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繁华的商业街上，到处都是挂满霓虹灯的大块招牌。即使是在白天，也有许多家店铺上方的招牌和大门上的灯是亮着的，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尽管，这条商业街只是一条有一定年头而略显老旧的商业街。

位于商业街中央的一片街区，是整条街上最宽阔的一排店铺。店铺前方有一片停车场，足以容纳五辆中等大小的轿车同时停放。

银色敞篷跑车缓缓驶入停车场内。随着停车场入口处的档杆向上抬起，驾驶座上的男人轻踩油门，让跑车驶入位于停车场正中央的一个车位。原本守在车位边缘的中年男人早已将摆放在车位中间的警示牌挪走。

位于停车场后方的，是一间正在装修中的店铺。从表面上看，这家店铺外侧的装修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原本竖立在大门口和大门上方的脚手架和防护设施已经被撤掉大半，只剩下两名工人还在摆弄刚刚安装好不久的招牌。招牌是白色的，上方印有三个黑色大字“清颖轩”。三个字如同五线谱中的音符一般，与几颗大小不同的黑色墨点排列成弧状。从远方看去，整块招牌呈波浪形，与它下方的大门顶端的形状刚好吻合。另外两名稍微年轻一点的工人正在门前调试同样刚刚安装好不久的两扇大门。通过门框，可以看到几名身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在里面走来走去。已经铺好地板的地面上几乎看不到多少灰尘。

“进去吧，宝贝。装修已经基本完成，没有什么粉尘、灰尘了。不会让你过敏的。”

男人停下车，率先从驾驶座上下来，从车头前方绕到副驾驶座前方，略微弯下腰，伸出手，为副驾驶座上的年轻女人拉开车门。

长发垂至后背的年轻女人轻轻点头，随即站起身，一只手拎起自己放在脚边的手包，另一只手自然地向前伸出去，任由男人握住。

男人潇洒地摇晃脑袋，整理好自己身上的高级西装，晃动自己额头前的那一撮银色额发，牵起女人，走上大门之前的乳白色台阶。女人脚上的高跟鞋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二人一同走进店铺大堂。在大堂中来回走动的工人和服务员先后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向他们低头问好。

“四处看看吧，宝贝，”男人抬起手，向四周的人还礼，随即转过头，看向女人，“这一片区域是餐吧，全都是按照你喜欢的风格去装修的。你先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太满意，或者还需要再改动的。如果有，我立刻让他们再做修改。”

女人点点头，停下脚步，站在位于大堂中央的一大盆绿色植物前方，四处打量。

靠近大门的地方是吧台，看上去和大部分酒吧中的吧台差不多，但摆放在吧台前方的椅子全都是木制的，不是普通吧台中常备的金属转椅。位于吧台后方的酒柜也是木制的，整个酒柜完全悬挂在墙壁上，划分成许多个大小不一的格子。大部分的格子中摆放着不同种类的酒类或者其他饮料，少数格子中摆放着小型的绿色盆栽，或者照片、风景画。就连位于吧台后方的、连接后厨和大堂的门也是木制的，而且是和酒柜同种类的木材。除了摆放在吧台后方的收银机和在吧台上方排成一排的二维码牌子之外，几乎看不到多少富有现代特色的东西。

大堂中的布局也是以清新简约风格为主。乳白色的墙上悬挂着几幅风景画或者古典名画，几个墙角处分别摆放着几盆不同种类的绿色植物。所有的桌椅都是木制品，每一张桌子的边缘都摆放着菜单和小盆装的绿色植物。淡蓝色的天花板上画着形状各异的云朵，令人仿佛置身于云海之中。从天花板顶端垂下来的吊灯都是星形，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怎么样，宝贝？”男人再次望向女人，“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咱们就按照原计划开张，怎么样？”

女人轻轻地抿起嘴巴，点点头。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

男人牵着女人的手，往正对着大门的通道走去。两人在通道中穿行，经过一个又一个房间。通道前方的几个房间都是不同规格的包间，大部分房间的装修还没有全部完成。也正是因为如此，通道中还有一些工人正在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不过，整条通道中的装修已经基本完成，风格和大堂中一模一样。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吊灯发出微弱而柔和的光芒。

“一直往里走，走到最里侧，就是上二楼的楼梯，”男人用右手牵住女人的手，抬起左手，往通道的尽头方向一指，“游戏室和书吧都在二楼。几块空间都是不完全分隔开的，中间的隔离墙都可以撤除。”

女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顺着男人指出的方向往前看。在通道的尽头处，确实有一条木制的旋转楼梯。它位于两盆对放的绿色植物中间，以逆时针的方向往上旋转，通往二楼。楼梯不算宽阔，大约只能容纳两个体型正常的成年人并排通行。

“咱们的两个合伙人，以及我请来的几位卡牌游戏店的店主和著名玩家，都在里面等着我们呢。这两位合伙人，都是做卡牌游戏生意的，有好几年的从业经验呢。”

女人轻轻歪过头，向悬挂自己右手边的墙上的一幅画看去。这幅画刚好悬挂在一个包间的大门边缘，画的是一对曾经的恋人被迫分开的画面。女人伤心地捂住嘴巴，向远方飞跑，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双颊流下。男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双手握拳，脸上满是哀伤的神情。整幅画的色调偏冷，也偏暗。画面中的天空灰蒙蒙的，无论是人物，还是景物，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

