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

1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

  吴凌猛然起身,额头上渗着豆粒大的汗珠,揉了揉有些肿胀的太阳穴,吴凌无力地站起来,扯开披在身上皱皱巴巴的毛毯,毛毯上落着狼藉不堪的稿子,稿子上堆满了大段大段的文字。这是吴凌的工作,给一家杂志社的专栏写稿,已经出过基本书的吴凌大小也算的上畅销书作家,他的写作风格很迎合当下的时代潮流,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他的粉丝,可他总是深居简出,签售会大多被他以各种理由推掉,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围在他的身边,甚至可以说,他有些惧怕见到生人。

吴凌摇摇头,头疼欲裂,仿佛脑子里面那些盘根交错的神经纤维扭曲在一起。迈着沉重的步子,吴凌艰难地走到门口,把半睁半眯的眼睛凑到细小的猫眼处,从狭小的圆形凹玻璃看,门外站着一个长相平庸陌生男人,戴着瓶底厚的眼镜,手里捧着书,看样子像是他的忠诚书迷。

 把门开开,陌生男人走进来,吴凌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感觉似乎这个人他在哪见过一样,可想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出。

  陌生男人换了鞋,老老实实地端坐在沙发上,憨厚地朝着吴凌傻笑着。

  “请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吴凌试探性地问道。

  陌生男人微笑不语,只是先前那些许的憨厚此时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满脸的促狭之意。

  “还记得这个吗?”陌生男人用食指顶了顶眼镜,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顶红色的发卡,上面镌着一只翩翩起舞的断尾蝶。

  吴凌猛然一惊,满脸的错愕,背脊狠狠地抵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眼睛死死盯着那顶红色的发卡,上面的那种妖艳蝴蝶倒映在他澎湃的眼湖中,狭长的两根胡须像是细针般一下子扎进他的心头上,瞬间,吴凌抱着头,那种阵阵的疼痛感摧毁着他的大脑,什么东西好像从记忆深处蹿了上来,浑身上下的血液疯狂地加速流淌着,像燎原的野火一样炙烤着吴凌肌肤之下每一寸细胞与骨骼。

  2

 临近中午下课的五分钟,正在睡觉的姚远被同桌捅醒,姚远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努力转过头,表情有些恼怒地小声冲同桌喊道:“你干什么!”

  同桌无奈地把手表递给姚远看,11点55了,紧接着同桌又说:“对了,姚远,听说你最近写小说了,还发表到杂志上了,是真的吗?”

 “假的!”姚远没好气地说着,转身想要翻个身继续睡的时候,这时后桌的张毅拍了拍他的肩膀,姚远愤怒着回头,想要说什么,却被张毅抢先了一步。

  “姚大作家,最近有没有出新的小说啊?给大家看看啊?”张毅阴阳怪气着。

  “姚远,你出书了?我怎么不知道?”

  “稿费多少?不得请全班吃个饭什么的?”

 “姚作家赶紧给我签个名,以后你出名了这就值钱了。”

  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至,七嘴八舌地把姚远围在中间,姚远顿时头疼欲裂起来,只感觉无数蚊蝇缠绕在自己周围,嗡嗡作响,像是耗电功率过载的电钻发作的噪音般,硬生生地从他的脑壳表面的头皮钻进里面。

 姚远不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他总是以一个孤单的独行者的身份出现在同学日常生活之外。甚至可以说,姚远没有可以说话的人,那些被称作同学的奇怪人类总是妄图接近自己,无缘无故地对自己热情,好像普天之下的所有赤诚的感情都是三毛钱的地摊货。

