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社会的形状：为什么网络很重要？

1.人类社会化网络的一个关键概念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以及这些联系遵循的特定数学法则，即整体大于部分之和。人类集体具有个体所缺乏的性质，集体能做出一人之力无法完成的事情。举个简单的例子，大家可能在高中和大学化学课时已经很熟悉单质碳的概念。你可以把碳原子合成为石墨，石墨中每层碳原子是以六角形结构连在一起的，层叠之后形成软而黑的石墨。碳原子以另一种结构连接时，就得到坚硬透明的钻石。软和硬，黑色和透明，这些性质有天壤之别，原因不是碳原子本身有什么不同，碳原子都是一样的，但碳原子的连接方式不同。另外，这些性质不是碳原子的性质，而是碳原子集体结构的性质。所以，当单独的元素构成更大的整体时，就可能出现个体并不具有的新性质，我们无法通过研究个体元素和性质来预知这些新性质。
——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Nicholas Christakis），“社会化网络的化学”（The Chemistry of Social Networks），2010

2.20世纪90年代末，科学家开始触类旁通，从物理、生物、社会学和技术系统中的网络结构的跨学科研究中发现：

网络具有结构，结构影响个体和网络的行为。
由话语媒介维持的人类社会化网络直接起源于我们的种族特性。技术网络和通讯媒体延伸放大了传统社会网络的触角，让新的社会群落成为可能。
支撑着社会化网络的互联网具有人类网络的一般特性，也具有广义上网络的性质。

3.1990年百老汇戏剧家约翰·格尔（John Guare）的剧作《六度分离》（Six Degree of Seperation）中有一句台词让网络新科学概念深入人心：
“我从某个地方读到，这个星球上所有人之间都只隔着6个人。我们与星球上任意一个人相互之间只有六度分离。六度分离中可能有美国总统或者威尼斯船夫。”

4.你对人际网络的敏感度可能关系到你的个人健康和幸福。

5.网络中每个节点与其他节点建立连接的自由程度也影响着网络的性质。

6.罗伯特·麦特卡尔夫（Rober Metcalfe）。他认为，在以太网和互联网等多对多网络结构里，价值增长的速度比广播网络要快，因为增加节点可以大大增加每个节点的连接度。当每个节点都有可能连到任意节点时，每增加一个节点，就不只增加一个单位价值，潜在的连接是节点数的平方。

7.里德注意到，能够让个人构成群体的多对多网络（如互联网和万维网），其实用性增长的速度远超麦特卡尔夫定律的预测，因为每个节点的价值不仅需要乘以其连接的节点数，还要乘以可能联系到的潜在群体数目。

8卡斯特尔在为《网络逻辑：谁是联网世界的主宰？》（Network Logic: Who Governs in a Interconnected World?）写的序《为什么网络很重要》中指出，科技促成的社会化网络正在从7个方面改变社会。
第一，这些网络是全球性的，全球信息传送几乎实现了即时到达，卡斯特尔指出这是全球化的结构基础。第二，联网的组织胜过由指令控制的官僚组织。第三，新兴的联网的公民和政治制度回应着国家管理危机所带来的挑战。第四，活动家的网络正在从本地至全球水平重新构建公民社会。第五，网络个人主义、虚拟社区，以及“聪明暴民”正在重新定义社交。第六，媒体空间——我们的公共空间——现在已经包含了所有人类社交活动。最后，“在这个网络社会里，权力仍然是社会形态和发展方向基础的建设力量。不过权力不是来自于体制，甚至不是国家和大型公司，它来自于构成社会的网络。”{15}网络不再是简单僵化，也不像历史上那些权贵们那样紧紧抱团。多样可能的网络正在扰乱上一代的权力结构，试图取而代之。当然，这些转变不一定是民主和共赢的，也很难全盘预测转变的方向，不过卡斯特尔提出了确凿的证据，证明人们互相联系的方式无所不在，访问全球信息的方式无所不在，这种状况正在改变我们办事的途径。

