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黄了(合集)

网图,侵删

好多年了

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

我放下过天地

却从未放下过你

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

任你一一告别

世间事

除了生死

哪一件事不是闲事

1,

2009年12月18日晚21时

朋友打来电话叫喝酒,我正在家挪动电脑,于是三下五除二搞定,飞也似的赶到。

朋友问,白的(白酒)还是黄的(啤酒)。

我说就黄的吧,白的“毁”人不倦,容易让人六亲不认。于是接过递上来的几个“手榴弹”一字排开摆在身侧。


晚22时

话说天寒地坼,冻手缩脚。啤酒下咽那一个冰冷,令我此时不用装,就已经酷毙了,连骨子里都透出冷来。

两个“手榴弹”引爆,肚子闹开了,左下腹一阵接一阵绞痛。起初还以为是猴哥在里面使坏,于是去厕所里走个仪式,咬牙切齿憋了个脸红筋涨,鼓捣半天终于一屎无成。出厕所后那痛感更甚,只觉苦不自禁前所未有,甚至完全直不起腰来,心想不得已要去医院被医生摸东摸西了。于是无奈辞行,在一朋友陪同下去医院挂诊。

查血,验尿,医生看了报告,轻描淡写地给了个结论——肠道痉挛,无妨。看看时间,22时30分,肚子也不那么疼了,估计马上来一式鲤鱼打挺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便一把撕碎医生开的处方,一走了之。

拿个屁的药。

再往酒桌,给朋友告个平安,继续雾都夜话,但酒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


12月19日晚18时30分

白天无话。

接老婆下班,一路上就是否今天搞结婚N周年庆而争执。

看我这身行头,夹个软拖,手机没电,身上没钱,浪漫没劲,回家吧老婆,今天周六,全民放假,何况明天才到时辰呢,明天再说!

老婆知道拗不过我,哭丧着脸,直到回家吃完饭后我这不争气的肚子第二次闹起北伐。老婆吓得花容失色,哪里还敢再和我争辩,忙不迭送我上医院。


晚19时30分

又查尿,一汪清泉,色香俱全。医生(不是昨天那个)说只是肠道痉挛,问题不大。我说医生啊怎么昨天一抽血,今天一撒尿,痛感就减弱了一半。医生说和那一丁丁儿关系也没有,我说那和谁有关系,医生扔我一个白眼。无奈之下,去药房拿了医生开的药拍屁股走人。

我佛慈悲,祈愿事不过三。


12月22日晚21时30分

电影院,我和老婆正在看《十月围城》。演到孙(中山)先生刚到香港,一干劳苦大众保护着他在狭巷里蜿蜒穿行。一时万弩齐发,弩弩致命。正聚精会神的我左下腹突然又泛起一阵绞痛,连绵不绝,像被一弩射中似的。意识到大难将至,我无限哀伤地告诉老婆电影看不下去了,得立即上医院,否则我的头像将赶在谢T锋黎M等饰演的角色之前被素描。

离开影院的瞬间我回过头,望见巴特尔遍体鳞伤,跪地捐躯。

赶到医院,痛感扶摇直上,急剧提升,我感到腹内激流澎湃、翻江倒海,那滋味已经不是弯着腰或者按着腹部就能忍受的了。甫一踏进内科诊室,我就直奔诊疗病床,飞快蹭上去躺下来,忍不住开始扭来摆去,伴以杀猪般嚎叫。恐惧的是,无论我摆什么姿势,交换各种POSS,肚子仍似雷霆万钧如同行者孙在里面胡乱捣腾。滚来滚去,“咚”地一声竟摔下病床。

记忆里这是我第一次因为不堪痛楚而失态,BUT,是可忍,孰不可忍?

脑子里突然涌出一些因抢救不及而死亡的病案,我不由大汗淋漓:医生,我要痛死了,快来啊。

我近乎疯狂地叫嚣,完全歇斯底里。

诊室门口刹那间挤满了黑不溜秋的脑袋。

2,

晚22时

来了剂止痛针,肚子里涛声依旧。医生不慌不忙地说先给你开点药吃吃看,眼神里洋溢着饱经世故与见多识广才有的若无其事和镇静自若。我这时已经气若游丝,曲着腰俯身在椅子上不停哼哼叽叽。

我说打针都不顶事,吃药管啥用,拜托给我照个B超查明白原因先。医生说B超现在没人,晚上照不了,要照只能明天。我说那就让我在这里痛死啊,算烈士不咯?