 这些外面带着和善面具的人口头上或多或少对自己赞扬与嘲讽,姚远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在得知自己写过小说后,都要假惺惺地摆出一副惊为天人的恶心模样,他不相信班级里的同学,即使是在小学,初中,高中,甚至是身心愈渐发育成熟的大学中,姚远都是一个孤独的人,内心空旷得如云般的男生,他们从来不会过问姚远的感觉,就好像能写出小说是姚远生下来必须有的技能一样,他们只会叽叽喳喳着稿费是多少,什么时候请班级同学吃饭之类的话语,姚远很是厌烦,厌烦到某一天看所有人的模样都是披着千奇百怪动物头颅的生物,不过,在似动物世界的大学里,姚远眼里只有柳婳是漂亮的女人样子。

  下课铃一响,坐在前排的柳婳起身优雅地走出教室,她身上红连衣裙如白昼般焚烧在姚远的眼中。

 姚远一把推开周围那些奇怪的同学,蹭地一下子蹿了出去,像是一只在茂密森林里迷路的野兔,看到远方雾霭沉沉的林中隐约透着光晕。

 “柳婳!等一下,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姚远追了上去,临近柳婳身后的数步之距时,立即驻步。

 “你有什么事吗?”柳婳的声音冰冷,不带走一丝感情。

  “做我女朋友吧,我保证我们一起后,会比任何人都对你好的!”姚远狠狠地用手在自己大腿后面的根部掐了一把,这才鼓足勇气忐忑地向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告白。

“不可能!”柳婳说完便转身离开,留给杵在原地的姚远一个遥不可及的昳丽背影。

 不知何时走廊里挤满了人,一时间原本鸦雀无声的走廊里霎时充斥着沸水般的喧嚣声。

 “这人谁啊?竟然公然追求校花柳婳。”

 “癞蛤蟆吃天鹅肉,做梦!”

  “这不我们的姚大作家吗?品味真高,居然喜欢我们柳婳学姐。”

 “就是,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无数句如蝉鸣般聒噪的话刺进姚远的耳中,脑海一下子翻涌起来,脖子上倏地镌上了锈蚀般红色,血液变得澎湃难以抑制,只觉得耳朵里,脑袋里,浑身上下都被挤压扭曲撕扯着。

  姚远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的尴尬与丢人过,他低着头,咬牙切齿得都可以临近听到咯咯的扰人声响,手死死得握成拳,大拇指的细长指甲深深陷入虎口上方的肌肤之下,流出一丝不安分的猩红,慢慢地扩散成饱满欲滴的血珠,如婴儿敏感胀痛的腺体般。

3

 红色发卡,红色的连衣裙,这是在柳婳过生日的时候吴凌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柳婳?柳婳是谁?吴凌早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此时此刻他异常清晰地想起了在自己大学时代,那个曾陪伴自己的校花女孩。

 柳婳是吴凌大学时的女朋友,吴凌那时也算得上高富帅,柳婳是吴凌大学时代中名扬千里的校花,两个人因为校方举办的一场活动相识,互相吸引,然后在一起。

  其实,当时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不是吴凌与柳婳之间的事,而是有一个写小说的瘦小男生疯狂大胆地追求柳婳,其疯狂痴迷程度让柳婳没少在吴凌面前抱怨,比如说那个男生会写很多封情书通过柳婳身边不同的人传给柳婳,每一封情书内容都千奇百怪,措辞用语非常大胆肉麻,最让柳婳恶心的是在情书的落款处是那个男生用自己的血刻上去名字,每一封都是如此,他会买来很多束鲜花,一束一束地放在柳婳轻而易举就看得到的地方。

  等等,有很多令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让柳婳花容失色,柳婳在吴凌面前怨言连连,吴凌多次想通过校外人员来警告一下那个肆意骚扰自己女友的家伙,可那个男生神出鬼没的,他没有朋友,寝室也只是个临时旅馆,鲜有回来过,这让吴凌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究竟怎么样才能找出他来。

