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凋零的夏花

我见过一朵花,它洁白无暇,在夏天盛开,又在夏天凋亡,花开的时候,这世界一尘不染。

    事实上,记忆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花,那是个闷热的夏季,整个季节里能看到的大多数都是绿色,唯一不一样的色彩,大概也就是大红色的扶桑以及斑斓的五色梅。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下课铃刚响,班主任拿着教科书离开教室。

    很快教室内一片嘈然,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扔纸团的扔纸团,追逐的追逐,后座的几个小男孩默契地拿出了小纸牌来玩。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小学都这个样,每到下课时间教室便成了学生的游乐场。

    小纸牌上印着奥特曼之类的卡通角色以及扑克牌里的数字,那时候大多数孩子都不知道扑克牌怎么玩,像这样的小纸牌大多是拿来拍的,拍出正反面来定胜负。

    除了小纸牌,还有回合制弹珠游戏,把小玻璃珠放在地上用手指弹,弹到别人的弹珠,那颗弹珠就是你的了,那时候几颗小玻璃珠就能让我们玩上一下午。


    长大以后,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玩法单一的小游戏,我们会如此热衷,明明长大后很多更好玩的东西摆在自己面前,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兴奋。

    “嘿嘿……你会不会喜欢女生啊!”

    那一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同桌忽然问我这个问题,他笑嘻嘻地把胳膊搭在我肩上。

    我当时有些被吓到,因为我正在偷看公主,我没让他注意到我一直注视着某处,嘴里说着自己不可能喜欢女生,因为她们都很丑。

    如果再长大一些,他应该能看出我真实的想法,他很聪明,学习成绩总是比当时的我要好,可是一个小孩子永远也不会知道另一个小孩子想隐瞒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时我们总觉得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英雄好汉是不能有女人的,你看那《水浒传》,梁山一百零八条响当当的好汉都是单身狗。


    女人那可都是害人的妖精,《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的母亲也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能信。


    同桌说你别骗我,他说我肯定喜欢小黑人。


    黑人说的其实是个黑不溜秋的小姑娘,她性子很野蛮,总像只黑天鹅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经常和男生打架。

    她和她姐姐坐在我们后面,还好此刻不在这里,否则听了这些话,免不了又要和我们打起来。


    说出来有些丢人,我因为给她揍过,那时候一直怀恨在心,如果说我最讨厌哪个女生那肯定非她莫属。


    同桌却说我喜欢她,分明是在戏弄我,我不高兴地嘟囔:“黑人长得又丑脾气又坏,我喜欢她那才有鬼!”


    “那白人呢!嘿嘿,不是喜欢黑人那肯定是白人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一跳,慌乱地辩解:“才没有……”


    这几个字我说的很小声,我忍不住偷看公主,她看了我们一眼,眼里的情绪满是厌烦,我连忙低头。

    白人说的便是公主,其实她真名不叫公主,只是我在心里这么叫她,很难找到一个女生像小黑人那样黑,也很难找到一个女生像公主这样白。


    那时候我们总喜欢笑话某些样貌特殊的同龄人,无论美丑,都给他们安上自己觉得有趣的外号,也不知为什么觉得这样会很好玩。

    我和同桌一样爱给他人取外号,明明总是和他津津乐道那些好玩的外号,可面对公主的时候,我却像个哑巴,还是个胆小的哑巴。

    “啦啦啦!白人白人!”