医生不由分说给我开了药,等老婆拿来时我一看,和前两天那医生开的一模一样,而且数量是*N。

我去,像你这样看病谁不会呀,这不是典型的偷奸耍滑么,穷事没做,只会依葫芦画瓢,末了还要敲上一大棒。我死活不认账,拼着沙哑的喉咙吵嚷着要退药。

老婆说钱已经付了,算了没必要。我说这药吃了白吃,吃了有效我肚子还会痛么?都要痛死了。我摸半天从兜儿里掏出几块钱来递给医生说医生你干脆硬抢算了,然后发现前后矛盾,就改口说不用抢我投降。

大约是优待俘虏,药真的退了一半。

想想我也只能回家静待肚子里面的战事发展,要不就换一家医院。可是都这个点儿了,天寒地冻,人人恋床个个抱枕,哪个医院能处理我这样的屌人?

这一次,疼得我整夜没合眼。几次呻吟甚至把老婆吵醒,到后来我都不能换姿势了,躯体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腹部的神经,令疼痛进一步加剧。

痛不欲生啊,想死的心都有。


12月23日上午9时30分

第二天,我决定换一家医院好好检查一番。我不敢吃早餐,怕要做B超之类的检查,也不敢开车,怕一个痉挛弄个车毁人亡,于是独自一人辗转摇晃着纸片样的身体来到了第三军医大学(现已易名为陆军军医大学)XN医院——重庆最好的医院。

新建的门诊部恢弘大气,富丽堂皇——看样子,我替医院还贷款来了!

挂好号,排队等医生翻牌子。

等了老半天,去问护士站美女还要多久才轮到我啊。美女护士大约听得我的发音不对劲,一抬头,吃惊地说看你那样子快不行了吧,我帮你安排先,就下一个,你快去门口等叫名字。坦白说我当时感动得泪花儿那个飘,大恩不言谢,唯以身相许,只有这样才能由衷地表达我内心的感激。

欠她的先记这里了。

教授让我照个CT和查个血常规先。


上午11时

影像中心。CT照完,护士让我回家等,说明天来拿结果。我血气一阵翻滚,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等明天?等明天估计我已经拍马过奈何桥了。

最快好久出结果,我问。

起码4小时,病人太多了。

4个小时,不就下午3点么,也不至于要我明天来啊。你这责任心,还救死扶伤?要是我因为这一耽搁死翘翘了,今年GDP起码同比下降0.2个百分点,这损失......算了,以我万金之躯,且不和尔等小朋友计较。

血常规很快,我拿了结果折回去问教授。教授说白细胞太高。我问什么意思,他说这要结合你CT结果来判断,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我马上就要下班了,建议你一会去挂个急诊让医生给你开点药稳住病情先。

去急诊?拿我当球踢?

3,

中午12时30分

辗转南北西东,急诊竟然那么难找,具有极高隐蔽性。过程不十分复杂,但是之于今时的我而言,还是显得过于困难了些。

好不容易在内科2办公室坐定,“望、闻、问、切”,医生跳过其他步骤,只问了我三两句,然后在2分钟内做了一个决定,给我一针止痛先,等CT结果出来再看。

我不禁纳闷,门上那个数目字“2”代表的就是看病的效率?

付款,取药,到治疗室坐下,按护士小姐要求,把裤子褪下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我伏在桌前像个被种了蛊的傀儡,木然的一切照做,任由护士在屁股那一亩三分地儿折腾。

擦棉签,感觉忒凉;

扎针,感觉忒紧张;

推药,感觉忒疼;

......?

好了,听护士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我自忖:难道今早起床大便没擦干净尚留余香?

我咬着牙站起来提裤子,表情僵硬,像是刚刚完成X交易准备收钱的鸡格格。蓦然,一只手泰山压顶般把我按回凳子上,同时护士一声响彻云霄的惊叫从身后传来:等、等、等等,针头、针头没扯脱!

我当时吓得那一个魂飞魄散,冷汗嗖、嗖、嗖地从每一个毛孔飞速渗出,挂在我这个可怜巴巴的额头上。


下午14时30分

当我的名字终于出现在放射科外休息室墙壁上的LED显示屏时,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病痛霍然起身,然后腹部像有根钢簧牵扯一样传达出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我顿感天旋地转,随即瘫倒在地上。

周围的几个人吓得顿作鸟兽散, 纷纷跃起,瞬间离我三米远。

死去活来,险些晕了过去,没法形容那个痛。

即便漫长的等待,激动啥呀,不就是个CT检查结果吗,又不是绝症通知书。


下午15时

胆囊,胰腺,肝,肾,脾......正常。脐平面左下肠管明显扩张,密度增大,结构紊乱,大网膜结节影。

医生,这什么意思啊?我怯怯的问。书到用时方恨少,“扩张、密度增大、紊乱、结节影”,我彻底不懂。

教授沉默着不予回应。略略思索片刻,才说,这样,进一步检查,做个肠镜。

还要检查?肠镜?

