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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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

公元二四九年春

黄门侍郎钟会在嵇府门前已经踱了数个来回,只见他时而走到门前意欲叩门却又迟迟不肯接触那金漆兽面的锡环;时而转身行了数步但又频频折返回来看那精雕瑞兽的门楼;更不时的默然沉吟,思忖着该何去何从。他攥了攥手中的竹简,此时嵇府的门开了。

仆人:哦!原来是侍郎大人,不知大人有何贵干吶?若有什么要紧事小人这就去禀告老爷。(仆人探出半个身子。)

钟会:不必了,我这次来是专程来拜访你家少爷的。

仆人:少爷啊,他……他前几日与朋友相约竹林,已经出远门了,现在不在府上。

钟会:竹林?上个月的上巳节他们不是刚刚会过面吗?

仆人:大人有所不知,上个月是与阮籍他们几个,但不知为何山巨源山先生却没去。这么看来这次应该是和山先生同聚吧。(仆人走出大门。

钟会:我前些日子听闻大将军专门派人拜访了山先生!恐怕是因为这件事才错过上巳节集会的吧!

仆人:这我可就不清楚了,那倘若是大将军的话倒也是情有可原。

钟会:大将军向来是敬重人才的,昔日我在大将军身边,常听大将军提起这位山先生,说他不似那些自视清高、自甘堕落之辈,相反他有为国为民的志向且德才兼备,倘若入得大将军麾下,以后定然有一番大作为,此人前途无量,能力可不在我之下啊!(钟会故作大声

仆人:既然侍郎大人都这么说,想必此事是真的了。

钟会:叔夜果然不在家?

仆人:不在,大人如果没别的事就请回吧,若有什么不大要紧的事尽管告诉我,等少爷回来我一定转告给他。

钟会:倒不是什么要紧事,(钟会眉头一皱。)为何府里会传来叮叮当当的锻铁声?(钟会走上前去。)

仆人:不过是下人们打造一些平日用的铁器罢了。

钟会:哦?当真如此?盐铁酒这些可都是朝廷严管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怎么担当得起!(钟会推门而入。)

仆人:哎——少爷真……

嵇康正在庭院中挥动铁锤敲打一块未成型的铁片,向秀则在一旁鼓风烧火。

钟会:哈哈哈——久闻兄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于凡人。(无人回应。)

钟会:素日听说嵇府有位才貌双全、淡泊名利的公子,我今日可算是见到真容了,真是青年才俊、青年才俊吶!(无人回应。)

钟会: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正是有一事相求,还希望公子能不吝赐教。

向秀:大人,您是大将军身边的人,手里的活儿向来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的,今天是有什么天大的事竟然还要劳烦您亲自过来一趟。

钟会:不敢当,竹林七贤的名号在洛阳那是家喻户晓,平日我公务缠身没有机会,如今大将军事必躬亲,天下大事无不处理得井井有条,我这才挤出点时间来府上专程过来拜访。

向秀:大将军的父亲,当年也是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先帝在时,为防止国戚坐大,给尚是外人的司马家加官进爵,而侍郎大人和那位邓艾邓大人也是借此机会才得以升迁。如今司马家大权独揽,在明帝的陵前演了那么一出好戏。大将军巴不得事必躬亲呢!如今大人您张口闭口‘大将军’,全然忘记了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钟会:先帝早已不在,如今圣上年幼,如果不是大将军坐镇,不知那曹爽要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向秀:如今大将军的位子确实是坐踏实了,朝中大臣无不纷纷投奔于大将军,只可惜那些不愿投奔的,现如今是人人自危。

钟会:朝廷中的事是朝廷中的事,这曹爽当初虽贵为皇亲国戚,但骄奢淫逸,目无王法,玩弄圣上于股掌之间,如今司马仲达老先生虽年事已高,仍不辞辛苦,亲自带兵诛杀曹爽及其同党,这正是为圣上着想啊。长乐亭主自打嫁入嵇府大概有十七八年光景了,这宫中的事自然不是很清楚,曹爽的事怎么可能牵连到嵇府呢,各位多虑了!

向秀:叔夜兄向来对你所谓的朝廷中的事不怎么关心,你是朝廷里的人,自然为朝廷说话。您与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又何苦过来给我们说教呢?你现在是大将军身边的人才,功名利禄自然是少不了的,若是以后大将军再演上一部好戏,指不定你也得事必躬亲了。

钟会:话可不能说得太过分了,大将军……

嵇康:添点柴火!

钟会:向贤弟的话实在是不中听,我就不跟你计较太多了。(目光转移到嵇康。)嵇兄可否愿意放下手中的伙计,一同到屋内交流一下文学方面的事。(从怀中拿出竹简。)嵇兄您看,这是我……

嵇康:子期贤弟,您去找个下人,在堂屋备上茶,钟大人说了这么多话,想必已经口干舌燥,快带他进去歇歇,等我把这铁敲打的差不多了就过去。

向秀:行,我再给你添点柴火就过去。

钟会:你!茶我是不必喝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添的是什么柴,这火越烧越旺,本想过来烤火,却不成想炽得脸发烫。而你打的又是什么铁,看起来是块好铁,敲敲打打反而不成样子。我来府上这是头一遭,而你又是名流大家,本以为能以礼相待,没想到却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向秀:你这话说的就不在理了,还有半个月就入夏了,本来就不是取暖的时候,你还过来凑热闹,这不是自讨没趣吗。这打铁又是个体力活,春困秋乏,正好挑个日子出出汗解解乏,这有什么不可?难道非要打出个刀枪斧钺不成?

