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叛国者

0 写在前面的话

我是六安王朝的一名普通斥候,当你们发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已经过去的很多年,毕竟我可是把它埋到很深很深的地方。

我用很多层羊皮将它仔细缝合了起来,希望让信件处于真空之中,这样它就能保存很久了,但这种天真的想法应该不会成功的吧?

——关于真空,你不需要知道那是什么,因为这跟以下内容毫无关系。

当然了,我可能会在信中说一些你难懂的词语,请你尽可能去理解,而我,也尽可能写成符合你们朝代的文体。

哈,又说了句让你难懂的话,真是抱歉。

我是一个叛国者,我背叛了生育我的六安王朝,虽然之后我并没有受到严厉的处罚,可我每时每刻都在忏悔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你用紫外线灯扫射信纸,恭喜你,你的突发奇想并没有浪费。】

【我真正想说的是——】

【我是一个叛国者。】

【就这么简单。】

1 城破之前

当作为斥候的我被敌人抓住时,我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我竟然在敌人营中看到了我的家人。

看到这一幕后,我仿佛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我的妻儿不是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临安城中吗?

接着,我那哭哭啼啼的妻子告诉了我如同炸雷般的消息。

临安城...破了。

怎么可能。我本能的想着,这怎么可能——临安城城外易守难攻,加之城中有‘镇远’三将军坐镇,那可是号称永远不会被攻破的城池啊!

望着眉彩飞扬的审讯人,我神色惨然接受了这个消息。

作为案板上的鱼肉,他们根本不会用这种明显的谎言来说服我。

临安城身处险要地形,是连通京都与各地方的重要枢纽,临安一破,京都,不,这个王朝...气数已尽了。

“想好了吗?”审讯官拿着刀架在我那妻子的脖颈上,恶狠狠问向我。

我黯然的低下头,脸上血水一滴滴落在地上,仿佛经过了很久的精神斗争后,我一咬牙,低吼道:“我干!”

按照他们的要求,我将被送回原来戍守的城池——南枫,这是仅次于临安的重要地带,也是叛军势在必得的目标。

我将与他们里应外合,在当天夜里打开城门,将叛军放进来。

我从监牢里走出,沐浴在许久未见的阳光中,接过了他们递来的军服,一时间有些恍惚。

身份的转换让我不知所措的起来,望着包围我的,一个个如临大敌的叛军士兵,望着迎面走来的叛军军官,我不由怔住了。

军官走至我的身前,一脸温和的递过块丝绸,道:“看你脸上那么多血,快擦擦。”

我没伸手,一脸麻木道:“血迹能隐藏我脸上的鞭子痕迹,不用了。”

“如果你能助我军获得胜利,本将会赏赐你一生的荣华富贵。”

“若是你不信守诺言...”年轻的军官看向了我的妻儿。

她们身着狼狈,看到他的脸,仿佛见到了这世界最恐怖的毒蛇,她们于是颤栗了起来。

我的妻儿被叛军下了一日致死药,若是今晚我没为他们打开城门,那妻儿会因毒性爆发而死在这里。

其实这样真的多此一举。就算他们不要挟我,我也会乖乖配合,打开城门的。

毕竟,我还不想死。

2 公孙净与赵明

流年的战乱与苛税厉政早已掏空了这个王朝最后的本钱,它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反观如今的叛军,破城而不屠城,四处宣扬自己是‘正义之师’,所以颇得天下民心。

自古忠心观念深入这个时代的每一人心中,我也不例外。在经历严刑拷打的时候,我曾想过服软求饶,但真若屈服,不仅遭人冷眼,甚至还有被过河拆桥的危险。

当妻儿被抓到面前,老实说,我几乎要高兴疯了——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活命机会啊!

我用一副行尸走肉跟麻木的姿态骗过了所有人,我甚至看到了一些士兵眼中的不忍,尽管那里更多的是兴奋。

但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活着。

...