是的,肠镜。

看老妈做过胃镜,不就吞根管子吗。男子汉,顶天立地!英雄无畏!视死如归!不怕!我这样教儿子,难道老子倒胆怯先?


下午15时30分

一旦进了医院,这钱哪,像水一样绵绵不断地往外流。

肠镜要预约,而且今天真做不了,至少要明天。护士耐心给我解释说,必须回家吃刚才拿的那两瓶泻药,然后喝4KG清水,把胃肠里面的东西清理个干干净净再来。

4KG?8瓶矿泉水?然后磷酸钠盐口服液,两瓶!我滴个天,强力巴豆。

我脑袋里立即浮现出一个话剧中的场景:一张床,一个蹲坑,以及颤颤悠悠的一双腿,旁边撂下一根拐杖。

好吧,明天做,现在回家,至少这会儿不那么疼了。

晚20时

像喝硫酸。老婆在一旁看着我喝,那表情巨辛酸,无疑就是整个中国近代史的写照。味咸,烧嘴,那是相当痛苦。一口气下肚,然后我狠逮了几杯温水。

半夜三更,闹钟响了,我爬起来摇晃着吞下第二瓶,苦难继续。如是周而复始。

告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是么?大约。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被肚子里或疾或徐的咕噜咕噜声使唤着在床和厕所之间流连往返,每次躺上床前都费劲地夹紧了屁股,生怕龙头没关紧滴那么几滴。从床到厕所本来是二十四步,但我几乎三步并着两步,从厕所到床那就数不清楚了——每次都拉得我两股颤颤,腿杆发软。

从屁股沟壕深处破门而出的起先是固体,然后慢慢变软,再然后逐渐被稀释成蛋花状,到后来纯粹是黄色的清汤了——龙头一开,热水就来。而我的双腿,到天亮时,也几乎和火腿一样的柔软了。

预备起,唱:那一夜......拉一夜......

泻药的力量真猛。


4,

12月24日上午9时

老婆陪我赶到医院,与我在肠镜室门外坐定,排队等候,相顾无言。

相顾无言,没有泪千行。

但老婆表情凝重,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在汪汪淌泪。

终于等到护士叫我名字,我不禁长吁一口气,不过那感觉怪怪的,有种即将被推上断头台的悲壮和凄凉。

走进肠镜治疗室,眼前的一幕吓得我不轻——整齐排列的几个病床上,待检查的病人纷纷褪下了裤子,露出臀部侧躺在那里,通通一个朝向,乍看象是摆放着几个成色不错的大南瓜。

我突然有点明白肠镜的检查过程了,一阵郁闷,恶心的差点把胃吐出来。正站那里手足无措,一个护士走过来,指引我在一空床上躺下。然后高声命令我侧身睡好,和他们一样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好在我从小到大比较爱好卫生,关于屁股一隅,虽然不常公开露面,但一直善待有加,否则这种近距离比对,我真的丢脸了,不,丢屁股了。

我小声问护士,这是干嘛?为什么要这样?熟悉场地吗?

护士使劲盯了我一眼,就你废话多,别磨叽,一切照做就是了。然后在我手背上扎了一针,不知道是不是麻醉药。

我废话多?我有说什么了吗?

肚子里还在咕噜咕噜的——哦,难道指这个?

老兄,求求你这会儿千万别开玩笑啊。我紧咬唇关,深皱双眉,那一个紧张。

于是深呼吸了几下,轻轻收腹,缓缓呼气,生怕一不小心在这里拉了警报,搞个现场直播,那就扬名立万了。

坦白说,我想成名,但不是现在。

过了一会,护士推我进了旁边一个小房间,想到菊花马上就要灿烂盛开,我顿时惊恐万状。

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死不了。


上午10时

半掩在屁股上的一次性清洁巾被骤然揭开,我立即感觉到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是真的女人香。我微微转过头,看见两个年轻女医生在我身后开始了忙碌。

对先烈发誓,看到是女医生,我突然好希望自己变成如花。

我宁可是如花。

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我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屁股亦然,尤其屁G眼子。但是这一次,我彻底丧失了主权,突然有种卖身为奴的感觉,完全没勇气叫板。