钟会:强词夺理!

嵇康:风!

向秀:我们这些人,自由散漫惯了,看不惯受不了那些俗事。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上为国家下为百姓的人,又何必把脾气撒到这里来呢。(向秀一边鼓风一边自言自语。)

钟会:世上哪有不追逐名利的人,所谓的世外高人只不过是把淡泊当作无能的借口罢了,我知道你们乃是真正有才华的人,何必把这才华浪费到什么丹药上呢,如今大将军爱才,您们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牵线搭桥,保证你们以后大有作为。

嵇康:子期,换你。我休息一会儿再来。脑袋倒是比胳膊先疼起来了。(嵇康停下手里的活,活动了一下臂膀。)

向秀:你去喝杯茶歇息一会儿再过来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

钟会:嵇康!我在这里站了少说也有将近半个时辰了,见到有客人来,不说问一句有失远迎,连个好脸色也没有,这就是你嵇府的待客之道吗?

嵇康:柴火要是不够了就早点说,我去屋里坐会儿,落落汗。

钟会:你们这群人,真以为自己很清高?呸!虚伪,虚伪到了极点。但凡有那么一点英雄气概,也不至于整日把自己埋在那无聊的丹药和玄学之中。老庄之说乃是玄之又玄,凡夫俗子又岂能明了。尔等充其量也不过是饿死在首阳山上那二位罢了,目光短浅,不自量力,于自己无益!于江山无益!于黎民百姓无益!要是真有真才实学,就该拿出来匡扶社稷,救民于水火啊,到头来也问心无愧!

向秀:别再谈所谓的江山社稷了,心中有愧的到底是谁,你心里应该有数的吧。大道理说了那么多,难道你们就真的光明磊落吗?那朝堂之上的人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哪一个不是衣冠楚楚,哪一个不是出口成章。你再扒开他们的朝服,剖开他们的胸膛看看,哪一个不是欺上瞒下,哪一个不是倒行逆施,哪一个不是党同伐异。现如今皇室宗亲尚不能自保,竟然还在这里空口谈什么黎民百姓。

钟会:可笑,大将军先后派人来劝诸位出仕,一来是你们这些人向来妄议朝政,口无遮拦,不过是想以官职堵住你们的嘴罢了;二来是你们多少有点能力,倘若识得大体答应了大将军,将来也好做点实事,显得大将军不计前嫌。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个试金石罢了,看看你们所谓的淡泊到底是言过其实还是根本就是故弄玄虚。

向秀: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您觉得我们是不是言过其实或者故弄玄虚呢?

钟会:天下大势已今非昔比了,你们这群人迟早会后悔。(钟会转身准备离开。)

嵇康:你今天恐怕是听到什么消息了才到我这里的吧,那你今天在这里又看到了什么这才准备回去呢?(嵇康轻蔑地大声说道。

钟会:听到了所听到的自然就来了,看到这所看到的自然就回去。(钟会离开。)

向秀:嵇兄,他走了。我倒是刚刚听他在门外谈起山兄的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嵇康:过两天就要去竹林了,正是巨源的邀约,我想他也是打算讲讲缘由的。

向秀:嗯,这种事还是要当面问个明白才行。

嵇康:我深知巨源为人,他是个内心深远的人,容得下此,也容得下彼,连我也窥不见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正是如此我才感到惴惴不安吶。

向秀:我们七人相识已有八九年了,其中有些人甚至不止八九年,而山涛又是最年长者。平日在竹林,几人一同探讨老庄之道,又经常奏乐吟唱,彼此之间推心置腹,没有隔阂。你就放心吧。

嵇康:今天钟会过来,除了你和他说了一会儿话,我并没有正眼看他一样,把他晾在那里有一个时辰了吧。要是巨源兄,他会怎么做呢?

向秀:您是知道的,司马家一直很反感咱竹林里的人,但又碍于舆论,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司马家得权,更加视我们为眼中钉。我猜不只是山兄,其他几位竹林的好友估计也被拜访了。

嵇康:长乐亭主也是曹魏宗亲,嫁给我已经好几年了,单就这一点,司马家迟早要对我下手。也罢,此一时,彼一时,聚会的时候再谈吧。

向秀:仲悌兄去年来带的酒还有几坛子,后日启程的时候带上一坛。

嵇康:可悲!

                  第二幕

公元二四九年夏

向秀和嵇康带着随从来到竹林,刘伶已经先到了,他敞着怀,倚着溪边的一块青石打盹。

向秀:伯伦,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刘伶:还用瞧吗?肯定是一壶好酒呗,快快拿来让我尝尝。

嵇康:这是仲悌去年带过来的酒,一直存在酒窖里的,今天专门带了一坛子给你。(向秀把酒拿到刘伶面前一晃。)

刘伶:嗯——香,好酒啊!

阮籍:伯伦啊伯伦,有好酒你不叫上我?难道要独占了不成?(阮籍和阮咸从后面过来。)

刘伶:你马上就有喝不完的美酒了,还会给我争抢这一坛半坛的?

嵇康:怎么就喝不完的美酒了,说来听听。

阮籍:哪有的事,听伯伦给你胡说八道呢。

刘伶:我哪有胡说八道了,做得还说不得了?

阮籍:看我不抽你几个嘴巴,看你还敢凭空胡诌!

