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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着购物车上电梯，一眼看到出口处站着个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旁的广告屏。

我快速朝她目光的方向瞥了一眼，那是张男孩的照片，正在切换，应该不止一张。旁边写着生日快乐，那今天应该是他生日。

电梯下到底部，我尴尬地喊她，姑娘，麻烦让一让。我以为她会如梦初醒地看向我，然后地慌张道歉，并且迅速闪开。

没错，她的确扭头了。对视的那瞬间，我看到她眼里满是泪水。

我慌了，不就是喊她让个路吗？怎么还哭上了呢，我可没欺负她，不会是要讹我吧？

想想我那一个月三千刚出头的工资，心里念叨着惹不起惹不起，想立马推车绕道走。谁知她转身顶住购物车头，对着我大哭起来。

四周路人纷纷朝我投来目光，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愤怒或同情，仿佛我是个欺负了女友的罪人。老天，我要是有女友，早就捧在手心里护着了！

因为挡住了出口，身后的人被堵得排成队，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开始嚷嚷，我隐约听到了骂娘的声音。

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塞满各种速冻食品和泡面的购物车推到一边，轻声细语地把那姑娘拉过来，好歹让开了出口。

-02-

在郑州生活已久，仍然没有习惯这座城市。它虽不是顶级一线，却竟然有着比帝都魔都更严重的拥堵和雾霾。

在这里，同样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梦想，政治经济文化，样样都不缺。哪怕你想做个好吃懒做的乞丐，也或许还能发展个帮派，除了落魄点，但仍是吃喝不愁。

可悲的是，我既没有富豪腰缠万贯的财气，也没有乞丐说走就走的自由。

我只是生存于郑州某写字楼一隅的蜜蜂，始终拥挤在地铁和早晚高峰，沉浸在廉价食品特有的香味之中。

和朋友合租，两千四一月的三室一厅。住了不到半年，他升职加薪，便躲避瘟疫似的搬离出去。从此没人平摊房租，我盯着始终攒不到钱的工资卡，哭笑不得。

所以当小夏问我哪里有房子出租时，我忙不迭地向她讲解了合租的好处。平摊房租，水电费我付，修理工我当，只等她同意。

小夏就是我在超市遇到的那个姑娘。她犹豫不决，我知道这姑娘对我有心理戒备，但她没得选。

她又问了一些事情，片刻后，果然点了头。

-03-

我看到桌上有本书，随手拿起来看。是本我看过的《解忧杂货店》，翻了几页便提不起兴趣，又随意地丢到桌子上。

小夏看到了，嚷嚷着朝桌子扑过来，抱着书宝贝似的护在胸前，一脸阴沉地瞪着我。她说，你别碰这书，它拍电影了。

我呆呆地应了一句“哦”。小夏喃喃道，是他演的男主。我察觉到她的语气忽然失落，轻微的声音仿佛一阵风飘过。

“谁？”我说话不经大脑，脱口问出后才又想了起来，“哦……他啊。”

自从小夏搬了进来，屋子里就多了无数张那男孩的海报。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孩感兴趣，更想不通一个小男孩为什么能俘获了她的心。

“孟北，在超市遇到我的那天，你知道是几月几号吗？”小夏猛地抬头问我。

我偷偷点开手机日历，努力回想那天的日期。“9月21号，”小夏打断我的动作，“那天是他的生日。”

“我想去见他。或许明年，也或许明天。”我看到她的眼眸有亮光，就像黑暗里闪烁的点点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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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长得不错，我也为人温和，孤男寡女，难免日久生情。母亲不止一次打来电话，说要见见她未来的儿媳。

攒不住钱，28岁的我开始害怕结婚。我拿不出像样的彩礼，给不了她安定的家。

我更怕的是，会突然之间失去她，在某个下班回家的傍晚，在某个刚睁开眼的清晨。因为小夏不止一次表情坚毅地对我说，孟北，我要去找他。

我对小夏说，他太小了，比你小五岁呢。小夏察觉到我语气里隐藏的话，反问我，你不是也比我大五岁吗？我无言以对。

23岁的她，还有大把的青春好年华。我已到了被长辈催婚的年纪，只能暂时躲避父母的唠叨，在她身上孤注一掷。

夜幕早已降临，我站在窗前，看着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的街道。昏黄的灯光连成一条线，不断地延伸汇合，又在远处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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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州确实不够好，不然地处中原之腹的它，为何留不住名人伟人，引不来明星歌手。

要偶遇明星，就去北京。偶然间看到小夏在百度上的搜索记录，我就隐约猜到，她快要走了。

那天晚上我闷声吃饭，餐桌另一旁，小夏语气平静地问我，《解忧杂货店》电影上映那天，你能带我去看吗？

我没有抬头，我知道她眼神里一定充满期待。咽下口中嚼到无味的饭菜，我低声拒绝她，过不了多久，手机上就能看了，去什么影院。

那不一样！她的声音变了调，眼里有水光在闪动，她皱着眉头，强忍着泪水看我。

“他是明星！你再怎么努力，他也不会注意到你！”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冲她发了火，即使我的声音并没有提高八度。

现实世界不是童话小镇，她是灰姑娘，但却没有水晶鞋，更不会有玛丽苏的情节。

小夏没再反驳我，低头安安静静吃饭。我余光看到她伴着泪水喝下了那碗汤，然后进屋关上了门。

第二天下班后，屋子里异常冷清。没有听到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也没有听到播放综艺众人嘻哈的打闹声，我的心忽然一沉，奔向小夏的卧室。

小夏走了，空空荡荡的房间，床和家具留出空白，一如她初来的那天。一缕夕阳透过窗子，唯有地上的几根长发，证明这里曾住过一个女孩。

-06-

我知道小夏去了北京，所以并不担心她会无处可依，她也可以在超市门口随意拦住一个青年寻问住房。随意一个，都会比我有钱。

小夏走的那晚，我去了火车站。明明知道她早已离开，不可能会再遇见，但我还是想做个最后的告别。哪怕没了主角，只求心安。

郑州火车站出口的广场上，随处可见打地铺休息的人。无论是买不到票的旅客，还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所有人，都不是这座城市的归人。

小夏不是，所以她离开了，我也不是，可我还在这里。

前些日子听闻说，北京清理“低端人口”，我忽的想起了小夏。不知她有没有找到工作，有没有偶遇到那个明星男孩，有没有，遇到像我这样的一个人。

我甚至开始祈祷，希望她能从北京失魂落魄地回来。如果她回来的话，我就可以等《解忧杂货店》电影上映那天，带她去看荧幕里的那个男孩。

只可惜茫茫人海，我真的弄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