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竹马宠上天

 

图片发自简书App

《我被竹马宠上天》



1.第1章

  陆悠打小就是个不守规矩的孩子。

  小时候陆爸陆妈生意忙,陆悠被他们送到爷爷奶奶家住着。爷爷奶奶很宠陆悠,什么事都顺着她,渐渐的,陆悠便成了乡里的小霸王。

  到陆悠小学三年级,陆爸爸把家里的工厂做大了,成了江里有名的“实业家”,和他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中开始有了一些社会高精尖人才。

  有位刚出国回来的老乡神秘兮兮地告诉陆爸爸,孩子的教育得从小抓起,要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乡下的教育始终没有城里的强。

  望女成凤的陆爸陆妈左右一合计,对呀。他们前脚在江里市买了房子,后脚就火急火燎地跑到乡下去接小陆悠回来。

  他俩去乡下接陆悠的时候,陆悠正带着一群孩子在隔壁王大妈家的院子里摘枣子吃,别看这毛孩子长得不高,嘿!小身板灵活得很,三步两步地就蹿上了树。

  看到爸爸一脸惊讶地站在树下,我们的小陆悠抹了抹黑乎乎的脸蛋,一手勾着树枝,一手捧着甜枣,顺带还挤出了一个笑,“阿爸。”

  陆爸两眼一黑,这还是女娃娃么,这简直是黑猴上了树。

  事实证明,童年教育的确非常重要。

  挥泪送别爷爷奶奶和一群小跟班的陆悠小朋友来到了城里。陆爸爸有钱,大手一挥,资助学校一个图书馆,让我们的小陆悠上了城里最好的私立小学。

  但这似乎没什么用,陆悠还是继续我行我素。

  城里小学抓得紧,除了一大堆语文数学的作业,还要上英文课。陆悠基础比城里孩子差远了,她听不懂就在教室里睡觉。老师踩着高跟过去,揪住陆悠耳朵告诉陆悠不学就滚蛋,陆悠对着老师灿烂地笑笑,抱起书包,真滚蛋了。

  当时城里开汽车的人还不多,街道上只有往来匆匆,打着铃铛的自行车。陆悠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东瞅瞅西瞧瞧,在一个装修得像欧洲宫殿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房子最外面有一堵透明的玻璃墙,里面有一群小孩腿架在铁杆上拉韧带,房子大门横梁上气派地竖着一块牌子—少年宫。

  陆悠痴痴地立在外面看了很久,终于被里面的老师发现了。那老师看陆悠是个女孩,塞了她一根糖水冰棒,让陆悠赶快离开。

  陆悠吸了吸鼻子,“老师我也能参加这个班么?”

  老师认真且严肃地告诉陆悠:“不能。”

  陆悠耸耸肩,“好吧。”

  回去陆悠就对老爸说了,两天后,陆爸拿着钱提溜着陆悠到了少年宫,陆悠再次问老师,“老师,我可以加入么?”

  老师噙着笑,满脸慈祥,“当然了,我的好孩子。”

  陆爸还是开明的,他自小苦怕了,老来得子,就这么个女儿自然可劲宠。虽然宠,但陆爸爸还是希望陆悠小朋友能在未来出人头地。

  很显然的事实是,陆悠和学习这位老哥毫无缘分。就算陆爸用了各种方法威逼利诱陆悠,这孩子成绩也不曾脱离过班级倒三。

  陆妈说,孩子大概是小时候劣质奶粉喝多了,脑子不太好使。陆爸点头表示赞同。

  夫妻俩唉声叹气一整晚,终于下定决心,既然陆悠身体好、体力足,不如就让这孩子走体育这条路吧。两个小夫妻美滋滋地想,将来陆悠要是得个奥运冠军,也照样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于是从小学开始,陆悠就练起了田径。

  陆悠人不大,鬼点子多得很,加之与生俱来的运动天赋,使得她在田径班上的成绩非常突出,班里的其他小朋友都很崇拜她,陆悠也很快在一群孩子里做起了杠把子。

  田径班隔壁是围棋班,班上都是非常乖的孩子,和田径班这群皮头(调皮的孩子)有着天壤之别。

  下课后,陆悠必会经过围棋班。在开了条缝的窗户口,她总能瞥到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安静乖巧地坐在角落里,皱着眉头翻着一本老旧的围棋书。

  久而久之,那张清秀白皙的脸便刻在了陆悠的脑海里。

  这天训练结束得早,陆悠的狐朋狗友邀请陆悠去街口那家小店里拍大头贴。陆悠将试卷揉成一团扔进书包,扯了一块大大泡泡糖丢到嘴里毫不犹豫,“走着。”

  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出了少年宫,在路牙边的垃圾桶旁,陆悠的脚步顿住。

  她又看见了那个苦兮兮的围棋少年,他正蹲在垃圾桶边上,面无表情地捡着黑白棋子,每捡起一粒,就要在手帕上擦一下,再小心翼翼地塞进塑料盒里。

  他身边还站着几个比他大一点的孩子,围着他嚷嚷着,“霍小鸡,瘦成鸡,没爹养,没娘亲。”边嚷着还边用脚继续踢散被少年拢起的棋子。

  少年没有太多的反应,垂着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陆悠小时候在乡里混多了,身上有股江湖气,路见不平自会拔刀相助。

  于是她也不管自己和那几个大孩子的身高差距,不管周围小跟班们的劝阻,一个健步就冲到了少年的面前。

  她抬高下巴,气势汹汹地怼那群大孩子,“干什么你们!”

  大孩子推搡了一下陆悠,“丑八怪,滚远点。”

  这可惹毛了陆悠,叫少年霍小鸡就算了,竟敢说她是丑!八!怪!

  “看什么看。”大孩子瞪着陆悠。

  陆悠单脚发力,一脚踹在大孩子膝盖上,大孩子一个没站稳,“噗通”一声单膝跪在陆悠的面前。

  到底都是小孩子,见领头的被小太妹踢倒下了,剩下几个开始慌张起来,嘴里叫嚣着要把陆悠欺负他们的事告诉家长、老师。

  奈何陆悠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家长和老师,小陆悠半哈着腰,比了个请的手势,“你尽管去告,可劲告,下次见到你不踢你,算我陆悠输。”

  大孩子捂着膝盖嗷嗷地叫,“你属驴呀。”

  陆悠拍拍手,悠哉悠哉,“我属龙。”

  大孩子知道这种什么都不怕的小太妹不好惹,点点头连滚带爬地走了。

  见几个大孩子要跑,陆悠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句,“喂,这个霍小鸡以后是我的人了,我的跟班!”

  讲完后,陆悠不忘回头去看身后那个霍小鸡,少年仰着白净的脖子望她,嘴角扬着一抹淡淡的笑。

  “谢谢你。”

  陆悠拍拍手上地灰,接下了这句谢谢。

  少年紧接着抛出问题,“我以后真的可以跟着你么?”

  陆悠尴尬了,如果那小孩没喊她丑八怪,她可能比划两下就跑了,毕竟大头贴店6点就关门了,她哪里还会管这位霍小鸡同学以后的生死问题。

  犹豫了一会,陆悠吐出了她唯一会的英文单词,“呃……那就ok?”

  少年没说话,继续低头捡棋子。

  “以后有人欺负你,可以报我的名字。”陆悠弯下腰,对着少年。

  阳光正浓,被青翠的树叶揉碎在少年的侧脸,少年纤细的手指悬在白子上,抬起眼眸。

  “你叫?”

  “陆悠。”陆悠介绍自己,“大陆的陆,悠闲的悠。”

  身后的小伙伴干笑一声,“我滴亲娘,悠悠姐姐还会使用高级词汇了。”

  少年偏头,狗狗眼眨了一下,“我记住了。”

  陆悠问少年,“那你呢?”

  少年说,“霍邈。”

  小文盲陆悠竖起一根指头在空中划了一道,“喵?”

  少年拉过陆悠的手,展开,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走字底,再加礼貌的貌。”

  “记住了?”少年问。

  实际上并没有记住的陆悠点头,“唔。”继而她起身,“明天见吧,霍喵。”

  霍邈:“……”

  隔日,陆悠少年宫训练结束,场馆外站着昨日的少年。少年斜挎着白色布包,站在树下。

  陆悠热情洋溢,“霍喵~”

  少年微微颔首,“悠悠姐姐你好。”讲完,自觉地走到了陆悠的身后。

  回家路上,陆悠漫不经心踢脚下的石子,歪头看霍邈,“放学想吃什么?”