向秀:你二人向来只认得酒的,要怪就只怪我只带了一坛,要是带上两坛,估计你俩就安省了。

刘伶:如果是两坛,我就不来了,我立马就找吕仲悌去,喝他个十坛八坛的,赖在他家不走了。

嵇康:仲悌还怕你把人家的就喝完了呢。

刘伶:那是没找个能喝酒的好差事。

嵇康:那有什么喝酒的差事。

阮籍:刘伶,你再胡说八道,这酒你就别喝了。

嵇康: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刘伶:嗣宗兄在司马懿那里做了个从事中郎的差事。

嵇康:你又是何苦呢。

阮籍:你们知道的,我这人不喜欢什么朝堂之事,唯独喜好美酒。你若是给我美酒,屠夫走卒的日子我也过的。

嵇康:司马懿找过你了?

阮籍:无非是要我当他的幕僚罢了。

嵇康:你做不来的。

阮籍:你真以为我在这个位置就要为他司马家出谋划策不成?

嵇康:仅仅就是为了那几坛子酒?

刘伶:你不能这么想,倘若有那么多皇宫的美酒摆在面前,我也会这样选择的。

向秀:你们知道叔夜的性格的,他是一个讲究原则的人。

刘伶:我是个大俗之人,原则不原则的我不在乎,我也不想在这种事上纠缠太多,但是我还是想为嗣宗辩白几句。是,我们确实不愿意为世俗所累,我们整日的抨击司马家。看到世风日下,我们对儒学已经失望透顶了,可是这个世界仍旧是世俗的,在我们看来甚至是肮脏的,但是我们哪个人不又是身在这污秽之中,我们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嵇康:知道是污秽还要投身其中?

阮籍:难道整天在竹林里高谈阔论,饮酒作诗就是所谓的原则吗?逃避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嵇康:我并没有这么说,夜晚里的烛火,就连飞虫也愿意追随过来,你又何必违背内心。

阮籍:飞虫投身烛火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刘伶:我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想喝个酒而已,这都牵扯到原则上来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向秀:我相信阮兄的选择,叔夜你就不要再多虑了,即便他当了官,也不见得就违背了原则。

山涛:各位在聊什么呢,怎么一个个神色这么不自然。(山涛和王戎一同过来。)

向秀:司马昭派人找过你了?

山涛:怎么了?

嵇康:好了,这个问题过会再说,我已经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

刘伶:是啊,一年才能聚几次,不如喝酒喝个痛快,别谈那些烦心事了。

阮咸:尽管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生活,问心无愧就行。

几人默然不语

阮咸:濬冲,咱先把东西布置布置。

王戎:好。

其余几个人也都回自己车上,拿出准备好的器具。

阮咸弹琵琶,嵇康弹琴,阮籍吟唱,山涛、向秀附和。刘伶则只顾饮酒,王戎在一旁忙碌。

阮籍:离合云雾兮,往来如飘风。

嵇康:今日一别,又要许久才能相见,人生还有多少年啊。

阮籍:枝叶托根柢,死生同盛衰。

嵇康:人生仿佛如一场大梦,恨也罢,爱也罢,终归无非是遗留在往昔的记忆罢了。

阮籍:祸福无常主,何忧身无归?

嵇康:活着已经是如此的不容易,何苦彼此为难,今日之人,明日已不知身在何方。

唱罢,嵇康已不能言语,仿佛胸中堵着一股无法排解的怨气。

众人饮酒,谈论了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又互相诉说近况。说一会又唱一会。许久,大家都累了,渐渐安静了下来。

山涛:各位,上次没来,我深表歉意,没来的原因恐怕大家都有所耳闻了。为表歉意,我先饮一杯当作赔罪。到今年,算算我也有四十多岁了,论年纪我算得上你们的兄长。当初是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各位,你们当中有父亲是朝中官员的,也有和我一样寒门出身一无所长的,当然也有从小被称为天才的。大家际遇不同,家境不同,却有缘聚在这山间竹林中,抛却世俗,了无尘埃,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这些年和各位相处得很愉快。我就再饮一杯,表示感谢。

山涛:当年我先认识的嗣宗贤弟和叔夜贤弟,真的是一见如故。我当时志在朝堂之上,而两位又生性旷达,所追求的事物不同,拙荆不放心,害怕我因此虚度光阴,就让我把你们请到家里做客。她就躲在竹帘后面察言观色,后来对我说‘要是这两个人的话,我也就放心了’。

山涛:我家虽然不必为吃饭发愁,但和各位比起来实在是算得上家徒四壁。但是拙荆从来没抱怨过一句,我当时戏谑道‘您现在暂且忍一忍,我以后可是要位列三公的,就怕到时候你到时候当不惯这三公夫人呢’。如今怎能违背当初的誓言啊。

山涛:前几年我和一个友人谈起过司马家的事,司马懿称病恐怕是就预示着大动荡要到来,如今春天的曹爽之事果然就应验了。司马家大权在握,天下大势如今基本可以预期了。这个机会难道我要这么白白错过吗?

