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风奇谈:憋宝避水珠

2010年我回老家参加一次与写作有关的座谈会,闲暇时,大家随便乱侃,其中有李姓老哥讲了这个故事,好在我当时带了录音笔,一字不落,都整理出来了。


在吉林省公主岭市南崴子镇的刘大壕村有个大水塘,水塘面积差不多有半平方公里大小,每当夏季,水塘里就长满了莲花,所以当地人都叫它“莲花泡”。

据老辈人讲:这个泡子在开荒占草时就有,究竟是哪个年代形成的,谁也不知道。不过以前可比现在大得多,而且里面也不长莲花,泡子里的水都是墨绿色的,四周齐边到沿,水深不知底,终年不冻。当地人谁也不敢下去洗澡游泳,不过哪家也不必担心,因为凡是不小心落水的孩子或是大人,就像水里有弹簧,准能把你排到岸上来,所以当地人都说泡子里有神。逢年遇节都来烧香上供,求泡子里的神保佑一年里风调雨顺。说来也灵验,这里果然年年雨水调和,五谷丰登,家家户户日子都过的相安自得。

直到满清中期,这里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才使泡子变成了今天这样。说起来,在当时的泡子北面住着一个大户人家,当家的名叫张来喜。那时候,这里住的人家并不多,除了几十里之外有两个小集镇外,附近方圆几百里都没有大城,要想做稍大一点的买卖,或者买些贵重物品,就得赶上大车,走五百多里路去奉天,也就是现在的沈阳。

这一年春节眼看快到了,张来喜带着伙计,套了三挂大车,车上装上烟、麻和各种土特产去奉天赶集卖货,顺便再买回这边短缺的东西,顺带着置办些年货。到了奉天卖完东西后,张来喜突然想起小老婆在他出门前,让给她捎回一副金耳环,于是就在城里找到了一家珠宝店。

一进门,掌柜的打里边便迎了出来。这个掌柜的五短身材,留着两撇小黑胡子,最令人注目的是,是他长了一对儿滴溜圆的小眼睛。

“这不是张大爷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掌柜的这么一寒暄,可把张来喜弄糊涂了。心想:我离这可有五六百里,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呀,可他怎么对我这么热乎呢?而且还知道我姓张?真是怪事!

还没等张来喜缓过劲来,那个掌柜的马上吩咐伙计看座倒茶,令厨房做饭烫酒。

张来喜稀里糊涂地被让到了后殿房,两个人落座之后,掌柜的说:“张大爷,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就自我介绍吧。我姓王,就住在你家前院儿。你忘了?小时候你掉水里还是我救你上岸的呢!”

说到这儿,张来喜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小时候的确有一次掉到了泡子里,当时就觉着有人从底下一推他就上来了。原来……原来……他姓王,看这个长相不用说,准是泡子里的王八精啊!怎么跑到这里来做买卖了?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可没敢说破,就应酬说:“哎呀,你看我这个人就是忘性大,连老邻居都不记得了。”

张来喜在这里喝了一顿酒,临走的时候,王掌柜的给挑了一副最大最好的金耳环递给了他,并求他给家里捎封信。

这一下张来喜更懵了,他要是王八精,那这信可往哪儿捎呢?

王掌柜的小声告诉他说:“你就到泡子边大声说,老王家奉天来信了,然后把信扔到水里就行了,不过可得夜深的时候去,千万别让人看见。哎!对了,我在信上已经说了,什么时候你缺钱的时候只管到我家去借!”

张来喜不解地问:“那可咋借呀?”

王掌柜告诉他,只要他到泡子边烧上三炷香,对着泡子说,老邻居,我手里缺钱了,你借给我点!只要你说个数,借多少都行,包您满意,不要利息,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

张来喜一一记下了。

回到家里,当天夜深,张来喜看四周没人,就站到泡子沿说:“老王家奉天来信了!”说完把信扔进了水里。

借着月光,只见那封信在水面上打个旋儿,然后就沉了下去。

俗话说:家趁万贯,也有个凑手不齐。开春种地的时候,张来喜真的缺钱花了,他一连几天犯愁,突然想起了在奉天王掌柜说的话,仍然有些半信不信,决定晚上去试试。

到了深夜,张来喜来到泡子边,烧了三炷香,又磕了一个头,对着泡子说:“老邻居,我这阵子手头紧,请你借给两个钱,不用太多,有十两银子就行!”说完,他又冲泡子磕了个头。

说来也奇怪,只见泡子里一翻花,从水里浮上一个红布包。这个布包一直漂到张来喜脚下。

张来喜伸手拿起来一看,里面果然包的是雪花白银,回家一称,正好十两。乐得他一宿没睡觉,不过这事他对谁也没说。

打这以后,张来喜缺钱就借,有时候不缺钱也借,开始是几十两,后来一借就是几百两,上千两……借多少有多少。总而言之,这泡子成了张来喜的聚金盆,张家从此财越发越大,成了方圆几百里的大富户。


春去秋来,一晃三年过去了。

这年夏天,村子里来了个拉骆驼的南方蛮子。这个蛮子围着泡子转悠了一阵子,就奔张家来了。

时值深秋,正赶上张家张来喜坐在门前晒太阳,蛮子走到近前,深施一礼说:“老东家,我想讨口水喝。”

张友德摆了摆手,让家人去给舀一碗水来。

蛮子说:“东家,我不喝生水,能给我烧点热水吗?”

张来信便把蛮子领到了客房,让家人去给他烧水。两个人唠了起来,唠着唠着,蛮子突然打了个咳声。张来喜问他为啥唉声叹气。

蛮子说:“不瞒您说,老东家,我看你这个人满脸福相,将来必然发大财,可就是你这个人胆小怕事,怕是这财发不了啊!”