  霍邈边走边翻着围棋书,“你决定。”

  “我请你吃唐僧肉。”

  “你零花钱还够么?”霍邈有点担心。

  陆悠扳着手指,“一八得八,二八十六。三十减十六等于,三十六!”

  “够了!”陆悠蹦蹦跳跳。

  霍邈只是浅笑,“谢谢悠悠姐姐。”

  陆悠搭上霍邈的肩膀,“不用客气,谁让你是我的小跟班呢。”

  从此以后,陆悠周围的狐朋狗友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一个人一直都在她身旁。那个人就是当年被陆悠“救”下的少年,霍邈。

2.第2章

  虽然霍邈是陆悠“铁杆”跟班,但陆悠始终没有见过霍邈的家人,甚至是霍邈的家。

  始终,霍邈都和陆悠顺路。在陆悠家小区前的十字路口,他左拐,陆悠右拐,两人至此分开,各回各家。

  时间长了,陆悠那群狐朋狗友质疑霍邈,说他狗皮膏似的跟着陆悠是因为她家有钱。毕竟陆悠算是他们中的小财主,零花钱多的仿佛用不完。

  陆悠倒是没说什么,但是陆悠不在的时间里,她那些朋友们难免会排挤霍邈。

  霍邈不在意,仍旧准时地上课放学,在少年宫的老树前等陆悠。

  早春,空气中还浸着丝丝凉意。陆悠训练完和狐朋狗友们勾肩搭背从场馆里走出来。霍邈套了件宽大的绒外套立在冷风里,显得有些穷酸。

  “霍小喵。”陆悠挥手,刚踏出左脚,右胳膊就被狗友拖住,“我说悠悠,你少和这种人玩吧。”

  陆悠不以为意,“哪种人?”

  “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飘进了霍邈的耳朵里,不痛不痒。霍邈斜睨了狗友一眼,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今天请你们到我家玩。”霍邈说。

  狗友笑笑,“好呀,我还没去过六牌楼的贫民窟。”话说完,除了陆悠其他人都笑了,笑得很夸张。

  陆悠警告朋友,“你下次再这么说,就别再和我玩。”

  朋友扁扁嘴,不再说话。

  陆悠抽回自己的胳膊打了圆场,“我妈妈今天烧糖醋里脊,我请你们去吃。”

  比起贫民窟一日游,孩子们对美食更感兴趣,大家纷纷表示同意。

  “我们家有牛排。”霍邈的声音轻飘飘的。

  孩子们傻了眼,“啥?”

  21世纪初,牛排这样的舶来品并不常见,孩子们只在国外的片子里看过高贵的主人公在餐厅里吃过。对于霍邈这样的“玩笑”,孩子们呆了几秒后,哄堂大笑。

  陆悠怕霍邈下不来台,扯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吹牛了。扭头对孩子们说,“走啊。”

  狐朋狗友们最健忘,笑过也就算了。霍邈不再说话,跟着他们去了陆悠的家。

  2000年,大多数江里人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着,陆悠家却已经早早的住上了小洋房。陆爸爸怕陆妈妈累着,还特地雇了个保姆帮着陆妈妈打理家务。这在当时算是相当阔气的作法。

  朋友们进了陆悠家,各个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四处瞧瞧摸摸,时不时还对陆悠说上几句奉承话。

  陆妈妈见这么多朋友来了,耳畔又充斥着陆悠同学诸如阿姨好漂亮之类的好话,自然开心,赶紧让保姆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在陆悠这群朋友里,属霍邈最安静,但在陆妈妈眼里,霍邈倒成了这群小伙伴里最讨她喜欢的人,因为霍邈长相清秀,行为举止又乖又礼貌,就差把“我是三好学生”这几个字贴在脑门上了。

  陆妈妈一边夹肉给霍邈,一边对陆悠说:“你呀,就得和霍邈玩在一起,沾沾人家的聪明气。”

  但事实证明,霍邈的外表确实极具欺骗性。在以后的日子里,陆妈妈念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霍邈这孩子是不是和陆悠玩多了,怎么会成绩……那么差?”

  瘫在沙发上的陆悠呛了一声,“妈,这也能怪我?!”

  不出意外的,小升初陆悠和霍邈同时落榜。陆爸爸拿着□□一顿饭搞定了陆悠的中学问题,而一整个暑假,陆悠一直担心着霍小喵会不会就此辍学,像安琪老弟那样出去混社会。

  不过,开学那天陆悠却诧异地发现,小喵也出现在了江中的教学楼下。能上江中的,非富即贵,还有就是成绩在市里拔尖的好学生们。

  在陆悠看来,霍邈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她不喜欢动脑筋,直截了当地问霍邈。霍邈正看着自己的班级,“10班。”

  “10班?”

  “和你一个班。”

  “我是特招生。”霍邈补充。

  “特什么?”

  霍邈看陆悠,两瓣薄唇挪了挪却没有发出声音。陆悠的重点很快转移,“太好了,我们一个班。”

  霍邈笑笑,“很好。”

  江中入学分班是按照小升初的成绩来排,初一一共十个班,可想而知,陆悠进的是怎样的一个班级。

  还好,陆悠练田径。班级怎样,成绩如何她和陆爸陆妈倒是不太在乎。只不过这个班也神了,开学第一天就有女孩不穿校服,套着黑色铆钉夹克衫,耳朵两边挂着大金耳环。

  自我介绍环节,这女孩张扬地敲了敲桌子,“我叫许露,没了。”说着,她大烟熏眼睛朝着坐在第一排的霍邈眨了眨。

  陆悠双腿交叠,靠着椅背望女孩。班主任也是混日子的,弱弱地让这位狂野女孩下次注意形象就放她走了。

  许露走下讲台,不忘摸一把霍邈的手背。霍邈不动,垂眼看着围棋书,待许露要抽回手时,霍邈被摸的那只手突然翻动书页。许露的手心就这么重重地磕在了桌角。

  “我倒。”她捂着手心,嘴里“丝丝”地抽着气,刚想对着霍邈发火,霍邈偏头,很无辜,“对不起。”

  班主任倚着讲台,“干什么,上课呢。”说着手指在点名册上下滑了一位,“73号,陆悠。”

  “啪”的一声,陆悠合上书。霎时间,班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陆悠的身上。

  九月开学,细雨绵绵。屯聚在一起的乌云撕裂了一道小口,一束柔光从小口里钻出,照在陆悠的笔直纤细的长腿上。

  这几年,陆悠像春日抽条的柳枝茁壮地生长着。或许是基因问题,又或许是江里的雨天太多,黑乎乎的陆悠越变越白,肉肉的圆脸也渐渐有了轮廓,变得精致小巧。

  “自我介绍一下。”老师回过神。

  “陆悠。”她说。

  她看着第一排的霍邈,第一排的霍邈也在凝睇着她。

  良久,霍邈才看向别处。

  “还有呢?”

  “71号霍邈。”她说,“我罩了。”她瞥向许露,眼神如刀。对朋友,陆悠从来都讲义气,更何况小鸡这种天生瘦弱的小跟班。

  年少,说出的话中总带着些不成熟。霍邈的目光又回到陆悠的身上,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班主任顿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我是看72号许露刚才欺负他。”霸气不过一秒钟的陆悠扭头就告状。

  班主任干咳了一声,“行了,闹啥子闹。”

  一场毫无意义的自我介绍就这么结束了。班主任望着乱七八糟的班级,东倒西歪的学生,捏紧手中的花名册,叹了口气。

  他叹气的时候,正好撞上霍邈的眸子。那双亮闪闪的眸子里,却看不到半点的情绪。

  于是他有了一个和陆妈妈一样的疑问,“为什么这孩子成绩会这么差?”