当天下午我便回到了南枫城,来到侧门,我举起手急促而有力的重重敲了三下门,并学了声鸟叫。

这是今天的扣门暗号,若是错了或者明天再用,那城墙上暗门中会推出无数弓弩,将我射成筛子。

果然,侧门后传来了一声惊喜的问候:“赵明?你没死?”

听声音我便分辨出了说话之人,他叫公孙净,与我隶属于同一斥候队,我们二人还是多年的老友。

公孙净打开一条缝,激动的拍了下我的肩膀:“好小子,这样都还活着!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苦笑一声,道:“我被追的弃掉了马,慌不择路间摔进了山窟窿里,躲过了叛军的搜索。”

“你还真是命大。”公孙净丝毫不怀疑我说的真实性,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可惜了跟你一起的几个兄弟,听说他们都被斩下了首级,挂在主城前的人头塔上。”

人头塔是叛军用来威慑守军的一种手段,我们与叛军几乎每天都在城外战上几场,一些死去的军人还没入土,就被他们逐一砍下脑袋,做成了塔。

当然这是绝不人道的手段,天下百姓自然也不会认同,可檄文里是不会写这些东西的,正史亦然。

他将我引进城中,招呼警惕的将士放下兵器,我纵目望去,发现这些驻守侧门的将士一个个面黄肌瘦,摇摇晃晃,显然已经是饿了许多天了。

叛军已包围南枫城三个月整,城里城外早已断绝了粮食供应,人尚且吃不饱饭,更别提畜生了。

目前军中,除却重骑兵与我们斥候队,所有的马匹全都充当了粮食,这自然是一种饮鸩止渴的行为,但比起人头塔,还是毒药更好下咽一些。

想及此处我不由摸了摸腰间的包裹——在叛军营中,我特地找军官要了一些肉干跟食物,目的就是为了今晚行动时能顺利引开守城士兵,值得一提的是,军官在听到我的要求后,看我的眼神也意味深长了起来,他似乎不怎么相信我那个坚定蹩脚的理由了。

公孙净将我悄悄带到他的房间,正当我好奇他要干什么的时候,他从床底下掏出一壶老酒,几块干瘪的肉干,得意道:“这是我从叛军身上缴获的,本想跟你一块享用,没想到你却遭遇不测,还好吉人天相,让我担心了好久。”

我默默看着他,想到回来的目的,心中不由多了丝愧疚——这个老友待我是极为不错的,我们曾救过对方数回,双方关系早已超过了‘生死之交’的水平,看他眼圈有些红,想必之前肯定大哭过一场吧。

我强笑道:“就这么点食物,你还是省着点吃吧。你忘了吗,每次出去作战,军中都会给士兵做一顿好饭,我在出去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嗨,省着吃作甚?”公孙净倒是毫不在意:“每天晚上睡觉都在担心能不能看到太阳,看到太阳又在想能不能捱到休息,我说啊,还是做一个饱死鬼更潇洒一些。”

我再次摸了摸包裹,面前的肉干两个大男人肯定是不够分的,要再加上我的干粮与肉干倒可以美美吃上一顿,可这样一来定然会遭公孙净质问,况且这些食物还有重要用处。

我松开了手,望着他道:“那行,就依你——不过我们在战时饮酒,被发现了可是杀头大罪啊!”

公孙净摆摆手:“这几日城主府夜夜笙歌生活糜烂。想必已经绝望了,他们对待战局做如此反应,那我们小小效仿也无伤大雅。”

也就是说即便我拒绝叛军要挟,那城破也是必然趋势了。想及此处。内心的些许不安也渐渐逝去。

公孙净拆开酒壶的封盖,拿出两个脏兮兮的杯子,用袖子擦拭后,便往里倒满了酒,一时间,屋内酒香四溢,多日不曾饮酒的我逐渐来了兴致。

“看来今天要舍命陪君子了。”我苦笑道。

“哈哈哈,我可不是什么君子。”公孙净豪迈笑着端起了酒杯:“咱只是个当兵的大老粗罢了。来,喝!”