该来的始终要来。

即便我已经通告全身做好所有的思想准备,但这一瞬间到来的时候,我还是紧张得浑身发抖大汗淋漓。

真的来了,我的肛M完全洞开——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开始是一种酥酥的麻,那种带着三分痒七分酥的麻,令我着实有那么一些愉悦。我轻轻颤抖着,随手抓紧了手边的床单。接下来感觉到那里奇痒难耐,我忍不住开始搔首弄姿,转瞬间就换了个千姿百态。

突然之间,鬼子进村了,进村了,真的进村了——有种东西不容分说粗暴地闯入了我的那一处领地,像一列火车呼啸着肆无忌惮地长驱直入!一种强烈的羞辱感和着一股更加强烈的便意蓦地涌起,我鼻子一酸,不禁泪光闪闪,很快泪流满面。

“粑粑”好胀啊。羞于启齿,这话我没敢说出口。

待得眼泪蛋蛋儿滑落脸庞,我有点缓过神来,于是猛地一咬钢牙,然后收腹、提臀!

放松,别紧张啊!医生娇滴滴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别紧张?你躺下来我俩角色对换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我还是没能说出口。

你夹这么紧我怎么检查嘛?扯都扯不动!医生埋怨着说。

可是我太想屙“粑粑”了,忍不住想流了医生。我彻底崩溃了,终于带着哭腔说道。

不会的,这只是一种感觉,放心好了,但你如果憋不住,想怎样就怎样嘛!

啊?想怎样就怎样?为所欲为?这什么待遇?

你丫什么货色我还没看清楚呢,你愿意,大爷我可潇不起这个洒。

那种忍受剧烈的排泄欲望的痛苦真的折磨得我不轻,反正她同意了,于是我索性慢慢放松下来,不再硬憋,然后......很快就睡着了。

......

几次翻来覆去的检查,几乎把我的五脏六肺摸索了个遍,结果啥都没有。

我还是原来的我,还是那个牛B轰轰自以为是的我。


5,

自以为是是我最大的缺点。

血染征袍透甲红,

当阳谁敢与争锋,

古来冲阵扶危主,

只有常山赵子龙。—— 《三国演义·第四十一回》

在雄性荷尔蒙的作用下,男人总喜欢幻想穿越回到古时候,然后藉此雄姿英发,很轻而易举地定义自己必然成为像赵云赵子龙那样的一代名将。

是了,男人都是常山赵子龙,都能孤身杀敌虽遍体鳞伤仍浑然无畏。

在此之前,我也曾一直如此自以为是。时势造就英雄,英雄改变世界。我也是英雄,我能改变世界!但是,半年后又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我的认知,我才发现我不是英雄。

不仅不是英雄,连狗熊都算不上——


2010年5月29日晚21时

按说,我是热爱生活的。我爱生活,爱拉风。

我悠闲地坐在电脑旁玩着网游,支配着角色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左冲右突,孤军深入,探囊取物。那一个奔放,那一个轻松忘我,连翘起的二郎腿仿佛都敲出了密集的军鼓。


晚22时

右下腹部突然开始了疼痛,类似胃疼一样,时轻时重。起先还没在意,以为过会儿就没事了。孰料生活其实真不好玩,你爱他,他反过来不见得有多爱你——这疼痛竟然不依不饶,一阵接一阵地席卷我奔放的神经。

我心儿揣度,该不会是急性阑尾炎吧,那玩意儿是要翻来覆去打滚才算的,而我现在貌似还能承受得住。于是咬了一个牙,挺!


6,

晚23时

不行了,痛感始终不减,得躺床上休息了。老婆早已睡得像猪猪一般。我掀开薄被,蜷缩进去,一闭眼,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不过,疼归疼,终于还是睡着了。

都说生活可以更美的,估计睡一觉就好了。

美好的生活被一整夜的睡不安寝血淋淋地撕裂。我蜷曲着身体,牙齿打着战,一次又一次在气喘吁吁里稀里糊涂地入睡,不知东方之既白。直到午间时分,房门被老妈推开,才知道她已经买好菜甚至都溜达了一圈回来了。老妈看桌上的早餐纹丝未动,正欲质问我,看我气若游丝的模样,才明白了事情的端的。


5月30日下午13时30分

老妈给老婆打电话,老婆秒间赶回,一同到医院。挂号付费,查血验尿。

B超照不了,医生午休,还没到时间上班。我安静地坐椅子上微睁着双眼看着往来穿梭的形形色色的病人及家属们,一言不发,任由时间从急促的呼吸里一秒秒的逝去,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好多。