  后来班主任知道了,因为霍邈在校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在睡觉。

  什么课都睡,连音乐课都睡得很香。一到下课,他准时起床,揉揉朦胧的睡眼,从桌肚里翻出一本泛黄的围棋书看着。

  仿佛,这个世界与他无关。

  反观陆悠,就像个小炮仗一样,到处闹腾。不过这丫头确实厉害,才上初一就进了学校的田径队,参加了几次市里少年组百米跨栏比赛,很争气地给学校拿了一金一铜。

  少年宫训练陆悠的教练笑眯眯地对陆爸爸说:“这孩子再过两年肯定能进市队。”

  陆悠数了数手指,“市队,省队,国家队。”

  陆爸爸乐呵呵,“得,咱陆悠奥运冠军预定。”顺带,陆爸爸还安慰一下坐在走廊座椅上的霍邈。

  “小喵也很厉害,也会得奥运冠军。”

  霍邈抬头,“叔叔,是邈。”

  “哦,喵。”

  霍邈:“……”

  陆爸爸拍拍将军肚,“那悠悠你和小喵回家,爸爸去有事了。”

  陆悠推爸爸的肩,“快去快去。”

  陆爸爸开着宝马离开了,空荡荡的少年宫外只剩了陆悠和霍邈。外面还飘着小雨,细细碎碎地砸在台阶上。霍邈撑起黑伞,打在陆悠头顶。

  陆悠从口袋里翻出五毛钱,“小喵你等我一下。”说着一个百米冲刺到少年宫外的小店买了个“泡泡”棒冰。

  她咬开一个小口,吮着里面的雪糕。霍邈安静地站在一旁,“悠悠姐,你淋湿了。”

  “没事。”陆悠跺跺脚,发梢甩出很多雨滴。

  霍邈掏出一块白色方帕准备擦自己袖口上沾的雨水,还没碰上袖子就被陆悠拿走,悠悠同学很感动,“谢谢。”边谢边照着身后的玻璃猛擦自己额头上的水。

  霍邈:“……”

  “明天开始我不来少年宫了。”霍邈在她背后低喃一句。

  “啊。”陆悠有点难受,“是不是你爸爸妈妈不让你来了?学费贵的话我爸爸……”

  “我以后去聂卫平的围棋道场。”

  “聂……?”陆悠歪头,“什么?”

  “没什么。”霍邈下了一层台阶,举起黑伞。陆悠钻进伞里,紧靠着霍邈。

  回去的路不远,但他们却走了很久很久。偶尔,陆悠抬头,不经意间总擦到霍邈的下巴。

  擦到的一瞬,她才发现,霍邈已经长高了,比她还高出小半个头。

  到分别的十字路口,霍邈将伞递给陆悠,“明天见。”

  陆悠说:“你不是去围棋道场了么?”

  “离这不远。”霍邈站在雨里,他头发不长不短,一缕碎发飘在眼眸边。

  看来霍小鸡还是怕自己被欺负。陆悠用力点头,朋友,自当两肋插刀。以后霍邈的安保工作就交给她了,妥妥的没毛病。

  离走前,霍邈盯着陆悠的泡泡雪糕,“悠悠姐,你知道你手上的雪糕外面那层皮是什么吗?”

  “气球。”陆悠得意洋洋。

  “是避孕套。”霍邈一字一句。

  “是什么?”

  霍邈倏地扬起唇角,浅浅地一笑,“走了。”

3.第3章

  陆悠还没明白个所以然,霍邈便带上帽子匆匆消失在雨里。

  避什么套?

  陆悠握着手上即将融化的雪糕,踮脚望了望霍邈奔跑的背影。雨珠淅淅沥沥地敲在伞沿上,顺着伞骨颗颗滚落。陆悠懒得再去想,抓着把手转了一圈伞,将它扛在肩上。

  家离十字路口还有一段距离,路不算平坦,因为下雨陆悠走得很慢。走得很慢,就会发现很多自己先前没见过的景物。比如巷口那家杂货店,她之前从未留意过,她也不会想到,那家杂货店是许露家开的。

  此后漫长的岁月里,陆悠见过许露各种狼狈的样子,而这一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却最深。

  那家杂货店不大,脏破的屋篷随着风吹的方向呼呼地刮着。许露穿着黑色的夹克衫,手指缝里夹着一根熄灭的烟。一缕未散尽的烟圈停滞在她的眼前,她手掌挥了挥,赶走青烟为的是看清她在屋子里缠斗在一起的父母。

  他们争吵着,撕扯着,碗筷敲碎,铜盆清脆作响。她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们,手捏着口袋里的复读机,复读机里面的磁带咔吱咔吱地滚了一圈又一圈,音乐声遮盖住小店嘈杂的声音。

  偶的,她转头,看到了身后的陆悠。于是她终于有点慌了,慌到不知该做什么,只是一直捋顺自己被扯拽过乱蓬蓬的头发。

  陆悠雨靴踏进水坑里,踩出悦耳的“塔塔”声,几滴混着泥巴的水珠溅到许露的裤管边。

  许露感觉到没雨了,仰头,一把黑色的伞。陆悠将她搭在肩上的耳机塞进耳朵里,熟悉的音乐声响在她的耳畔。

  她说,“嘿,你也喜欢周杰伦?”

  耳机里,放着9月周杰伦才出的新歌《爸我回来了》。

  许露知道,陆悠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脸颊的酒窝深深地陷进去,甜甜的,暖暖的。

  “哦,嗯。”她脸上的劣质眼影填满了泪沟。

  许露和陆悠用了小半场雨的时间,建立了一辈子的革命友谊。

  *

  初一,陆悠训练的时间并不多,教练和陆妈妈都认为陆悠作为国家优秀预备级运动员,最起码得学会一些基础的文化知识。

  陆悠被下放到课堂,去学习几何、《五柳先生传》……班主任老秦在接手这个班时就已经做好了自暴自弃的准备,身为35岁大龄剩男的老秦需要把自己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投入进伟大的相亲事业,以结婚为目前人生的奋斗目标。

  老秦讲课晕乎乎的,陆悠听不懂,也不想听,就和后排的许露传纸条玩。纸条上用钢笔工整地抄着周杰伦的歌词,从爱在西元前抄到双节棍。那时许露从隔壁小书屋里借了一本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两人偷偷摸摸躲在桌肚里边看边哭的稀里哗啦。

  老秦在黑板上抄一道高一的奥数竞赛题,准备让这群傻孩子做一节课,自己好抽出时间仔细地揣摩晚上相亲时自己要说的话。

  他才抄完,一扭头就发现陆悠和许露两个人并排坐着,脑袋挤在一起,肩头颤抖如筛。

  老秦掰了一半粉笔朝陆悠的方向砸过去,无意间擦到第一排睡熟的霍邈身上。

  霍邈从胳膊肘里抬起头,迷蒙的眼看了老秦几秒,不满地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睡着。

  老秦很挫败,他不仅在相亲对象面前抬不起头,连班上的学生都不尊重他。他气不过,吼了一句,“霍邈!这一题你上黑板做。”

  陆悠这才从小说跌宕的剧情中脱离出,捂着嘴偷笑庆幸老秦没喊自己。老秦连喊两声,才把霍邈从周公那拉回来。霍邈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余光扫了眼黑板。

  “34.8。”

  “啊?”

  “答案。”

  老秦推了一下眼睛,难以置信。他赶紧把书翻开到最后一页,手指对着那题的序号,果然是34.8。

  “你去写一下过程。”难道这蠢孩子一直努力学习来着?老秦磕磕巴巴地对霍邈。

  “不会。”霍邈放下手臂,很乖地告诉老秦。

  “那你怎么知道答案。”

  霍邈说:“我视力5.0,秦老师你书上的字我看得很清楚。”

  霎时,班级哄堂大笑。老秦脑袋有点发晕,心里安慰自己一百来遍,不气不气,生气伤肾,肾不好就找不到老婆……

  霍邈偏头,最后一排的陆悠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他冲陆悠懒洋洋地笑笑,狗狗眼湿湿的。

  扭头,他又趴着光速再入梦乡。

  许露挤挤陆悠的胳膊,“我发现霍邈还蛮可爱的。”

  “可爱?”陆悠瞧着瘦弱的霍小喵,可怜兮兮的天天在睡觉。“是挺像我奶奶家的小猫的。”

  许露:“我倒。”

  *

  快到过年,模考成绩发下来,惊喜的是,陆悠终于进步两名,成了班级的第71名,陆悠摇了摇试卷,“我数学超过40分啦。”

  前排的好学生一脸关爱白痴地看着陆悠,晃了晃自己93分的试卷。陆悠瞪了好学生一眼,好学生立马幽幽地转头收起收卷。

  好消息从来都是一个接着一个,陆悠在操场上拉筋的时候,教练递了一张参赛表格给陆悠,“这是省里的比赛。”

  参加省里比赛的机会很少,通常是校队选拔再到市里选拔,最后送出一批优秀的运动员到省里进行比赛。

  当然每一次比赛,都是一次踏入省队的机会。陆悠在衣服上抹干净汗水,双手接过教练的报名表,“教练,我会努力的!”

