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4)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一)

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花园,一个可以独处的地方,一个可以将压力和烦恼彻底释放的地方。其实人生的曲折坎坷也并没有那么难过去,只是我们很多时候找不到一个可以养心的地儿,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情绪才会成为压倒自己的最后一颗稻草——如果有条件,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给自己建设一块只属于自己的净土,虽然在大多数人身上,这只是一种萎靡的奢望。

我也是那大多数人中的一员,在我难受的时候,我好像只能满世界的乱窜,像被点着的炮仗,内腔一股子火,冲到一个我也不知是哪儿的终点噼啪炸成灰。

和他的约会,最终定在了一个工作室——他那天刚好点事儿要忙,所以让我去他工作室等一会儿。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多落寞,一个人默默看他忙的像个陀螺。

他的工作室不大,只是一个50多个平方的小公寓,但是有两层。设施很简单,六人的办公桌——底下一个小型沙发,一个茶几,还有一个小型的厨房,厕所洗浴间也都整理的很干净。2楼的面积很小,从外看只能看出一张办公桌和一个衣帽间。虽然简单,但是布置的很温馨。墙上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摆设,只是一些打鸡血的标题设定。

摆设若都算齐备,人员上却是相对紧缺——我坐在沙发上等待其中,只看到李欣一个人忙的连轴转——貌似整个工作室只有他一个员工的样子。

彼时我正好身体欠佳,所以干脆歪着脖子半眯双眼,也懒得打扰他。心中却是一阵羡慕——同人不同命,我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小屋,忙的不知天翻地覆,也就不用这样每天无所事事了。或者叶子要是能有这么一块地方,也就不用每天顾此失彼如此痛苦了。这让我明白一个真谛——所谓精神痛苦,只是无所事事的太多,和谁都没有太大关系。一旦你忙到昏天黑地,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在乎ABCD的想法,对方对你的攻击力也就迫降到0了——我觉得今天的所感,很适合告诉叶子。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李欣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从半梦半醒拉回了现实世界。

“不是说我弄丢了你的耳环么,昨天我翻遍了全车都没找到,你说怎么赔吧?”他很干脆,也很真诚,我一时觉得自己很不知廉耻。

“额,我骗你的,我今天没地儿去了,家里催婚催的我不敢在家里呆着,所以找个借口来你这躲躲。。。”对于真诚的人,我也回以真诚。

“哈哈,我说怎么有这么小气的姑娘,白吃我一顿饭还白坐我一趟车,一个耳环追着我赔敢情你是变相约我啊。何必呢姑娘,你直说不就好了吗。我是挺忙的,但是对你我可以有空。”他笑得脸上的褶都拧在一起,像花卷透着香气,我甚至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了。

“其实你不必对我有空,我们俩可以一起忙。李老板,你这看起来很缺人的样子,不如雇我吧,我正好这段时间也找不了什么长期的活儿,在你这打个零工你可介意?”我晕着一颗脑袋,依然不放弃地和他谈工作。

“这么说我是自作多情了,你是变相约我出来找工作的啊。我这刚开始,业务都没接几个,我一个人都养活不过来呢,哪里招的起员工啊。好在这个房子他是多用的,我是住宅工作两用兼容——所以才勉强支撑到现在。”他抬手指指上面的柜子:“我平常就一个人睡在那里面,有活了就下来干活,实在没活干,就去别的老板那儿接点活儿赚点辛苦钱。也就因为是个漂浮不定的工作,没有几个姑娘愿意跟着我。家里人也劝了多次,让我找个正经活儿干,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活法。所以如果你非要来呢,我想我真的开不出很多钱。我对于每个过来应聘的人都如是说,所以我的员工一个也没招到。。。”他的苦笑,一点也没遮住他的善良。

“其实我也干不了多久,没所谓了,我干吧。几个月之后我就会去毛椰岛了,你就看着给吧。我不图赚钱,唯求清净。你这个地方大概能安放下我这颗残败的灵魂。”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特别土豪——不是不爱钱,只是在人生的漫漫道路上,总有一些时候,我们要停一下,让自己静静心,想一想,人生的道路是否还按照原轨迹行进。在错误的道路上狂追,不如静止——这算是我GET到的人生哲学知识点。

(二)

