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地方,是家

天冷,把爸妈从老家请来南方过冬,可不到一个月,他们还是决定回去——总有那么多的杂事,等着老爸去办。妈妈对于我的挽留,她也婉谢了。她说爸爸一个人在家不行的。其实我知道,他们已经习惯了存在在彼此的世界里。

人年纪大了,你老成了我的左手,我老成了你的右手。握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双手。

爸爸早晨喜欢吃面条,而且要多多的放蔬菜。妈妈总是会记得在傍晚的时候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青菜,没有就会在散步的时候去买点回来。她说:“明天早上他要吃面,离不得青菜。”

我睡得比他们晚。我睡觉浅。他们每天大约五点多就醒过来,两个人摸摸索索地,起来喝水如厕,然后又回去躺在床上聊天。他们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以他们觉得不会吵醒我的音高。可我通常都能在他们低声的谈笑中醒过来。我不会出声,就闭着眼,听着外面的动静——其实这也是一种幸福——都说一个人醒来的时候,发现全世界就你一个人醒着,感觉是最孤独的;那么,外面有爹妈在,我就可以闭着眼安心的躺卧,睡得着睡不着都随意了。

大约六点多,妈妈就会轻轻推开门,去厨房做饭。爸爸会继续赖在床上,看他的手机。他们都刻意轻轻地推门,调低手机的响声,轻轻地走路。差不多七点,妈妈会走到我隔壁的卧房,轻声地召唤爸爸:“面好了,起来了哈。”

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早餐。早餐是安静的,他们都以为我在睡,所以吃面都不会发出声音。我也很配合的呆在自己房间里,或睡或醒。

等我七点半起床,二老就准备出门了。每天都早早地出去,小区里乒乓球室八点就开门,他们习惯了早上去。

爸妈会跟我说:“你吃啥,自己弄。我们出去啦。”我也总是笑着挥手——“去吧去吧。我自己来。别打得太累。”

掩上门走了。每每这时刻,我都有如同小孩子一般,哦,爸妈走了,我自由了。该干点什么我想干他们看见又不会让我干的事情呢?有时候为这种念头哑然失笑——父母在,真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小屁孩儿。干点小坏事,试试他们的反应,让他们一本正经的嗔怪我,宠宠我。人哪,身体里是不是都会有个没有长大的小孩?

有时候真的是,我妈不在,我是家里的擎天柱。我妈来了,我啥也不会了,家里这根擎天柱换成她了。

妈妈说家里的铁锅,锅柄松动了不好使。问我怎么修。我说不用修了,坏了很久了,我都习惯用这个坏手柄了。一样可以用的。

可她不听。她说能修好,就要尽量修,习惯了用坏的,这是什么道理。可是我真的不会弄。我也不会要求其他人弄好它。妈妈找到爸爸,叫他修好。

这下好了,爸爸在我家里翻箱倒柜找出那些螺丝刀螺丝钉,一个一个来试。还真能给他找到一个合适的,两个人在那里一人把住锅一人装螺丝钉,完了妈妈拿着她们的成果给我看——喏,修得好的不是?现在好用多了哈。你要不及时修好,连锅柄也会坏掉。

说得极是。

人生也概莫如是吧!长时间无视那些不合理的东西,久了你就适应它了。有一天会为这个你习惯了的该修补的东西,赔上你这一生——或健康,或幸福。

家里养得几只鸽子,关起来觉得没给它们自由,放飞它们就老是在露台上拉屎,送人担心人家会烹而食之——养了好几年,让它们落得这样的结果心里不落忍。所以只有关关放放,每天打扫冲水。爸爸跟我说,我回去的时候把它们带走两对吧。我喜欢,我带回去养。我说你那是楼房,怎么养?他说我总有办法嘛。

其实我知道,他是懂得我心里的纠结,想帮我处理这个难题。他知道,别人带走我会不放心,而他,我是一定会放心的。给鸽子们谋一个我称心的去处:既可以自由飞翔,也不至于变成人家的盘中餐。他唯一没考虑的是,他自己会不会因此辛苦操劳,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爸爸年轻的时候,可是连家务都不会做啊。

可是现在,在我的家里,常常看见他躬身在洗衣台边洗衣服——每天运动换洗的衣服每天洗,他说这衣服要手洗,执意不肯放进洗衣机。洗完就晾在花架下面。爸妈到来,花架下面,总是衣裤飘飘。

可是不用多久,这两个早晨轻轻起床轻轻走路轻轻聊天轻轻吃面的人,又会从这里回去我的故乡了。这里就又恢复到从前——没人会在洗衣台那里洗晾衣服,那里也不会天天衣裤飘飞。那微微发胖总在桂花前微笑着嗅花赞赏的两个身影,又成为一个美好的记忆了——

若是又等到花开,你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场景,又会絮絮叨叨在我和他的谈论里。或许就一杯清茶,或许一小碟水果,我们会一边赏沉浸在浮动的花香里,一边慢慢地诉说——“那年桂花开的时节,爸妈在这里的时候。。。”然后,那份思亲和乡愁,又会让我们快速的订好回家的机票,拨通爸妈的电话——

“我要回家。就这两天,就回来啦。”

爸,妈,有你们在,这人世间,才能被叫做美好的家。

你在的地方,飘荡着人间烟火的味道,散发着温暖的巨大的不可抗拒的磁场。我就是那只鸽子啊!离开家,就开始昼夜不停的飞翔,只为了你温暖的笑容和怀抱。无论我在何方,你都会永远指引我,回归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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