蛮子这么一激,张来喜可不服气了,拍着胸脯说:“我胆子小?你打听打听,谁不知我外号叫张大胆。年轻的时候我是练过武功的,还空手曾抓过狼呢!”

蛮子说:“只要你有胆量,我包你发大财,能让你的钱跟皇帝老子比。”

“是吗?”张来喜一听这话立时来了精神,忙问,“你说吧,怎么个发财法?”

蛮子告诉张来喜,门前这个水泡子底下有三颗宝珠:一颗是避月珠;一颗是避尘珠;一颗是避水珠。除此之外,别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他有办法可以下到水底,把那一窝王八都杀了。他就要那三颗珠子,别的财宝通通归张来喜。

原来这个蛮子并非是普通人,而是盗门南派憋宝的门人。盗门干的都是无本生意,内部分支众多,其中走山一脉专盗天灵地宝,这些无主的宝贝。这一脉自古就分为南派憋宝,北派牵羊二支。各有各的手段,各有各的绝学,向来是南走南路,北走北道,互不相犯。

直到明末清初,总把头意外失踪,南北两派群龙无首,渐渐地,后人开始坏了规矩。本来南派憋宝都在长江以南一带活动,长江以北都是北派牵羊人的地盘,但是,很多南派憋宝人悄悄地越了界,跑到北方来憋宝。

这个南蛮子姓蒋,是南派憋宝七大家族中蒋氏一脉的门人。他早就发现公主岭这一带紫气氤氲,有天灵出现,跑了一年多,才找到了莲花泡。

张来喜听蛮子这么一讲,心里有些犯嘀咕:跟他干吧,一怕蛮子没那个本事;二来觉得太缺德。不干吧?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又使他心里直痒痒。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一跺脚,决定豁出去冒险,就问蛮子怎么个合作法?

蛮子告诉他:“我会画三道符,临下水前,我吞一道;等一会儿我把手伸上来,你放我手里第二道;再等一会儿,我再伸出手来,你再把第三道符放我手里。这样财宝就到手了,不过你必须胆大心细,不管伸出的手是啥样,你都得敢往手里放符。”

张来喜一一记下了,一再表示自己绝不会害怕。就这样二人把计划商定好了。

当天傍晚,蛮子沐浴更衣,披发仗剑,画好了三道灵符,自己吞下一道后,把余下的两张交给了张来喜。两个人来到水泡子边,蛮子又叮嘱了一番,然后转身跳进水中。

霎时,泡子里黑水翻腾,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呼啸,大雨倾盆。

就这样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多钟头,就见泡面上冒出几股鲜血,随后伸出一只大手来。这只手总有磨盘大小,手上长满了毛。张来喜知道这是蛮子的法术,但也觉得毛骨悚然,他战战兢兢的把第二道符放到了蛮子手里,这只手又缩了回去。

这只手再缩回去可了不得了,天空中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直下。泡面上水如开锅,呼呼作响,山崩地裂一样,简直要把耳朵震聋了。天上的水,地上的水,就好像连接到了一起,这一回足足折腾有两个时辰,只见水面上咕嘟咕嘟冒出一股血来,血窜起了一丈多高,随后泡子又伸出一只手来。这只手,跟整个泡子一般大小,那手上的if汗毛都有小树那么粗。

这回可把张来喜可吓坏了,心想:可不能往前去呀,这要是到了跟前,他还不得连符带人一起抓进水里去呀!这么大的手,不用使劲儿,也把自己的骨头渣子给捏碎了。得了,我赶紧跑吧!心里想着往家跑,可是那腿肚子转筋一步也迈不动,无奈他只得趴在地上,望着那只大手。只见这只大手一会儿摆几摆,再摆两下,最后又缩回到了水里。不多会儿,水里不响了,水也不翻了,雨也不下了,天也晴了。

晚霞里,那蛮子的尸首漂到了水面上。

张来喜这会儿才迈得动步,他一步一步地挪到家里,饭也没吃,一头躺下睡去。

睡到半夜,他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那长相跟珠宝店的那个掌柜差不多,只是比他稍高一点,这个老头站在他床边说:张来喜呀,张来喜,你可真缺德呀,这些年,我保你五谷丰登不算,你用钱我都如数给你,不想你反而勾引坏人,害我全家,你可真是人面兽心哪!那蛮子杀了我家十八口,我也要你拿十八口人来抵命,你借我的钱我这有帐,我要叫你倾家荡产还债!说完,一阵风不见了。

张来喜醒来出了一身冷汗,他把家里人一一叫醒,让人赶快套车逃命。

车套好了,天也快亮了,像那个,你倒是快跑啊,可是他还舍不得柜里的金银、仓里的粮谷。于是,全家又往车上装东西,这一折腾天可就亮了,当张来喜赶着大车刚要出门的时候,只见到泡子里的水一阵翻腾,眼看着上涨,然后从北面开了一个大口子,水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顺着张家大门往里灌。

说来也怪,这水就像四面有坝一样,只在张家院内往上一个劲儿地涨,一点儿也不往四外淌。周围邻居听到水声,出来一看,只见张家大院儿水已经涨到了一房多深。不多一会儿,张家的房屋倒塌了,人和牲口也被淹死了,财物随着撤下的水漂入了泡子里。

一场大水过后,张家十九口人淹死了十八口,只剩下一个瘫痪老太太。而其余伙计、长工一个也没受灾。从此后这个大泡子年年见小,水越来越浅,并且长满了莲花。屯里人说泡子里的王八搬走了,莲花是水里的金豆子长出来的,于是给这个泡子起名叫莲花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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