  她立正,白皙的脸上荡着灿烂的笑容。教练说,“这次机会难得,我希望你成为江中第一个冲进省队的学生。”

  “必须必。”

  教练相信陆悠,陆悠虽然练习田径的时间不长,却是这批孩子里最坚韧努力的人。她身上,始终有一种旁人没有的冲劲。就是这种劲,让教练始终坚信,眼前这位稚气未脱的少女会在未来的田径场上大放异彩。

  铃声打了两下,陆悠在操场上勾了包单肩背上,嘴里叼着袋卫岗牛奶。走出门,霍邈早就立在老树下。

  老树的叶子落了一地,风乱卷着枯黄的叶在霍邈的脚边转着。

  “霍邈!”

  “霍小喵。”

  霍邈转身,凝视着远处飞来的陆悠,她不断地挥着手上那张纸。

  “我可以去省里比赛了。”她高声向霍邈宣布这个重大喜讯,就像几天前她告诉霍邈自己数学终于考到43分一样。

  霍邈没说话,看着陆悠在自己眼前蹦跶。末了,才问,“不走么?”

  陆悠这才想起时间不早了,电视上的连续剧得放了。她赶快到路边开了辆二八车,跨上去,“嘿,我爸给我买了自行车,我带你回家。”

  “不……”霍邈还没说完,那辆自行车就停在了自己的面前,顺带还附送陆同学期待的眼神。

  “走嘛,我电视剧要开始了,今天最后一集。”

  霍邈乖乖地坐到车后座,陆悠力气大,一下就骑了起来。小路不平,都是碎石沙粒。陆悠卖力地踏着,嘴里哼着,“我给你的爱就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她的短发长了些,头上洗发水的淡淡清香味钻进霍邈的鼻腔里。霍邈忍不住抬头,一直望着她起舞的发梢。

  味道,很好闻。

  他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陆悠。”

  “咋?”到火车铁轨那,陆悠扯了一块大大泡泡糖丢进嘴里。

  “比赛什么时候?”霍邈问。

  “就……”陆悠又开始扳手指头,“12月……21日。”

  “嗯。”霍邈记在心里。

  一列火车呼啸着过去,绿灯亮了。陆悠继续骑车,穿梭在老巷子里。晚饭时间,一路都是食物的香味。

  “你晚上到我家吃饭吧。”

  “我家来客人。”霍邈回答。

  陆悠歪着脑袋,“哇,那你一定会收到很多好吃的。”陆悠想起逢年过节自己亲朋好友来串门时,自己总会收到很多好吃好玩的。

  她想到这,难免激动,自行车一个没骑稳,晃动了两下。霍邈下意识勾住陆悠的腰,她才运动过,厚外套塞在车篓里,身上只有一件衬衫。霍邈的手掌便就这么触上她嶙峋的骨脊,箍住她的细腰。

  她低头看了一眼,脸突然飘过一丝绯红。

  霍邈收回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十字路口很快到了,霍邈跳下车,最终才说了一句:“比赛加油。”

  陆悠正舔着舌头,口香糖吹出一个泡泡。

  “陆悠。”霍邈又唤了一声。

  陆悠叼着吹好的泡泡,驻水的眸子对上霍邈的。

  霍邈挎着布包,额前的那缕碎发又飘到了眼眸间。他眼睛弯成月牙,伸出手指戳破陆悠的泡泡。

  “啪”

  “比赛加油。”

  陆悠迟钝了几秒钟,“霍邈,你个小鸡崽!”

4.第4章

  陆悠舌头舔干净嘴角的泡泡糖,愤愤地望着霍邈的背影。

  霍小喵啊,翅膀硬了。

  *

  霍邈从踏进家门那刻起,便有了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老爷子坐在桌上翻着报纸,抿一口香茶对着霍邈,“青少年锦标赛表现得不错。”

  霍邈不回,放下书包,换上拖鞋。

  “下季度的比赛准备的如何?”老爷子继续问。

  霍邈趿拉着拖鞋朝房间走。

  “我在问你话。”老爷子的语气毫无波澜。

  霍邈脚步顿住,“我会拿第一。”他扶着门把,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的气力。

  他们无声相对数秒,客厅安静的只听得到墙上壁钟摆针晃动的声音。片刻,老爷子先打破稍显尴尬的沉默,

  “你母亲从日本……”

  “不见。”

  “咣”木门被摔的咯吱作响。

  *

  陆悠填好报名表交给教练,教练回一张训练时间表给陆悠,陆悠自上而下扫了眼,训练的强度确实很大。

  教练说:“这段时间学习先放一放,专心训练迎接比赛。”

  陆悠捏着卫岗的奶袋子,漫不经心地回:“哦,好。”

  已近放学时间,暮色渐至。少年宫的门口只有接送学生的家长,陆悠梗着脖子望了很久,没看到霍邈的身影。

  一天,两天……整整一周,霍邈都没有出现。

  这小子找到新靠山了?陆悠踢翻脚下的石子,有点郁闷。难道上次自己凶小喵伤害了他脆弱敏感的少男之心?如果是酱紫的话,那小喵也太记仇了吧。

  许露从巷口拐了出来,走路姿势依旧万分嚣张。老远她就朝陆悠挥手,“嘿,陆悠。”

  陆悠的烦恼霎时消散,“百变小樱的碟片弄到了没有?”

  许露手伸进黑夹克里,眼尾上挑,“当当当当。”她抽出一盒光碟。

  DVD放映机算是高档电子产品,也只有陆悠家买了一台。于是陆悠和许露分工明确,一人负责搞到好看的电视剧,一人负责提供观看场所。

  陆悠拿过光碟美滋滋地翻着,许露四下巡视了一圈,“霍邈没在?”

  “一周都没来了。”陆悠问,“他上学了么?”

  许露摊手,“我不知道。”

  陆悠:“……”

  “你俩掰了?”许露将烟盒放在阳光下,一只眼寻着里面最后一根烟。

  “不知道。”

  许露拉过陆悠,“小悠悠,你还有我呀,我不会离开你的。”

  陆悠抽出手臂,“我呕。”

  “薄情的女人。”许露笑眯眯地挽过陆悠的胳膊,“走走走,这集小樱和王小明……”

  许露话还没说完,少年宫又涌出一群骑车的少年,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白T恤的少年,他的衣摆荡在晚风里,头发清爽利落,俊朗的五官在暖灯下仿佛熠熠生辉。

  陆悠和许露看傻了,捧着碟片在路灯下站着不动。那少年路过她们时,嘴角倏地勾了上去。

  “我认识他。”许露闭上吃惊的嘴,“1班的徐东。”

  “徐东是谁?”陆悠问这个问题时,许露有些吃惊。

  “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啊。”

  第一。

  陆悠天生对这个词抱有好感。

  *

  许露和陆悠和大多数江中的女孩一样,在年少不更事的时候,总会对学校那些个风云人物抱有追星一般的好感。

  徐东就是这么一个让人仰望的风云人物。陆悠开始学习电视剧里面的做法,买了一张花里胡哨的爱心信纸,用自己贫瘠的语言写下对徐东的仰慕。

  许露平时胆挺大的,但遇到这种“男女之事”反而羞羞答答的不敢行动。陆悠托着脑袋,“这怕什么。”她挥挥手上的信纸,“过两天他来上奥数班,我就去他教室堵他,说我看上他了。”

  “呃……”许露拍了拍脸上粉,“那我和你一起去。”

  陆悠提出一个富有建设性的想法,“如果成了,一三五徐东给你,二四六徐东归我,周日给他放假。”

  许露看向陆悠,眼神里载着对智障儿童无限的关爱。

  无论如何,两人还是约定好周六徐东上奥数班时,去教室门口堵他。一旦有了这个美好的盼头,苦涩的训练时光便像被拨快的钟,时间仿佛一晃而过。

  临近周六,教练家里办酒席,就给陆悠他们提前下课。陆悠揣着三毛钱准备去门口小店打电话给许露,再次商讨一下作战计划。

  她刚踏出大门,就看到了老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霍邈。

  他比之前瘦了许多。

  陆悠不记仇,想着这就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她喊了一声,“霍小喵。”蹦跶到霍邈的面前。

  霍邈的狗狗眼对上陆悠的眸子,下一秒便佝偻着腰抱住陆悠,下巴枕在陆悠的肩窝。

  他又比陆悠高了些,发梢好闻的薄荷味钻进陆悠的鼻腔。陆悠有点缺氧,脑海一片荒芜。她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张开双臂。

  “好累。”他声音湿湿的。

  陆悠歪头去看霍邈,他阖着眼,很倦的样子。

  “你……去哪了?”