 就是那一天,那天的傍晚,夕阳如被割破的静脉般汩汩流在沥青压平的柏油马路上,天气闷热,蝉鸣聒噪刺耳,热风无力软弱地胶着,吴凌和柳婳两个人在空旷得校园后院依偎徘徊,在经过一条狭窄幽径的拐角处时,矮小的深绿色灌木丛突然抖动了起来,柳婳被吓得躲在吴凌的身后,吴凌安慰着他,小心翼翼地试图靠拢那片莫名的灌木丛,拐过去,吴凌惊奇地发现躲在后面的是一位带着眼镜的瘦小男生,男生面色阴翳,像骤雨忽至前的阴霾,手里捧着一摞书,身体不知怎么在瑟瑟发抖着。

  “就是他!那个神经病!”柳婳尖叫了起来,从吴凌身后伸出笔直的手指,指着那个男生,咬牙切齿道。

 吴凌听到柳婳惊声尖叫后,心里无缘无故地涨起了猛烈的怒火,他看着那个男生,男生也瞪大着双眼凝视着他。

 “兄弟,听说你最近在纠缠我女朋友”吴凌挽了挽袖子,一步一步渐渐逼近那个男生。

  “我这是公平竞争!我相信柳婳会喜欢我的!”男生声嘶力竭地抵抗着,吴凌突然从他的眼眸看到一道光,如同一条吞吐蛇信伺机寻找机会捕获猎物的蛇瞳里的一抹寒光。

吴凌走到那个男生的面前,瘦小的身躯在他眼中倒像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具,带着玩味地神色,吴凌拽着那个男生的领口,男生一下子被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两条细长如杆的腿不停乱蹬乱踢:“公平竞争?今天我让你尝尝!”

 话音刚落,吴凌另一只手已经抡了上去,男生应声到底,趴在地上蜷缩着,吴凌满意地看着那个差不多失去知觉的男生,长舒一口气,便搂着柳婳那细长的腰肢离开。

  走了一会,吴凌突然感觉到后腰处隐隐作痛,寒意十足。转过身看,只见那个男生面目狰狞着,眼眸里的凶光乍现,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刀身已没入吴凌的身体里。

 嗤啦!

  吴凌一把挣脱开,拼命地向远处跑去,摇摇晃晃,恍恍惚惚,吴凌觉得自己的意识模糊不清,胸口堵着一口气,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身体上,这时他突然想起柳婳,急忙转身往回跑,却看见柳婳倒在地上,一片血泊之中,她的红裙子显得格外的耀眼迷离。

  吴凌猛然转身,发疯似得奔向柳婳,那个男生早已消失不见,柳婳的身体僵硬得如同隔夜的面包般,吴凌在悲痛之际无意间瞥过柳婳的头部,那个红色断尾蝶发卡不见了。

  吴凌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救护车来了,因为学校地址偏僻的原因找不到具体位置,吴凌无奈地望了一眼地上花容憔悴的柳婳便离开了。

  因为通往学校的道路处于施工时期,禁止通行,在很远的地方,吴凌才找到救护车,此时天色已经阴翳得不像样子了,夜幕低垂,没有星星,夜风在不停地嘶吼着,像是一只狰狞恶鬼在咆哮着。

  吴凌咋救护车上做了简单的包扎便进入校园,到了地方,吴凌却发现那里一片平整,没有狼狈的血泊与倒地不起的柳婳,当时,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呆滞地盯前十多分钟还有柳婳的地面,这时,校领导来了,吴凌把一切讲给校方听,还没等讲完,领导疑惑地面面相觑,脸色有些许的惊讶与疑惑,不约而同地说学校里并没有柳婳这么一个人物。

  吴凌猛然怔住了,仿若晴天霹雳,一道巨雷砸在他的头顶,头忽然疼了起来,那种疼痛像是有人在拿着马力十足的电钻在头顶的额骨处钻着,他一下子跌在地上,摇晃的手电筒灯光的照耀着吴凌,吴凌的眼前赫然出现了那顶之前不翼而飞的红色断尾蝶发卡。

  那一刻,吴凌瞬间觉得全世界塌陷了。

4

 那种从骨缝里的阵阵头痛使得吴凌额头上满是汗珠,他顺手抄起玻璃桌上的纸抽,从里面抽出几张纸,白色的纸巾瞬间浸湿,吴凌低着头,摇摇头,十年前那场回忆让他从一个活泼开朗的男生变为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怪胎。

  这是真是一场诡异的噩梦!