我与他席地而饮,这间小小的屋子似乎隔绝了世间所有烦恼,觥筹交错间,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3 乱城

在我有意为之的劝酒下,多日不曾饮酒的公孙净干脆利落的醉倒在了床上。

我为他盖上了被子,并轻轻碰上了房门。

饭虽然很少,但酒助兴致,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再次走出房间后,天色已逐渐变黑。

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越过小巷,来到了南枫城的大街上。遍街的乞讨者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向路人乞求着食物。

我看到有两个皮包骨的女子靠在一个简易改装的轿子前,一名大头兵走到她们近前,三人似是在讨论价钱问题,大头兵从怀里掏出一块发硬的馒头对两个女人晃了晃,二人吞了吞口水,她们如同回光返照般挤开同伴,在大头兵面前展示自己瘦骨嶙峋的本钱,前者挑了个稍显丰腴的,便迫不及待拉进了轿子里。

剩下那个女人有气无力的叫骂着,她已经饿了很多天了,若再没有东西吃,恐怕很难挨过这个夜晚。

她突然看见我,并一步步蹒跚的向我走来。

我见此景倒也有趣儿,南枫城在很早之前便将粮食集中了起来,目的就是为了将它们平均发给每一个需要粮食的人,但是现实是残酷的,那些搜集起来的粮食军队跟城主府理直气壮的要走了大多数,留给普通平民的只有可怜的一点点。

南枫城三个月前有三四万平民,现在,恐怕连五千人都不到了。

能坚持下来的百姓,不,现在的他们可不是百姓就能称呼的了,他们是食人者。几乎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吃过死人,那些人或许是他们的手足,或许是他们的父母,或许是他们的伴侣,或许,什么都不是。

他们从刚开始的烹煮,到生吃,再到现在的不敢吃。

前些阵子他们还会吃路边死去的死尸,但往往都会得上疾病,最后痛苦死去。为了预防瘟疫,每天的城头都会丢下数十具尸体,或者得病的活人。

这样一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很有兴趣。

女子终于走到我的身边,她张张嘴,只是发出了难闻的恶臭。并没有从喉咙里传出声音。

她的嘴巴张的很大,皴裂的舌头与口腔表皮不规则颤抖着,随时都会脱落。她的喉咙黑的吓人,那仿佛不像是人类的喉咙,而是一个恶臭的下水管道。

我知道这比喻不像我该说出来的话,但,就像我说的,尽量理解。

我摸向包裹,看着她,问道:“你想吃东西?”

她眼中闪烁着疯狂光芒,我相信若不是我腰间挂着的配刀,这个怪物一定会抢夺我的包裹的。

“你会为我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她看了眼轿子,有些为难。这么久还保持着一丝廉耻感,这让我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我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庞,虽然消瘦的脸难以辨认,但我还是想到了她的身份。

“你是陈家大小姐?”我道。

女子听到了,眼中那疯狂的光芒削减下来,她点了点头。

看到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的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波澜——陈家可是南枫城第一富商,而作为家中独女的她更是如掌上明珠般闪耀。

陈家大小姐诗词歌赋面面俱到,并曾有一篇文章受到了当朝圣上的褒奖,曾经甚至还传出要纳她为妃的消息,当然之后不久战争便爆发了,这则消息也不了了之了下来。

不过正是因为这传闻,她平素趾高气昂,视天下英雄于无物,我能知道她,是因为曾经我在陈家当过门客,见过陈家小姐几面。

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又见到了她。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她会活下来吗?这些疑问在我脑海里掠了一遍就消失殆尽。

毕竟曾经跟陈家有着几分香火情,我从包裹里隐蔽的掏出一块肉干,将它撕成四份,拿出其中一份,递给了她。

她伸出黑不溜秋的双手,激动的接过半张手掌大的肉干,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便忙不迭塞进了自己嘴里。

我越过她,走向主城门,脑海里充满了今晚的计划与可能出现的变数,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但一定要活下来。