    同桌没注意到我的异样,大声地戏弄公主,我很想叫他停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声,害怕被他看出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那个女孩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这种感觉。

    明明和别的女孩一样都绑着简单的马尾,但是不太一样,她的皮肤很白,上唇左侧有一粒小小的痣,上课的时候总是很认真地看着黑板。

    但是,这个在我眼里有些特别的女孩,却总是一个人待着,我很少看到她和别人交流。

    她很少说话,实际上也是因为没人和她交流,也许是因为白的有些病态的皮肤,使得大家不愿意和她一起玩,可能也有我和同桌一部分的功劳,因为最喜欢笑话别人也最爱欺负人的恰恰是我们。

    公主和小黑人是一对极端,小黑人和男孩子们混的很好,不像其他女生一样娇气,打起架来也不含糊,是男孩们眼里的女哥们。


    反观公主,那简直就是林黛玉转世,看起来病殃殃的,又乖乖的,上课总是那么认真,就算是女孩也有自己的小玩具,芭比或者贴纸之类的物件,可是公主从来不玩那些东西,无论男孩女孩都觉得这个女生很没意思。

    可她给我的感觉很特殊,我不明白,即便长大后也还是不明白,当时那一种羞怯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有人用初恋来形容那一种感觉,但是我并不清楚,他们所说的初恋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昨天拜托你的事呢?”


    同桌很快忘记了刚才的话题,我听了他的话,便从书包里拿出那一套《犬夜叉》的DVD。


    不记得是有几张来着,只知道那是我姐买的DVD,那时候电脑还没有普及,小孩子们看动画片的渠道只有电视机和DVD机。


    当时星空卫视正热播动画片《犬夜叉》,同桌特别喜欢,总是兴致勃勃地跟我谈论里面的剧情,我们讨论犬夜叉的铁碎牙和杀生丸的天生牙究竟谁更厉害,讨论奈落究竟是什么妖怪。

    很久以后,当我不再是那个小男孩了,我才明白过来,这些东西都不重要,真正宝贵的是《犬夜叉》里,那些无论历经多么漫长的岁月也无法消弭的人物感情。


    虽然这套DVD是我姐姐珍藏的,但我还是瞒着她偷偷拿给了同桌,只因为他说想看,我最好的哥们,他想要的我怎么可以不帮他呢。


    他拿到DVD的时候很兴奋,《犬夜叉》我并没有看完,当时的我更喜欢《结界师》,同样在星空卫视播送过的作品。


    和他讨论的时候,其实更多时候是他一个人在说,我也只是被他的兴奋感染,《犬夜叉》里很多情节让我印象深刻其实都是因为柏涛,小男孩的友谊很简单。


    哥们喜欢的,那我也会喜欢。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夏季,记忆深刻的片段总是在体育课里,那是当时我们最喜欢的课程了,我们会玩捉鬼游戏,玩一二三木头人……


    有一次体育课,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其他人落了单,同桌那一天也不在,似乎是请了假还是什么的。


    我一个人靠在礼堂前的柱子上,这时候注意到身后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公主坐在台阶上,用双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柔软马尾下白皙的后颈。


    那一整节课我都僵硬着身子,靠在柱子上,不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事实上,我和公主并没有过任何一次正式的对话。


    在我心里其实觉得她是讨厌我的,因为我总爱和同桌一起欺负别人,也就是我之前说的取外号,白人这个绰号还是我和同桌一起想出来的。

    最开始我也和同桌一起当着公主的面这么叫她,可慢慢地我心里忽然不愿意那么叫她,可我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和她说的话,便还是笑话她是白人,可又怕她讨厌我。


    如此矛盾如此苦涩,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我一直觉得我的早熟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那节体育课快到下课的时候,小黑人和她姐姐过来了,她们也没看到我,只是见公主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便邀她玩耍。


    那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公主笑,她眉眼弯弯,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恰似清水芙蓉,华灯初上。


    我心中一方面高兴,一方面又感到懊恼,高兴的是有人愿意邀请她玩耍,懊恼的是邀请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其实我一直靠在柱子那里不离开,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向她搭话的机会,那一天我纠结了很久,最后也没能战胜心中的羞怯。