王戎:在我看来,这本就无可厚非,做官就去做官呗。

向秀:虽然我不反对你做官,但是如今世事难料,而世人难免为功名所累,山兄务必察言观色小心行事。

山涛:在竹林的这几年我常常在思考一个问题——人存在的意义。如果只是活在这世界上,人和其他飞禽走兽又有什么分别。

王戎:归隐山林也罢,与世无争也罢,人终究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再怎么养生,服用多少的五石散,你呼吸的无非是这世间的浊气,吃的也不过是五谷杂粮罢了。

嵇康:意义?曹家和司马家,哪一家做的事更有意义?和他们比起来恐怕禽兽显得更加高尚呢。

阮籍:江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王戎:山兄是竹林里年纪最大的了,而我是年纪最小的,但此时的心境我却和山兄是一样的。诸位和我俩人自然不同,你们出行有奴仆马车,还经常带美酒过来分享,但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得益于朝中为官的祖辈吗?我是个年轻气盛的人,在竹林里待的时间越久,越发厌倦这种坐而论道的生活。从污泥里汲取养分,就连享受的雨露阳光也和他人无异,到头来却要嘲弄污泥太过肮脏,这种行为难道不应该被鄙视吗?

刘伶:各位且听我一句劝,人活在世上图的就是个痛快,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嵇康:想不到啊,钟会略施小计,就让你们原形毕现。这几年把酒言欢的友情竟然比不上那一点点蝇头小利。

山涛:叔夜,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非常需要这个官职,就算只是为了妻子,我问心无愧。

王戎:做官有什么可愧疚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阮籍:不能把独立的一件事作为评判一个人价值观的唯一标准。

刘伶:做官的那就做官去吧,不做官的就不做呗,喝酒的就继续喝酒,服药的继续服药。世间的路本来就不是固定的,走到哪算哪,结果都是天道所注定的,只要大家不违背初心就好了,何必在此大动肝火。

嵇康:天色不早了,我也累了。大家请回吧。

向秀:这次相聚纵有各种不快,但大家的情谊还是在的,下次再聚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但是还是希望大家回去能好好思量一下。

众人散去,只有嵇康颓然坐在竹下的石头上。

嵇康:竹林散了,哪里还有再聚的机会啊。

嵇康:山巨源本就和我们不是一种人,只是因缘际会偶然相识,素日里谈得来才成的朋友,人各有志,或许在他的世界里他的选择才是正确的;阮籍和我相识已久,我是知道他的内心的,唉,只是我难以释怀啊。王戎和刘伶又是两个极端。真是乱糟糟啊。

嵇康:散了吧,散了吧。权当是一场梦吧。

向秀:没了竹林,嵇兄也该在找些事做啊。

嵇康:以后我一个人来竹林,你们都走吧,我反而清静许多。

嵇康:可惜啊!

                      第三幕

公元二六二年夏

一日,嵇康一人在家,有书信送到,原来是吕安有要紧的事需要商量,信里却不肯明说,嵇康不得不长途跋涉探望这位好友。

吕安:你可算来了,快快进屋谈。

嵇康:这事情经过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得给我说明清楚。

吕安:这事实在是不好开口。

嵇康:你告诉我又不是告诉别人,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吕安:唉!贱内徐氏你是见过的,虽不似西施般美艳动人,但也算颇有姿色,往日里我把她当作掌中明珠。前段日子我不在家,我兄长吕巽来我家做客,我和这位兄长素日里也常常来往走动,这你也是知道的。当时贱内正在厨房中准备午饭,吕巽就在一旁帮忙摆放桌子,中途三番五次到厨房去帮忙洗菜烧火。贱内不好意思麻烦他,却由于生性怯懦不敢言语。这吕巽就越发放肆起来,花言巧语硬拉着贱内去屋里喝酒。贱内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便应付的喝了几杯,这吕巽几杯酒下肚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竟然趁贱内头重脚轻之际,他……他奸污了她。

嵇康:吕巽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怪不得你不肯通过邮差告诉我真相。

吕安:发生这种事,家门不幸啊,怎敢再大声声张。

嵇康:你和我这就去找他理论,看他有何狡辩的。

吕安:不用找了,我都前前后后找了他无数次了,他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就矢口否认。

嵇康: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吕安:实在不行就报官,看是他的嘴还能硬多久。

嵇康:出这种事确实是有辱门风,要是报官,街坊邻居以后会怎么看待你们夫妻二人。尤其是女人家,脸皮薄,如果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

吕安:那这口恶气该找谁出?我堂堂七尺男儿,自己家庭都保护不了,又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没办法啊,没人给我个说法。

嵇康:你我情同手足,平日我也把你当作亲兄弟看,我肯定不会弃之不顾的。只是女人如衣服,干净衣服穿上舒服,污浊的衣服洗洗还是能穿的,若是真的厌恶,找个理由再买一件新的就是了,何必弄得满城风雨。

吕安:说的倒是容易,这个中滋味,我夫妻二人才真正明了啊。嵇兄,您这个意见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嵇康:那明日你我一块去找那吕巽,给他阐明利害,只要他能低头认罪,赔偿道歉,这事就算结束了。私了总好过亲人反目,家人离散。

吕安:可是我已放出口风了,如果他吕巽再不坦白,就让官府的人来收拾他。如今出尔反尔,恐怕大家耻笑。

嵇康:那不如这样,这几天咱俩先去找吕巽私了,如果不成,咱再去报官。

吕安:我之所以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月而不去报官,其实是心里有点难堪,怕事情闹大了被他人笑话。

嵇康:夫人现在何处?

吕安:在厢房休息呢,前几天总是寻死觅活,这两天有些好转,我去叫她过来。

徐氏来到堂屋

徐氏:贱妾见过叔夜兄。

嵇康:夫人不必行礼,快快过来一坐。

吕安:贱内遭此厄运,如今尚且神情恍惚,要是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请叔夜不要责骂她。

嵇康:怎么可能责骂呢。

徐氏: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事,还要劳烦叔夜兄弟过来,置奴家脸面于何地啊!

