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法学理论专业毕业的学生，在一线审判岗位工作十余年之后，偶然就在校研究生应当如何学习法律，进行了一点brain storm，十分感谢吉大秋果田老师，于是有了下面的文字（本文也适合法律初级从业者参考学习）。
初始问题：如何构建法学的知识体系，抑或“假如再给我三年光阴，我将如何学习法律”？
欲研究一样事物，需先界定研究对象，之后再定睛该事物观察，几乎是不言自明的道理，但随着交叉学科的兴起等原因，有些研究似乎迷失了方向。法学研究法律，但法律是什么？前有分析法学大家H.L.A.哈特《法律的概念》之丰碑，后有诸多学者就同一论题的不断著述，现将法律限定于其最核心的特征——规则，法学研究即规则之学的研究，进而延伸出法学知识体系或法学应用能力建构的四个层面——规则、运行、制度与精神。
首先，法学在最核心、最基础上讲是规则之学。第一、法律在成文法国家最基本的表现形式就是法律条文，也即法律规则。第二、学习法律即研习林林总总的法律规则，在此可以将法律规则抽象为“行为模式”和“法律后果”的两要素和“假定、处理、制裁”的三因素。第三、就具体的法律适用讲，也是说某一特定事件符合某法律规则的构成要素，得适用其法律结果。若脱离法律规则天马行空，易泛道德化，空谈化。在规则之上思考，应是法律人的“本分”，也是建立法律职业共同体的基础。
初学者之失，多在法律规则依据的缺失，要么找不全各种形式的“法律”，要么不能体系化相关的法律规定，对相关制度做到融会贯通。
但规则之学还需要立法技术、解释理论（文义解释、体系解释、立法解释、历史解释等）、比较法研究等方面的广泛的“配套”研究辅助。同时，还应当考虑规则的生成机制和规则在规范社会行为的限度等问题。
其次，说一下规则的运行，也就是法律实践层面，因为事实与规范之间的巨大差异，或者是推理和判断之间的断续处（这方面需要学习哈贝马斯的《在规范和事实之间》，以及康德的“批判”系列）。这是法律实践中诸多难点产生的重要原因，表现为法律适用时，规范选择的难点（规则的适用可以王泽鉴教授的“涵摄”概念描述，而对于规范的选择，更牵扯到对规范背后法律理论和规则精神的理解问题）。
在对法律规则的精准运用上，如果能够运用数学严谨的逻辑表达方式和思维模式，无论是在探讨问题还是适用法律上，都将大有裨益。
无论如何，作为研究规范人类行为的法律规则之学，必须以现实生活中的法律适用作为研究的对象，这是源头的活水。故保持广泛的参与实践，或密切的关注实践动向是法学知识产生的重要来源。
再次，在制度层面（个人将制度理解为大于规则，且由诸多规则有机协调与组成的一个中观层面的存在），如能透彻把握，将会对规则的理解与适用有很大的帮助，可以有效避免“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不足。笔者个人就有过体验：在讨论案件时，针对他人提出的某个法条内容，在公平的法律理念指引下，从制度的角度分析，可以得知仅有这一法律条文是不足的，进而察看法律，果然从其他地方找到对应的法律规定，对这一条文进行了“补足”。即制度的观念可以帮助我们更好的预测和理解法律。
在对制度的评判与设计上，经济学对制度的探讨是非常成功的。至少应当将硕士水平的经济学教科书看下来。比如产权界定对社会经济效率的促进作用，其中科斯《企业的本质》等对公司等社会组织现象有较深刻的把握。当然，交易成本与博弈论等法学理论已多有介绍，但个人感觉，法学角度的研究尚是外行，需从制度经济学，尤其是经济学的学科体系上深刻体验之，之后再从法学概念上重建。
复次，学习法律还可以从法的精神这一更终极的意义上寻求。法律的精神与意蕴是更灵动更深刻的一层。如意思自治和公序良俗的善法之治是私法的核心精神，而限制权力和程序规范则是行政法等公法的意蕴。
同时，在整个法律体系面前，如预定人类知识的有限性，人们应明白制定规则该有的谦卑态度；如果对人性的幽暗本质有所认识，就会在公法实施面前对人性保持“警惕”，进而对权力制衡等基本规则制度保持认可。也就是说，作为文科以人类活动研究对象，那么对人本身是需要有所认识的，而这个认识可能要理性地追溯到神学等更广阔的研究范围。
此外，专业领域内经典书目的持续研读是必要的。从中可以了解基本学术概念、框架及分析路径和方法等，值得百读不厌。
最后，就生活方面，学会以思考为乐，以能认清事物的本质为成果。如同牛顿所言“我不知道世人怎样看我，可我自己认为，我好像只是一个在海边玩耍的孩子，不时为捡到比通常更光滑的石子或更美丽的贝壳而欢欣，而展现在我面前的是完全未被探明的真理之海。”面对法学研究之海应当有如此心态，如此将不止是三年内如何研读法律，或者30年内如何研读法律，而是余生如何在研读法律中成长和享受人生。
（初稿于2018.11.19全市商事审判庭长会议午休期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