身后传来几声痛苦的呜咽,我循声望去,发现陈家大小姐已经倒在地上,她的身体抽搐着,嘴角流出了黑乎乎的涎液。

沾满唾液的肉干从她嘴里滑出,她望着这片救命稻草,眼中逐渐失去了光泽。

“死了?”我乜了她一眼,看到有很多乞讨者爬向她的尸体。

一个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张嘴就咬了下去。

“哦,原来是死了。”

于是我头也不回,消失在暮色中。

4 疲兵

南枫城的各城门是重中之重,看守城门的军士任务最重,但话虽如此,可粮食的匮乏已波及全城,即便是主城门也不例外。

一到晚上,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噜叫便从各个士兵的肚子里传了出来,他们被饿的眼冒金星,腿脚发软。但却不敢休息,除了外面虎视眈眈的叛军,在其后方还有几名类似于‘督军’职务的人,他们大多隶属城主府,是城主的嫡系。

相比起无精打采的士兵,那些督军倒有些精神,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对任何懈怠的士兵加以惩处。当然了,现在的他们是不敢杀人的,杀戮会让这些绝望的士兵崩溃,继而发生恐怖的炸营。

可即便如此,双方的气氛也十分紧张,我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到一会儿,一个完美的计划便敲定了。

我提起包裹,脸上堆起笑容快步走向督军那边。

“来者何人?止步!”一名侍卫冲我大喝了起来,说着便抽出了腰刀。

我猛地停下,越过侍卫,对一督军笑道:“张兄弟,你不认识我了?”

张毅,是我在陈家做门客时所结识的朋友,他是城主府侍卫长。

张毅盯着我看了许久,不确定道:“赵兄?”

我大笑道:“正是,亏你还记得我。”

张毅脸一沉:“赵明,你分明是斥候队的人,来城门作什么?还不快退下!”

“这...”我面露难堪,小声道:“张兄,你别声张,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哼,来找我作甚?”张毅挥挥手,不耐烦道:“赶紧走,不然将你拿下,重打二十军棍。”

下方几名侍卫闻言,连忙上前几步阻住了我的去路,齐刷刷抽出浸着寒意的长刀,冷冷盯着我。

“哎。”我叹了口气,稍许加大了丝声音:“多日未见张兄,本想与你把酒言欢一场,看来你公务在身,我就不叨扰了,告辞。”,我故意把‘把酒言欢’说的洪亮了些。

张毅闻言,猛地站起身,他毫不犹豫道:“慢着!”

酒在南枫城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件,而张毅可是老酒虫,听到了我的话,他哪里还有赶我走的念头。

“赵兄...赵明兄弟,快快过来,方才是小弟唐突了。”他大我至少五岁,况且地位也比我有过之而不及,能自称‘小弟’,看来已经是馋的不能再馋了。

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轻轻推开侍卫的长刀,我长驱直入,来到了张毅众人所在的亭子里。

望着张毅几人期待的眼神,我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废话,径直打开包裹。从中掏出了一壶陈年老酒,以及十余片肉干。

那肉干比我给陈家小姐的大了好几倍,一个大男人吃下两块基本就能饱了。

他们看着我掏出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赵...赵明兄弟,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搞来的?”张毅看的都结巴了起来。

“今日在敌军身上缴获的。我没上交,偷偷保存了下来。”我用了公孙净那一套说辞。

“赵兄真是...年轻有为。”另一位督军直勾勾的望着肉干,心不在焉道。

“哪里哪里,诸位莫给我告状就行了。”我打趣道。

“不会不会。”几人连连摆手,张毅忍耐不住,将酒壶封盖揭开,顿时酒香四溢,充斥在这个小亭子中。

“好,好酒。”他吞了口口水,对我道:“赵兄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倒不傻,知道我拿出这些珍贵的东西来见他们必有所求。当然了,我也明白,虽然张毅嘴上说着‘赴汤蹈火’,但我若说出‘打开城门’这四个字,恐怕他会立刻翻脸,将我大好人头斩于马下。

我苦笑道:“张兄既然看出小弟心思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咱们这儿驻守的士兵里有我一个义弟,他自幼身子骨便虚弱,所以我想...”