吕安:你我夫妻一场,而叔夜和我情同手足,不是外人,让他一起来商议对策,夫人千万不要抱怨。

嵇康:是啊,仲悌心中之痛,我也能深切感受到,怎么可能笑话你。

徐氏:这十天以来,我整日魂不守舍,寝食难安,屡屡求死不得。出门走在街上,耳边仿佛都是他人的议论声,又时常感觉到别人总把目光投向我。这种感觉,就像是把衣服扒光了被人当作异类围观似的。

嵇康:夫人心中千万不要产生任何异样的感觉,善恶到头终有报,我和仲悌现在正商量对策呢,过几天一定要让那畜生给你赔罪。

徐氏:这吕巽乃是衙门的小吏,平日在街里也是飞扬跋扈惯了,大家都不愿招惹他,你俩手无缚鸡之力,恐怕为难不了他。

嵇康:匹夫而已,枉我素日把他当朋友相待,给我竹简毛笔,这种人以后断然不能来往!

徐氏取来竹简毛笔和砚台,嵇康手书《绝交书》。

接下来的三日,吕安和嵇康数次到吕巽家门前说理,吕巽均闭门不见。

吕安:这可如何是好,看来只能报官了。

嵇康上前踹门,门环被拍的噼啪直响,吕巽这才出门相见,吕安上前揪住吕巽的衣领。

吕巽:弟弟这是做什么?

吕安:都是你做得好事,现在装样子给谁看!

吕巽: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毫无来由的事你就不要急着扣我头上。

嵇康:仲悌为人你是知道的,他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你如果什么事都没做,咱们应该坐下来说清楚了,而不是躲在家里不敢对质。

吕巽:呦,一个人没本事,还把大名士嵇先生给叫来壮胆,你就是把大将军叫来又有什么用,没做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你快把手松开,不然不要怪兄弟我让你难堪。

吕安:你要是死不承认,也别怪我吕安不讲情面,官府的衙役会让你说实话的。

嵇康:都是兄弟,一家人就不要说那么决绝的话了,你俩坐下来,说明情况,该道歉的道歉,该赔罪的赔罪,尽量不要闹大。

吕巽:衙役?哼,你回头瞧瞧吧,那就是衙役。

两个衙役从街道口走来。

衙役:谁是吕仲悌?你?

吕安:对,是我,可我还没报官的啊。

衙役:有人说你不孝敬父母,经常虐待双亲,犯了不孝之罪,还请跟我到衙门一趟。

吕安: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虐待父母了,这是谁胡说的。

衙役:走吧。(衙役押住吕安,给他带上锁链。

吕安:吕巽,你个畜生!你恶人先告状啊你!

嵇康:几位先留步,你们在此地也应该听过吕仲悌的名号,他是个什么人你们应该清楚的,衙门何故为了这无中生有的流言就羁押他。

衙役:我们奉命办差而已。

吕巽:大名士啊,您是京城来的,这小地方的规矩你自然是不了解的。或许在洛阳,你的一句话可以改变很多人,但是在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衙门的老爷才是王法。更何况,你在洛阳的地位现在也岌岌可危,什么竹林好友还剩几个?有那么多时间不如管好自己,竟然还有闲工夫理会别人的家事。

嵇康:朋友有难岂能不伸手帮助!仲悌的事我是要负责到底的。反倒是你,毫无羞耻之心,竟然还反诬仲悌不孝,你又算的上什么东西!

吕巽:那倒是看看你这京城的大名士厉害,还是我这地方小吏厉害。我择日拜访一下钟士季,看看他怎么处理你们这些人。

嵇康:你!量你只是一个县里的小吏,与其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不如管好你自己。

吕巽:你以为我一个地方小吏就奈何不了你这个大名士了吗?

嵇康:可笑!

                  第四幕

公元二六二年秋。

吕安被发配边疆,给嵇康写信抱怨,信却被吕巽截获送给了钟会。钟会便把吕安收押在洛阳大牢等候发落。吕安喊冤,要嵇康出庭作证。

钟会:不孝之罪铁证如山,你有什么可冤的,今大将军以孝治天下,像你这样道德败坏的不孝子,以后指不定做出什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呢。

吕安:本来就是吕巽恶人先告状,他凭空捏造的东西怎么可能铁证如山,肯定是伪证。

吕巽:大人,是不是伪证,一会审审便知,这吕安现在被逼无奈竟然想反诬一口,望大人明察。

嵇康:吕安是个读书人,在当地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仁义之人,再者我和他相处很多年了,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不忠不孝的事。

吕巽:知人知面不知心吶,表面上可能装作与世无争故作清高,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也不是不可能啊。

嵇康:吕安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街坊邻里都看在眼里,平日也不曾听到他们提起吕安有什么道德败坏的行为,如今却从吕巽口中得知他不孝敬父母,而这吕巽近来和吕安有一些私人纠纷,难道吕巽的话就一定可信吗?恐怕不尽然吧。

钟会:你先不要说那么许多,让我先审审这位所谓的吕贤才。吕安,你是否和父母住在一起啊?

吕安:回大人,家父母平日并不和我同住。

钟会:那他们平日是否有人照看啊。

吕安:这……大人,他们现在都在吕巽家。

钟会:哦?也就是说,你的父母平日都是由你的兄长吕巽照看喽?