    小时候,我的怯懦总是多过我的勇敢,后来再想起那一天,只觉得自己真的很傻逼。

    谁都会长大,可是人生中最叫人悔恨的事,总是发生在长大以前。


    我们居住的镇子里有一座“城堡”,每次去同桌家之前,我总是会先经过城堡,准确来说那只是一栋五层高的楼房,但是周边很少有和它等高的建筑,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足够称得上庞大与神秘。

    所以我更愿意称呼它为“城堡”,城堡的墙壁贴满了暖色调的瓷片,太阳的光线很热烈,瓷片的反光也很热烈,夏天的高温烧到了城堡上面,也在我的身上燃烧。

    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公主居住的城堡离我家很近,上下学的过程中,我总是能看见她早上从城堡里出来,下午又回到城堡里,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这就是我在心里叫她公主的原因。

    我总是在放学回家的过程中和她走同一条路,也总是能遇见她,只是每次我都奄奄的,低着头不敢让她发现自己。


    有一回放学我骑自行车带同桌去我家玩,路上碰见了公主,柏涛习惯性地拿白人的绰号笑话她,还大声喊我的名字叫我一起取笑,我依旧低着头没敢说话。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在公主面前开始扮演一个焉了吧唧的傻小子,那天我第一次隐瞒了同桌,我没跟他说公主和“城堡”的关系,那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城堡和公主。

    那时候,公主住在高高的城堡里,城堡亮丽堂皇,公主安静如雪,只是这个故事里没有王子,只有一个傻小子总在城堡下边眺望。

    我是这个故事里的傻小子,只有我知道城堡里的公主,那是我一个人的宝藏,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愿意分享的宝藏。


    我一直幻想城堡这一面有一个阳台,有一天公主能够从阳台那里探出头来,对着傻小子含羞而笑,然后丢下自己的手绢来,傻小子捡起手绢回以羞涩的微笑。


    现实并不存在什么阳台,从始至终只有高高的坚硬的墙壁,公主也不曾对着傻小子笑过,只有傻小子一个人在臆想,公主向来都只喜欢王子,哪会看上一个傻乎乎的下里巴人。

    有一段时间,同桌买了一套游戏机,于是乎每个周末我都会骑着自行车,去他家里玩雪人兄弟和松鼠大战。


    每次都会经过城堡,我都会抬头,想看看那个阳台有没有出现,可映入眼帘的总是坚硬的高墙,就这样一直奢望又一直失望,不断雀跃又不断失落。

    好在我一直足够没心没肺,到同桌家里后一样很开心地拿着手柄,对着电视机玩游戏,我们孜孜不倦地玩了一遍又一遍,雪人兄弟亦或是松鼠大战,又或者是其他的比如冒险岛之类的游戏。


    只是无论哪一个游戏,从来就没有通关过的,也不知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下午,差不多在我们开始腻味的时候,我和同桌升入了六年级。


    这个班级依旧有我,有同桌,有黑人两姐妹,只是再没有公主,明明很凑巧和很多熟人们分配到一个班级,可也很凑巧地没能和我最想同班的人分配到一起。


    我在二楼,公主在一楼,好几次我经过她的那间教室,总是会下意识地在里面扫视一圈,没能看到她身影的时候,心里便会很失落。

    新的班级里有一个个外地小男孩,留着一个很滑稽的锅盖头,胖胖的,脸又圆圆的,不怎么会说本地话,说普通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


    我和同桌依旧爱欺负人,这一年里最爱欺负的就是“好男”,我们不再给别人起外号,黑人也不叫了,唯独爱管他叫“好男”。


    最初是我先开始欺负好男的,柏涛也是我带着找他的乐子。


    好男坐在第一排,我和同桌每次下课的时候经过,都会用力地揉他的锅盖头,然后笑骂着跑开,每次都惹得他恼的不得了,只是他一次也没有反击。

    有一次实在气不过,哭着追着我绕着教室跑了好几圈,最后体力不支愤懑收场,一个人抹抹泪水就回了自己座位,他也从不跟老师讲,那一次我良心发现觉得有些内疚。

    有一回我看见他一个人靠着栏杆,不知道在想什么,本来想像往常那样过去欺负,可靠近了以后忽然没了性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他一样靠在栏杆那里聊起天来。