在我开始追随李欣的脚步忙碌在没什么“钱途”的工作上时,我终于达成所愿,得到了暂时的宁静——我妈妈终于放弃了对我的监控,在她的理解,我一方面找了一个能学点东西的活儿干,一方面还能天天和李欣在一起,这感情的事儿也算能看到一丝曙光了。

李欣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他很遵守和我的约定——工作的时候只谈工作,对我妈妈那边他也很耐心的接听各种督促电话,假装和我正在恋爱的样子,却对我从来不开展任何行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领略到所谓的精神自由,那种很放松无须防备的感觉,好到不要不要的。

都说在家洗碗的男人最有魅力,但是我却觉得沉浸在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那种不依傍,那种沉浸在自己战场中的从容,总是让人特别着迷。李欣一忙起来就旁若无人,好像全世界都和他绝缘。在他工作室里工作,要学很多中软件,很多都是我之前没接触过的。但是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不管什么问题,他都很耐心的指导我——他甚至将所有处理的细节做成了文案和培训课件,打包发到了我的邮箱。

有时我开玩笑,说你就不怕我学会了跳槽到别家公司赚大钱么?他永远恶狠狠的回一个白眼又继续工作,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工资已经没给你多少了,再不让你学点东西,我于心何忍啊。好好学吧,以后别再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兼职了,你一个女孩子,没有必要那么拼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一种穿越感——他好像特别像我爸。

“很多人和我说,女人不用那么辛苦,嫁个好男人就一劳永逸了。你作为男人,怎么想这个问题?”我抛出了潜藏心中多年的疑问。

“怎么说呢?人生很漫长,变数很多,谁也很难保证会爱谁一辈子。所以女人不管嫁不嫁人都很辛苦,不嫁人靠自己很辛苦,但是嫁人了你要让这个男人心甘情愿被你靠一辈子,你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你要不有永不褪色的容貌,要不有聪明绝伦的头脑,要不有替男人撑一半天的能力,要不有一颗有趣机智的灵魂,总之搞定一个人要做的功课绝不会少于自己奋斗的艰辛。所以你的疑惑是有道理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真诚。

“所以,既然结婚也没什么实质作用,干脆尊重本心——他来了,就放个烟花举国同庆;他不来,我亦独坐无妨。”有些事情,既急不来,就干脆活好现在,是时候放弃那些个负面情绪,好好为自己活一活了。

(二)

我的担心还是多余了,叶子终于还是在半个月之后给我发来了一条消息——亲爱的出来吃饭吧,我想你了。

这语气,充满了爱的跳跃,仅从为数不多的文字,我就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变化。我对这次见面充满了期许。

见面的位置定在一个很有格调的微酒吧里。微酒吧这个词是我自己发明的。那种很正经的酒吧,我是不喜欢的,音乐声震得我脑袋疼,一屋子的人除了喝酒、调情就是嗑药,没什么新鲜的。

微酒吧是就不同了,酒水虽是主流,但是煎炒烹炸的食物一应俱全,镁光灯也不会停止在我脑袋上的扫射。周边的布置也多是仿真植物,让人内心躁动却不疯狂。偶尔有几个吉他手,几个键盘手弹奏出几首曲子,不缺背景音乐,但是聊天什么的,也不至于听不到。大多数的人都是一副文艺做派,喧哗中安静的恰到好处,是我最喜欢的所在。

再见叶子,发现她的确变得和之前不同了。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是看得出,她开始注重自己的形象了。她穿的衣服鞋子之前没看过,是新买的,很适合她的气质。她开始戴首饰,虽然不是大金大银,但是点缀在身上恰到好处。她的头发也不再是乱糟糟的,她很细致的梳理过,头发很贴合的迎合在脑袋上。虽然谈不上美艳,但是精神状态很好,面带微笑,全身充满了正能量的光辉。

“你这是???”我有点没看懂,这话是我下意识说的。

“这不是你的意见加我的行动,就成了现在的模样。感谢亲爱的你对我的提点,我成功告别了怨妇时代,穿越到了过去的我。”她一脸笑意,从她脸上我看不到任何埋怨。

“你家里的事儿平息了?”我很惊诧,这么短的时间就处理完了,叶子果然不同凡响。

“没有平息,一如既往。搞事情的依然搞事情,甚至更过分,逃避的依然远走他乡,不见人影。只是我的想法改变了,既然都不拿我当回事儿,我就不能再放纵他们的这种态度——我得拿自个儿特别当回事儿,命运之轮与其交由别人掌控,不如自己拿着更为心安理得。”她很平静得喝了一口水,那种淡定让我震惊。

