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含精神病世界

(一)

冯宇是一个演员,自认为还不是一个很成功的演员。

能很快的入戏,很比较好的完成角色,也能从角色中抽身而出。可这一次遇到问题了,出戏不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他现在正走进一家精神会所,而故事的开头还得从他刚参演的一部电影说起。

房间里坐诊的是圈里挺厉害的演员,导过戏,也是个导演,冯宇今天来看他,找他看病聊天,消除自己身上不该出现的戏里的角色的情感。

丁思楼和丁玉宇是冯宇在电影《遇欲》里的角色,一对双胞胎,大哥丁思楼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弟弟丁玉宇阳光开朗。哦,值得一提的是电影名字本来是叫《欲》,遇到冯宇了,导演看了丁玉宇的床戏,决定叫《遇欲》。

“我觉得丁思楼死得不甘心,他就一直出现我的身上,叫我偶尔大发脾气,教我的生活过得很不正常。”

对面的导演顶着一个大光头,眼镜镜片闪闪发光。眼睛里的笑意看着倒更像是一个病人。

“当时把丁思楼写死的时候就有想过,不要将这世界弄的太复杂,事情太复杂了,这情感戏我处理不了,就影响我以后的角色,还和导演商量过了,没出戏之前希望这电影先不要曝光,免得周围舆论影响给我造成暗示,使我更难出戏。”

“可现在时间也过去挺长一段时间了,3天5天有了吧,还是感觉一种郁郁的感觉在我身上。”

“当时不是计划让丁玉宇死的嘛,你们讨论出了丁思楼死,怎么这会儿又别扭呢。”

“哼,不管是谁死都别扭。”

说到丁玉宇,冯宇觉得自己脑袋现在就像又炸了一样,眼前都是闪亮亮的白花,看着世界天旋地转的,丁思楼的手就在这个时候掐着他的脖子说,为什么要我死,为什么要我死。

导演收回了前倾的身体,他和冯宇的这张桌子中间没隔什么距离,冯宇端端正正的四四方方的坐在凳子上,凳子是黄花梨木四角的,这会儿仿佛倒是被拉着从这空间里无限隔开了。

“你就是丁思楼?”

导演颇为语气不善?不屑?不忿?的问了一句。

“你们这小年轻想法挺多的呀。”

他刚刚在和冯宇聊天的时候就在不断的通过各种暗示、动作催眠冯宇,他也的确是个聪明的演员,很配合,顺利的就把丁思楼叫了出来。

对面的男人眼里带着寒光,从地狱里爬出来不外如是,偏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鬼还是一个只能发发心中怨气的鬼。

(二)

《欲》这个故事很简单,哥哥和弟弟是性格十分不相同的一对儿,同住一屋檐下,哥哥每天准时穿梭在上班的地方和家里,生活设计的严密而又周到,戴着一副黑框眼睛也掩不住满身的凌厉与严肃。弟弟灿烂浪漫,活在水做得阳光里,每每一出现就觉得其周围波光粼粼,笑得好不叫人心动。

可惜是弟弟先对哥哥心动了。浪漫的富有艺术家气息的热爱生活,理所当然的也热爱上自己的哥哥。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但就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就像致命的毒药,丁玉宇对自己的哥哥上了瘾。求而不得最痛苦。

丁思楼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喜欢男人的,偶尔也会出神,和他一样的外貌啊,做那事儿?想着就浑身一冷,仿佛正在被动作的是自己一般,赶紧挥走胡思乱想。既为自己没有性生活而惭愧,又为弟弟好像总是能流连绿丛而片叶不沾身觉得有一点庆幸,直觉上来说觉得弟弟是被压的那一个。

事实上的确是。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丁玉宇开始疯狂的思念丁思楼,想抱他,抚摸他,轻吻他,急不可耐的撕开他的衬衫,贴在他的胸膛上发出喟叹,想被他疯狂的拥抱,抚摸,亲吻,脸颊贴在哪儿,听他的喘息,被他拥抱,听他的胸膛起伏。

一个演员演两个人,两个人又常常出现在同一场景里,拍起来设计的东西就多。

摄像难坏了。两个人的对手戏,角度,眼神余光看向的方向,难坏了人。

“那我就直接勾引镜头就完事儿了呗。”