    他跟我讲他住在哪里,说他掏鸟窝捉河虾的那些趣事,我没体验过这些,不知不觉便听得津津有味,同桌不知什么时候也靠过来了。


    我看到他,本来以为他会笑话我和好男一块儿玩,可是那天他没有那么做,和我一起听好男讲那些神奇的冒险故事,我和同桌第一次知道自己俩人一直欺负的这个锅盖头的小胖子,原来是那么有趣的一个人。


    其实我并不讨厌好男,欺负他也是觉得他好玩,想和他亲近,只是又不善于表达,便一个劲地欺负他,好跟他在班里有所联系。


    我和同桌,好男从此成了最好的朋友,我们周末有了新的娱乐方式,和好男去捉鱼虾,掏鸟窝,有时候“冒险”的路途走了很远,还在下雨,可依旧乐此不疲。


    那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和公主那时候,也能够如此坦率,也许我就不会一直扮演一个傻小子了。

    六年级的时候,我已经很少能看到公主,本以为我再也不会有与公主对话的机会了,但转机总是突如其来。


    那时候天空下着很朦胧的雨,雨不大,更近似于雾,我刚从同桌家回来,扶着自行车在巷子里走。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布满青苔的台阶上,雨滴落在她身上,更像是星辰揉碎了镶嵌在她头发上,雪白的衣服和肌肤上。

    起初我不知道是她,因为她那时候并没有绑马尾,黑色的秀发遮在脸上,帆布鞋上满是淤泥,手上又拿着一只铅笔,她反复按着笔帽让铅芯吐出。

    因为奇怪为什么台阶上坐着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生,我经过那里的时候格外关注她,直到她抬头看向我,我才发现是公主。


    过去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只有那天的景象,女孩细微的一举一动,像是刻印进了记忆回廊中一样隽永。

    我很清楚地记得,她那天看到我的时候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可能是没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之前的同班同学。

    我很僵硬,想看看自己身上哪里不对,衣服上会不会有很多褶子,更想立即逃离这里,要是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公主,我应该准备地更充足才是。


    与好男的经历,让我这个傻小子明白一件事,如果不能够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自己将会错过很多东西,很久以后回想起来便会懊恼不已。


    也许我明白这个道理并不算晚,那一天我虽然很忐忑,可还是尝试着向公主搭话了。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那么做,她是公主,我只是个傻小子,那时候的我很瘦弱,不算好看,又老爱欺负人,也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想我的。


    想来在她心中,对我是很抵触的,这也是我长时间以来不敢接近她的原因之一。

    但是那一天,公主并没有推开傻小子,她回应了我的善意,她告诉我她期中考没考好,妈妈要揍她,她便跑了出来。

    我也怕大人打,那时候我很调皮,爸爸每次休假回家,没有哪一次是没揍过我的,所以小时候我一直很怕他,他揍我的时候我也会跑到外面避难。


    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公主不是真正的公主,她也有害怕的东西,也会因为怕挨揍逃跑,其实我们都是这样,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王子,无论长大后成了什么样的人,赚了很多钱或者有了很多朋友,站在舞台上跳舞或者在台下吃着几块钱一份的快餐,其实我们都一样是平凡人。


    我用口袋里仅剩的两三块钱给公主买了可乐,我说我每次给我爸揍,也是这样跑出来,慢慢喝完可乐才回家,因为那之后我爸爸就消气了。

    我说大人们都一样,不会跟孩子生那么久的气,公主的妈妈肯定也是这样,其实那天我没叫她公主,如果当时能这么叫她就好了。

    我那时候单纯的觉得她神圣而不可侵犯,跟其他女孩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永远不会犯错,永远不会哭泣也永远不会凋零。

