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于敏仁两羞桑留玉 包智龙再撞熊阳二

星期六，柴岭公社美术书法展览在柴岭高中举办。提前一天，包智龙带着自己的作品和几幅农高班学生画的画到高中布展。包智龙又见到了尊敬的田老师。田老师见包智龙带来那么多作品，很高兴，鼓舞包智龙抓紧时间多写多画，争取报考高等院校。

和田老师同住一室的，已经不是葛老师了，而是一个教政治的杨老师。杨老师对包智龙说，他和包智龙的爸爸是老同学。这让包智龙非常高兴：“太好了。我一定经常来看你们！”然而杨老师却表现得极不耐烦，包智龙只好和田老师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

两天的展览，各个学校的美术老师和学生，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有很多精彩的美术书法作品。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包智龙总想着自己够辛苦、够努力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在从未有过的美术书法展览中独占鳌头。可他没有想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有三个老师的国画、水粉画，那娴熟的绘画技术、精湛的装裱工艺，都让包智龙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包智龙可笑地感到，原来的那种自豪感令自己成了井底之蛙！努力吧，小伙子，比你厉害的，大有人在。成功之路还很艰难和漫长，要达到理想境界，还需要你加倍努力，付出比你想象中还要多得多的辛苦和汗水！

展览结束后，经由县里的美术前辈组成的评委评议，石诗斌老师的国画《壮志凌云》、包智龙的农民画《雨夜补课》、《经风雨见世面》和秦海林老师的国画《后起之秀》被评为县里青年创作一等奖，分别获赠《工农兵画册》和一本精装的笔记本；塔楼中学、董家中学、大王庄中学还获得一面“柴岭公社美术书法展览先进单位”的锦旗。

李校长吩咐，把那面锦旗挂在办公室的显眼的位置。这让包智龙很受鼓舞。

这一天，又轮到包智龙值日了。他手提马蹄表，按时拉起了铃绳。清脆悦耳的预备铃声，促使还在路上的学生向学校飞跑。

一（2）班的学生桑留玉正急匆匆往班里赶，被于敏仁迎头拦住：“呀，留玉大爷来了？我的大大爷、二大爷、小大爷，还有那大大娘、二大娘、小大娘都好吧？都泼吧？”

桑留玉像是要哭似的，低头避开于敏仁，向教室跑去。

班主任董金龙看见这一幕，忙问于敏仁：“怎么回事？怎么跟他较上劲了？”

于敏仁瞅着进屋的桑留玉，不知是生气还是激动，满脸通红地说：“不光是较上劲了，他什么时候不给我检查道歉，我什么时候不会放过他！”

接着，于敏仁跟围过来的石海荣、胡老师、宣老师等人说了事情的经过。

“上个星期五下午，我给他们上音乐课。都上半节课了，那个叫什么董自信的小捣蛋鬼才一边夹着裤腰，一边哼哧着鼻子，大模大样、歪歪扭扭地走进教室。小毬孩走到座位前一脚踢翻了自己的凳子，‘咚’的一声，全班很多人都吓了一跳。踢倒后他又若无其事地把凳子扶好坐下。遇见这样的家伙，你说什么瞎子气不坏眼！我就说：‘人，不能光混日子，初中生了，得懂得点礼貌了；也不能光长个子，不长成色。你半晌了才进教室，连个报告都不打，还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是不是太没有礼貌、没有教养了？这就如同走到路上，你不知道路需要问路的时候，遇见老太婆，你得先叫人家一句大娘，遇见老头，你得先叫人家一声大爷一样，’我刚说到这儿，就听见有人‘哎’！他这一‘哎’，班内哄堂大笑。我一眼就发现这个想占我便宜的桑留玉。好啊，就你那个窝囊样子，长个猪不啃的南瓜脸，你还在我这儿耍赖皮呢。好吧，咱们就较量较量！我当时停了一下，就说：‘哦，俺桑留玉大爷在这儿哪？怎么样，留玉大爷一家都平安吧？家里的大大爷、二大爷、三大爷、小不点大爷都很泼吧？还有那大大娘、二大娘、三大娘、小不点大娘也很泼吧？’你今天惹了我了，我也从今天起缠上你了！想欺负我呢，你摸摸你的头圆不圆！”

于敏仁气呼呼地说完，已经过了半节课时间。几个人听他说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说话。胡老师说了一句“哼！叫你知道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就走开了。宣老师听了，边转身走，边说：“学生，不往好处学。没有办法啊！”

董金龙听着于敏仁神气活现的诉说，神情凝重：这，能全怪学生吗？他缓缓地走进语文组，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四节课，多日没来办公室的崔凤君又走到包智龙跟前，让包智龙跟她讲她没有听懂的地方。邓发群也赶过来，要求一块给他们补课。包智龙给他们补完课，几个学生拿着作业簿过来，说本子破了，要包智龙帮助订一下。包智龙想到表叔或翟兴华那里肯定有订书机，就立即赶到语文组。