下午15时

医生上班,照B超。

拿到结果后,交医生诊断。是阑尾炎的表征,但是右下腹有一8*5*6CM的包块,需要及时进行手术。

有冇搞错?反复询问了医生,医生和我对视的目光无比坚定,我才明白所言非虚。于是决定换家医院作进一步检查,如果板上钉钉,那就立即手术。

回家收拾行李细软,下楼试了下,我竟然还能开车,于是火速赶往ZL医院。

到医院后的接洽事宜,都在这之前由老爸在电话里面安排妥当了。

我滴个熊,下大雨啦,像是为了呼应我的病痛。

雨水像走散多时的小孩见了娘,疯掉般放开了涕泗滂沱。

一路风驰电掣。出门的时候憋了一个屁,直到医院门口我才闭着眼睛很舒缓地把它放了出来,坦白说,那感觉相当抒情,不亚于高考中了文科状元。


下午16点50分

老婆给周叔打电话,周叔翩然而来。(备注:周叔乃老爸的老朋友,对这家医院简直太熟悉,看他行事做派无疑他才是医院领导)。

多年未见,老人家已发须斑白,但一幅仙风道骨,硬朗如昨。乐观练达所致,显而易见!

有周叔带路,我一路绿灯,畅通无阻。直接躺上诊疗室病床,医生给我把脉问诊。随即再度查血验尿,结果很快出来,医生所说和之前的诊断结果一般无二,虽不能具体概言病因,但是动手术势在必行,而且迫不及待。

没任何踌躇,我决定马上办理住院手续,立即手术,就这里。

期间老婆一言不发,只拿眼神和我交流。看得出她满怀的担心和关切。

婆娘辛苦了,我心里暗自磨叨。


下午17点50分

老婆很快把入院手续办好。

我和衣躺上病床,睁眼紧盯着天花板,默默等待手术的来临。

老婆安静得像一块石头,一会儿愣着发呆,一会儿则调整石头的方向四下望望。貌似发觉了空气里面的凝重,周叔开始大声讲起他的儿女成长中的故事和一些与我有关无关的趣闻。老婆和我因而不时咧嘴微微的笑着——一个多么可爱可亲的老头子。

此时此刻,我内心的平静一如万年古井,面对即将发生的可料不可料的一切,我竟没有任何恐惧和担忧。

我自认是一个乐观的人,乐观得甚至有点白痴。对于生活里的林林种种,我都不愿意去过多地思考和构想,任其轱辘直前。因为,在我看来,无论积极或消极,它都将按照某种轨迹,呼啸着一往无前,这就是生活。

游离于人的意识之外的大自然一旦开始运行,个人或群体,无论是浑浑噩噩、消极颓废,还是枕戈待旦、砥砺奋进,都无法逆转它或紧或慢地迫近。

横竖不就切那么一刀么,让肚子里面那些终日生活得暗无天日的五脏六腑们出来见见阳光,呼吸一下清新空气,不也是一种新奇?

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谁怕?

于是,在老婆的殷切注视下,在周叔的欢声笑语中,等来了护士为我做术前准备。

7,

下午18点10分

纵是蒙着口罩,我仍能看清护士那张秀丽俊俏的脸庞,还有零星分布在上面的几颗破土欲出的青春痘。

在护士小姐的提示下,我先上洗手间换好病号服。

显然是有着妙到毫巅掐分计秒的准备,我刚上床躺好,护士便端着一个盛满各种手术器具的不锈钢盘子靠近床前,以一种不由分说的语气命令说,脱K子。

护士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正对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显然是说给我们三个人听的。我感觉,护士挺年轻,而且有点害羞紧张的样子。

对天发誓,护士让我脱K子的目的非常明确。不过我却犯难于K子脱下去的尺度,因而脱到刚露出那棵倒插的椰子树后我就犹豫不前了。

我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输液用的挂钩,心想你别掉下来啊,砸不着花花草草你会砸着树的,一整个世界的环境保护及碳达峰碳中和,都靠我们这些大树了。

这个时候,护士搁了盘子俯下身来,让老婆配合她,干净利落地为我把K子褪到了膝盖位置。

一切按部就班。护士用一块很大的蘸了酒精的棉球为我树荫部分消了毒,然后从盘里拿起一把一次性剃须刀,转身对我说,躺好,先刮胡子。

刮胡子?我不禁大骇!