张毅颇感惊讶道:“你也有个义弟?”

我一怔:“什么?”

“我记得与你一队的公孙净,他昨夜找我,说是有个义弟身体虚弱,想要调出城门营...”

“什么!”这次,我彻底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公孙净有义弟,那他怎么从未对我说过?

张毅看着我,好笑道:“赵兄,你俩不会是商量好来这儿捞禁脔的吧?”

“张兄弟说笑了,谁会拿脏兮兮的大头兵当禁脔。”我应付着,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乱作一团。

“罢了罢了,懒得管你们作甚,快去领你的义弟吧。”张毅挥挥手,加重了‘义弟’二字。

我道了声谢,慢慢走出了小亭子。

越过侍卫,我走向通往城门的羊肠小道里,虽然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有关公孙净的事情,但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若想实现我的计划,现在是最好时机,而我,必须要抓住。

我要用无可奈何却高傲圣洁的理由,来摧毁这个王朝最后一丝生机!

5 你挡了我回家的路

公孙净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有些惊讶,却又不惊讶。

“方才我询问侍卫,听到你给张毅带过去了好酒与食物。”他的脸被阴影覆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他问道:“你不是被叛军追到山洞里去了吗?哪里来的酒?又哪里来的肉?”

我沉默一会儿,道:“酒是山洞里捡的,肉干跟你一样,也是从叛军尸体里缴获的。”

公孙净闻听此言,气极反笑:“赵明,你真当我好骗?每次战斗后,尸体上的东西都会被‘拾荒者’摸得干干净净,哪里会留肉干给你去拾。”

我昂起头道:“你收买了侧门的士兵?”

公孙净一怔:“什么?”

“先前是你给我开的城门这点且不谈——你一个斥候,凭什么能随便将人领进来?”我道。

公孙净不说话了。

良久,我与他一齐道:“你想开城门?”

说完之后,我俩各退一步。

“赵明,你我兄弟一场 ,有必要这么做吗?”公孙净从黑暗中走出,他一脸无奈的笑了起来。

我见他并没有佩戴武器,也松开了腰刀,抱拳道:“公孙兄弟,我落入此等境地实属无奈,你可知临安城已破的消息?”

公孙净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他点头道:“知道。”

我一惊,抬头道:“你果然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根据我在叛军营中得到的消息,临安城破被六安王朝死死压了下去,至少在南枫城根本没收到半点风声,而公孙净能得知这个消息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赵明。”公孙净看着我,带着丝忧伤道:“我是奉天军的人。”

奉天军就是叛军的名字。

公孙净,从一开始就是卧底。

当我察觉到这件事后,心中不由转怒为喜——公孙净是卧底,那打开城门的把握几乎就是十拿九稳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远超我的预料,明明公孙净已经察觉到了我的不对,明明我们彼此就算不用坦白身份也可以破城,而且他脸上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忧伤?

我的心中察觉到一丝不妙,于是便加快的谈话速度:“你知道吗?我的家人被扣押在了叛军里。”

公孙净恍然道:“所以你才与他们合作?”

“他们?”我皱眉。

“这就是我前来的目的,赵兄。”公孙净直视着我道:“我已叛出奉天军,现在我要与南枫共存亡。”

我呆在原地,先前兴奋的心情被瞬间打落到谷底。

他叛了叛军?

开他妈什么国际玩笑。

我紧紧盯着他,天色已深,属于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要阻止我?”因为愤怒,我的声音空前尖锐了起来。

公孙净挡在我的面前,算是默认了。我望着他的动作,呼吸开始粗重了起来。

与其他人不同,公孙净是我的生死之交,我该如何说服他?或许,我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杀了他?