语文组空无一人。包智龙发现熊阳二的桌上有一个订书机，想着订完马上送还，不需要多长时间，又不偷又不抢的怕什么？于是他就抓起那订书机回到办公室帮学生订好本子，然后立即将订书机送往熊阳二的桌上。仿佛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但包智龙哪里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就在包智龙抓起订书机离开的时候，熊阳二从厕所回来，见包智龙从这里匆匆离开，手里好像是拿着订书机。他到自己的桌边一看，果然自己桌上的订书机不见了。

熊阳二的眼一眨巴，就装着无事的样子，跟在包智龙的身后。他见包智龙给学生们订好本子后又把订书机送还给他，就等包智龙走后，将订书机往自己的枕头下一塞，心想：“小毬孩，你也不用硬，跟老子斗，你还嫩点！今天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一切就绪，熊阳二面露诡秘的微笑，就坐在桌前，拿起一份报纸看起来。没有多久，董金龙、翟兴华、齐老师和朱老师忙完了班里的事，先后回到语文组。

熊阳二眨巴了几下眼，又吸了一下鼻子，放下报纸，大声问：“各位，谁用我的订书机没有？”

几个人都说没有用过他的订书机。“这就怪了！”熊阳二一边故意弄得叮当乱响地装作翻找，一边大声说：“我不会这么容易忘事吧？明明记得就放在桌上，怎么就找不到了呢？”停了一下，他又大声问：“是不是谁来拿走用了？”他装着想了一下后，忽然吃惊似的说：“哎，我仿佛看到包智龙进咱这屋了，该不是他拿走用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该打声招呼啊！这里不是公共场合，不能随便进入，更不能随随便便拿人东西啊！”

董金龙一听，心里顿时来了气：这家伙又在打智龙的注意了！得找一下智龙，让他注意提防这家伙。他正要往外走，包智龙进来了。

熊阳二又在高喊了：“谁见我的订书机了？”

包智龙正是要过来说这事呢，原以为取订书机和送订书机都没见人，想着送回来就没有事了。可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他没有想到，一不小心，又掉进了熊阳二布的局里。

一进语文组，包智龙就感到这里很热闹。一听熊阳二在找订书机，他就马上说：“熊老师，不好意思，你的订书机我用了。因为我拿的时候和用后送过来的时候这屋里都没有人，所以就过来跟你说一声。”

熊阳二的目光一和包智龙相对，就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仇恨。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用了就用了，我就不找了，在你那儿就行。”

“可我已经给你送过来了。我再说一遍，我过来拿的时候和送来的时候，这屋里都没有人。因为我急着用，所以没有想那么多，用完了就立即给你放在原处了。”包智龙怎么也没有想到，在送还东西时，非得交到人家手里，否则，就一定会丢掉！到这里没有多久，就碰到两次这样的事情了！社会真的会如此险恶吗？

熊阳二一听，像受到很大伤害似的，激动得大叫：“你送回来了？你放回原处了？我这么大的人不会撒谎吧？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就这么大一片地方，哪里有订书机？用，我不怕你用，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事实让包智龙学会了一招：往后，用别人的东西，不送就不送，送，就一定交到人的手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包智龙会昧一个订书机？我在你的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包智龙也生气了：“熊老师，你也不用激动，你也不用生气。如果这个订书机真的找不着了，我就赔你一个。不就一个订书机吗，犯得着你这么激动吗？”包智龙边说，边注意搜寻着熊阳二这个不大的空间。他不相信，如果不是有人有意为之，事情会这么蹊跷！可他搜寻半天，也没有看到订书机的踪影。他又一想，如果是这家伙故意使坏，他还会让你找着吗？

熊阳二见时机已到，又见包智龙还是那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他像个撒泼的娘们儿似的跳了起来：“我怎么不激动？你做这样的事还怪我小题大做？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们怎么会知道？还不就一个订书机吗，事实是，它现在没了。你给我怎么解释？你让人们怎么看？不用我多说了吧？好了，算了，没有了就没有了。”

包智龙见熊阳二暴跳如雷，心里明白了：这家伙分明是故意找茬，以此来雪那晚的耻辱，真是可笑之极。他笑了笑：“姓熊的！你不要再表演了！越表演，越显得你不怎么的！好了！我不该在你不在之时，用了你的东西。可用你的话说，那是学校的东西！掏钱买个教训，也值！你这人哪，呸！我现在就去买订书机！”包智龙说完，急匆匆离开语文组，抓起学校的自行车，向董家飞奔。