  “哦,北京。”他眉毛压着眼窝,长睫毛扇动两下。

  陆悠这才发现,霍邈的五官似乎有点像电视上的外国人。

  “去北京旅游么?”

  霍邈直起身,“走吧。”

  陆悠没问下去,从兜里掏出钥匙去开二八车。她一边开,一边和霍邈侃着一周发生的趣事,说得最多的还是她要给徐东递信的事。

  霍邈没搭陆悠的话,坐在车后座上安静地听着陆悠滔滔不绝,到分别的十字路口,他的薄唇才缓慢翕动,“周六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

  他跳下车,眼眸低沉,“看热闹。”

  看……热闹?!

  *

  霍邈很有远见,陆悠给徐东递信这件事,最后真成了一场闹剧。

  周六,阴雨绵绵。许露撑着把破旧的黑伞,脸上清清爽爽的没有半点妆。她今天还特地穿了条白裙子,非常乖学生。

  她看到陆悠,也穿了条裙子。许露穿上白裙子像好学生,陆悠穿上便像极了小太妹从良。那双灵动的狐狸眼一弯,摄人心魄。

  许露有点妒忌,陆悠实在生的很好。从相貌到家庭,每样都很完美。陆悠的身后,霍邈懒懒地倚着门,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陆悠的身上。

  许露瞥到了霍邈,霍邈也无意撞见了黑伞下的许露。他突兀地冲许露一笑,许露怔了怔,有些错愕。

  霍邈,这就是陆悠口中的那只瘦小孱弱的霍小喵?

  “嘿,许露。”陆悠跳下台阶。

  许露回过神,被陆悠大力拉上台阶。

  “看我的信。”陆悠甩了甩信封,很白痴地画了一颗红扑扑的爱心。

  铃声敲响,霍邈起身,手插在口袋走进了少年宫,陆悠和许露也快速地跟上。

  徐东的奥数班刚好下课,学生像刚被放生的笼雀,一涌而出。人群里,陆悠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高高瘦瘦的徐东。

  她拨开人群,在学生堆里逆行。最后,她终于离徐东近了,一把抓住徐东的胳膊。

  “徐东,你等下走。”

  徐东的脚步滞住,冷冷地望着陆悠。

  “给你。”陆悠塞给徐东一封信。

  徐东没接。

  陆悠有点楞。

  徐东身边的男孩挤了挤徐东,“是那个陆悠哎,你理一下人家呀。”

  徐东扯动嘴角,“这意思是,向我表白?”

  陆悠挺直身板,眼波流动,“对。”

  徐东的眼神在陆悠和她身旁的许露身上梭巡着。他们外圈霎时挤满了学生,各个仰着脑袋看热闹。

  徐东撕开信封,展开信纸,“亲爱的徐东,我和许露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他开始念里面的内容,每念一个字,周围人就哄笑一声。

  那些哄笑声在陆悠听来就像踩在初春稀薄的冰面,每多一脚,都可能让冰面上的人掉进冷湖中。

  拉着她手的许露,眼底已经升起了一层雾气。

  “徐东,你不理就不理,读出来几个意思。”陆悠跨步上前,一把揪住徐东的领子,“你有病吧。”

  她夺过徐东手上的信纸,脸上火辣辣的。

  徐东还是那副漠然的样子,“我为什么要理你们。”他嘴更毒,像柄锋利的刀,“一个妓.女的女儿,一个土财主养的笨蛋。”

  他还睨了一眼墙角的霍邈,“还有个睡不醒的傻子。”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学生才明了这三个人是什么人。大家笑得更厉害,连带着之前冷冷的徐东也勾了勾唇。

  “陆悠,你以为你参赛的资格是怎么来的?初一就有了,还不是因为你的爹。”

  “喜欢我,你俩配么?”

  陆悠揪着他领子的手松了松,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他俯视自己,就像看一个无法辩驳于是无理取闹的人。

  徐东甩开陆悠的手,低喃一句:“白痴。”他的哥们很认同徐东的话,勾着他的肩笑眯眯。

  学生们不再看徐东,而是凝睇着陆悠和许露。

  这种裹挟着恶意,仅凭别人三言两语就开始揣测他人的目光,许露看得太多。按理说,她早该习惯,毕竟从一出生开始,她身边所有人都是这么看她的。

  但陆悠不同,她被父母朋友捧在手心的自尊心第一次被一个她有过好感的人狠狠地践踏。

  她一时间不知所措,连追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东。”墙角的少年睁眼。

  徐东停下,讥讽一笑,“怎么?”

  “江中的第一?”少年苍白的嘴唇动了一下。

  “呵。”徐东扭头离开。

  “所以以为自己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什么配不配。”

  “江中的第一。”霍邈重复一遍,久睡难睁的眼眸望向徐东,“以后不是你了。”

  徐东很自负,“不是我还会是谁。”

  霍邈幽幽开口,“我。”

5.第5章(大修)

  徐东怔了怔,倒是勾着他肩的同学先嗤笑一声,语气讥诮,“就凭你?”

  霍邈倚着墙,懒懒地回:“嗯。”

  同学想再说些什么,被徐东拦了下来。他与霍邈对视,一双清冷的眸子对上迷蒙的眼。

  徐东很会窥伺人心。起码现在他知道,霍邈不是逞一时之快在说考第一的事。

  片刻后,徐东问:“如果你没考到第一呢?”

  学生们赶热闹似的朝霍邈这张望,杵在原地的陆悠回过神,拨开拥挤的人群站在霍邈的面前护住他,她显然是不信霍邈能够考到第一,毕竟徐东的成绩和霍邈,一个一班第一,一个十班第七十三。

  这距离,十万八千里。

  “行了霍邈,别和这种人打赌。”陆悠握紧霍邈的手腕,她的手心冰冰的沁着凉意。

  霍邈未动,侧脸去看陆悠。她心思简单,情绪都写在脸上。此时,她脸上就写满了愤怒和张皇。

  “如果,你没拿到第一呢?”他目光又落回徐东的身上,反问道。

  徐东没说话。

  “跪下道歉——?”霍邈的语气异常温柔。徐东一愣,霍邈眼睛扑闪两下,“有点太过分了。”

  霍邈接着说:“你就给陆悠和许露鞠躬道歉吧。”

  陆悠在一旁拼命的使眼色给霍邈,示意他别打这个必输的赌。霍邈装作没看见,打了个哈欠。

  “好。”徐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情绪,“到时候输了哭鼻子,可别找这两位太妹诉苦。”

  陆悠朝徐东挥了挥拳头。

  徐东回一个绝情的白眼给陆悠。

  于是陆同学结束了她人生中第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

  事情结束后,三人蹲在老树底下分享三色杯,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秒,三把木勺同时插在了巧克力味上。

  霍邈先拔开木勺,开始吃着最不好吃的草莓味。

  许露首先对刚才的事情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霍小喵,刚刚很厉害啊,你看把徐东吓得。”

  霍邈专注地吃冰淇淋,“我随便说说的。”

  “你考不到第一怎么办?”陆悠很焦虑,这不是让徐东那个小混蛋看笑话么?

  正当许露以为霍邈能够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霸气承诺时,霍邈幽幽地来了一句:“那就……丢脸呗。”

  *

  回家的路上,霍邈走在陆悠的左边。一路,陆悠极少说话。到分别时,陆悠才开口问霍邈,“霍小喵,你觉得我应该去参加比赛么?”

  霍邈站在十字路口,叮叮当当的车铃声和骑行人的怒骂声带走了他的声音。

  陆悠只看得见霍邈的口型,他好像是在说,“去吧。”

  她心里舒坦了很多,仿佛霍邈这句话带走了她部分罪恶感。她挤出一个笑,朝霍邈挥挥手,“明天见。”

  霍邈的脚步滞在原地,目送着陆悠骑上二八车消失在小巷的尽头。待陆悠彻底离开,他转身,倏然间勾唇淡淡一笑。

  那天晚上,陆悠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两只九头九臂的妖怪抓着她的胳膊朝两个不同的方向拼命地拉着。她挤在妖怪的中间,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白天起来时,陆悠整个人头朝下从床上滚了下来。脖子“啪叽”一声扭了一下,彻底落了枕。

  陆妈妈推开房门进来,看到陆悠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脖子嗷嗷地叫。陆妈妈没忍住,笑出了声。

  亲妈。

  “胡辣汤和煎饼。”陆妈妈憋着笑,将早饭放在陆悠的桌上。陆悠苦兮兮地迈步到窗户口,开了一条小缝透透气。

  陆悠看《故事会》上说,白天起床四肢僵硬多半是半夜鬼压床。她现在完完全全可以认定自己半夜撞了鬼,要不然怎么会在清晨看到霍邈?!