吕安:是。不过当初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钟会:怎么安排的?说来听听。

吕安:我和吕巽性格迥异,我天天与名士结交,不是个追名逐利的人,也不愿和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一直也没谋个一官半职,虽然日子倒也能过得去,但是比起吕巽,确实差点。吕巽在衙门当了个小吏,也算是吃朝廷俸禄的,平时玩弄一下手段,手里也攒下不少钱。父母不忍心给我增加负担,我和吕巽就商量了一下,把父母交给吕巽照看,我就平时带着礼物去探望探望他们。一直以来,老人要是有事情需要我过去,我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钟会:吕巽,吕安说的可是实情?

吕巽:当初确实是这样的,可是这几年就有点……

钟会:你尽管说。

吕巽:那我可就直说了。这还得归因于嵇康,自打竹林的其他人各奔前程,嵇康就终日无所事事,除了偶尔和向秀打铁解闷,再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而吕安和嵇康也算是许多年的好友,互相一句话,就奔波千里过去相会。喝酒聊天,聊以度日。吕安要么一走就是一个月,要么就是花钱买酒。平时挣钱又不多,越来越捉襟见肘,以至于近几年连探望父母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带的礼物也没以前贵重了。作为兄长,自然希望他能结交名士的,但是结交名士也要量力而行,名士平时吃穿不愁,有大把时间拿来浪费,你只是一介布衣,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养家糊口呢。

钟会:吕巽所说可否属实。

吕安:全是假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大人,我和嵇康兄确实关系不错,但并不像吕巽说的天天聚会,我也没有因此而减少探望父母的次数,所带礼品和往年并没有什么区别。大人。

吕巽:不说太远的,就说最近两个月,你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你有何脸面指责我所言不实!

吕安:吕巽!你不要欺人太甚,若不是……

钟会:大胆!这是你们吵架的地方吗!吕安!你这几个月是不是没有探望过你父母!

吕安:大人!

钟会:是不是!回答!

吕安:是。

钟会:此案已结,把吕安给我押下去,择日发落。

吕安:大人,冤枉啊!

嵇康:大人,为何不听吕安把话说完。

钟会:吕安已经承认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嵇康:倘若不是吕巽从中阻拦,吕安怎么可能见不到他父母。

吕安:大人,明察啊!大人!

钟会:你来说说吕巽怎么阻拦你了。

吕安:两个月前,我出门在外,吕巽趁我不在家,用酒灌醉贱内,并强奸了她,我多次上门理论,他次次借机推诿。正因为如此我才见不到父母。

钟会:吕巽?事情果然如吕安所讲的那样?

吕巽:胡说!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下三滥的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嵇康:吕安夫人徐氏就在外面,可以请她过来作证。

钟会:去传徐氏出庭作证。

徐氏进来

钟会:你丈夫说吕巽曾趁你丈夫不在家强奸了你,可否属实啊?

徐氏:拙夫说的句句属实。

钟会:可有什么证据啊?

徐氏:那些日子我整日神情恍惚寻死觅活,周围邻居都知道的。

嵇康:半个月前我去找吕安,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确实没有半句假话。

吕巽:他们三人关系非同一般,大人不要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徐氏:怎么叫一面之词呢,当时的景象我现在仍然历历在目,看,我的胳膊上还能看到一点点伤痕,这种事情我会胡说吗?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吕巽:可是你没有证据证明这是我所为啊。

钟会:没有相关的证据,只是你们几个的辩白也无济于事啊,只不过强奸之事没有坐实,这不孝之事就也无法证实了。

吕巽:大人,即便因为各种情况,这个月吕安没有探望父母,那之前的两个月又作何解释。

吕安:两个月前我去找嵇康兄,嵇康兄当时正好手里有一些铁器要处理,而我之前刚把手头的铁卖给了一个走卒,这个走卒是山涛兄的同乡,当我这次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把消息透露给了山涛兄,山涛兄就找到了嵇康兄,劝阻我们不要随便贩售铁器,之间来回商议了很久,所以耽误了很长时间。

钟会:这可就有意思了,你们应该知道朝廷是禁止民间贩售铁器的,为何还会知法犯法。

嵇康:这些铁器都是我平时打铁锻造的刀剑而已,总共加起来也没几个,民间走私铁器都是成百成千的货,我这并算不上私自贩卖。况且我也没听说过因为几件铁器上纲上线的,与其揪着这无关痛痒的小事,倒不如好好断断这吕安的案子。

钟会:确实,朝廷从来不计较这区区几件铁器的。但是你可知道最近朝廷消灭了一批叛贼,并且收缴了一大批铁器的事吗?

嵇康:我并没有给什么叛军提供过铁器,我只是卖给了一个走卒罢了。

钟会:这走卒也参与了叛乱,他专门到各地佯装倒卖铁器,实际上是给叛军提供刀枪剑戟啊!

嵇康:可是这个我并不知情啊,我只知道卖给了一个卒子,他拿去做什么事我是不清楚的啊。

钟会:哼!嵇康!你可知罪?

吕安:这不干嵇康兄的事,这卒子是我介绍的,要杀要剐尽管冲我一个人来。

钟会:你们两个谁都跑不了。来人,把他二人押下大牢,听后处置!

吕安:冤枉啊!吕巽,你我兄弟一场,枉我当初念兄弟情深没有报官,才让你恶人先告状!

嵇康:可笑!这世间尽是恶人当道!