护士你别紧张啊,你紧张我会更紧张的。

额,我居然紧张,可悲我还以英雄自居。

其实我就像一朵温室的花儿,未经任何风吹雨打,在写意舒适的环境中几曾历过磨难;整一随波逐流的浮华之辈,我坚不强勇不敢,遑论英雄?夫英雄者,身经百战,饱尝艰险,笑傲苍穹,视死如归。可我经不起诱惑,经不起磨折,禁不起丁点儿疼痛,甚至禁不得一丝儿紧张。

每一紧张,盛开的花儿就会凋谢掉成千上万个细胞。

甫一出口,护士立即意识到了错误,羞得满面彤红。

不要紧张,没事。老婆安慰说。

处理完毕,护士给我插胃管和导尿管。插胃管倒还利索,只是感觉巨恶心巨想呕吐,感觉而已,只逼得几滴眼泪在眼眶里转悠。但是,插导尿管的时候,若非老婆和周叔在旁边眼睁睁瞧着我,我特么简直想放开了喉咙鬼哭狼嚎一回——那感觉就像拿一根烧红了的铁棍往里面插,说不出的灼热,说不出的疼痛,要命的是护士说第一次没有插到位,于是拔出来立即复盘重新往里再插了一次。

这个和我相依为命的兄弟,之前都是享福来着,几曾受过如此非人折磨。我难受得浑身颤抖,禁不住紧闭着双眼,强忍着灼热的剧痛,张开大嘴想拼命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进的气,只有出的气。

饶是周叔见多识广阅尽沧桑,也不禁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老婆已经噙着热泪,红着双眼,几乎都要痛哭流涕了。

罪过啊。

别怕,更疼的还在后面。


晚20时15分

待老婆在手术告知书上签了字,一切准备就绪,两个不明来历的蒙着超大号口罩的彪形大汉走进病房,把我推上一张活动床,在一条狭长幽深的迷宫似的通道里向左走,向右走,进电梯,出电梯,然后再向右走,向左走。

我最终被推进两扇明晃晃的大门。那一刹那,我竟恍然觉得是被推进了大明的镇抚司诏狱。

老婆一直在推车后或疾或徐的跟着,眼见即将被大门阻隔成咫尺天涯,我突然听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重的哽咽:“老公——”

话音未落,贴着“手术重地”四个字的大门重重关过,无情地把我们隔开。

我不由再度紧张起来。


8,

手术室外的巷道非常幽深宁静,在那一刻,我周围的其他声响完全被感觉没收,老婆的那声哽咽,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清晰无比的呼唤。一想到她为我牵肠挂肚的楚楚可怜的模样,我立时热泪纵横。

彪形大汉一退出,门内立即显得亮堂堂的,我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8个白大褂(看装束,其中有一半是女的)像布八卦阵一样瞬时在我身边围定。我纵目环视,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手术室。

无影灯像若干个月亮,把银白的光温柔的投射在我身上,我像只羔羊一般毫不设防地躺在几个“屠夫”刀下,即将被开肚剖腹。

而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我的老婆,则阻隔在十米远的门外,泪眼婆娑,焦恐万状。

我悄悄拭去泪痕,做了一个深呼吸,提起神来。

奥,我还活着,但是,这个大门我还出得去吗?

死一样的寂静,一如格陵兰岛最北端的莫里斯·杰塞普角,风不起云不涌,被冰雪封冻得浑无任何生物。

医生和医师们有条不紊,在我身旁悄无声息地忙碌着准备,我就像一个怀揣秘密的罪犯,惊惶不安地等着他们往我身上招呼各种刑具。

“不要紧张,也别害怕,就跟阑尾手术差不多。”有医生安慰我,“切除肿瘤并不难,尽管放松,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恐惧罢了——开个玩笑。”我还真不怕,反正要给我打麻醉。不过手术这段时间我躺这里挺无聊的,墙上也不挂个电视,要不,给我本杂志翻翻,或者专门给我配一个漂亮护士,陪我聊聊?如此,才能显得医院更加人性化。

我脑袋由着那个精灵信马由缰,胡乱奔跑。


晚20时25分

“我倒是一点不紧张,关键是你们不要紧张,不要给我弹琵琶(备注:弹琵琶,满清十大酷刑之一,指用利刃把人的琵琶骨——肋骨一根根剔下来)。”我回答说,“要说怕,我还真怕你们把我杀了。我看手术室怎么连一个摄像头也没有,要是你们把我的肝啊肾啊切去卖了,都没法取证,神鬼不知,我找谁申冤去?”

我一席话完,竟没一个人笑出来,每个人面上都戴着口罩,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么压抑不是好事啊。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医生拿刀的手抖一下!