  她合上窗帘,揉揉睡眼,“刷”的再次拉开窗帘确定。

  好像……就是他。

  楼底下,霍邈站在枯树下朝她房间的位置看。早晨的空气清冽刺骨,陆悠只开了一条窗户缝也觉得极其寒冷。

  而霍邈,只披了一件白衬衫。

  他很瘦,随时可能被席卷而来的风折断般的瘦骨嶙峋。

  他们隔着很远的距离对望着,彼此默不作声。等陆悠想要打招呼时,霍邈已经不见了。

  陆悠觉得这是另一场梦,一场奇诡却温暖的梦。

  *

  期末考试在陆悠的省赛之后,陆悠便没了任何理由逃脱期末考试,所幸她的狗友许露和狐朋霍邈比她还悠哉,好像考试与他们毫无瓜葛。他俩该睡的睡,该看小说的看小说。

  特别是霍邈同学,完全忘记自己是有赌约在身的人。大概正如他自己所说,考不到第一名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丢个脸罢了。

  比赛的日子越发的近了,陆悠也开始为100米跨栏做最后的准备。早早地,她就去了操场训练。

  半个小时后,教练咬着煎饼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陆悠正跑完第十圈,弯着腰气喘吁吁。

  看到教练,陆悠惨白着脸打了招呼,“嘿,章教练。”

  教练呛了一声,“早啊。”边说边上下打量着陆悠,陆悠这孩子,吃错药了?

  放学,教练接了一杯热水给陆悠,“陆悠,别有压力,拿不到第一没关系。”

  陆悠接过水,“拿不到第一,我会对不起很多人。”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对教练道了声谢谢,走向远处一直等着她的男孩。

  教练突然想到很久之前,陆爸爸开玩笑似的一句话:我们家陆悠,就是有当奥运冠军的命。

  *

  省赛那天,陆悠发挥得很稳定,以小组第一的成绩进了决赛。决赛在下午,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但阳光依旧炙热,舔舐着塑胶跑道。观众席上空荡荡的,只有稀少的几位家长坐在上面。

  陆悠大口的深呼吸,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临到裁判吹哨时,她才有片刻的喘息机会斜睨了眼观众席。

  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她好像又看到了霍邈,他藏在角落里,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

  江里离省会距离不算太近,火车也得近三个小时。

  她一定是太紧张了,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幻觉。

  “预备。”

  裁判叫了一声,陆悠立刻回神,目光锁定终点。

  “砰”枪响了一声,陆悠脱缰一般飞速地跑着。

  这100米,9个栏,陆悠跨完后仿佛横跨了一个世纪。到终点时,陆悠手撑在膝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自己的排名。

  第一,陆悠想着,太好了。

  几分钟后,喇叭里开始循环播报:“女子100米跨栏冠军,江里中学,陆悠。”

  教练赶快到传达室,借了座机打电话到陆悠家里,“陆总,恭喜你……”陆悠站在教练身边,没有半点喜悦。她就像完成了一桩大事,心头的那块堵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教练啰里啰嗦地和陆爸爸打了很久的电话,陆悠走到操场闲逛,在比赛的操场口,她又看见了霍邈。

  他跟着散场的人群慢慢悠悠地走出去,她再一眨眼,霍邈人又不见了。

  该死,陆悠无比沮丧,一定是自己平时和霍邈混太久了,才会不停的出现看到霍邈的幻觉。

  陆悠转念一想,如果天天对着周杰伦的海报看,会不会睁眼闭眼偶像都仿佛近在眼前?

  后来陆悠做了很久的实验,事实证明:屁嘞,看得到才怪。

  *

  训练的时候陆悠总在想这么累还不如坐在敞亮的教室里念书学习,到真正有机会坐在教室里听老师念ABC时,陆悠又无比怀念在操场跑步的日子。

  按理说,期末考试会很简单,因为要过年了学校不会为难大家。可是当陆悠拿到试卷的时候,依旧两眼发蒙。

  她仰起脖子去看第一排霍邈做了没有,她发现,这厮居然真在认认真真地写试卷。

  背挺得很直,难得没在睡觉。

  可当陆悠还在抠着手指想着怎么列方程解应用题时,霍小喵很潇洒地起身,交卷。

  陆悠抬头看了一眼钟,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果然小喵是准备破罐破摔了。

  考试结束,许露又约陆悠去小店借台湾的言情小说看,五毛钱一周相当划算。

  陆悠掏了口袋,还剩一把纸钞。许露的眼睛亮了,“你爸给你这么多?”陆悠扁扁嘴,“比赛拿了第一,我爸奖励的。”

  “悠悠姐,我先回去了。”霍邈在两人背后轻唤了一声。

  “不一起么?”霍邈难得不跟着陆悠一起回家。

  “嗯,要上围棋课。”霍邈淡淡地回。

  “霍邈。”

  “嗯?”霍邈朝前走了几步,鼻腔温热气息洒在陆悠的额尖。陆悠猛抬头,“比赛那天,你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

  “哦……没什么。”陆悠还在坚信这是错觉。

  许露催陆悠,“快走,小店六点半关门。”陆悠摇了摇脑袋,追上前面的许露。

  “你和霍邈说了什么这么长时间?”许露翻着架子上被借的七零八落的小言书,心情惆怅。那本她早就想借的《我的恶魔少爷》到底被哪个小鸡崽借走了?!

  “许露。”陆悠合上书神秘兮兮地问许露,“你有没有出现过幻觉?”

  “有啊。”许露嚼着泡泡糖,漫不经心地说。

  “我是说,那种总是在不同地方看到同一个人的幻觉。”

  许露放下书,认真地回答陆悠,“悠悠,你思春了?”

6.第6章

  陆悠离许露远了些,“怎……么会。”

  许露眉眼弯弯,凑近陆悠,“悠悠,你心里有鬼啊?”

  陆悠支支吾吾,“不聊这个了。”她在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到前台结账。老板娘打着毛线,随口道:“五毛。”

  陆悠翻出几张毛票,“两本一起结账。”许露还在陆悠身旁穷追不舍地问。

  “不会是霍小喵吧。”

  “……”陆悠打了声嗝,“怎么可能。”

  *

  期末考试排名,初一的全部贴在了食堂一楼门口。早晨校门才开,就有一群学生涌到食堂底下去看排名。

  陆悠向来不会看什么排名表,她成绩相当稳定,一直都是年级倒数。只是这次,她路过食堂时却特地停下朝人群里挤了挤。

  同学都在小声议论着分数排名,人太多了,陆悠很难看到那张小小的排名表。

  也是,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陆悠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还未离开食堂,突然听见门口又人喊了一声,“我滴妈,年级第一是10班的。”

  陆悠赶快拨开人群,奋力地挤了进去。在排名表上,第一列第一排赫然写着两个字—霍邈。

  她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快便漫散到她的血液中,绕过她的心脏。

  “不是吧,霍邈作弊了?”

  陆悠朝围观的同学挥了挥拳头,“你才作弊了!”围观同学惮于陆悠的“恶势力”没敢多说。

  作为十班的吊车尾,霍邈居然还就考到了第一。这放在哪里都是件神奇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徐东的耳朵里。

  徐东正在食堂吃粢饭,听到消息时,下巴连带着粢饭里的半根油条掉在了桌上。

  他回忆起少年宫时霍邈那双懒散湿漉的眼睛,忽然间不寒而栗。

  “霍邈偷试卷了吧。”正常人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徐东张了张嘴,再没吃下半口粢饭。

  于是下午,霍邈就被班主任老秦叫醒,请到办公室“促膝长谈”。陆悠这下有点相信霍邈是为了给她俩出口气铤而走险,她一下午连训练都没训,一直在老秦办公室门口晃荡。

  临近放学,落日西沉。晚霞飘落在破旧的教学楼前,不锈钢围杆闪着金光。陆悠就在栏杆边数着操场上跳雏鹰起飞的人头,从1数到100,又从100数到1。

  “吱呀”一声,老秦办公室的门敞开一条细缝。霍邈从里面走出来,身后是老秦的一句,“想好了别忘了告诉我。”

  下一秒,霍邈就看见一张清秀精致的小脸凑在自己的眼前。霍邈往后退了几步,被陆同学逼至墙角。

  陆悠手掌撑着墙壁,横在霍邈肩旁。她侧过脸,窥探着霍邈的神情。

  霍邈还是那副未睡醒的样子,慵懒地倚着墙和陆悠对视。

  “小喵,你坦白从宽了没?”陆悠关切地问。

  霍邈突然就笑了,嘴角浅浅地扬起一个弧度,“嗯,从宽了。”

  “我倒,你真作弊了?”

