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龙皇老板？你和凌落姐还有故事呢？”

留着短短的板寸头的青年男人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抬起手，扶自己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把眼睛扶正之后，他才从自己的裤兜里拿出挂在墙上的一整排玻璃柜的钥匙，从中掏出一把，打开一整排玻璃柜当中的其中一个。摆放在这个玻璃柜中的卡片，全都是各种各样的金闪怪兽卡，其中大部分是发行超过三年以上的老卡。每一张卡都被塑料薄膜包裹的严严实实，边角看不到一点磨损。

“去！”江攀龙笑着拍板寸头青年的肩膀，差一点把他拍倒在地上，“什么叫‘我和她有故事’？你这话很容易让人引起误会，知道吗？信不信我告你诽谤啊？”

“哎呀，和她有故事的男人有的是……我不就是说了一句事实嘛……”

板寸头青年从墙壁中间的玻璃柜中取出一些卡片，将它们依次平放在距离店门和收银台最近的一张长桌子上。原本围在玻璃柜前面的几名玩家先后转过身，围到长桌子边缘，低下头，仔细端详被取出来的那些卡片。其中两名玩家紧盯住贴在外层塑料薄膜上面的价格，开始计算。

“拜托，这一句话比上一句更容易让人误会！不会是因为你整天说这些话，你这边的客人才越来越少吧？”

“不是因为这个啦……”

板寸头青年从几个玩家中间钻出脑袋来，先看向江攀龙的脸，再把自己手中的四张一模一样的怪兽卡递给一位身穿白衬衣的玩家。画在那四张卡的卡图上的，是一名高大威猛的骑士，身披金甲，手持重剑，剑刃的边缘部位泛起耀眼的白色雷光。

“自从江陵把他的店搬走之后，原本在这儿的大多数玩家都跟着他一起到那边去啦。剑魂、浪子他们和江陵关系最好，大部分时间内都去江陵的店。久而久之，大部分上海本地玩家的活动中心就都转移到江陵的店，以及那附近的另外两家店里啦。平时的官方店赛和各种线下活动，也是江陵那边办得最火啦。我这儿还能维持经营，已经很不容易啦。”

“是啊。我能看出来。你们这里显得有点儿旧。我记得，权哥开店的时候，这里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现在，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

江攀龙把拎在手里的背包放到自己原先坐着的圆凳子上，纵身站起来，走到排成一排的玻璃柜前方，低下头，向玻璃柜中的货物看去。相对于几年前，玻璃柜中的卡盒、卡包和散装卡牌的数量明显减少很多，卡盒、卡包之间的距离不再紧密，玻璃柜中每一层空间中容纳的货物大约只有当年的一半到三分之二左右。其中大约只有一半多一点的货物是一年之内新发行的产品，其他的都是积压已久、始终没能出手的老产品。玻璃柜的表面被擦得干干净净，但边缘部位的金属护栏表面早已变得斑驳陆离，到处都是掉漆和磕磕碰碰的痕迹。钉在墙上的木头架子也是一样，露出多处无法被掩盖、也难以被修复的破损。木头架子变得空旷许多，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格子是完全空着的，摆放在格子中的卡本数量大约只剩下一半。

“这是没办法的啦，”板寸头青年再次从卡牌堆中挑出两张卡牌，递给另一名穿红衣服、白短裤的玩家，“我不像江陵那么有钱啦。我刚从权哥手里盘过来这个店的时候，权哥也跟我说，留住不愿意走的玩家群体就好，没必要投入太多啦。现在，我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啦。”

“葫芦娃老板！给我拿一瓶冰红茶！”坐在靠近另一侧的店门的圆凳子上打牌的金鑫高举起右手，转过头，往前方喊。

“我也要！”坐在金鑫对面的黑胖子也举起手来。

“好嘞！马上来啦！”

ID为“葫芦娃”的板寸头青年侧过身，从站在长桌子周围的玩家们中间绕过去，走到外壳略微有点发黄的冰箱之前，拉开冰箱门，从中取出两瓶冰红茶。

江攀龙转过头，向冰箱右边的两扇玻璃门看去。两扇玻璃门仍然贴满各种各样的海报，但其中的大部分海报都已经开始发黄，或者是掉色。这些从未更新过的海报当中还有几张已经出现破损，有的用无色透明胶带粘住裂痕，有的已经变得残缺不全。仅有的几张新海报全部贴在玻璃门的中间位置，紧挨在门把手边缘，刚好遮挡住那些残缺不全的旧海报。透过海报中间的缝隙，刚好可以看到走廊尽头处的一家文身店和一家档次不算高的日式料理店。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那两家店铺还是空着的，店门里全是随处乱放的各种杂物。

“对啦，龙皇老板，你们几位不打算去江陵的店看一看吗？他那里参加比赛的人更多啊。”

“葫芦娃”把两瓶冰红茶递给金鑫和黑胖子，转过头，看向正在与另一位玩家谈论卡本里的卡牌的季晓平，随后又看向江攀龙。

“我们会去的，”江攀龙点头，“我们待会儿就去。斗神他们几个应该已经在那边了。我想先来这里，主要还是想多看看这儿的变化。我师父当年最爱来这家店。”