熊阳二仿佛清醒了，他追赶着包智龙：“哎，你回来——”可是已经晚了。

熊阳二返回室内，装模作样地说：“瞧，还姓熊的！现在的年轻人啊！是我诬赖包智龙了？我敢发誓，我这辈子从没有诬赖过任何人。我再找一找。唉，人老了，记性也差了。也许是我放错地方了？”他边翻自己的东西边说：“怎么样，我说没有吧？

熊阳二的粗劣表演，董金龙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他实在按捺不住了：“你当老师真埋没你了！你应该做一个演戏的。我都想不明白了，智龙到底什么地方冒犯你了，让你这样折腾他？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别以为你资格老了，就不拿年轻人当回事。人家一尊敬你，你就登鼻子上脸。你这是在给你自己找难看！”

熊阳二不明白董金龙为什么要拦这么宽，说：“金龙，大家都在，你说今天这事怨我吗？我的订书机找不到了，这不是事实吗？你生的是哪门子气呀？我希望咱们可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董金龙逼近熊阳二：“你还说是小事？刚才你恨不能蹦塌天！你见谁老实一点，就变着法子整治谁，还跟我说什么怕伤了和气！路见不平，自有人说公道话。一个订书机，你就想把人往死里整啊！现在，人家买订书机去了，你舒服了吧？我敢说，订书机根本就没有丢！你敢不敢让人翻一下？要是从你那儿翻不出订书机来，我的董字就倒着写！或者你敢不敢赌个咒，包智龙送的订书机现在在哪个王八蛋那里？你搞的什么名堂嘛，一大把岁数了，能不能正经一点？如果年轻人都不把你当人看，你还能怪别人不尊敬你吗？”

熊阳二下意识地用身体遮挡住枕头，气虚而又恼羞成怒：“这像什么话呀，又赌咒又骂人的，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欺负谁了？你看得起谁？”

董金龙毫不相让：“就你今天做的事，我就是看不起你！有什么了不起啊你？”

朱老师马上劝说：“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至于吗？大家在一起工作，就是个缘分，应该互相谦让着点。”

翟兴华也对熊阳二不满意了：“金龙不是发火，你作为一个老教师，是有点过分。就如朱老师说的，大家应该谦让着点。你谦让了吗？都在一起工作，何必呢？”

齐老师也说：“就是嘛，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人会去偷一个订书机。为了工作上的事闹别扭，太不应该了。”

熊阳二怕遭到多数人的反对，只好尴尬地换了一副笑脸：“好，好，都怪我了。我等一会儿给包智龙赔礼道歉，好不好？”

董金龙不愿意跟他啰嗦了，说：“你赔礼道歉还委屈你了吗？”说着，他推起自行车就走。

刚走到门口，董金龙就碰见买订书机回来的包智龙。董金龙拦住包智龙：“订书机肯定就在那家伙那里。你既然买了订书机，就留着自己用。看他敢不敢跟你再说订书机的事。发票保管好，下午咱们找柴老师报销。往后，凡是姓熊的东西，咱碰都不要碰！”说完他就骑车走了。

包智龙对着董金龙的背影，大声说：“我没有碰他的东西，那是学校的！”他听从表叔的嘱咐，把订书机放在自己的抽屉内，骑上学校的自行车往家走。

刚走到学校的操场边，吴玉秀推着自行车微笑着迎面走来。包智龙一见，连忙下车，因为慌忙，差点摔倒。

吴玉秀捂着嘴笑：“看你！”

包智龙扶着车子站稳了，才问：“怎么，今天咱们一块回家？”

吴玉秀摇了摇头：“不了！你有时间吗？家里的煤快烧完了，你能不能帮助拉一趟煤？以前都是老爸拉煤，现在好了，有你了，老爸就可以歇歇了。我这样一说，老妈也同意。”

进城拉煤呀，这算什么！包智龙爽快地回答：“没问题。等星期天可以吗？”

吴玉秀问：“你能不能请个假？”

“请什么假呀，一天不就拉回来了吗？”

“哪呀，上山拉煤起码得一个星期呀！”

包智龙一听，只感到头“嗡”地一下蒙了！他愣了半天，才迟疑地说：“上山拉煤呀？我可从来没有去过！爸爸根本就不让我去！再说了，现在正是紧张上课的时候，要拉，也得等到放假的时候啊！身为老师，哪有请假上山拉煤的？”

吴玉秀见包智龙犹豫不决，生气了：“说呀！你去，还是不去？”

包智龙看到吴玉秀一脸的怒容，也来了气：“咱订了婚，就是让你们累傻小子的，是吧？不去！就是去，也得等到放假！”

“行！”吴玉秀气呼呼地推起车子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