缓缓抽出配刀,我向他逼近,冷道:“让开。”

公孙净看到我毫不迟疑的动作,眼神暗淡了一丝,但旋即有了坚定的神采。

“赵兄,你我曾共同保卫这个王朝,即便它烂了,它坏了,我们也不该这么放弃它啊!”他道。

我充耳不言,向他走去。

我从幽暗的灯光下消失,进入了黑暗之中。只留下脚步声回荡在他的耳边。

公孙净仍旧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你的妻儿在他们手中,可你以为开启城门他们便会放过你们吗?与其承受万事骂名,还不如就此收...”

他再也说不完这句话了。

我从黑暗中走出,倒提着配刀,冲过去一刀便穿透了他的心脏。

“咳...”鲜艳的血液从他嘴角喷出,公孙净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他绝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利落的下手。

“为...什...么...”他的下巴搭在我的左肩上,虚弱问道。

“王朝?妻儿?我才不在乎那些东西。”我知道我的声音很怪异,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我杀掉了这辈子最珍贵的朋友,至少在最后的最后,我要他明白的死去。

“...”他从没见过我的真实面目,于是惊愕的睁大了眼。

“这个世界于我而言,是一片荒凉的沙漠,无论它有什么精妙绝伦的文化底蕴,无论它给过我什么得天独厚的赏赐,可沙漠就是沙漠。我每天每一刻都在绝望中度过。”

“你在...说什么...”

“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马桶甚至连他妈手表都没有。”由于顾忌城门的士兵,我尽量压低了声音:“这里是无尽的沙漠跟死城,你说的没错,身为士兵,我们的确该与六安王朝共存亡,可是这又他妈管我什么事儿?”

“赵明...你疯了...”公孙净吐出了好几口鲜血,惨然笑道:“你疯了。”

“我曾经看过一本古籍,倘若‘我们’这些人做出了违背历史,或者在某个历史事件中担当了什么重要角色时,空间就会扭曲,将参与者送回原本的空间。公孙,我知道你听不懂,我也不希望你能听懂,你权当那个叫赵明的兄弟,死了吧。”

“...公孙?”

我扭头一看,公孙净早已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我将他的尸体放在地上,痴笑道:“对不起兄弟,我原本不想杀你的,要怪就怪你说的太过铿锵有力,要怪就怪你挡了我回家的路。”

我将血迹擦干,望着被夜色笼罩的城门,怪笑一声,潜入黑暗。

6 失控

“不好了!”我跌跌撞撞来到了城门前,对守城士兵道:“张毅那个王八蛋杀了我们的兄弟!”

我将血迹抹在自己脸上,这样看上去会更加真实。

无精打采的守兵听到这话,连忙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

“谁被杀了?”

我‘悲痛欲绝’道:“今儿换班的时候我闻到张毅那亭子里有酒香传出,好奇便跟着同伴去瞧了瞧,没成想竟看到他们这些督军在吃着大鱼大肉。”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不少人都开始了叫骂。

我连忙道:“我那同伴气不过便找张毅分辩了几句,没成想他直接叫侍卫追杀我等,意图封口。”

与此同时,一个士兵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小道口躺着具尸体,被一刀毙命。”

他这一说,所有守兵瞬间炸了锅。

“我等鞠躬尽瘁为王朝效力,可不是为这群畜生效力的。”一颇为激进的士兵吼道。

众人大声应和了起来。

“楼上的兄弟,下来!”他们叫道。

城上士兵探头:“你们怎么吵吵闹闹的?”

待楼下人一说,前者也沸腾了。

“还守甚么城,冲过了宰了那群王八羔子!”

正当所有人就要杀向督军亭的时候,在帐篷中休憩的军官走出,威严道:“你们在吵些什么?还不回去守城?若有疏忽王爷定斩你们项上人头!”

他这一说,守兵声音便小了起来。而我抽出旁边士兵的配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刀便抹了军官的脖子。

“这是王爷的军队还是皇帝的军队?”我踩着他的尸体,怒骂了起来。

原本惊怒的人群瞬间吼道:“对!这到底是谁的军队!”

“兄弟们!”我扬起沾血的刀,喊道:“让我们去宰了那群狗东西!”

...