  霍邈从陆悠的臂弯下钻过,“没有。”

  “那你从宽什么?”陆悠甩着书包追上去。

  霍邈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住,“从宽我本来就是第一。”

  “啊?”陆悠没听懂。

  霍邈揉揉陆悠蓬松的短发,跳下台阶。陆悠摸摸自己的短发,怔了一怔,继续发扬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喂!小喵,你解释一下嘛。”她跳到霍邈身边,竖起一根指头眨巴着大眼睛。

  霍邈扶着陆悠的二八车,偏头去看陆悠。

  “霍小喵?喵喵喵。”某人腆着脸糯糯地叫了两声。

  霍邈长舒了一口气,“自己体会。”他扶着车滑下陡坡,陆悠在他背后大声嚷嚷,“霍邈,你个小鸡崽~”

  *

  神奇的是,期末考试后再次分班,霍邈还是待在了10班。陆悠问起原因,霍邈只说自己前几次排名太差所以综合水准还是年级倒数。陆悠这才松了口气,掏出一堆唐僧肉给霍邈,“请你。”

  霍邈撕开一条,扔到嘴里,“下午徐东来道歉。”

  要不是霍邈再次提醒,陆悠在就忘了这茬了。

  徐东这小子,倒是愿赌服输。

  下午,放学以后,学校里只剩了打扫卫生的同学。陆悠托着脑袋看许露在脸上涂乱七八糟的粉,霍邈依旧躺在第一排不省人事。

  徐东进来时,空气凝滞到冰点以下。教室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徐东。

  徐东大步走到陆悠的面前,冷冷的没有表情。他弯腰浅浅地鞠了一躬,极不情愿地说:“对……不起。”

  语气之不耐烦宛若在和别人吵架。

  陆悠心里有点不爽,倒是身后的许露一摔粉盒,“我倒,你什么态度。”

  徐东的唇抿成一条线,眼皮上抬望着陆悠。陆悠难得安静,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他避开陆悠的眼神,正准备抬头。倏地,自己的脖子仿佛被这么桎梏住,沉沉的不得已一点点地往下低。

  很快,他的腰弯成了90度。徐东咧着嘴,“干什么?!”而后,他便看到一张白皙清秀的脸。他忽然的心悸,大口喘着气。

  他没想到,摁着自己脖子的人是霍邈。

  “鞠躬,应该这样鞠。”霍邈平视徐东,“对么?”霍邈的语调很舒服,就像在偷偷对徐东说一个秘密那般温和。

  “徐同学”他对徐东耳语,“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陆悠,本来就有资格参加省赛。”

  “所以请徐同学再说一次。”

  陆悠皱着眉,望着徐东和霍邈亲亲密密的靠着脑袋不知道在说什么。两届年级第一的历史性会晤?她想到了新闻联播上领导人握手言谈的样子。

  她的思绪刚飘远,就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对不起!”给拉了回来。眼前,徐同学九十度鞠躬,大声朝自己道歉,口水喷了她一脸。

  还好陆悠反应快,她叼着棒棒糖,豪迈地将徐东的头发揉成鸡窝,“那就没关系呗。”

  *

  期末考试结束,迎接陆悠的是光明的寒假。她想好了各种出去游玩的地方,甚至连爬承恩寺拜拜菩萨都想到了。

  可惜,她的狗友们都很忙。许露忙于应付着家里的鸡飞狗跳,小店关了门,许露的妈妈被送进了监狱。

  直到那时,陆悠才从爸爸嘴里得知许露的妈妈是因为吸.毒进去的。她脑海里,再一次一闪而过那场雨中许露父母的扭打。

  许露就这么被许爸爸送到了乡下,整个寒假都未和陆悠见面。而霍邈,陆悠的忠诚小狗腿,也在放寒假前通知了陆悠。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他们依旧一起回家。霍邈背着布书包,走得很慢。陆悠在前面一直催霍邈,“霍小喵,走快一点。”

  霍邈慢吞吞地跟着陆悠,没有丝毫加速的意思。于是陆悠又折回去,“怎么了?”

  霍邈手插在口袋,衣摆荡在冬日刺骨的风里。他偏头,干净的眸子对上陆悠的。

  “想走慢一点。”

  看陆悠还是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霍邈再次解释,“未来,我们很长时间见不到了。”

  “啊。”陆悠停下脚步,很失望,“很长是多长呢?”

  “半年。”

  “半年?”陆悠脑中没有半年这个概念。

  “大概180多天。”霍邈补充。

  陆悠数着手指,“一月大,二月平……5加28加30……”霍邈就等在那,安静地看着陆悠绞尽脑汁地做数学计算。

  陆悠最终放弃了让人头晕的计算题,晃了晃脑袋,“你去干什么?”

  “训练和比赛。”

  “比赛?”陆悠这才想起来,霍邈好像是下围棋的。

  “比赛要这么久么?”在陆悠看来,180确实是个天文数字。

  “嗯。”霍邈点头,懒洋洋地笑。

  陆悠问:“你笑什么?”

  霍邈未回,起身一把抱住了陆悠。陆悠赶快将四肢调节成一个“大”字,别过头尽量离小喵远一点。

  可是这只小喵实在粘人,黏糊糊地抱着着自己不松手。陆悠没办法,只好生无可恋地任由死小喵抱着自己。

  渐渐地,她嗅到了空气中一丝淡淡的薄荷清香。陆悠这才转过头,去看霍邈。

  不知不觉,霍邈又长高了,脸还是异常白皙,眼窝深陷,长睫毛在暖黄的路灯下扑闪着。

  陆悠心跳倏地加快了些。她正要扭头不再看霍邈,霍邈突然的睁眼,凝睇着她。

  “还有180天”霍邈勾着唇,“提前祝悠悠姐,新年快乐、元宵快乐、劳动节快乐……”

  “对了”

  霍邈说:“还有情人节快乐。”

  悠悠小朋友持续性犯傻,“啥?”霍邈松开陆悠,“再见。”说完,他小跑消失在巷口。

  陆悠不知为何,该死的心跳加速还在继续。

7.第7章

  直到回了家,陆悠才慢慢恍回神来。陆爸正在玄关处换鞋,看到陆悠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眯着眼,“成绩单发了?”

  陆悠笑嘻嘻,“爸,咱说好不提这事的。”说着将握在手里的成绩单往书包夹缝里塞了塞。

  陆爸夺过去,拿着陆悠的成绩单看了半天,半响对厨房里的陆妈喊了一声,“悠悠妈,明个给孩子买点猪脑。”

  陆悠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不爱吃。”

  陆爸曲指敲在陆悠额头,“谁家孩子数学能考几十分,你看隔壁王叔叔家的娃,每次考试都是年纪第一……”

  陆悠吐舌摇着脑袋,“乌拉乌拉。”

  *

  寒假放了几天就到了过年的日子,陆家在客厅架起了牌桌子,一边打麻将一边看春晚。

  电视上,赵本山正和范伟滑稽地表演卖拐。陆悠磕着瓜子,在沙发上乐呵呵地笑着,偏偏和她一起坐着的表弟非是要跳台,去看什么《数码宝贝》。

  陆悠揽过表弟的肩膀,低声威胁,“让你老姐看完这个,不然一会喊大灰狼吃你。”

  表弟先是点头,待大人们一轮牌局打完,立刻哇哇地掉眼泪。陆妈妈不耐烦地朝屋子里喊了一声,“陆悠,让让你弟。”

  陆悠敢怒不敢言,将遥控器塞给表弟,心不甘情不愿,“给你。”

  表弟美滋滋地接过遥控器开始调台。几乎所有的台都在放春晚,除了有些小的地方台还在轮播新闻。陆悠倚着沙发无聊地看着,偶得瞥一眼电视。

  就在表弟调台停顿的几秒,陆悠在小彩电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霍邈?