“哦哦，”“葫芦娃”点点头，“这也挺好的。不过，我觉得，你很有可能会失望啊。我们这里很难再有什么变化啦。好几家店都已经开不下去啦。”

江攀龙走到门边，扫视整个店铺，确认留在店里的每一个玩家的位置。看到金鑫已经开始和另外一名玩家对战，季晓平也已经坐到自己原本坐的位置以帮自己看住背包，他才推开门，从另一边走出店铺，回到走廊上。

一股热浪瞬间扑面而来。他本能地皱起眉头，抬起手，用手掌扇风，驱散扑到自己脸上的热浪，随即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没走出几步，他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向紧挨着卡店的另一间店铺看去。这间店铺已是大门紧闭，一把结实的金属环形锁把两边的门把手紧紧连接在一起。玻璃门上残留着几张没有被撕干净的海报，有的只剩下一半，有的只剩下几个边角或者人物的脑袋。店铺里面黑漆漆的，从外面往里看，依稀能够看到翻倒在地面上的两把椅子，以及散落在椅子边缘的几张卡牌。那几张卡牌不是极战王的卡牌，而是其他几种卡牌类游戏的卡牌。它们的表面已经蒙上一层灰尘，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他摇摇头，大步往前走。走出二十多部之后，他再次停下脚步。自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他总喜欢在打完几局牌之后，或者是去公厕上完厕所之后，来到商场内侧的环形回廊上散步，无论天气有多热。久而久之，他已经对他比较熟悉的几家店铺的位置成竹在胸。他记得，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他曾经去过的那家模型店。

他转过头，向店铺看去。

呈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摆满各种模型的橱柜，而是许多面悬挂在墙上的镜子，以及面对镜子所摆放的许多把转椅。几个不同年龄的女人分别坐在转椅上，任由几个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女摆弄她们的头发和脸庞。

当年的模型店，早已被改造成美容美发店。

他再次往前走，一直走到回廊的尽头，也就是楼梯口和之字形楼梯交汇的地方。

他抬起头，从之字形楼梯的上方往里看，看到那一家占地面积较大一些的店铺的招牌。

那个招牌，仍然没有变。熟悉的红黑相间的狼人杀图案仍然悬挂在原来的位置。“大乐休闲水吧”六个围着白框的黑字也在狼人杀图案周围一字排开。虽然“大”字和“乐”字的边缘都有些掉漆，但它们仍然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化。店铺表面的墙也是原来的颜色，除了多出几块破损的墙皮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他迅速地加快脚步，走过楼道中央的交界处，绕过之字形楼梯的边缘位置，走到大乐水吧那几扇宽大的落地窗之前。

店铺里的空间已经被一道隔离墙分成两半。说是隔离墙，其实只是一道宽阔的塑料屏风。在店铺的另外一侧，被楼道外侧的门遮挡住的一个塑料标志显示出来。那是一碗冒热气的面条的标志。

位于隔离墙左侧的空间，仍然是他所熟悉的那家水吧。只不过，原本分散在店铺里的桌椅被收拢到只有原先一半的空间里，围着沙发的桌位也整整减少一半。坐在店铺中的客人只有三个，其中两个人坐在一个桌位上下棋，另一个人坐在一个桌位上喝咖啡。店主坐在位于店铺最里侧的收银机后面，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手机。

“嗨！龙皇老板！”一声响亮的问候突然从楼梯口传出来。

江攀龙猛地转过头，向自己右手边的楼梯口看去。

从楼梯口走出来的，是一个矮个子男青年。他留着一头鸟窝一般乱糟糟的头发，一张大嘴几乎占据一半的脸，一张开嘴便露出自己无比突出的两颗门牙。不仅如此，他的脸还特别瘦，两腮往里收缩，看上去活像一只老鼠。

江攀龙记得，这个人的ID叫“悲剧之王”。他读过“天道”在官方论坛中发表的烈城巡回赛战报。“天道”在战报里面说，自己和这个家伙在半决赛中苦战三场，最后凭借血量的差距才赢下比赛。

“悲剧？怎么是你？”

“我来找葫芦娃拿卡啊，”“悲剧之王”眉毛一扬，“我有几张卡还在他手里，比赛的时候要用。怎么？你们那边的人都在这儿？”

“不是的，”江攀龙摇头，“我只是想过来看看。我待会儿，我们几个都会去江陵那边的。我听说权哥不再开店了，想仔细看看，这边到底有什么变化。”

“嗨。”

“悲剧之王”用力摇头，露出苦笑的表情，走到过道边缘，两只手握住围栏顶部的金属杆。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啊？就算有变化，也只能越变越坏。这儿太老，太破，旧人都留不住，新人更不会来的。”

江攀龙转过身，顺着“悲剧之王”的视线往前看。

他看到，另外一家卡牌桌游店的大门也已经被大锁锁住。店门口的两个动漫人物塑料纸板倒在地上，没有人去整理，也没有人去清理。在那家店铺的右手边，一家看上去像是刚刚开业不久的网吧灯火通明。透过店门口旁边的窗户，可以看到许多台电脑的屏幕上五彩缤纷或者光怪陆离的游戏画面。两家店只相隔十几步路的距离，却仿佛两个不同世界一般。

2019.5.29

上一章链接：《极战龙皇》（89）夜下的教诲

下一章链接：《极战龙皇》（91）赛前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