    我永远记得,那个夏天只有一朵美丽的花,那就是公主。

    我这一生总是很窝囊,但那一天我难得绅士了一次,我等她喝完了可乐,骑自行车把她送回了家。


    我一直站在城堡门口眺望,直到看见公主投入母亲的怀抱里才放下心来,离开前公主对我含羞而笑,我也羞涩地回以微笑。


    那座城堡里没有阳台,只要坚硬的高墙,在那场朦胧的雨里显得冰冷,现实并不如童话那样美丽,可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需要阳台,也不需要高高落下的手绢,要换来公主的笑容,只需要两块钱一罐的可乐和一个足够有趣的故事。

    很多年以后,我有了更多的自信,也有足够的财力去为一个女孩准备更好的东西,却很少能换来那样一个纯真的笑容。

    升入中学以后,我和大家分别了,柏涛的父母对他的要求很严格,把他送进了镇上的全日制学校,我和他偶尔联系,见面更少。


    我再也没听说过好男的消息,他的家庭条件是我们当中最差的,住在昏暗坚硬的巷道里,父母都是外地人,也许带他回老家了,也许他没再读书了,我不知道,他家里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黑人两姐妹和我考进了同一所中学,但我也很少看到她们,我已经不记恨那个黑不溜秋的女孩了,只是心里也不愿意和她们碰面,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朋友。

    城堡依旧在那里,只是我再也没见到公主,从前,她早上从城堡里出来,下午又从城堡里进去,可现在再也没见到了,那朵永不凋零的夏花。

    那时候,公主住在高高的城堡里,城堡亮丽堂皇,公主安静如雪,只是这个故事里没有王子,只有一个傻小子总在城堡下边眺望。


    到后来公主也不见了,可傻小子还是在城堡下面眺望。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没有花朵的夏天,有一天城堡倒塌了,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将建筑推倒,过了一段时间,又按着新图纸的样式在那上面建了一栋更高更豪华的欧式建筑,建筑这一面开了一个阳台。

    那里面住进了一个新的家庭,小孩的房间在阳台这一边,我经常会看到一个女孩从那里探出头来。


    可那女孩不是公主,建筑也不是城堡。

    城堡已经步了公主的后尘,我这才相信公主已经不在这里了,大人们搬家从来不会跟孩子商量,公主不是没来得及和傻小子告别,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永远地离开这里了。

    那以后我很少经过那里,城堡已经不再是那座城堡,公主也已经不再是那个公主,也许那会是别的傻小子心中的城堡和公主,但永远不会是我的。


    公主消失了,城堡消失了,连傻小子也消失了。

    我其实没想要她什么,只是想着能够当面叫她一声公主该有多好,我以为只要我们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总有一天,我肯定能说出口来。

    高中的时候,我偶然见到了同桌,他的样子完全变了,皮肤黝黑,不像我记忆里那样发黄,身材微胖,以前和我一样高,但现在矮了我一个头。


    其实我很想和他拥抱,可最后不知怎么的变成了握手,我们都很高兴,可是都显得有些木讷,没说几句话,寒暄几句便告了别。

    我忽然想起小学课本里的闰土了,闰土和迅哥儿是一对好朋友,闰土带迅哥儿刺猹捕鸟,还有吃西瓜,那时候他们无话不谈,可是很多年以后他们重逢,迅哥儿很高兴地叫闰土哥,闰土却管迅哥儿叫老爷,语气拘谨而小心。


    明明以前我们会兴高采烈地讨论《犬夜叉》,讨论《火影忍者》,甚至讨论谁考了多少分,我总是比他少几分,便赌气说下一次一定会超过他,可那一天永远都没有到来过。

    那以后,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而且再也没有过一个那样的朋友。


    所有的美好的花儿,都只是在我的脑海里生长,只有我知道,它曾在这世上的某个夏季盛开过。

    花开的时候,这世界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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