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起,母亲的缝纫机,就深深烙在我的心里。
上世纪80年代初,父母从乡下调回城。父亲安排了工作,修理工。母亲农村户口,无业。一家人每月30块钱的工资收入,生活很清贫,肉难得吃上一回,咸菜顿顿都有。生活所迫,母亲选择学门手艺——裁缝。
我依稀记得,我家的小屋,不足7平米,在那个小窗台下,放着一台二手缝纫机。母亲的每天,就是低着头,坐在缝纫机前,转动机头上方的圆圈,踩着底部长方形的踏板,不停地给人做衣服。踏板一上一下,节奏时快时慢,昂昂的声音,高低长短,夹杂交错。我在门口,独自玩耍,有时手拿铲子,有时手舞棍子,很是调皮。母亲忙好后,把缝好的衣服,叠齐装进袋子,拉着我,赶去街里,把衣服交给一位头发发白的老师傅。在那个不富裕的时代,母亲用她的勤劳和手艺,撑起了家庭经济的半边天,让一家人摆脱捉襟见肘的生活。
谁都没有想到,这手艺干了40年。
上小学后,家里换了房子,比以前的大些,生活也好些了。白天,母亲踩着缝纫机,昂昂声孤独地响着。晚上,母亲拿着画笔,在铺平的布上,静静画着裁剪图,嘴里有时念叨一下,估计在计算尺寸。我则在一旁读书学习,我们谁都不影响谁。从年头到年尾,除了年三十,母亲每天都在忙碌。冬天最为辛苦,大家都想过年穿新衣。有时为了赶活,常熬到半夜二三点甚至天将明之时,那可是寒冬腊月呀。早起上学,看见母亲眯着眼,背靠着躺沿,凑合睡了一宿,厚厚的棉袄都没有脱。就在那时,母亲已经落下了病根——关节炎。前两年还动了手术,医生说年轻时受累受冻了。
那一针一线织起了我的幸福生活,却白了母亲的头发,花了母亲的眼睛。这几年,母亲年轻时高强度的工作,慢慢影响了她的健康,头发一屡屡的掉落,脑袋中间露出了浅白色的头皮。我有时说买假发,母亲连连摆手,嘴里不停说,不要不要,都这个年龄了,无所谓了,其实母亲是舍不得钱。我说以前不应该那么累,母亲却无怨无悔,说唯一对不住的,反而是我,我很意外。母亲解释,家里太小,我在家里干活,多少会有些动静,你在一旁学习,怎么会不影响呢?一直没有给你一个安静的环境,我心里有愧呀!要不然你会考上更好的大学。话讲到这儿,我的眼泪噙在眼中,安慰母亲,我已挖掘了最大潜力,与环境无关。事实却是如此。
那您怎么不出去干呢?您手艺那么巧,那会儿,我记得找您出去开店的人很多呀。有时闲聊时,问母亲。不行呀,你当时还小,你父亲厂里活又多,顾不上你。如果我出去了,你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多赚那点钱,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一家三口,钱不要多,够用就行,能守着你爷俩,看着你不走歪路,长大后事业有成,收入稳定,家庭幸福,我也就满足了。母亲的传统的家庭观和朴素价值观,深深感动着我!前不久,我工作方面遇到些问题,母亲不太懂,没有多问,电话里只留了一句话,妈妈这里有几万块钱,你需要的话,和我说下,我取了给你。母亲的无私、为儿女全力的付出,又深深感动着我。母亲和世上很多母亲一样。她们如同蜡烛,燃尽一生,用毫无怨言操劳和付出,无怨无悔为子女照亮幸福的道路。
如今,母亲的缝纫机早已淘汰,母亲也颐养天年,但那份爱,深深烙在了我的心里,让我一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