  他和一群少年穿着小西服在接受媒体采访,室外飘着雪,棉絮一般撒落在霍邈的头顶。

  他白净的脸上满满的少年气,立在人群中是那样的扎眼。于是主持人将话筒伸进人群中,递到他的面前。

  “请问这次春华杯团体赛,你们有没有信心取胜?”

  霍邈对着镜头,眼神温柔,“我们来就是拿第一的。”

  主持人怔了怔,不知该如何接过少年的话。霍邈身边高一点的男孩拍了拍霍邈的肩,挤到镜头前,一板一眼地答着:“虽然对手很强,但是我们会全力以赴的。”

  主持人这才松了口气,按着事先打好的腹稿继续问:“如果你们赢了……”她的话筒忘记转给高个的少年,仍旧摆在霍邈的面前。

  霍邈斜睨了眼镜头,懒懒地回:“没有如果,我们一定会赢。”

  主持人彻底接不住了,停了半天才开口:“为……什么?”

  整段崩掉。

  “因为我在。”

  他手插在口袋,转身跟着拥挤的人流走进场馆。片刻,高个少年弯下腰化解主持人的尴尬,“我师弟还小,大家听听就好。”

  *

  “老姨,你看悠悠抢我电视。”表弟又炸了,哭个不停,“动画片马上就结束了。”

  悠悠捂着耳朵把遥控器扔给表弟,“小气鬼喝凉水,找个老婆四条腿。”

  表弟受到了惊吓,哭得更凶。陆妈妈终于忍不住,将陆悠提溜出房间,让她坐在一旁乖乖地看他们打麻将。

  表弟在门缝间朝悠悠吐了吐舌宣告遥控器大战的胜利,悠悠挥了挥拳,对着脖子划了一刀表示表弟接下来必死无疑。

  陆妈妈拉过悠悠,“给妈问你爸借10块钱去。”

  陆悠歪着脑袋神秘兮兮的对着陆妈妈,“妈,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陆妈妈漠然地甩出一张三条,对着厨房大吼,“老陆,你现在就给我去买猪脑子去。”

  亲妈。

  *

  寒假,陆悠除了日常的训练,其他时间都在家里瘫着。20天的假日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初二的日子和初一没什么差别,训练、上课、回家,唯一的差别就是身边少了霍邈。

  开学两个月,陆悠被教练通知过了市队的审核。陆爸陆妈自然激动,大摆宴席请教练吃饭。席上教练不忘对着陆悠半开玩笑,“我们陆悠啊,肯定会成为奥运冠军的。”

  天知道,国家田径队这几年就没出过几个冠军。

  陆爸一边起身和教练碰杯,“借教练的吉言。”一边叫着陆悠给教练敬酒,陆悠啃了一半的鸡腿掉在盘子里,“啥?”

  陆爸便偷偷问教练,“跑步这东西,会不会把脑子跑坏。”

  亲爸。

  教练笑得谄媚,“我们陆悠,脑子聪明得很。”

  陆悠扁扁嘴,表示认同。

  选进了市队,比赛逐渐多了起来。除了市里的选拔赛,更多的是省里的大赛。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百日之后的那场省队选拔赛。对于陆悠来说,这是她晋级奥运冠军的第一个跳板。

  陆妈将倒计时100天的小黑板挂在陆悠的床头,陆悠每天一睁眼便看到那串越来越少的数字。

  陆悠将头埋在枕头里,一阖眼又想到了那日在电视上那个像极了霍邈的少年。

  他意气风发,站在白雪皑皑的台阶上告诉记者,“我们来这就是拿第一的。”

  霍邈啊,陆悠翻了个身,突然好想他。

  *

  许露回学校时,头发换了一个更张狂的颜色,耳骨打了一排耳洞,像极了秋日的狂草。

  她比之前静了许多,陆悠训练时,她就坐在操场的单杠上抽烟。灰烟袅袅,笼着她的脸。她长发飘飘,跟着青烟一起在风中飞舞。高中部的男生路过操场,总会停步朝她吹口哨。

  “看什么看。”陆悠瞪了几个男生一眼。那几个男生的目光又落在陆悠身上,她穿着一身运动服,宽大的裤管随风摆动。

  和许露不一样的漂亮。一个落在尘埃中沾满了烟火味,一个高悬空中触手难及。

  许露眼眸低垂,红唇上扬,“悠悠。”

  陆悠手插在衣服口袋,翻身一跃上了单杠,“我和徐东接好作业了,晚上一起抄。”

  许露吸吸鼻子,“好。”

  陆悠拿出小本子,用笔划了一道。许露探过脑袋去看,陆悠赶快收了本子别在身后。

  “记什么呢?”她就看到了一行鬼画符似的小字—180天。

  陆悠坦白,“算日子。”

  “比赛?”

  “不是。”陆悠手臂抓紧单杠,上下摆动。到某一个角度,她完全倒立。许露跳下单杠,马丁靴踩在草坪上,“你倒着吧,我先去抄作业了。”

  陆悠勾着单杠,嘴里念叨着:“30+30+30……”

  她数学不好,算超过三个数的加法就要算很久。她这么倒着,脑中的思路却清晰了一点。

  180天,刚好。

  她阖眼,昏昏欲睡。许久后,她额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再睁眼,撞上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那人蹲在草坪上,双臂垒起托着下巴。

  “悠悠姐。”他淡淡的一笑,春暖花开。

  *

  陆悠没想到霍邈这么准时,说了180天就180天,没有多半天。她重重地摔在草坪上,头发沾满枯草。

  “霍小喵,你回来了。”

  霍邈起身,从地上提起布包。

  陆悠跟上,“怎么放学才回来?”许久不见,陆悠有些激动,一个接着一个地对霍邈抛问题。

  霍邈耐心回答:

  “因为堵车。”

  “围棋不是五子连珠就赢了。”

  “没有纪念品拿。”

  “北京没有考拉。”

  “……”

  陆悠的二八车停在十字路口,她扭头问霍邈,“小喵,你怎么会来怎么快?”

  霍邈坐在后座,脚尖点地。他凝睇着陆悠的侧脸,未说什么。比赛结束,师哥拉着他让他留下参加颁奖,骄傲地告诉他可以上中央卫视。

  但是,江里还有一个只会倒计时180天的小傻瓜等着他。

  他只能耸耸肩表示遗憾,“师哥,我要早点回去。”

  师哥熟稔霍邈的个性,“行,我让师傅送你去车站。”

  他偏头,额角落下一缕发梢,“哦,好。”

  “我知道了。”陆悠一拍脑瓜,“比赛提前结束。”

  霍邈懒懒的,“悠悠姐真聪明。”

  绿灯亮起,火车离开。陆悠赶快骑车,“霍小喵,今天我妈做好吃的。”

  她开始介绍起自家的晚饭,到最后,陆悠破天荒的使用了高级词汇,“给你接风。”

  霍邈眉眼弯弯,“好。”

  *

  陆妈妈看到霍邈很开心,又嘱咐保姆多烧两个菜。拉着霍邈嘘寒问暖,“这大冬天的娃就穿这么少,赶快阿姨给你买两件衣服。”

  “阿姨,我不冷。”霍邈很有礼貌,“谢谢阿姨。”

  菜烧得很快,转眼圆桌上便摆的满当当的。陆悠和霍邈吃着饭,陆妈妈一旁念叨,“省里的比赛我待会打电话叫你教练陪你去。”

  “他忙着相亲,哪有功夫管我。”陆悠回。

  “那不行,你一个小女孩一个人去多不安全。”陆妈妈拍掉陆悠筷子上夹着的鸡翅,“少吃点油炸食品。”扭头喊着霍邈,“小邈,你多吃点。”

  陆悠:“……”

  “阿姨。”霍邈放下筷子,“我过几天也要去省里拿奖状。”

  “你一个人去?”陆妈妈有些吃惊。

  “我的父亲送我去。”霍邈说,“可以顺带送悠悠姐。”

  陆悠刚要拒绝,陆妈妈抢在陆悠前头,“那就麻烦你爸爸了。”

❤全文阅读百度云txt下载 VX:yt563600

图片发自简书App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57,298评论 4 360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66,701评论 1 290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07,078评论 0 2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3,687评论 0 202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52,018评论 3 2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0,410评论 1 21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1,729评论 2 310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412评论 0 19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4,124评论 1 239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0,379评论 2 242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1,903评论 1 257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28,268评论 2 251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2,894评论 3 233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014评论 0 8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770评论 0 192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35,435评论 2 26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35,312评论 2 2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