                    第五幕

公元二六二年冬。

嵇康在牢里已经关了好几个月了,家人和竹林的好友相继过来探监。是日,钟会前来。

钟会:牢里住的可还舒服?嵇大才子。其实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是大将军只给了你两条路,要么闭上嘴来朝廷办事,要么去死。十年前拜访你家的景象我现在还都记得呢,你觉得我还会给你留第一条路吗?

嵇康:你如果是看我出丑,那还是请回吧,不是说衣着光鲜得站在岸上就显得多么高尚似的,虽然身居高位,穿着朝廷命官的官服,虽然当年也是读了四书五经才受到司马家的任用的,但如今你看看你自己,污浊不堪,十足的小人!

钟会: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我已经赢了,没必要和你置气。我今天只是想给你带个好消息。

嵇康:有话快说!

钟会:你那吕安贤弟上午已经在刑场,咔嚓——斩首示众了。

嵇康心里一堵,喉咙动了动,鼻子发酸,没有说话。

钟会:哼!你还记得当年你们竹林七人得意的样子吗?现在呢?可悲吗?他们都抛弃了你去追求你所摒弃的功名利禄去了,什么狗屁信仰,倒不如黄金万两来得痛快。

嵇康:人各有志,这有什么可悲的,为官有为官的道,江湖有江湖的道,他们的道是他们选择的,我可悲什么?

钟会:你以为我是因为他们当官而你却在大牢里才高兴的吗?不是。我高兴是因为我发现你们这些自诩世外高人的名士隐者也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的小丑罢了,为了堵住你们的嘴,我只需拿出那么一点点利益,你们所谓的信仰就分崩离析了。这就是你们所追求的道吗?

嵇康:据我所知,他们去当官也并不是为了你所谓的一点点利益,这也是道,不过是另一种不同于竹林的道,他们自认为有价值的道。而你不同,你因得利而狂喜,因失利而忌恨,终有一天会被利益吞噬,陷入万劫不复的道里。他们的道是内心追求的大道,你这种俗人怎么可能理解。

钟会:都这时候了你还扯你的道,你觉得我还会在乎吗?现在大将军大权在握,加九锡,封爵位,你认为下一步会怎样?而我是大将军最得力的干将,假以时日,我又会怎样?这都是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想明白的。

嵇康:今日的司马家和当年的曹家是多么的相似,而如今的你和当年的司马懿又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曹操和司马懿那是有绝世能力的人,而你只不过是司马家垂怜,赏了一碗饭吃的俗人罢了。如今侥幸掌了军权,迟早还是司马昭的一颗棋子。

钟会:大将军明年要讨伐蜀汉,择日就把兵马大权交接给我,那时候我怎么可能还是棋子,我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只怕你没机会见到这美妙的时刻了。

嵇康:这无非是你的道,正道邪道,最后自然会有因果报应。

钟会:还嘴硬,哈哈哈,我今日不打算给你废话太多,你就在这里好好悟你的道吧。

牢外发出喧闹声,钟会过去查看。

钟会:发生了什么事?

衙役:这都是太学院的学生,非要闹着进牢里陪嵇康一同蹲大牢。

钟会: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快派人把他们赶出去。

衙役:赶了很多次了,他们就是不走。

钟会:你们都给我散开,一个个不在太学院读书,跑到这里做什么!

学生:我们要见嵇先生!

学生:你们凭什么抓嵇先生,他犯了什么法了!

学生:嵇先生根本就没有罪,都是他们这些小人陷害嵇先生的!

钟会:你们再在这里妖言惑众就把你们一同关进大牢。

学生:关就关,那正好我们可以和嵇先生关在一起,就是死也无憾了。

学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钟会不过是司马昭的一条狗,有什么脸在这里大放厥词。

钟会:来人,把他拿下。

几个官兵上前把领头的几个闹得最凶的学生抓起来。但立马就有新的学生站了出来

学生:我们要见嵇先生,我们要真相。

学生:如今的天下,司马昭一人说了算,哪还有我们什么事嘛,道德伦理早都没了,这样的天下不要也罢。

学生:司马家谋权篡位之心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了,这乱臣贼子为何还在这里狂吠!

钟会:快派人向大将军回报。

学生仍然聚在大牢前的广场不肯离去,这时候衙役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了。

衙役:钟大人,大将军说这支队伍听候您的调遣。

钟会:各位听好了,你们面前的这些人,他们已经不是学生了,他们是逆贼,是被邪术迷惑的狂徒,他们出言不逊诽谤朝廷,你们应戮力剿贼!不可放走一人!

一队人马冲进人群里,立马有好几名学生死于非命,剩下的学生四相奔逃。

钟会:敢和朝廷作对,让你们这群少不经事的学生看看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钟会返回牢里。

钟会:嵇康,你的名气倒是很大啊。不过这事已经上报朝廷了,你是知道的,司马家对你一直是有怨言的,今日煽动学生闹事,以后出狱了带着学生谋反怎么办,看来你的死期不远喽。

嵇康:这不管学生的事,他们只是不了解事情经过而已。我悟道这么多年,早已看淡生死了,你们不用为难他们,不过我死之前还想见一个人。

钟会:谁?

嵇康:山涛。

钟会:山涛?你俩不是已经不来往了吗?