 吴凌想了很多关于以前的事情,记忆里柳婳的模样逐渐清晰,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陌生人,浑浊的眼睛渐渐明朗起来,突然,吴凌身子一抖,手指死死指这个不速之客,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恐惧堵塞住了。

   “你终于想起来了。”陌生人看着吴凌,面色阴沉。

  轰隆!

  窗外霎时电闪雷鸣,狂风乱作一团,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吴凌吞咽了一口唾沫,颤抖地指着陌生人:“你是。。。。”

  还没等吴凌话说完,陌生人迅猛起身,从书里抽出一把刀子,面色阴鸷,眼神毒辣,双手握住刀子刺向吴凌。

  吴凌一把推开,捂着左手臂上流淌鲜血的伤口,跌跌撞撞地破门而出。

  一路上吴凌磕磕碰碰,拼命地跑到这栋楼偏僻的拐角处,此时外面雷声滚滚,骤雨未歇,空旷得楼道里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脚步声纷乱急促,越来越近,吴凌双手狠狠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喘息声,背脊不受控制地缓缓渗出丝丝汗液,如被酒精灯淬过的刀片般,贴着他的脊梁扎进去。

 那阵脚步声渐行渐近至渐远,许久,吴凌喘着粗气,一大股一大股的暖流从干涸的嗓子眼中出来,此时的他浑身早已湿漉漉的,额头,鼻翼两侧,脖颈间都弥漫着点点汗珠,仿佛刚才淋了一场大雨般。吴凌别过头,小心翼翼地望着脚步声消失的方向,确定无人时,肩膀一松,整个人瞬间如一滩烂泥般耷拉下去,因为恐惧使他剧烈地颤抖起来,吴凌靠着墙,大口大口呼吸着劫后余生的新鲜空气,可是喘息声的频率让他觉得很是不安,一声紧接着又一声,像是湍急奔涌的河流般汹涌地将他簇成一团。

  轰隆!

 外面忽然电闪雷鸣,闪电凭空划过,须臾之间晃亮了整个寂寥空旷的楼道。就在那么电光火石的刹那,吴凌抬起头的瞬间毛骨悚然,他看见了就在对面,同样的一堵墙上,赫然蹲着那个不速之客,那个人头上戴着红色断尾蝶发卡,脸上的神情蠢蠢欲动,一手捧着书,一手握着刀子,刀片上的一抹儿寒光映出他鬼魅的笑。

 5

  方如梦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精致女表,11点55分,距离下课还有5分钟,她望着睡到旁边的姚远,望着这个同学口中的怪胎几乎快要出神了。

 姚远翻个身,方如梦脸突然一红,眼神慌张从他宽阔的背脊上移到粉尘肆飞的黑板上,心里好像被谁点燃了篝火般劈了啪啦地焚烧着方如梦的少女情怀。她喜欢姚远,莫名其妙地喜欢,她欣赏姚远身上那股子文艺青年的忧伤气息,以及他清秀的眉眼与敏捷的文思。

  方如梦小心翼翼地竖起食指点了点姚远的肩膀,姚远猛然扎起身来,表情愤怒,像是一头荒野求生的野兽般。

  “你干什么!柳婳!”姚远极度扭曲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抓着方如梦的手神情恍惚地叫道。

  方如梦被抓住的瞬间,心里一紧,只觉得空荡荡的心房一下子被灌满了温热的水然后胀满,如水袋般。砰砰砰,姚远的眼神像是脱膛而出的子弹打在她的心里,胀得满满的水袋破了,里面的水迸发了出来,在方如梦的身体里炸裂成朵朵浪花。

