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小说里走出来的小黑,一只流浪狗的真实故事

小黑,小说里的狗,两次从虚构的故事中跑出来,活在了现实。缘份?亦或是命运?


那天早上,在广播里听到一篇题为《小黑》的小说,是澳洲SBS电台的主持人刘江在二十多年前写下的。作者通过流浪狗小黑的代入,真实地展现了当年老留学生的艰苦生活和初到异国他乡的复杂心态。

有意思的是,在小说发表并获奖之后几年,一只流浪狗真的闯入了作者的生活,而且几乎和他在小说里写的差不多。小黑神奇地从故事中走进了现实,陪伴作者生活了六年。

不知为何,我在听小黑的故事时,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晚些时候,我明白了,这感觉不是空穴来风。

缘份,它总以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谁能想到,一篇小说里的狗,第二次走进了现实,就降临在我的眼前!


话说那天听完广播,我和女儿松子在一家药店玩儿猫。自从发现这儿有猫,我可勤快儿了,大冬天的,没事儿就步行一站路去买东西。

从药店推门出来,一抬眼,前面食杂店儿门口好像有只狗,黑白的。我突然脑洞大开:呀,不会是广播里的小黑又现身了吧?

松子看到有狗,小腿儿立马轻快起来,一溜儿小跑,那狗却噌地一转身钻进店里。松子问:“它为什么害怕?” 我问谁去?我一瘦小女子带一瘦小孩子,无公害啊。

心里刚刚涌起的激动瞬间凉了半截儿,看来这狗不是小黑!人家小黑不怕人,人家小黑多威严。唉,是我自作多情了。早上刚听到小黑的故事,转头真就遇上一只叫小黑的狗,这桥段,编电影呢。

带着些许失望进了店。郊区的杂货店跟乡下没啥两样,货品很不讲究的堆放了一地,几排货架摆得密集,把窄门透进的阳光活生生挤在原地。我眼前一抹黑,转了半天才适应过来。

只见一面色白净的小伙儿在门口的收银台后面低头玩手机,一团黑白就在他脚边,暗影里两点亮光对着我一闪一闪。哈,冒牌小黑藏在这儿呐!

我找到老妈想要的面片儿,又随手抓了包饼干,在收银台放下东西,却并不急着掏钱。假装随意地问道:“你的狗?” 按预设情节,对方应该回答“是啊”,然后我会再问狗叫啥名儿。

没承想,情节跑偏。小伙儿头都不抬,答道:“不是,是个流浪狗。”

这时,松子跟上来问:“妈妈,我能不能摸它?” 这……我在澳洲养成的习惯是要先征询狗主人的意见,可这狗,没主人。

我低头看狗,它似乎知道我们在说它,全神贯注而又紧张,头压抑地低垂,眼睛却向上使劲儿,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如此明显的肢体动作,我怎会不懂?它害怕,同时,又渴望被关注。

我和狗保持了半米距离,蹲下来,微笑,尽量让目光柔和,一边伸出手,一边轻声说:“Hi,我能摸摸你吗?” 花狗竟被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往后躲了一下。我赶紧打住,悬在半空的手犹豫着慢慢地往回缩。

花狗接下来的反应就像电影画面一样,至今都在我脑海挥之不去。意识到我的手在撤回,花狗赶紧把头重新靠过来,好像为自己刚才下意识的举动而万分后悔。此时,它脸上大写了三个字:“求爱抚!”

不用多说,接下来的若干分钟里,冒牌儿小黑享受了我和松子热情而温柔的爱抚。我知道它身上并不干净,但我更知道它已很久没被人用心摸过。我会嘱咐松子回去赶紧洗手,但我不想让狗觉察到一丁点儿的嫌弃。

花狗好像受到了鼓励,它主动站起身,靠向我们,眼里多了点儿自信。可是,你看,它的畏怯和压抑还是在镜头前展露无遗。

见我对狗又摸又拍照,白面小老板突然放下手机,一副话匣子被打开的架式:“这狗啊,你别看它胆小,可聪明了!”听听,语气里全是自豪。

噢?是嘛!怎么个聪明法儿,跟我说说?

小伙儿伸手递了张小凳,示意我坐下。于是,在城乡结合部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店里,我享受着冬日的暖阳,静静地听陌生人讲一只流浪狗的故事。

等等,流浪狗?又是流浪狗!早上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出现……


“这狗是混在对面大院里那群野狗里一起来的,但它不合群儿,动不动就跑出来。沿街这几家小店儿,被它悄悄观察了个遍。嘿,最后就相中我了,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我这门口凑。

正赶上三九隆冬下大雪,它渴极了就在地上舔雪吃。我看着实在可怜,就开门叫它进来。那天中午我吃的是猪肉面条,留了一半儿给它,好家伙!一眨眼儿被它连渣儿带汤吃了个精光。晚上,我没往外撵它。我睡二楼,它就趴在楼下。想想也不错,就当多了个看门的,多口饭的事儿呗。”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打断他:“那你刚才还不承认它是你的狗?!你们这叫有实无名!多好的狗,你干嘛不认!”