在丁玉宇第N次勾引丁思楼表演得非常成功然后拍出来的效果还是不尽人意时,和导演的一番商量,觉得问题就出在冯宇的表演。肉眼能见冯宇在大床上对着空气认真的勾引丁思楼,动作奇奇怪怪靠着脑补还是挺美的,一到合成就原形毕露!不够好看。

丁思楼的动作,并根据此配合设计出来的丁玉宇的动作,在摄像头里是不合格的!丁玉宇不够媚!一个没有好看到让你想上他的人怎么能让丁思楼意乱情迷呢!丁思楼不想上丁玉宇?这段最重要的感情戏就废了!

“看我眼神儿,等一下我就勾引镜头。”

“我顺顺动作,左手,右手......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哈哈哈哈哈哈。”

晨光微熹,一双眼睛勾起情欲。仿佛在看风情,眼尾又扫过你。

总算是顺利完成拍摄。

魔性的笑声犹然在耳,摄像小哥放下机器默默的去了厕所。

(三)

“导演,那个丁玉宇之后为啥死呀!”

“这叫升华主题!”

“啥呀,升华主题也不用死人呀,丁玉楼和丁玉宇在一起了活得挺开心的,你就活绳绳把人家写死了。 ”

“哎呦,我的妈,气得我普通话都不标准了。”

“丁玉楼安安分分的上班,丁玉宇废了那么大力气才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你就让丁玉宇这么死了,这就是让丁玉楼一辈子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

旁边的司机插了句话,“就要被我撞死了什么感受”,笑眯眯。

“不想死!”

“大宇啊,我跟你说,人生无常,丁玉宇在去找丁玉楼的时候出车祸而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遗憾和缺失才是最美的,只有这样才能成全丁玉宇这个角色。”

“一个好的角色才能真正成全这部电影!”

“哦。”

默默不做声了。

冯宇其实能get导演让丁玉宇死的点,也知道丁玉宇的死才是全篇电影的重点,什么禁忌之恋,兄弟乱伦,自恋情节的设置都是假的,导演从一开始就想让丁玉宇死,他要创造的是一种光明陨落,灿烂的悲哀。可演着演着就不受控制了,他成为了丁玉宇就没办法从容的走去既定结局了。

丁玉楼也是一个工具,打开丁玉宇通向死亡大门的那把钥匙,一旦得到,便是永久的失去。

很多时候,很多东西,对人的意义就是如此。

(四)

“我觉得我们可以聊一聊”,光头导演拿出一本正经的态度来,“你缠在冯宇的身上,也是看到了他这个人优柔寡断,脑子也不好使”,短暂的停顿。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在不同的世界里面,纵使你来到了他的世界,那又怎样呢?”

“你能找回丁玉宇吗?”

他的声音继续停顿,声音也变大了,隐隐有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姿态。

(五)

穿着白色大褂的人围着坐在椅子上的人踱步,转了两圈。看着面前即使做出讨好的神情依旧显得矜贵无比的人,皱着眉头。

这屋子都因他而满室生光。

(六)

“不行,软硬不吃,冯宇啊,这会你可是遇到刺头了。”

“你这小演员还挺有意思的。”

“恩恩,谢谢余导赏识!”冯宇不客气的就接了话,主要也是着急自己的病能不能治,看着光头导演对着他一阵长吁短叹只觉这一定是有解决的法子呀,不然这么一个大忙人还对着他东拉西扯的?

“有什么要弄的导演你就直接说,没事儿!我没关系!”

“嘿,你挺有劲,我还真没法子”,说完他又笑了笑,“我就觉得你们图导说你挺有意思的是真的。”

“我没啥法子,不然你想想你有啥法子没?”,这光头导演突然凑到他眼前,一双大眼睛吓人一跳,冯宇本能的往后闪了一下啊,发现背郑正靠着椅子面儿呢,也躲不到哪儿去。

“我还真想了一个,路上来的时候给忘了”,冯宇正了正身子,“说真的,也挺奇怪,本来我记得挺好的,一进你屋子就全忘记了。”

“你等我想想”,“哦,哦,哦,和丁玉楼有关!”