既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就随他去吧,学咱谭嗣同潇那么一个洒,慷慨无畏——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晚20时30分

医生把我扳来侧卧,在我腰间脊椎上刺了一针,推入麻醉剂。

在麻醉剂缓缓往四肢各处血管奔流的时候,我突然很为人生悲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无论你谁,男女老幼,三教九流,肤黑肤白即或其他色泽,一旦被病魔青睐,如此遭遇就势难避免。

山海经淮南子西游记封神榜搜神记镜花缘聊斋志异里面哪来那么多长生不老的神仙?为什么我不是其中一个?

小说写什么不好,用事实说话,解读漫漫人生解读大千世界,至少给人带来启迪让人领悟,偏偏构写这些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神话糊弄大众,那些傻X作者不是脑袋被星星撞了还是咋地?

大约我的前生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愤青,骂东骂西骂天气,骂爹骂娘骂皇上,否则生活为什么要和我开这个玩笑,而且这个玩笑开得特么又忒大了些些儿了吧。

花儿经不起折腾啊,原本娇艳欲滴怒放不败,昂首挺胸蜂蝶争采,如今,离萎谢凋零不远了。

我突然又想放声大笑。

至少咱现在先知先觉对症就医,亡羊之际及时补牢,可怜的还有好好好多聪明的人儿还被表面的健康蒙在鼓里。这么一笑,我立时发现自己心理是多么的阴暗,有多么的猥琐和卑鄙,我好像正在坚持反动立场,与人民为敌,与广大善良无辜的老百姓为敌。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就像自己被天上掉下的冰雹砸了,于是渴望别处也掉石头一样。

善哉善哉,施主当以慈悲为怀!

阴消阳盛群魔伏,冬尽春回万物娠——都说善有善报哈,相信咱,没错滴。

9,

双腿很快麻木,我试着想蜷曲甚至扭动一下,完全不能,双腿之沉重,完全超乎我的想象,那是一种非常明显的残废的感觉。我突然想要是这会发生地震,这些脑门上刻有救死扶伤的白衣大侠们,他们会扛着我跑吗?还是扔下我,自顾逃生?

一墨迹,我发现我是多么的脆弱,这一发现令我惶惶不安。

我貌似坚强勇敢,貌似挺拔刚毅,其实内心柔弱的不堪一击,生活中的很多打击对我都是致命的。我用自嘲自讽和愤世嫉俗来保护自己,来掩盖自己面对窘境困境时的束手无策和慌张局促,这种糟糕的情绪三十多年来在我体内一直积累和膨胀,使我痛苦不堪,却又无处排解,因而我不得不不断地向生活和世俗低头,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久而久之,我和这个社会上绝大多数人一样,生活了无兴致暗淡无光,对社会对自己都不满意。即便我现在还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事实上,已泯然众人,而不自知耶。

一直以为自己是一朵盛开的睡火莲,一览众小,傲然世间,没什么可以和咱相提并论,醒来一看,原来自己只是路边一棵丑不啦叽的狗尾巴草,人见人踩,无人喝彩。

于是蓦然发现自己很恐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壮年的蚕,正趴在所有人有意无意为我提供的桑叶上肆无忌惮地啃噬,吞掉的是他人的劳动成果,同时,还有自己的青春。这么一想,突然感到背心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晚20时35分

医生又在背后给我刺了一针,然后说我的脚趾动得很嚣张,麻醉效果明显不好,于是接着又刺了一针。突然想到被刺了N针后,因药物的不良反应我变得痴呆了,我心下大骇,不禁毛骨悚然。

他们每隔一会就拿很尖的物事往我大腿和腹部上扎,试探我的反应。大腿上只知道有东西扎,没任何痛楚,扎腹部的时候则痛得我呼啦啦的。如此过了良久,我痛得都有点懒得叫了,医生遂决定动刀。

我闭着眼心儿一阵上天入地,想反正我已经躺这里了,跑是跑不掉滴,那就安心好了,怕疼就不是个好鸟。还想你丫几个就放开了折腾吧,一会你们总得还咱老婆一个活生生的老公。这么一想,不由得睁开了眼,感觉有种革命烈士含笑上刑场的大义凛然从眼里喷薄而出,瞬间觉得我自己真是个大无畏的英豪,几个医生跟助纣为虐的刽子手没什么两样。

真的动刀了,有人对我开膛了,开膛了——

“噗,噗,噗,”三下,声音张狂而粗暴,像断了齿的锯片在粗布衣服上用力的划,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我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瞬间爆炸,实在忍耐不住,不由发出了几声振聋发聩的嚎叫,“嗷——”

自小以来对所有文学艺术作品里面的那些个叛徒的鄙夷和痛恨在这个瞬间灰飞烟灭。还英豪呢,就这么三刀,又诞生一个可耻的懦夫!不觉一阵狂汗!