嵇康:我们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道以外的朋友,还是做得来的。

钟会:行,那我让他明日来见你,让您的这位老友过来看看,到底是他过的滋润还是你活的痛快。

次日,山涛来牢里探望嵇康。

山涛:叔夜贤弟,你这是何必呢!要不然我去给你求情,让朝廷放你一马。我就说是我自己的意见,和你无关。

嵇康:事已至此,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万万不要去求情,今天叫你来只是想央求你一件事。

山涛:贤弟尽管吩咐。

嵇康:我生性刚烈,如今才招此大祸,我有一子尚且年幼,我害怕亭主一个人照看不过来,今天我想把他托付给你,你以后不要给他提起我的事,你只管用你自己的方法教育他,这方面我还是很相信你的。

山涛:巨源定不负重托。

嵇康:我们竹林七人,当年炼丹悟道,过的那么愉快,如今却各自离去,鲜有再聚。你们的选择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由于我这个人的脾气古怪,我无法容忍自己接受现实,这十几年来我经常去竹林,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但是安静的环境让我悟出了很多道理,我整日一个人作诗做赋,弹琴吟唱,也一个人打铁炼丹。日子虽然平淡,但我也没有感到无聊,只是悲叹啊,悲叹物是人非,悲叹时过境迁。

山涛:其实如果你放下心里的负担,尝试着去了解世俗,反而更有助于参禅悟道,或许就不至于招致今天的祸端来。

嵇康:难道你还是不理解我吗?我是无法接受那样的。

山涛:当日我劝你不要参与别人的事,也不要私自贩卖铁器,要是你当时听我的……

嵇康:那就不是我了,朋友的事怎么可能不管不顾呢,而贩卖铁器又不是什么大事。

山涛:你要是学的圆滑一点这自然不是大事,可是你的性格为人所忌恨,那小事还能是小事吗?

嵇康默然不语。

公元二六三年春,嵇康被押赴刑场,三千太学生跪在刑场前为其求情。

监斩:罪犯嵇康因贩卖铁器,私通叛乱,包庇吕安,今数罪并罚,处以斩首!

众人:冤枉啊,还望大将军明察啊!

监斩:罪犯嵇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嵇康:我嵇康生性刚烈,不肯做不齿之事,如今招致无端的灾祸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今国不是国,君不是君,臣不是臣,礼崩乐坏,孔孟之道也难以为继,无奈之下我竹林七人选择避世,到如今,朝中某人专权,有人出来投机取巧,竹林转瞬之间只剩我嵇康一人。这世界难道就只有我一人还能保持信仰,不同流合污吗?诸位太学生,你们是国之栋梁,维持国家长治久安是你们的责任,但是还希望大家能保持信仰。

嵇康:能否给我一架琴。

有太学生找到琴,送了上去。嵇康演奏了《广陵散》。

嵇康:从此《广陵散》绝矣。

监斩:斩!

阮籍没有去刑场,而是躲在官舍的角落里和刘伶喝酒,喝着喝着两人相顾垂泪。

阮籍:叔夜贤弟,一路走好。(他往地上洒下一行清酒。)

刘伶:斯人已逝,竹林犹在,(他也洒下一行清酒。)

刘伶:阮兄不要过分悲痛,酒后大悲恐怕对身体不好啊。

阮籍: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当初司马家找我的时候,我因区区几坛美酒就抛弃了他,实在是不应该。

刘伶:酒是该喝的,只是当时却没有给叔夜贤弟说清楚。

阮籍:我当然是为了酒而已,但是没想到司马家竟然以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摧毁竹林。

刘伶:谁又能想到这一点呢。

阮籍:后悔啊,倘若我们没有去答应做官,而是和叔夜一起混迹于竹林之间,司马家怎么会有胆子去谋权篡位,只怕那时我们振臂一呼,今天恐怕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刘伶:天下大道也是道啊,错误的道导致的劫难最终还会落在司马家身上。叔夜兄选择的道是他的道,如今的灾祸也是不可避免的。

阮籍:我痛哭的是为何没有和叔夜站在一块,以至于这位知心的好友在这十几年里独自经受如此多的磨难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刘伶: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啊!

阮籍:你的眼里就只有酒吗?

刘伶:怎么可能!只是我生性懒散,不喜欢管那些管不到的事罢了。

阮籍:还好我现在和你只是酒友,以后你不用来了。

几个月后,阮籍因悲伤过度外加酗酒死于官舍的酒窖,而刘伶从此生死看淡,孤苦伶仃了却一生。

公元二六四年,钟会和邓艾灭掉了蜀汉,钟会与姜维密谋,屯兵于成都,意欲谋反。司马炎召钟会赴洛阳述职,钟会思量许久,决定冒险赴京。刚到了洛阳,钟会就被官兵当场拿下。

钟会:为何抓我?

军官:因为谋反。

钟会:谋反?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一个小小的侍卫长,有何权利绑我?

军官:大将军亲自下的命令。

钟会:我不信,我为大将军开疆拓土,将军没有理由抓我,我要见大将军,你们给我放开。

军官:不必了,大将军有令,只要抓到你,就地正法!不用去见大将军了。

钟会:证据呢?证据,难道你们没有证据就敢胡乱抓人吗?

军官:和去年你处决嵇康一样,哪里需要什么证据,大将军觉得你该死,你谋反不谋反都会死的。

钟会:虚伪,你们这些政客,用人的时候倒是一个个满脸真诚,翻脸的时候,根本就不挂念旧情。

钟会:嵇康啊嵇康,我还是更喜欢和你打交道,我无耻,你清高;但是我还是觉得你真实,是个性情中人,做朋友的话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公元二六五年,在清除了主导舆论的名士嵇康和掌握军权谋求叛变的钟会后,司马炎正式登上皇位,史称西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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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写对话,我出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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