望着浩浩汤汤奔杀过去的守兵,我丢下刀,咧开了嘴。

“大事已成。”

我蹒跚走向城楼上,重复道。

“大事已成啊!”

终于来到了上面,我径直来到敌袭钟前,拿着木桩,对着大钟便是狠狠一敲。

“咚!”

早已埋伏在城外的叛军军官惊喜道:“他拿下了城门!”

轰隆!

伴随着钟声,还有轰然砸落在护城河前的吊桥。

“桥下了,桥下了!”

叛军中有人吼道。

“众儿郎,随我杀入南枫!”叛军军官哈哈大笑,抽出配刀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随着攻城木的一次次撞击,阻挡了奉天军三个月之久的南枫城门...终于轰然破开。

我站在城楼上,望着黑乎乎的叛军卷入南枫城,心中一片快意。

于是我拿起木桩,对着敌袭钟再次敲去。

咚!

叛军与守兵战在一起,在那个亭子中,有几具破碎的尸体如同垃圾般被人丢弃在角落。

咚!

城中,一名瘦骨嶙峋的女子从轿子中爬出,她抱住了一名奉天军士兵的腿,想要乞讨些食物,然而连话都没说出来,便被当做抵抗者给五马分尸了。

咚!

城主府中,上一刻还风流快活醉生梦死的南枫城高层,被人乱刀砍死,死在地上,死在床上,死在街上,死在逃跑的路上。

咚!

几个时辰后,原本悬挂在城主府顶楼的刘安王朝徽旗消失不见,被人换上了崭新的旗帜。

与京都呈掎角之势的临安、南枫两座城池的失陷,让六安王朝彻底失去了翻身的资本,杀人的与被杀的都在脑子里回荡着这样一个响亮的声音。

“六安王朝...完了!”

“哈哈哈哈哈....”我近乎失心疯一般的笑了起来,我望着天空,期盼从上面落下一道光柱,将我送回原先的世界。

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

天亮的时候,出现的只有太阳。

“喂,你在开玩笑吧?”我心中一片死灰。

“求你了,求你了!”我猛地跪在地上,涕泗横流。

“求求你了,把我送回去吧!”我拼了命的向天空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意识模糊。

意识模糊,却仍旧想要获得上天的怜悯。我或许是希望老天爷可以看到我的诚意,所以即便血肉模糊,依旧没有停下来。

在苦苦哀求而没有得到回应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昔日的我为了寻求刺激,在冥冥之中来到了这个世界,起初的我是那么新奇,那么的开心,那么的雄心壮志,那么的天真可笑。

我以为我来到了波澜壮阔的时代,我以为我是这个时代的主角,但是我错了。

——每一个世界都是座死城,而这些死城里有很多陈家大小姐。

老天爷给了我一块四分之一大小的肉干,我便忙不迭吞了下去。于是我从一座死城,来到了另一座死城。

可是这一次,却没人肯给我肉干了。

由于失血过多,我眼前一黑摔倒在了地上。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拼尽全身力气,用愤怒且渺小的声音对着天穹骂道。

“——操你妈的。”

7 尾声

我背叛了原先的王朝,因此换来了加官进爵的荣耀。二十年过去了,因为用了原先世界的知识,我跌跌撞撞的成为了新王朝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在这个王朝中,我参与了无数历史大事,改写了无数为后人皆知的事实。

可这都没用,我依旧还在这个世界里。

我时常会想起公孙净问我的话,但每次都嗤之以鼻。

嗤之以鼻之后,我会固执的走到他的坟墓前,叉着腰骂他为什么二十年前不一刀砍死我。

或许...他是在等我自己动手吧。

于是我便动笔写下了这封带着自传性质的信件,企图借着它穿过历史长河,回到我的时代。

我从它的手里接过了肉干,在干涸皴裂的喉咙里过了一遍,然后便从嘴里掏出肉干,蛮横的塞回它的包裹中。

我想这应该是一只倔强的小爬虫最有力的抗议方式。

我爬不出死城,索性便死在自己改造的轿子里。

——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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