  “说什么呢你,柳婳是谁?你看看几点了,都快下课了还睡!”方如梦佯装成怒,嗔着姚远的同时把自己的手从那双灼热的大手中解脱出来。

 姚远揉揉眼睛,方如梦清晰地看见他的眸子里赤红一片,里面盘根错节的红血丝像是泅凫在万里深海之下的珊瑚礁般吸引着方如梦。

  “哦,原来是你啊。”姚远收起刚才放肆的情绪,脸上蒙络起的凛冽让方如梦不寒而栗。

  眼看着姚远又继续埋头大睡,方如梦一把拽住他,神情奕奕:“听他们说你在杂志上发表过小说,可不可以让我拜读一下?”

 姚远听后,没有说话,只是把桌子上的笔记本递给了方如梦,方如梦接过本子,本子上赫然是铺天盖地的大片大片段落,匆匆一扫,几个名字吸引了方如梦的眼球。

   吴凌。柳婳。

  “柳婳是我小说里的名字,刚才我做了个梦,好奇怪好混乱的梦,梦里那个柳婳跟你一模一样。”姚远忽然自顾自地说起来,毫无征兆地惊了方如梦一下。

  “什么梦?方不方便讲出来,我有些好奇。”方如梦满脸雀跃,眉飞色舞地询问着姚远。

“这样吧,我打算把这个梦写成小说,中午回去整理下,下午找个地方讲个你听。”说完,没等方如梦反应过来,姚远捧着书从教室的后门走了出去。

 方如梦想都没想地跑出去,膨胀的好奇心在凌乱地打着鼓,砰砰砰,砰砰砰,她抑制不住那样阵阵地心脏跃动,今天是个好机会,她在告诉姚远,自己喜欢他。

 可是谁都没有发现,就在姚远走出教室的那一刹那,从他竖着夹在腋下的书中幽然坠下一张薄薄的白色纸张,飘出教室,落在走廊的冰冷地砖上。

  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诊断书,褶皱如浪,白色泛着破旧的沉黄,似乎有着难以启齿的过去。上面字迹潦草斑驳,大多看不清,只有诊断结果那一栏能看清,臆想症,三个字跃跃欲出地贴在纸上。

 6

  跟梦里那个血色流淌的黄昏一样,姚远头疼欲裂地坐在学校的凉亭里,很多事情几近清晰,险些浮出水面。自从来到这个新学校里,姚远仍旧过着以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每天上课不是闷头大睡就是埋头写小说,那本破烂不堪的笔记本里满是他腹中无处排解的牢骚,他对这个世界有着深刻的怨念,为什么就没人知晓他的内心呢?

  方如梦从寝室出来,直奔与姚远约定好的凉亭。一路上欢心雀跃,眉梢挂着绯色的少女情怀,口中哼着暖心的小曲,迈着步子轻盈如蝶,花非花,雾非雾,少女情怀总是诗。她红色的连衣裙映衬着霞光泛出斑驳一片,从转学的那天,从姚远木讷地被老师安排坐在她旁边起,这个缄默寡言的男生就在她日益澎湃的心海抛下了船锚,他整天睡觉,要不就是埋头写作,满脑子里全是奇怪的事,同学们融入不到他的世界里,便开始腹诽他,冷嘲热讽他,还说他是个怪胎。方如梦很好奇这个沉默不语的男生,每每姚远伏身入睡时,她都能听到阵阵细若蚊蝇的鼾声,像是仲夏晚风拂过妩媚低垂的柳条,挑拨着方如梦。

   当方如梦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蹦蹦跳跳地来到姚远面前,姚远几乎看愣了,活生生的柳婳,她的鼻她的眉她的眸宛如从记忆里走出来般,过去的事从心底涌出,洪水般疯狂地裹挟着如梦似幻的姚远。他揉揉眼睛,太阳穴隐隐作痛,脑海里一片翻江倒海,回忆如漩涡旋转,姚远吃痛地揉搓着额头,他低着头,闭紧双目,霞光漆在姚远的脸上,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显得格外狰狞,此时的他倒像是一头囚禁在笼子中挣扎的困兽。

