方子也记得滚瓜烂熟,几乎所有的版本他都研究过。

他说他学的东方艺术和中医理论其实是一脉相承的,都讲究阴阳平衡。他说,治病要找到病根对症治疗,复杂的病要简单治。网上还列举了两个例子,都是两剂药就把难病给治好的案例。

这些话听起来都十分耳熟,似乎两年前的张神医也是这个腔调。他的辨证理论和我的大神——那位老中医的理论不也是不谋而合吗?谁都知道《伤寒杂病论》地位之高,就好比医学界的《圣经》。我怎么运气这么好,又遇着一位神医?看来温哥华真是藏龙卧虎啊。

二话不说,我直接拨通了电话。医生特别热情,说你这就过来吧。第一印象不错,而且医生好像也不太忙。

诊所在一条华人聚集还算热闹的街上。可是奇怪,为何大门紧闭?敲门进去,医生正襟危坐在书桌前,似乎正在等我。诊所里静悄悄的,这么德高望重的医生怎么连个小助理都没有?

我在医生对面坐下,开始艰难口述病情。医生全程黑脸(是他的皮肤真的黑,所以也看不出表情是否黑),一直出神地盯着我看。奇怪了,问诊需要这么严肃的吗?听完病情描述,他说那就治疗一下吧。

等我在病床上安置好,医生沉吟了一会儿,掏出银针,在我的下肢和脚上各扎了几针。奇怪,原来,他用的就是以前张神医看不上的针管敲针法,并不是传统针灸的手法。还有,怎么头上痛只扎脚?我忍不住问了句。医生自信地回答,这就是我和别人不同的地方。

高人的心思和手法怎么能让我这个俗人轻易领会?难道你还嫌自己痛得不够厉害吗?仿佛听到上天如此对我说,我马上乖乖闭上嘴巴。

接着,医生就让我闭目休息,等候针灸运行45分钟。脚上的寥寥数针和我的疼痛点似乎距离遥远,不过奇怪了,确实也并没有疼痛发生。中间我依稀还听到自己打呼了,看来安眠的效果不错。

时间到了,医生一脸自信地进来,问,是不是不疼了。我说,刚才是不疼。这病只要不刺激到神经就不会疼,所以我也不敢确定这百分百就是针灸的功劳。

他又沉吟了一会儿,盯着我头部肩膀看了一会儿,做了做简单的颈部按摩。我暗暗发出一声叹息,《伤寒论》又如何,这些年我经过的针灸师都是针灸+按摩的套路,看来他也就是个寻常水准。

我故作镇静地问他,这病能治吗?接下来怎么办?医生迷之自信,怎么不能治?我看,再来个两三回就应该差不多了。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我在心底快笑出声了。那我吃的中药怎么办?吃了那么多天了,也不见效。

那还不把那些药给扔了?吃了几天都没效果,留着它干什么?医生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义愤填膺地大声说道。

我被吓了一跳。敢这么叫板我敬爱的老中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Pass, pass。难怪诊所冷冷清清,一个病人都没有。

付完诊费,我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家诊所。没有心有余悸的害怕,只有莫名的欢乐。诊疗做得好,不如广告卖得好。我又长了回见识。可惜了我那60加元和宝贵的一个小时。

温哥华确实华人很多,中医诊所也是遍地开花,带来的后果就是鱼龙混杂。

我的固有思维中刚刚好能接受传统的中医疗法,加上以前被张神医成功洗脑,所以这位医生一上手,类似施暗器的行针手法直接让我将他划归江湖邪教的三四流人物,见一面已经足够了。

3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从以往探访过的针灸诊所里扒拉来扒拉去,我决定还是去那家中西医结合的诊所再试试。

那是一家夫妻店,诊所的名字也起得很响亮。两人都是国内名牌医科大学毕业,S先生还是博士生,国内也有多年的行医经验,阅病无数。

打动我的,倒不是他俩的医术到底如何,而是他太太Z医生实在口才难得。

得过病的人相信都有体会,特别想得到医生的认可。如果他能稍稍表达一点同情心,立刻感激涕零,认定自己是抱对大腿了。

最初找到他们诊所也是通过强大的谷歌。Z医生一听我说完病情,鼻子眼睛都挤成一团,皱着眉头说,我知道,这个病发作起来太痛苦了。一句话就拉近了我和她的距离,瞬间将其他那些冷冰冰的医师甩出好几条街。

Z医生紧接着向我展示了丰富的医学知识和临床经验。药不能停,知道吗?帮助你控制和缓解,不然你真的受不了。

当时的我,刚刚结束神医的刺猬针灸法,被疼痛折磨得早已失去了理智判断的能力。Z医生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对啊,药不能停。

她接着支招,一点点加,不要着急,最好不要超过最大剂量。同时加上我们的针灸,过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接着她也直言不讳,这个病啊,就没有根治的,只能控制。药不能停啊。

那些天,我满脑子充斥的就是“药不能停”。现在,你或许能体会,当老中医给我治好病摆脱药物控制的时候,我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了吧。

可惜,那一年,老中医虽声名远播,却还没波及我生活的角落。Z医生就像黑暗里给我指路的明灯,看得见摸得着。

至少她不会说出豪言壮语,让我被希望架在云端,又被失望扯到谷底。病人最经不起忽悠,保持情绪稳定在治疗疾病的时候可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听了Z医生的建议,还是要中西医结合,所以,我也就定期去他们诊所扎上了针灸,同时慢慢恢复用药。

这个疾病被她三言两语判了治不好的无期徒刑,我心中已不报什么大的希望,所以任何缓解和改善对我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惊喜。

或许是恢复用药起了作用,或许是针灸确实有缓解的效果。可能还要加上Z医生一口脆生生的南京腔普通话,让我在诊所能完全放松。经过十多次治疗,我的疼痛逐渐减弱,最后终于消失不见。我也自然和Z医生说了再见。

但再见不是再也不见。今年的复发,在老中医也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我唯有回去找Z医生,渴望听一听她的建议,让我不至迷失方向。

在经历和中药行的“热恋”,江湖神医的“相亲”失败以后,Z医生这样的中西结合,理性治疗,可能还是对我最合适的相处模式。

最最关键的是,微笑服务,随时打电话都第一时间安排治疗,真的让病人有“宾至如归”的温暖感觉。在中医针灸和按摩行业竞争日趋激烈的今天,这样的贴心服务无疑能拴住顾客(病人)的心。

再看看西医方面,写作此文的当天,刚刚接到消息,家庭医生帮我推荐的神经科专家,已经欣然把我的第一次约会定在了8月中旬。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好勿啦?

当疾病气势汹汹找上门时,西医和中医,你会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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