“丁玉楼现在不是已经死了吗,我身上的这股怨气也是丁玉楼死得不甘心,他为什么不甘心呀,是因为丁玉宇留下了。”

“我跟你说丁玉楼后期爱丁玉宇简直爱得不行,他死了对丁玉宇来说不就相当于丁玉宇死了嘛,行尸走肉一个,他怎么忍心丁玉宇当行尸走肉。”

“我们现在只要回去让丁玉宇死了,丁玉楼的怨气自然就消散了,我以后演戏呀,情绪呀就不会受他影响!”

导演听着提出了问题,“可现在丁玉楼已经死了,你让他怎么回去杀丁玉宇?”

“对!问题就在这儿,我的脑袋里的逻辑就是丁玉楼已经死了!那丁玉宇就死不了,所以我想让你催眠我。”

“?”,导演脸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脑袋此时闪现着智慧的光芒看着比平时明亮了许多。

“你是说让我催眠你到你脑袋里丁玉宇的世界里去,然后让丁玉楼杀了他,用鬼的身份?”

冯宇狂点头,如捣蒜一般,“对,对,对!”

“我自己本来的那个世界运行的太完善了,现在你只要通过催眠暗示我世界上有灵魂,我就能在玉宇的世界里出现,丁玉楼就能拿着匕首,噗哧一把,丁玉宇的心脏,插一刀。”

光头导演摸了摸下巴,“好像可行。”

他本来想着冯建是受了角色影响有一点人格分裂,这么一看要除掉丁玉宇了,也不像呀!

说干就干,冯宇这边闭上眼睛已经要进入梦乡了。

“诶,你都看见啥了?”

“说不清楚,好像是人的脑神经,跟珠光面膜似的,拉的都是银丝。”

“我现在身体自己飞着呢。”

“吼”,导演回了个语气词。

“这差不多都是一个玄幻故事了,丁玉楼杀不了丁玉宇,估计他的世界也会崩塌”,导演吐槽了一下,“所以你不用真的杀了丁玉宇,只要丁玉楼在他面前出现下就行”,又不认同的摇摇头。

“还是不行,挺多正常人精神恍惚下也会以为又见到死人,只吓一下肯定不够,你还是杀了他吧。”

这边光头嘟嘟囔囔,自言自语给没完,低头一看冯宇没给回应,正眉头紧锁呢。“咋啦,咋还不说话了呢。”

“我觉得有点问题。”

“?”

“我现在身体没动了,然后停在一大坨银色神经线前面”,“按理说我应该进去的呀,进不去!”

“什么?”

(七)

丁玉宇坐在医生的前面,这已经是丁思楼死的第四年了。

“医生请你帮帮我!”

对面的医生低头写着东西,没有回应,丁玉宇慢慢就安静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知道很奇怪。”

“我,我还是希望您催眠我!”

对面的医生抬起头来。

“丁先生,这三年来”,医生抬头认真的看着他,“这三年来,我们尝试了无数次,用了各种方法都没能成功使您进入催眠的第一阶段。”

“种种实验表明您不是易受催眠体质,甚至说您根本无法进入潜意识状态。”

他的声音提得更高。

“我无法知道像您这样一位极富有想象力的艺术家,是如何连闭上眼睛看到光这一极简单的画面都想象不出来的,但我能确定您的潜意识并没有被催眠这一愿望。”

他围着丁玉宇走了两圈,白色大褂使丁玉宇不心安,从进门那一刻起他就不安。

他连最简单的放松自己都做不到。

(八)

“我操,这是要自己建构世界呀。”

“啥?”

“你有多久没做梦了?”

光头导演一脸忧愁的看着冯宇,小短褂遮着发福的肚子,眼前容颜俊朗,身材苗条的小青年让他有点黯然神伤。

“啥,啥意思?”冯建宇也挺紧张的,他突然觉得事情不一般了,小命要完蛋了?!

“你刚刚进不去那神经和做梦也有关系,丁玉宇的整个世界都在那里面,你想开启的时候就能唤醒,你想进去的时候,通过技术手段,也就是催眠我能送你进去。”

“现在你进不去了。”

“哦”,冯宇似懂非懂。

“诶,你咋不说话了”,冯宇一脸紧张,“这么吓人呢。”

突然就懂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冯宇他不能进入自己建构的世界了,这作为纤维神经上产生的内容,反过来控制了神经,自己产生内容而疯狂扩张着。

“到最后会变成啥?”