“咱们今天争取把最后的一点事情谈妥，”男人神采飞扬地说，“只要没有问题，游戏室和书吧也可以按照原计划正式开张。到时候，我新找的房子的手续也能办妥。然后，咱们就一起去老城区，把你爸妈接出老房子。那一片老小区实在是太旧了，根本已经不适合住人了。新房子的位置不错，距离医院也近，对你爸妈的恢复和身体检查都有帮助。”

“好的。”

女人终于轻轻地开口。她的声音很轻柔，但也显得有一点虚弱。

二人沿着旋转楼梯登上二楼。

二楼的空间被正对着楼梯的一条笔直的通道分隔成两大部分。这条通道的尽头是洗手间，左侧是被分成好几片不同空间的游戏区，右侧则是浑然一体的书吧。

男人牵着女人，走到游戏区最大的一间房间的门口，径直拉开门。

“哎呀！老板来啦！”

“老板好！”

“上官少爷好！”

一进门，坐在靠近门边的那一面墙前方的沙发上的几个人先后从沙发上站起来，端起自己手中的玻璃杯，露出兴高采烈的表情。他们不同地晃动自己的玻璃杯，让杯中的冰块不断在饮料中起伏，并碰撞玻璃杯的杯壁。

“上官清朗大少爷，终于露面了啊！”

坐在房间中央的一排沙发的中间位置的高大中年男人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把自己手中的玻璃杯平放到位于三排沙发中间的茶几上，用力拍巴掌。坐在他右侧的中等身材男人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抬起手，梳理自己的浅棕色头发，随即跟着自己身边的大个子一起鼓掌。

“欢迎欢迎！欢迎巨锤老板！欢迎玄哥老板！”

上官清朗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大步绕过茶几，走到三排沙发中间，先后和两个中年男人握手。坐在沙发上的其他客人也先后开始鼓掌。

“上官老板，咱们现在就开始谈吗？”

“玄哥”把自己略微有些乱的头发重新整理一遍，随即转过身，把原本摆放在沙发上的两个背包挪开，放到地板上。

“不急，不急！”

上官清朗抬起手，将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扶正，随即后退两步，重新回到门边。

“在正式开始谈之前，我先隆重地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齐思颖！”

坐在沙发上的客人们纷纷鼓起掌来。坐在门边的几位客人更是忍不住开始欢呼，或者吹口哨。他们从未见到上官清朗带来这种类型的女人。

坐在另外一侧的沙发上的“加农炮”耿博却忍不住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向齐思颖看去。他抬起手，用力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齐思颖假装没有注意到耿博，只是对坐在靠门一侧的沙发上的几个染着五彩斑斓的头发的客人露出带有几分嫌恶的表情，随即轻轻弯下腰，向客人们躬身行礼。

众人纷纷重新入座。几名服务员先后进入房间，在几排沙发前方摆好会议桌和椅子。

上官清朗和齐思颖坐到会议桌的主座上。二人并排坐好，身后的椅背刚好挡住悬挂在墙上的大屏幕电视。“巨锤”坐在靠门一侧，“玄哥”坐在靠窗一侧，耿博则坐在靠近茶几的那一侧。

“咳咳。”

上官清朗清清嗓子，把一只手平放到会议桌上方，随即用另一只手牵住齐思颖的手。

“想必大家都已经看出来，我这个店，是为思颖开的。这是为了满足她一直以来的心愿。这个店的名字‘清颖轩’，就是来自我的名字和她的名字。”

“巨锤”和“玄哥”先后会意地点点头。

“我们这个店的定位，”上官清朗稍微停顿一下，“是综合性娱乐设施。你们应该都已经看到，店里的一层，是餐吧兼酒吧，主营简餐、甜品和饮品等饮食类业务。二层，就是我们目前所在的游戏区，以及另外一篇区域中的书吧。游戏区中的游戏的涵盖范围，包括但不限于网络游戏、体感游戏、互动桌游，以及你们各位非常熟悉的集换式卡牌游戏。”

“巨锤”和“玄哥”先互相对视一眼，随即把目光投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耿博。耿博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此时此刻，上官清朗口中的话，和他们之前每个人听到的、看到的，都不完全一样。

“不过，各位老板尽管放心，”上官清朗慢慢向左右两侧摆手，“我不是要抢你们的生意。我也不是说，之前和你们谈好的条件，从此就不算数。恰恰相反，我的想法，是和各位合作，有钱大家一起挣。”

“吱嘎——”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身穿工作服的刘长林从门缝中钻进来。

“我明白，巨锤老板主营欧美系卡牌游戏，玄哥老板主营日系卡牌游戏，而加农炮老板则对国产卡牌游戏相对比较熟悉……”

原本正在侃侃而谈的上官清朗不得不突然闭上嘴。他发现，正坐在他对面的耿博正盯着刚刚钻进门的刘长林，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刘长林的目光却没有落在耿博身上，而是投向齐思颖。他一眼便找到位于相对最显眼位置的她。

齐思颖则忍不住低下头，不去看任何一个人。她企图用最简单的方法掩盖自己的情绪。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无比尴尬的氛围之中。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房间中央的会议桌，却没有人说什么。很多坐在沙发上的客人甚至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呃……你……你先去拿酒……”

上官清朗连忙把头转向刘长林，连连摆手。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冷场，但是，他能看出，冷场的原因，是新进来的这个服务员。

“去储藏室里，从我的酒架上拿一瓶酒来。第二层，从左往右数第三瓶。”

“好的。”

刘长林低下头，把脑袋深深地往下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随即退出门外。

齐思颖转过头，向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重新低下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

2019.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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