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买卖稀。
作为消费者的我，倒是乐得周一去剪发，一来人少清静，二来时间宽裕。
说起近七八年本人的发型打理，就不得不唠一唠精坚此道、人熟艺高的小全师傅。随着年龄的增长，头发越来越稀疏花白，对于发式的要求又简单又挑剔。今天去的店面，已是跟着小全辗转的第二家，也是认定他以后的第三家。不论是参股合伙，还是驻店打工，小全师傅凭着踏实的为人、可靠的本领赢得了新老顾客的垂青和厚爱，也算是我认识的匠心手艺人当中的佼佼者。
初识小全，是在我原来定居的闹市区中高档美发扎堆的花园街某间门店里，从住处步行3分钟即可抵达。由于定位适中，服务周到，适合妻与我在美发上的消费水准。重要的是小全师傅善于从个性需求入手，充分结合头发特质和职业特点来修剪和造型，每一次经他打理后，镜中和爱人眼中的面容总是清新自然，总是赏心悦目，足见一名资深发型师的神奇功效。
小全个子不太高，黝黑的肤色，瘦削的身材，再加上腮陷颧突的脸庞，在高大肥胖者众多的东北人里亦不多见。与我175cm80kg的本地“常规体型”相比，他的体重这些年基本固定浮动在我的½以上，绝对是个别意欲减肥的老爷们儿极度羡慕而又无可企及的特异存在。当然，小全让人误以为营养不良的单薄体态很大程度上与不能按时吃饭及久站劳累有关，用他的话说从小脾胃就不好，往往有些老主顾趁着午休时间到店，一忙活起来饭时就错过了。类似这种工作强度对于身体的特殊伤害，典型的还有的哥，不同的只是久坐而已。
很早即从乡村进城学艺务工的小全，难得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坚韧和质朴。相熟之后，与他交谈中断续了解到一些婚姻家庭状况，也使我深切体会到服务行业年轻人的种种艰辛与处处不易。早些年孩子刚出生没人帮忙带，屋子小又住不下保姆，只好让老婆辞工照看，经济上的压力可想而知。等到从旧址迁到新店，由于位置距离的变化丢掉了一部分老顾客，好不容易养起来且参股成为合伙人，又碰上大股东考虑撤资转项，他担心投入多风险大不敢接盘。去年把店面出兑后，至今暂时在附近朋友的店里驻守。
曾在聊天时偶尔听到他独自开店的念头，那一瞬间我在镜中可以捕捉到他眼中的光芒，然而下一秒就会低下头叨咕资金的上的困窘与风险上的担忧。是啊，从业十五年以上的美发师拥有开店的梦想是多么正常，可现实却告诉他们从员工到老板的鸿沟又是多么难以逾越。
这些年，我与小全多少也算有了几许超乎消费与服务的情谊。所以每当我坐在镜前，他站在椅后，一些不愿也不足与家人朋友倾吐的心事竟会流淌而出，毫不回避，绝不顾虑，在我听他说与他听我说之间随意切换，彼此努力地试着去设身处地，去换位思考，尽管多数情况下总是徒劳。或许我与他仅在剪发时的无禁忌沟通离知交终究太远，但只要是全心投入、真情付出的一种交流，又何必计较双方的身份和关系呢？
由于疫情，相隔半年的第一面难免感概。当聊到彼此近况时，小全大大咧咧地向我吐槽起春节期间的不满和抱怨。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今年轮到老丈人和小舅子两家到小全家过年，按倒由他准备吃喝年货，本来再正常不过了。可谁成想疫情爆发小区封闭，复工无望收入尽失的小全无奈承担了近两个月一大家子的伙食费，郁闷至极，痛苦难言。当听完他的讲述，我的心里是酸涩的，这种酸涩，既有对男人不堪生活重负的理解，也有对家人漠视担当的不解。若说有没有对于小全可能不够大气的误解？曾有过那么一丢丢，可随即就被我彻底否掉了。以我对这个普通但实在的朋友以及东北爷们儿的认知，但凡有条件有能力去解决去处理，谁也不会轻易地与人讲起自己的窘态与糗事。
我感谢小全的信任，佩服小全的率真。以剪发为周期，半个月或三周左右的一次谋面与闲聊，在各自忙碌、网联盛行的当下，恐怕我们的相见与共话比老朋友还多还长哩。面对生活的多难不逃避不掩藏，面对人生的多艰不气馁不虚妄，小全师傅不仅用手艺创造美好，还用人品奉献真诚，这不正是值得我们礼敬和点赞的时代风尚么？
劫后言劫，痛定思痛。只有靠手艺吃饭的人，方能坚强勇敢地应对来自经济社会的突发与巨变。而体制襁褓内沾沾自喜、侃侃而谈的我们，还会觉得心头的那份淡定从容有如从前一般光鲜亮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