社会化网络分析

1.每天，几十亿人通过社会化媒体建立了亿万种联系。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每次点击鼠标都构成了关系，这些关系积聚起来，形成了巨大的社会化网络。社会化媒体中毒的人通过邮件、博客、微博和维基热情洋溢地传播个人和公共信息、发表来自心底的声音、向社区智慧贡献力量、交友结伴、宣传文化遗产和引领时代发展。社会化网络人不遗余力地创造并分享数字媒体，对资源评分推荐以加深自己的经验积累，为友邻和同事提供帮助，表达自己的创意。这些活动的成果是巨大而复杂的人际网络，让人与其他人、文件、位置、概念和其他对象互通互联。人们发明了新的工具来收集、分析和外化这些联系，从而获得新知。这些联系无所不包，从几十亿条即时通讯信息、链接和帖子，到人们上传的视频、图片、评论和推荐。随着社会化媒体普及到每一个人，成为人类交流的平台，那些把我们绑在一起的潜在关系就更容易浮出水面，被机器读取和分析。于是我们能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精确度来描绘社会化网络。遵循社会化网络分析的科学，通过计算机程序和可视化地图，我们能够从海量的链接中发现规律，看出网络的形状和关键位置，从这些社会关系网络的复杂结构中挖掘真知。这是能够引领我们探索社交海洋的未知海域的地图。
——德里克·L·汉森（Derek L. Hansen），本·施奈德曼（Ben Shneiderman），马克·A.史密斯（Marc A. Smith），《使用NodeXL分析社会化媒体网络》（Analyzing Social Media Networks with NodeXL），2011

2.为什么人们愿意为其他网民献出时间、信息和社会支持，即使他们互不相识？史密斯当时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社会学研究生，他回答了我的问题：“原因在于社会资本、知识资本，以及融入集体的感觉”

3.格兰诺维特对于联系强度的定义是“多种因素的组合（有可能是线性组合），包括情感强烈持续的时间，亲密度（互相信任），以互惠服务为特征的互惠服务。”如果你的房子毁于火灾，你可能会到联系最强的人那儿借住。然而我们很多人际网络都由弱联系的人构成。格兰诺维特写道，和你联系很强的人一般都互相认识，而弱联系就不一定了。簇状网络的强联系，以及人类倾向于同与自己个性和意见类似的人聚在一起的特质（同质性），这些都可能限制你从强联系网络中取得信息的数量。处于簇状网络、成员性质类似的团体中的人倾向听到同样的消息。在这种小集团里，所有人都会有同样的意见，并获得同样的信息。在格兰诺维特的实证研究里，他发现大量的弱联系有利于寻找新信息和激发创新

4.格兰诺维特举例说，如果你拥有一个大而杂的人际网络，你就更可能找到工作。还记得小世界网络里的联系吗：簇状网络没有小世界网络特点；只有超越最接近你的网络，与其他不同质的网络建立的随机远程连接，小世界网络才能得以形成。

5.社会化网络就像房地产，最重要的是位置，位置和位置。

6.当被问及数字社交带来的最重要的改变是什么时，惠尔曼简短地回答：“从以群体为中心的生活转变为以网络为中心的生活。”

联网个人主义

1.在网络化的社会里，网络通讯本质的改变同时反映和培养着联网个人主义的发展。互联网和手机直接连到个人，而不是连到固话，不需要有人守在房间里接听。发展中的个人主义、无线移动性、无所不在的互联网都促进了联网个人主义，使之成为社区的基石。因为连接是直接到人而不是到地方，所以科技让工作关系和社区关系不再局限于坐班的人，而可以联通到天南地北的人。计算机辅助通讯无所不在，又没有固定位置。家庭、宾馆、办公室、高速公路、超市，无论“我”在哪里，都可以联系上。个人就是门户。这个转变培养了个人化的社区，直接向个人提供必须的社区服务：支持、社交、信息、社会身份、归属感，等等。个人，而非家庭或群体，成为了连接的基本单位。
——巴里·惠尔曼，安贝尔·全-哈斯（Anabel Quan-Haase），杰弗里·博厄斯，陈文泓，基思·汉普顿（Keith Hampton），伊莎贝尔 ·伊斯拉·迪亚兹（Isabel Isla de Diaz），宫田加久子，《联网个人主义的社交可供性》（The Social Affordances of Networked
Individualism），2003