光头导演还是不说话。

冯宇按照自己猜测的说。

“之后这段记忆是不是就会像自己有了生命的触手一样,慢慢的摸啊,爬啊,穿过“我”,冯宇设立的真实与虚幻的隔线,不由我控制的出现、盘旋、吸收我,丁玉宇就能找到丁玉楼!”

“这么恐怖呢?!”

“对,你会变成一个神经病,因为你在一个这个世界上又建立了一个逻辑太完美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即使离开了你,它也能自行运转,并蚕食掉这个现有的世界!”

余导简直想破口大骂,这倒霉孩子是做了啥?!

“你为什么进不去!是因为丁玉宇活着!他还想取代你,拉你到他的那个世界里,你到了他那个世界里,知道会怎么样吗?丁玉楼会活过来,你就活在那个世界里,在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神经病!”

“好处是什么知道吗,丁玉楼活过来的世界里也不再是你建立的逻辑完美的拟现实世界了,丁玉宇会因为发现掌握生死的能力而成为王,成为神仙,控制世界的逻辑,你会在神经病的世界里活得很幸福!”

“啥!啥!啥!”,冯宇跳了起来。

“这么厉害呢!这个世界消失了个冯宇,那个世界还能多个神仙呢!”

“哎呀!还是舍不得我爸爸妈妈和我可爱的粉丝呢。”

“你!”,他也是泄气,余导坐回椅子上就不想动了,想一想以后再看到冯宇就看到他一脸痴呆的傻笑,跟他说话,结果那边就顾着丁玉楼和丁玉宇谈恋爱就来气!!

心里有点难过,这么可爱的灵魂就要消失了!

(九)

片场有点热,现在的光线已经不能用了,收工。

“导演,你还没想好双胞胎是叫丁玉楼丁玉宇还是丁思楼丁思宇呢?”

导演瞄了一眼冯宇没说话。

“那干脆叫丁琼楼呗,琼楼玉宇。”

“哎呀,导演你不要生气了嘛!”

“我努力,我努力好吧,演死一个,一定演死一个!你说,想让谁死!”

......

“导演,再商量商量吗!”

(十)

“余导,你刚刚的意思是,我还是能进入到丁玉宇的世界的是不?!”

“是,你能进入!你进入之时,就是冯宇的世界消失之时!”,余导换了口气,“你不是说老感受到一股丁玉楼死了后留下的怨气吗,情绪不受控制,有时莫名想哭想笑是吧,那就不是丁玉楼的!是这个世界,它在攻克你的大脑!”

“早点让你选择杀了丁玉宇你不干!”

不对!

“不对,导演你说的不对”,冯宇突然摇摇头。

“这种不受约束,不受控制,自发的能量,是漩涡,我肯定确定之前就是丁玉楼这个漩涡在,我才莫名失控的。”

“你帮不了我。”

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怎么过来的。

冯宇的脸色突然变了,之前对着导演的尊敬加亲切被掩埋,露出的是凉凉的,带着敌意的审视与远离。此时看着居然和丁玉楼的颜色有点想象,只不过相比起来年轻许多。

“不要妄图给我下达丁玉宇负面影响的暗示,我是不会改变让他活着的想法的!”

“这个才是催眠之中对不对?!我们刚刚说的话只是图导请你来,让我改变让丁玉宇活着的想法。”

冯建宇起身将四周看了看,果然发现这屋子有点不正常,明亮发白的可怕,屋顶却没有任何一盏灯。屋子里亦没有任何光电来源。

“现在我要醒了。”

大腹便便的余导和帅气的图导便一起出现在眼前。棕色的沙发躺着相当舒服,如果没有两个笑得尴尬的人颇无奈的人继续站在这儿,冯宇倒想再休息一会儿。

(十一)

“你咋这么难催眠呢?!”,图导颇不甘心,“差一点点就能让你选择杀死丁玉宇了!”

“就是就是,我差一点就成功了!”

“诶,你是怎么发现电影还没拍完,自己假的世界里的呀?”

冯宇笑了笑,“想知道吗?”

“因为在我的世界里是没有人可以杀死丁玉宇的。”

执拗不回头,这是冯宇的世界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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