  “姚远,你怎么了!”方如梦很是关心的问道,语气急促却又几分落寞,今天这身红裙子是她特地穿给姚远看的,可他的眼中方如梦感觉不到温暖。

  “没事,就是头疼。”姚远抬起头,额头上的隐隐浮现出丝丝汗迹。他招呼方如梦坐下,把今天上午所做的梦讲给她听。

 两个人的影子随着夕阳下沉渐渐被拉长,姚远讲完了,天也黑了,夜风凛冽如刀地撕扯着姚远的情绪,他皱着眉,眼里满是血丝,手指不停地摁着太阳穴。

  “好精彩,不愧是写过小说的人,连做得梦都这么精彩!”方如梦眼波流转,连连称赞姚远。她凝视着姚远,好奇地继续问道:“我听他们说你是转学过来的,还总说你的种种是非,我不信他们说的,我有点好奇你的过去,可以给我讲讲吗?”

  “这就是我的过去。”姚远简单回了一句。

 方如梦惊讶地啊了一声,用手遮住嘴:“什么!刚才说的那些就是你过去发生的?”

 姚远木然地点了一下头,意识越来越模糊,头也越来越痛。

 突然,一双温柔的小手覆在姚远的手上,没等姚远缓过神来,就听到方如梦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像袅袅升起的炊烟钻进姚远的身体里,放肆地游垠着。

 “姚远,柳婳已经是你的过去了,我方如梦可以做你的未来。”

 当听到柳婳这个字眼从方如梦的口中发出时,姚远不由自主地一怔,被覆盖住的双手狠狠抓着裤子,脸色惨白如洗,须臾之间,他眼神里的彷徨,无助,小心翼翼此时早已不见,就连珊瑚礁般红血丝也一扫而光。紧紧捏成拳的双手缓缓松开,膝盖上的裤子已是洇湿,姚远抬起头,看着身边小鸟依人的方如梦露出微笑,抓住那双小手,目光炯炯如暖色灯光下的醇香咖啡,险些把方如梦糅进里面。

  “你把眼睛闭起来。”姚远眼眸深邃,脸上的微笑直触方如梦砰砰乱撞的少女心。

  方如梦听到姚远让自己把眼睛闭上时,耳根子一下子被镀上大片大片的褐红,一颗早已七荤八素的心脏拍打着急促紊乱的节拍,胸脯起伏如浪,肩胛微微耸落,脸上满是羞赧与紧张,似涨潮,似粼粼波光。

她乖巧地把眼睛闭上,眼睑轻微地抖动着,她的呼吸无法顺畅自然,每一寸肌肤都竖起细小的绒毛,每一寸肌肤之下缓缓流淌的血液奔流不息,神经异常紧绷,像是高大竖琴上沾满琼露的琴弦,等待着姚远的弹奏。

 方如梦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可等待了许久,周遭是死寂一片,夜风凌乱地拂过她额头上散落的长发,她忽然睁开双目,隐隐约约看见姚远面对着自己,他好像在笑。方如梦欣喜若狂地刚要说话,眼前模糊的景象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她尖叫着,双手颤抖地捂着嘴,浑身血液凝固了,骨头都战栗着,砰砰砰的心跳刹那滞停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不容思考。

 只见姚远带着红色断尾蝶发卡,眼角纹狰狞可怖,像是深海里凶恶万分鲨鱼般,眼神阴鸷吓人。手里的短刀不知何时横亘在方如梦的脖子处,姚远在笑,笑得诡异阴森,嘴唇翕动着,似乎对着方如梦说着什么。

“猜猜我是谁?”这是方如梦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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