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从镜中盯着我的脸。我也盯着他,他很清秀,白净,麻质白衣,上有一些图腾,黑色哈伦裤松松垮垮,禅意加乖张,懒懒地贴服着身子。他是发型设计师。
他抓了抓我的头发,用手在我头上不停比划,时而打量,时而思索,眼神温柔而犀利。
他说要为我做出一种自然的凌乱感。嗯,自然,是我喜欢的。
先洗头, 一位高挑女子招呼我。她身着绿色长裙,麻质。我猜她应是助理。且唤她绿裙女吧。
我躺在躺椅上,这椅子很长,我的脚够不着脚踏,人太短没办法,我也就将就着。一忽儿一股烫水冲向后脑勺,我呀的一声,她才知道,连忙降温,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会烫了呢?”说着她开始帮我洗 ,手法有点生疏,力度很够。
接着修剪,上药水,上发卷,包薄膜,吹热。我顶着一头花,静静地听着室内循环播放的音乐,很好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拆下发卷。
我看到自己的样子,变美了,不由得笑了,心里面也美得笑了。朋友用相机对准我,我作势站起。
设计师按住我:“等下,我看还不行,这前面烫得不到位。”
他又发狠地盯着我的脸,仔细拨弄着我的头发。他对待头发的样子,像是对待情人。双眸发亮,有种醉意。我感觉如果自己还年轻,一不小心就会眩晕过去。
一个女人从外面冲了进来,高声道:“请问这里是剪头发的吗?”她微胖,头发染成黄色。
绿裙女很干脆地应道:“是的。”
女人继续又急大声:“我朋友介绍我来的!那现在可以剪吗?”她边说边用目光扫射我的头,像是在寻宝,又像是在审视。但她又过于匆忙,不知她找到什么没。
“哦,这里要先预约。现在不行。”设计师回答得不急不缓。
“哦,要预约啊!”那女人的目光继续在设计师和我之间打转,设计师这会儿给我重新上发卷。
她安静地看了会,转身对绿裙女说:“那,我就先预约下吧。”不知为何,她的语气竟变柔和了。
人大概都容易被柔或美征服。
绿裙女因有急事儿要出门。临走时跟设计师交待了一番,设计师柔声应道:“好,好,我知道,我来弄,你快去忙你的吧。”她疾走而去。
再洗头。他放水,用手试温,然后再对着我的侧边轻轻地冲洗,问道,这样可以吗?声音,动作都好温柔,水温也刚好合适。
洗完后做水疗。他轻轻地说,现在你只要躺着就好了,好好休息会。接着我感觉他在脚踏那里动了一下,我的脚有个地儿搁着了。
如此,温柔熨贴的男子哪。
此时我感觉舒坦,这才开始打量起这房间 。
水泥色的天花板,凸出来的几根电线管成了别致的装饰,有点轻工业风。吊灯灯罩是那种原色藤制的,有生命力的物件,叫人喜欢。米灰色墙上,挂着几幅水粉画,不同神韵的女人。在别处美发店里,见多了那些格子里的发型图。而这里冒着艺术泡泡。
我最喜欢的是有一处墙上,绘着一对大大的翅膀,人站在翅膀当中,就好像可以飞起来。
我不禁问:“你是学画的吗?”
小伙子淡淡地笑了:“不是,就是自己爱画,随便画的。”
“这个工作室开多久了呢?”
“就一年多吧。”
“你很追求完美吧,看你很细心。”
“是的,如果没做好,我都会要重做,我就是求质量,不求数量,一定要做到最好。”
“那位绿裙子的是你助理还是?”
“那是我老婆。”他笑了,脸部更柔了,又有点憨。
我暂无话了,心念一句,这小俩口,倒是互补。
至此这返工用去他一个半小时。期间不断有来电或来人预约。看来人气不赖。
他细心地帮我吹好,定型,到最后妥当,预约好的下一个人已在旁静候了约半小时。
我与他同看向镜中。
他看着我的头发,眼睛发光,充满爱意,欣赏着他的作品。
我的眼睛也发着光,充满欢欣,同时也在欣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