我孩子气地替狗叫屈,倒把他逗得咧嘴直乐。转而,脸色一沉,叹口气说:

“这狗可怜啊。怕人,特别怕!生人来了赶紧躲得老远,也不知以前受过啥虐待。

后来,又来了只流浪猫,总捡它的剩饭。这狗不护食,不管什么好东西都剩一点儿留给猫吃。慢慢的,猫也把我这当成家,没事儿就躺在门口这儿晒太阳。”

我眼睛一亮,再次打断他:“猫呢?我咋没看见?”

小伙儿没理我,目光投向对面的小山,飘飘乎乎的散开,好像在看遥远的虚空。

“有一天,来了个人,是认识人的远房亲戚,在老家找不着正经事儿,三十好几了还没讨着媳妇儿,投奔到这儿来。他说那猫不错,要抱回去养。我心想反正是流浪猫,有个家也好,就默许了。

猫走了没多久,有天夜里,狗在下面叫,我怕有贼,赶紧下楼,没看着有人,正要回去睡,就听到尖利的猫叫,别提叫得多惨了,听着都瘆人。猫叫,狗也跟着叫,唉。

第二天,那人带着猫来了。太狠了,猫爪子上血糊糊一片。我问他干啥了?他还乐,说猫挠人,把它趾甲剪了。我仔细瞅了瞅,他哪是剪趾甲啊,他妈的把脚趾头都剪掉了!”

我惊得“啊”地叫了起来,在一旁玩狗的松子转头看我,花狗趁机起身,抖了抖毛,慢慢踱到店门口,顺着主人的视线望向对面的小山。

“这人是虐待狂吧!”我压制不住怒气。可小伙儿面无表情,仍然看着他的虚空:

“我问他干嘛把猫的脚趾头都剪掉,他还一脸得意的说:‘我看它敢不敢不听我的!你看它现在老实了吧?’ 靠,我看那猫奄奄一息的,心想肯定是活不成了,当初真不该让他把猫抱走。那种人咱也惹不起。

后来那人把猫关在那边的小院里。这狗就老往那边儿跑,我闭着眼都能猜到它给猫带吃的呢。反正我也心疼那猫,那段时间好鱼好肉的我没少给。

那人隔三岔五进城试工,每次也干不长,三五天就回来。他一回来,猫就得遭罪,夜里动不动就叫。人要是坏到这份儿上,连畜生都恨他。你想,这狗原来多怕人啊,可那家伙再来,狗竟然龇牙咧嘴地朝他叫板。我赶紧把它喝住,那种人咱可得罪不起。

也忘了过了多久,我突然发现狗不往那边跑了,也没再听到猫叫,就连那人也没影儿了。我一打听才知道,那人回老家了。我说可怜了那猫啊,被他带走肯定死路一条。没想到人家告诉我:'哪儿啊!你还不知道啊?那猫早越狱啦!生生把木头门栓给咬断了,早跑没影儿啦!’

就那猫能把门栓咬断?打死我也不信。猫爪子都废成啥样儿了!道儿都走不稳,还能够着门栓?”

“你是说,难道是……” 我一拍大腿!是小黑!噢,错了,是冒牌儿小黑!

小伙子对我这个听众的反应非常满意,脸上泛起红光,眼里全是骄傲,就像自己的孩子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

“嘿!还真有它的!别看平时挺怂,关键时候一点儿不掉链子!还会英雄救美啊!”


可怜的猫大难不死,没出息的狗竟是真心英雄!大爱这结局。我不得不用全新的眼光重新看看冒牌儿小黑了。

此时,我们的英雄仍然站在门口,望着对面的小山出神。山下的大院里住着一群野狗,那曾是它寄居的家。偶尔传来零星的狗叫,牵扯着它的耳朵略微一动。是在想念曾经的伙伴儿吗?那又是一段怎样的回忆呢?

我想唤它过来,却不知该喊它什么。

“为啥不给它起个名字啊?”我问。

“唉,就是条流浪狗,都没想过起名儿。再说,也用不着喊它,聪明着呢!啥事儿不等你张嘴它全懂。”

“多好的狗啊!你就给个名分嘛!叫小黑,咋样?”

神奇的是,我话音刚落,小黑回头了,那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再次出现!

它看看我,又看看主人。真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它高昂着头,透着威严!

小伙儿伸出手,轻轻唤道:“过来,小黑!”


转眼假期结束,我和女儿要回澳洲了。当然要去告别。

小黑老远儿看到我们,尾巴轻微摇晃着,带着它独有的压抑。

我们快步走近,摸着它说Bye Bye。我打眼一扫,没看着小黑的主人,便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到小黑就这么一动不动。我掏出手机,留下这永远的瞬间。

命运坎坷却又幸运的小黑啊,以后你会幸福。你有主人、有家,还有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在澳洲,我会遇到更多的狗狗,它们漂亮、甚至血统高贵,我当然会喜欢。但是,小黑,你那藏而不露的威严,虽然只在瞬间爆发,却足以赢得我的尊敬、和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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