“你这转变有点大啊,上次见你还一副惨绝人寰的样子,忽然就变得气定神闲了。我这有点没转过来。”我和她认识多年了,我自恃自己很理解她,但是从现在看来,我对她的理解还停留在地球表面。

“其实我没变,对于这些事儿,我从起初是厌倦,发展到仇恨,再到抑郁,最后我发现我连抑郁的能力都失去了,我彻底放下了对他们的羁绊。之前我处心积虑,我小心谨慎,维持着我想维持的,不过就是想换来一世的世界和平,谁知殚精竭虑之后对方还给我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我只好放弃他们,浴火重生。”她此刻,似乎想的比我更明白。

“你不会是要离婚?"我更惊诧了。

“这个我不是没想过,但是我发现离婚也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所以这个想法我暂且搁置。我想,改变自己比这个问题更加紧要。”她的眼神透着坚定,我确定,她对这个问题的处理,是睿智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有点没弄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前几天憋得慌,坐在家里看了一本书是柴静的《看见》,有句话我很喜欢,她说如果你足够珍惜我,我会为你在家抹掉口红,脱掉高跟鞋,反之我就会走出门去受万人瞩目,我可以惯着你,也可以换了你。”

“你这是要出门去受万众瞩目?”她的这番言论,让我反省自己,是否应该每天多读点书。

“我只是在反省自己,这几年是怎么在婚姻中迷失了自己的。这几年能忍的不能忍的我一并忍了,不过是希望少惹尘埃,在他们家能好过点儿。但是我唯独忘记投资自己了。我把自己给忘记了,所以我活该被老公忘记,被公婆算计。我妈常说发生问题,先不找别人的毛病,先检讨自己,在这一点上,我反省了很久。我不怪他们家的人刻薄我,毕竟在他们刻薄我的时候我从来都没认真反抗过,他们变得如此过分,我自己也有一定的原因。所以,我不打算再去取悦谁,我要努力改正过去的错误,将所有的投资都砸到自己身上——只要我想改变,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她的这番论断,让我佩服不已。毕竟在我人生的长河中,有很多女人在碰到诸如此类的问题时,会变得歇斯底里。恨不能拿着一把AK47冲上去同归于尽,只有叶子能这么淡定的分析和自我检讨。

“说点别的吧,之后的路你想好怎么走了么?”我觉得这是唯一可以讨论的问题了。

“想好了,在生孩子之前,我曾经在一个老板那儿工作了几年,她对我的印象不错,在我生孩子之后她会问我还愿不愿意回去工作,我每次都以要带孩子拒绝。前几天我试着联系了她,她很爽快的就给我抛出了橄榄枝。我想以此为起点,激烈地活一把。”

“这个事儿,你有和你公婆商量过吗?”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把孩子交接给别人,还是有点难度吧。

“你说的这件事儿,在我出来之前,我已经做完了。我没有和他们商量,我只是正式通知他们我要去工作了,孩子我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幼儿园,明天开始上学,接送和照顾的事儿就麻烦爸妈了,其他我什么都没说。”

“他俩没追着你吵,让你回去带孩子?”我很震惊叶子的处理方式。

“没有,我说完这话就出门走了,他们俩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僵在了空气中。但是我并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从来没尊重过我地想法。”

叶子的眼睛是红的,我知道,这是一种受尽委屈之后的绝地反击。我不知道该对那些自以为是的老人说些什么,他们看似伟大,一味的维护自己儿子的利益,但是却最终毁了别人的生活。如果父母和孩子之间是这样一种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做父母的得到的只能是背叛,做子女得到的也只能是愤怒。

“亲爱的,一切都过去了,这事儿你自己的爸妈知道吗?”叶子的父母是我见过历史上心最大的父母,即便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婆家受尽委屈,他们也会淡定地将所有地事情交由叶子处理,从不出面干涉。他们对叶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人生的路我们只能陪你走一段,剩下的全看你自己怎么筹谋。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人生格言就是结婚不是幸福的开始,离婚也不是幸福的结束,任何事儿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做任何决定之前想清楚,别一时之气。

叶子秉承着这个信念,一直走到了现在。我很佩服叶子的父母,我有的时候想,如果我有天遇上了同等情况,我妈妈会不会拿着洲际导弹冲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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