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玉顺在路曼回家后的第二天一早，还是随闺女去了医院。
路玉顺感觉自己就是累的，前段时间，邻村的一家人盖房子，工期紧了些，一连半个月，路玉顺都是从早上六点干到晚上七点，搬砖活泥的活儿对中年壮汉来说没有什么，但对于已经五十挂零的路玉顺来说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晚上回到家，二闺女住校不回来，家里冷锅冷灶，想洗个脚还得算烧热水。吃个饭还得算生火去做。可是身上却乏力的很，不想动弹。
有一次，是周末，二曼在家，做了饭，发现爸爸吃几口便不吃了，头上还经常有很大的汗珠子，脸色也不对，给路玉顺端洗脚水时，发现路玉顺的小腿按一下一个坑半天起不来。二曼硬逼着路玉顺去镇上卫生所去看看，卫生所的小王说可能不太好，让去县医院再查查，路玉顺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年纪大了，干活累的，歇歇就好。
他怕耽搁路曼的工作，既然闺女担心，就干脆去检查一下，没有啥事也好让闺女安心回去工作。
通往县城的城乡公交平稳的行使在大路上，路曼惊讶于县城这几年发展的速度。
路曼记得刚考上高中那儿，父亲带她来买新衣服，通往县城的路还只是五六米宽年久失修的柏油路，中巴车行驶在上面一颠一颠，把坐在最后排的路曼都给颠吐了。
县城的主街道也就那几条街，热闹也就那一片，周围方圆十里还是民房。当时，父亲还和路曼开玩笑：这些个城里人，除了住的靠县城近一点，住的房子也跟咱没啥区别吗。
就在几年前，听说县上换了个书记，把路修得又宽又平，那些个民房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楼房，商业区也扩展到县城周边十里路，新的购物大楼有五六层，气派又阔气。
路玉顺在别的村搬砖头，听别人说，拿里面亮的闪眼，从吃到穿到玩全都有，早晨进去在一层二层买衣服，买完了到了中午坐电梯直接去上面吃饭，有一层楼都是饭店，吃饱喝足了，还能去看一场电影。那人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路玉顺也听得新鲜，就问：那么好的地方肯定贵吧？那人眼一瞪：那还能便宜啦？进去一天没个几千块出不来！路玉顺就问他：那你进去花了多少钱？那人的表情忽而软下来噗嗤一笑：我一分钱都没花，逛了一圈就吓跑了！日他奶奶，一件夏天的薄褂子就得一千多，弄啥嘞！我这在集上买的褂子哪点比那孬的！路玉顺和众人听得都笑起来。路玉顺当时想，一个薄褂头子买一千多块谁买，那商场开几天还不得倒闭了？
路玉顺看着窗外闪过的新街道新楼房，想着自家的房子，还是和路曼妈刚结婚那年该的三件瓦屋，一直到现在，村里别的人家都早翻盖过了，前排路志国家都盖上三层的了，这差距是越来越大喽！还好路曼争气，在大城市找了工作。以后找个好男人结婚，二曼以后也会像她姐一样出去到城里吧。家里就他一个孤老头子，房子盖不盖也无所谓了。
县医院真麻烦，挂号排队，问诊排队，检查排队，交钱也要排队，又查血又是查尿把路玉顺绕得眼花缭乱，胃里又恶心起来，出了一头虚汗珠子。路曼拿完报告回来看爸爸脸色蜡黄，赶紧扶他想找个地儿坐，结果发现每个长椅上的人都坐满了，就厚着脸皮跟一个年轻小伙说能不能让坐一下，小伙很热心站起来让路玉顺坐下了。
路曼虽不懂医，但看到报告单上很多的箭头，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的，带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他看了一下单子，抬起眼皮又看了一眼路曼，问：病人呢？路曼赶紧说：在外面呢，我把他叫进来!不用了，情况不是很理想啊，病人是你父亲？路曼赶紧点点头，问：医生，我爸得的什么病？要紧不？医生说，这样，你再去检测个肾功能。啊？还要查啊？现在都十一点半了，这排到跟前估计都下班了，医生，这些检查看不出我爸底是什么病吗？路曼心里有些焦急，想着爸爸不舒服还要去折腾，说话语气不免有些硬。医生翻开眼皮看着她，语气更硬，快下班了就下午查！你爸这个病不是普通感冒发烧，要想确诊必须得查这一项知道吗？那语气明显是对病人家属怀疑医生的技术的不悦。
路曼没想到县医院医生的态度这么差，更让她在意和害怕的是医生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路玉顺得的不是普通的小毛病。她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和不满，瞥到医生的胸牌上写着主任医师刘峰几个字，调整了语气，对不起啊刘主任，我不懂这些，通过这两项检查，你能跟我说下我爸可能是什么病吗？医生看路曼这样说话，眼神和语气缓和下来：“根据这个检查，不排除是肾功能衰竭的可能，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尿毒症。路曼的身子晃了两晃，虽然心中多种猜测和预感，但被医生说出来，还是像是被闷了一棍。
后面排队问诊的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路曼不知是怎么走出诊室的。路玉顺看女儿的神态不对，问：“曼，结果怎么样？啥病？”路曼忽然清醒过来，连忙使劲挤出一些笑来，故作抱怨的说：“这医院医生的态度真横，爸，还有一项检查，看这时间得等下午了，咱先吃饭去。”“咋还得查？怎么查那么多样？弄麻烦咧？咱不查了，听说来大医院不管什么病先让你一通查，就是想坑你钱咧！咱走，不查了，我自己身体我知道，能有啥大病，就是累的。”看着路玉顺到现在还想着省钱，害怕和心焦让路曼的眼泪瞬间出来了"爸！你就听我的，这钱我都交过了，人不退......”
路玉顺没想到路曼竟然哭起来，赶紧从裤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路曼:"你看你这个妮儿，弄大了还动不动就哭呢，赶紧擦擦，咱查，咱查！”
路曼后悔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明显感觉路玉顺从中午到现在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