2瑞尼和惠尔曼详细列举了在联网个人主义的社会里，哪种人能够生存。以下的摘抄中带有我的注释，那些想利用联网个人主义知识的人可要好好看看了：
·　①能够自觉地培育个人网络和“个人品牌”的人：社会利益和特权只留给那些积极开发网络联系的人，就像能干的销售经纪人发展客户那样。{31}史密斯甚至将这种发展关系的方式自动化了。史密斯使用他的NodeXL社会网络分析软件，探索了Twitter网络上的人怎么用“#”标签标注并参加到感兴趣的Twitter话题中，比如说“#社会网络分析”。他既研究广度也研究集中度，成为这些人的粉丝，并转发最有价值的微博。史密斯发现，在他用这种方式关注的人中，20％～30％也会反过来关注他。
·　②拥有更大、更多元化的网络人：如今个人网络的成员可能会超过几千，如果你算上那些关系最不亲密、却仍能帮上忙的熟人。尽管网络越大不一定越好，但那些社会关系多样而广泛的人通常有更好的社会地位，他们比网络较小的人更有能力解决问题。那些拥有很多有效弱联系的人可以轻易找到帮助，比那些深陷小型社会网络的人更能高效解决问题。{33}还记得吗，人类学家邓巴认为语言可能从社会理毛进化而来，其目的在于满足传播流言蜚语的需要。他在工作中发现，类人猿群体的规模和他们大脑的大小成正比，并提出人类所能保持强联系的最大数量大概在150个左右——这就是著名的“邓巴数”。这需要进一步研究，但常识告诉我们，每个人每天只有有限的时间来维护比电子邮件往来、微博通信和短信交流更加深入的关系。联系强度的关键不在于你是当面交流还是用数字方式交流，而在于你有多用心。瑞尼和惠尔曼提出，网络化媒体让维护大量多样化的弱关系成为可能。并不是说强关系就要消失，他们的研究也验证了这点。强关系和弱关系都可通过媒体维护，不过强关系需要更多时间、共同的经验、更深的信任，以及更多坦诚。
·　③能够在不同环境、甚至急剧动荡的环境中高效工作的人：加入和从属于不同群体需要逐渐发展群体的互相理解，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背景、规范和习俗。人们必须学习这些不同社会环境带来的约束。一个人越是能优雅地处理这些不同，就能越快地在不同社区和网络中身居要职。{34}还记得詹金斯和我的建议吗？网上参与的第一步是理解这个社区的社会规范和环境。
·　④拥有很高信用度和社会资本的人：这在网上和日常生活中是都一样的。社会化网络的基本法则是人们需要发现能提供资源的人并和他们交流。人们似乎生来就是互惠互利的。社会资本本身就有价值，因为它允许我们在个体和群体的活动中崭露头角、完成任务和增强自我意识。关键点在于，信任和互惠是联网个人主义的通行证。
·　⑤懂得管理边界的人：随着个人网络逐渐取代正式的、紧密的群体，个人和社区的边界就更难区分了。一个人是否希望300多个Facebook好友都知道他昨晚干了什么？更多隐私信息可能通过数字技术泄漏到公众中对此感兴趣的人手里——还可能落入政府和组织监视中。联网个人主义需要发展出新的共识：哪些东西应该公开，应该公开给哪些人，如何将保护隐私的技术和定向广告投放的技术结合在一起，等等。
·　⑥那些喜欢技术并热爱使用技术，灵活运用技术的人：除了欣赏技术并拥有使用技术的技能，具有媒介素养的人们时时领先一步，这些联网个体能够运用能力找到信息，评价信息，回应信息，甚至和自己提供的信息融合一起。有了这种使用媒体的现实主义眼光，人们就能够更好地管理他们的网络。注意瑞尼和惠尔曼提到的“具有媒体素养的人”也知道批判思维。我知道他们也会同意这点的，因为我和他们聊过，必须有垃圾识别来控制热情，才能成为他们推崇的媒体现实主义。
·　⑦时间管理能力很强的人，尤其是三头六臂多任务工作的人：比起任何时候，如今人们更需要管理他们的注意力。高效的网络人能够更有效地利用这个新型数字环境，而其他人就会在浏览时被信息海洋淹没。这就是我讲的专注的信息力。

社会资本

1.总结一下我们此前的论点，在所有社会里，集体行动的两难问题阻止了通向共同利益的合作，在政治和经济领域都是如此。第三方的强制力不足以解决问题。自愿合作（比如轮换信用担保人）是以社会资本为基础的。一般的互惠原则和民事契约网络鼓励社会信任和合作，因为它们能够减少弄虚作假的动力，降低不确定性，提供未来合作的模式。信任本身就是一种不断增长的社会资本，个人素质亦然。一个人的行为和他所在的网络和所遵守的社会规范密不可分，正是通过这些规则人们才能建立信任体系，而又不完全轻信。
——罗伯特·莱奥纳尔迪（Robert Leonardi)，拉菲拉·Y·内蒂
（Rafaella Y. Nanetti），罗伯特·普特南，《如何让民主运作》
（Making Democracy Work），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