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林若听妈妈说妹妹竟然有了男朋友，感觉很好笑。“才初二？”“初二初三的不算啥事，她都十六岁了，又不爱学习，过两年找个工作结婚算了。”林若没想到妈妈会是这个态度。好奇地问那男朋友怎么样，妈妈得意地说那孩子的爸爸是县里的谁谁，叔叔是县里的谁谁。说了半天林若还是没听到那男孩子的情况，只好又问：“男孩上学？”妈妈说：“现在算是上学，他爸已经给他办好了工作，就去上班了，在机关开车。”“开车够年纪？”“他爸给他改户口本了。”“那也不过是司机，这么小还是应该上学。”林若忍不住说。“书念多了有啥用？你看你，这个都弄不清楚。司机怎么了？跟领导的司机权利不比领导小。再说你不是还说你想开车吗？”林若懒得争辩。她是说过她想开车，她指的是开自己的车。妈妈想不到她指的是这个，当时还说：“开公共汽车也行，那个有专门的人修。”林若中考之前学习成绩好的时候，妈妈总是逢人公布林若的成绩。从林若上了高中，妈妈就常把丧气的话挂在嘴边，随时提醒她她不如别人。林若很反感，要是从前她早就表现出不服气了，可是上着普通高中，林若就觉得没有反驳的底气。有时候也疑惑她说的会不会有道理。

刘哲总是让她努力，好像努力了就能行。王虹也信誓旦旦地说，她看林若肯定行。王虹说这话，一般都是在有求于林若的时候，林若几乎肯定那就是恭维。这天课间操，林若和王虹留在教室搞卫生，林若眯着眼睛紧闭着嘴擦黑板，王虹拎着笤帚叫她。看林若拍着手上的粉笔灰走过来，她先对着教室门张望一下，才很神秘地笑着问林若：“老实说，你找对象了吧？”林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说什么？”“我是说你找对象了吧？哦，对，你有男朋友了吧？”林若说：“胡说，怎么想的！”王虹一副别装了的神情：“我都看见了！”“看见什么？”王虹探过头来低声说：“看见刘哲用自行车带着你。”她的口气冲得林若头晕。“在哪里？”林若以为她诈她。“下晚自习的时候在大门口。”“那么黑你看错了吧？”林若开始心虚。“我特意看了好几天了，都是他送你回家。”林若知道赖不成了，只得说：“是他送我，可也不是早恋。”“什么早恋晚恋的，正常恋。”“什么恋不恋的，他就不是什么——男朋友。”王虹皮笑肉不笑：“那是什么？”林若急于摔出个重磅的理由打掉她那讨厌的怀疑，脱口而出：“他说我哥哥。”“你们又不一个姓儿。”王虹不信。“表哥。”想起刘哲妈妈和气的眼神，林若气壮了些：“他妈是我姨。”“亲姨？”林若硬着头皮：“当然！”王虹信了，可还问：“怎么没听你说啊？”“这有什么好说的。”林若知道过关了。“那这样，我求你点事。”王虹恢复了原来的低声下气。跑到自己座位上拿出一个自己糊的信封来，羞答答地：“你替我把这个交给他。”“交给谁？”林若从没见过她这么忸怩。“交给你表哥。”“刘哲？”林若被这变化搞糊涂了。“嗯。”林若恍然大悟，声音一下高起来：“这是情书啊！”自己也被这两个字吓一跳，忙向门口看一眼，压低声音：“老师知道了还了得？我——我可不敢帮你这个忙。”王虹安抚她道：“老师怎么能知道？老师又不知道他天天送你回家。”林若听出了她口气里的威胁，心里不爽想推脱，转念一想她要是给她转了，那王虹就是早恋，比刘哲送她回家还严重，想到这儿，脸上几乎笑出来，接过信说：“好吧！”“谢谢你。回信也麻烦你给带回来。”“还有回信？！”林若都没想到。“傻瓜，怎么能没回信？”检查卫生的老师和学生会的人在走廊里说话，她们赶紧接着打扫卫生。

这封信像一颗定时炸弹，弄得林若一天都心神不安。她不敢把它放在桌子里，怕万一哪个同学在她不在的时候借个课本之类的发现；信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在口袋里也不合适。刘哲就坐在旁边，可她不能公然把这个危机转嫁出去。她后来把那信偷偷折了一下，塞进衣服口袋里，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压着它，才觉得安心些。扭头看看刘哲，心想有人给你送炸弹了，又觉得很好笑。再看王虹，若无其事，又觉得可恨。正胡思乱想，被语文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仓皇站起来，手还插在口袋里，忙又抽出手，下意识地按在上面。根本没听见老师的问题，只好可怜兮兮地看着老师。老师重复一遍问题，林若很流利地回答了，老师很满意，可是提醒说：“注意听讲。”林若重又把手插进口袋，抬起头，正遇到刘哲责备的眼神，她白了他一眼，专心听讲。

终于熬到过了柳林居，听听前后没人，林若把口袋里的信掏出来，递过去：“拿着，你的信。”“什么？”“你的信，有人给你的。”“谁？”“王虹。”刘哲停下来，林若只好跳下来。“怪不得你上课不听讲，原来是操这个心。我不是跟你说了，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怎么听不进去呢？”他很严肃，林若有点害怕，说：“她说看见你送我回家，我不敢不给她送。”“她还要挟你？”“差不多。不过——”她想起自己的妙计，语气轻快地说：“我跟她说咱们是亲戚，她信了。”“

那你还管她这闲事？”“呵呵，我替她送了这封信，就抓到她早恋的证据了，就不怕以后她到处说你送我了。”“不错，一箭双雕。”刘哲把那信接过来塞进裤袋里。上了车，又转头嘱咐林若：“告诉她我说的让她直接找我。”

走了一阵，林若一直不说话，刘哲叫也不应。刘哲笑道：“别睡着了掉下来。”刘哲故意把车子拐来拐去，想惹她抗议，林若在后面用手紧紧抓住后座上一声不吭。刘哲只好停下来。回过头，林若的脸沉的能拧出水来。“好好的，你怎么了？”林若不看他，直径接过自行车，骑上就走。刘哲跟在后面叫：“若若，若若。”看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忙伸手拉住后座。“你不会是因为我让王虹找我吧？”林若更气起来，索性把车扔给她，大踏步地往前走。刘哲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我不是真的让她来找我，我就是怕她又找你传信。”林若不理。“你想想，她那么虚伪世故，我怎么会跟她交朋友呢？”林若仍不理。“你想想那是早恋啊，我怎么可能早恋呢？”

林若呼地回过头：“王虹说根本都没那个概念，恋就是恋！”刘哲一愣。林若此时心窍洞开，知道刘哲说的是真的，他怎么可能跟王虹在一起呢？可是嘴里还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不同意也不能说人家女同学坏话。”“我说什么了？”刘哲莫名其妙。“你说王虹虚伪世故！”林若毫不客气。“我那是借用你的话啊！”林若暗自咬舌头。刘哲骑上车：“赶紧上车吧，都是王虹闹的。”林若不想听他的，可是看他保持着极慢的速度等她，只好坐上去。故意把两只脚晃来晃去，让他费力保持平衡，算作报复。刘哲装作扶不稳左右乱拐，吓得林若不敢再晃。到林若家胡同口，把车交给林若。林若骑车进了胡同，胡同里不知道哪里来的两块石头，颠得那架老自行车一阵叮当乱响，跟散了架子一样。林若沉浸在莫名的喜悦里，根本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