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阅读塑造了你

   看书时看到作者在书中谈论其他人的作品且自己刚看过这作品不久时,就像和作者下过同一个馆子、吃过同一个师傅做的菜后,坐在他旁边听他聊这道菜烹饪得如何如何。而不是像钱钟书那样,吃过好吃的蛋就不去问所生者何鸡。愿在书中同化为读者一起分享阅读经验的作者很多,如果让他们说吃过的好菜式,木心在《文学回忆录》罗列的书目媲美满汉全席,张佳玮在他的读书笔记中提及到的作家作品可当作美食地图。电影导演也是这样。在他们浩瀚无边的阅读星空中有一片云也恰好经过我的窗口,我跟着它,前往享受着这场精神食粮的盛宴。

                 

  一、维斯安德森与茨威格

     如果你想为手机换一款个性异趣的桌面壁纸,如果你想读一本严谨而有趣的美术教科书,那就选择美国导演维斯安德森吧。出道二十年只出品八部电影的导演不多,年轻导演更只有维斯安德森,一个骨灰级的文艺青年。无处不在的对称画面、60年代的摇滚乐、复古道具、高饱和度的色彩,在《月升王国》、《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体现得淋漓尽致。而这仅仅只是他出类拔萃的创作特色表面。 在荣获奥斯卡最佳服饰、最佳配乐奖的去年大热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里,除了发挥深厚的美学造诣,维斯安德森更是将多层叙事重叠在一起,从读者、作者、说故事的人、故事中的主角这四个叙事角度,完整的表达出电影的丰富寓意,展现对茨威格的致敬——主角古斯塔夫的形象,正是茨威格作品精神的化身,代表欧洲不断逝去的精致文明。

   维斯说自己是在巴黎一家书店看到茨威格的《一颗心的沦亡》深深喜欢上他的。正巧,当年我开始看的茨威格第一本书,也是《一颗心的沦亡》。在四年前江苏的一家书店买下,是企鹅出版社的经典之一。

    密集恐惧症的人不能看茨威格。他的作品,细节反复出现,严谨极致。茨威格能精准地刻画出怀表的发条、窗边的灰尘、象棋的层面,让人产生像站在显微镜前观察的错感。写托尔斯泰的脸,从胡须、绒毛、嘴唇到双眼,再到性格,面面俱到仿佛能立体成像。茨威格更喜欢用大段的笔墨剖析出一个人的心理活动,有秩序层次地逐步攀爬到内心深处,看透事物的本质。

   同为细节控,为了电影,即使出现不到一分钟,《布达佩斯大饭店》里所有涉及到的平面设计都是维斯自己操刀,他还在在《月升王国》里请人专门设计一种新字体。或许他是在茨威格书中看到那种与他相吸的或简单或繁复的细节美感,以此入口,进入茨威格笔下精细刻画出的更广远深入的昨日的理想欧洲,用相通的创作方法,使《布达佩斯大饭店》兼备华丽辉煌的轻喜剧与深度挖掘文明精神的历史片于一身,凝聚着茨威格带给他的灵感。

                 

      二.蒋勋与达芬奇

      最近在阅读达芬奇的手稿笔记,还有听蒋勋的说红楼梦,又在图书馆借到蒋勋的新作《蒋勋破解达芬奇之美》,愈发美感。

    与其名作一样,列奥纳多·达芬奇流传于世的手稿是独一无二超越时代的宝藏,里面记录着他对于宇宙工程机械力学解剖艺术各方面创造性的探索,一张草图只是他巨大复杂的改建米兰城的一个小小部分而已;也有讽刺寓言、生活感悟、日常言行等等让读者窥其内心世界的随笔。蒋勋在红楼梦说书中持人性观点。在阅读《达芬奇密码》后,蒋勋觉得丹·布朗的小说写得太热闹,人物也就失去了深度。于是在这本书中蒋勋将达芬奇各个时期的作品与生活轨迹进行解构,用他另一种领悟,感受出达芬奇创作的孤独与沉思。在孤独六讲中,蒋勋曾谈到孤独不是寂寞,是一次难得的个人修行。这也是达芬奇在其笔记中的真实写照。

     达芬奇曾经在深夜独自解剖了尸体,感慨尸臭速度比记笔记还快。这个勤奋到没朋友的实干家,在写完基本解剖原理后加过这样一段话:

至于问到我是否具备解剖的各种素质,从我的一百二十卷书中你就可以得到有或无的答案。在这方面,我未曾被贪婪或懒散所阻碍。我只需要时间。再见。  

     天才在人们都熟睡的黑夜里过早地醒来。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复兴前夕遗世独立,在后世却生生不息,蒋勋如此加注:

他有他的快乐与满足,他有在巨大孤独中的自负。这个梦想没有完成,他生得太早,没有人相信他的梦想。但是,他不在意,他在自己的手稿中把梦想一一完成。

     即使我们对天才有无数解读,依然撬不动历史的一块砖,无法完全还原天才真实面貌。但相比较商业畅销小说,我们更多可以通过后人对其作品生平的探究,了解天才广阔深邃的创作领域,走近一颗被误解数个世纪的心灵。

                   

    三、三毛与贾平凹

       几年前网络上曾兴起一场网友关于荷西是三毛自己编造出来还是实际存在的讨论,而作为三毛的小学生时代读者,拾荒同好,从来没有怀疑过三毛的精神信仰。三毛曾在演讲时分享自己的写作与生活,记录在《流星雨》一书中。原文是:

有一点,我知道我做不到的,就是写不真实的事情。我很羡慕一些会编故事的作家。而我的作品几乎全是传记文学式的,发表的东西一定不是假的。要写的话写的就是真话。        

        后来豆瓣上有人专门飞去西班牙寻找荷西,最终在荷西的墓前破除这场争议。人们质疑的还有三毛的死。比如,三毛在自杀前夕仍给贾平凹写信:

您的书是我极为看重的书籍。不寄我的书给您,原因很简单,相比之下,三毛的作品是写给一般人看的,贾平凹的著作,是写给三毛这种真正以一生时光来阅读的人看的,我的书,不上您的书架,除非是友谊而不是文字。

      信中三毛欢欣鼓舞地希望向贾平凹借辆旧自行车,同游西安。

       语气全然不像一个想自杀的人。

     然而贾平凹在《哭三毛》一文中讲到,在听闻她自杀后不久收到了她的回信,失去因书结缘的知音后,好几晚梦到一个高高的披着长发的女人。刚刚结识的两人,缘分却只能在一种神秘的境界里了。 这是否是解密三毛的一条线索,答案无从知晓。但她那颗自由流浪的心,仍在那每年一再出版的,图书馆里被翻烂她的作品里面。

     好东西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同为读者,三毛是贾平凹的读者,维斯安德森受茨威格的启发,蒋勋破解达芬奇之美,他们在阅读他人作品中塑造出自己更多的作品。而你的阅读也会塑造了你。看书如同品菜,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和大师坐在同一张餐桌消化完了同样一道可口的美味,仍让人不禁细细回味。你的阅读偏好看似不经意,却蕴含着你认同的价值观和思考方式,尤其是在书中得到作者的点拨或经验借鉴后,会更加巩固加强这一点。你从来不知道某天你读的哪本书会给你带来哪些灵感或者改变。也许你最近在读的三本书,其实就是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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