汗水其实是疼出来的。

“停,停,他太疼了!”边上一个女声急促地呼叫主刀。

我扭过头,看见一双露在口罩和白大帽之外的满是关切和怜悯的眼。我就那么呆呆的看着那双眼,感觉就像亿万年前的恐龙一样陌生。

人间自有真情在。

生活常常会这样,在一个拐弯处,你就会看到陌生而新鲜的风景,人生也因此而使人充满期待,甚至乐此不疲。

我刚才还在私下揣摩医生们的心态呢,完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突然感觉十分羞愧,为自己的浅薄和盲目地藐视生活藐视他人而惭愧,突然觉得自己做人还有很大的缺陷。

我又失态了。

主刀也被我歇斯底里的惨叫吓得不轻,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确定我不是在装蒜,毅然吩咐说,“全麻。”

于是麻醉师又开始了忙碌 。


10,

我睁眼傻傻地盯着空气中的某点,脑子里蓦然浮现出适才老婆呼叫我的场景来。老婆颤抖得有些失真的声音,还有那张忐忑不安的满布焦躁的脸,这一刻在我脑子里变得无比清晰。如果这张手术床是我最终的门板,那么,刚才被推进来的那一刹那,岂不就成了我和老婆的生离死别?

我突然被这个念头吓了个半死。

我不知道我究竟生了什么病,但我始终有一个不祥的预感,就是我病得不轻,甚至可能会Die。

企业的生存重要,兜儿里的金钱也重要,但这些东西即便失去了,还可以东山再起,而生命只有一次,断无从来可能!

仓YJC说了: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所以那些闲事,我才懒得搭理——我现在正躺在锃光瓦亮的铡刀之下。

我突然对我的现状紧张起来。

我想张嘴说话,可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感觉喉咙被什么玩意儿堵住了,我又想把那玩意儿吞下去,于是我软颚上升配合舌骨移动不断吞咽下嘴里仅有的一点唾液,但是梗塞的感觉一点没有消除。

老婆无助而惶惑的眼神像幻灯一样定格在我脑际里,我突然感觉有一种前秦苻坚兵败淝水的悲情在心中燃烧。这是一种指向不清的悲情,就像被折掉了腿脚的苍蝇望着玻璃胡乱扑腾,有光明没前途,连半点依靠也不能抓住,又像被蒙住了嘴和耳朵无法传达、感受声波的蝙蝠四处碰壁,撞得血肉横糊气若游丝。

“别担心,全身麻醉效果更好,你短时丧失痛觉和记忆,会很快睡着的。”那个叫停主刀的女声好心安慰我,“等醒过来,手术已经完成了。”

“没事,我知道了。”我尽量保持者情绪的稳定。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发现自己十分虚伪,刚刚还在歇斯底里地惊惶无措,摆明了撒谎。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虚伪的人,特别是对待对我好的人。但是此刻我要借此挣脱那种悲情,所以不能不回答,也不能说我有事。直到被推进手术室,我都还无所怵惧,但被刀捅了三下之后,我有点不敢革命了,尤其联想到老婆娇弱无助的模样,我已不再气定神闲。

花儿黄了,枯萎的黄。


晚20时45分

窗外夜色朦胧,窗内我心惶惶。

这一刻,我的心就像一堆乱麻,千头万绪却又找不到一丝头绪。我突然发觉我这一生和这乱麻非常相仿,看似有一大堆结结实实的硕果,事实上当要收获这些硕果的时候,我还得付出额外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抽丝剥茧。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说不清道不明。自打娘胎出来,我信马由缰的每一个步伐,拾级而上的每一个阶梯,读书,升学,毕业,工作,好像都定义和轨迹了我的人生,这人生看上去不如梦想那么美好,但这一切已不可逆转。

我越发对自己失望,对自己的这一生失望,于是经常在某些转辗反侧的夜里梦见审美观道德观世界观价值观和自己严重悖离的又一个我在另一个不同意识形态的社会里只手遮天呼风唤雨飞扬跋扈作威作福,每次都被自己的笑声震撼得醒了过来,醒来之后继续惶惑无措,依然无计可施。

我突然倍感绝望。我的公司还有个烂摊子,我的儿子还没长大成人,我的老爸老妈还等着我养老送终,我的长篇自传也才写了不到一半,我的十年一万公里跑步计划还差那么多......

但我好像就要撒手人寰与世长辞了,而这些未竟事业,我一件也完不成了。

我貌似迷失了方向,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方向,一如被卷入大洋深处的一叶扁舟,拼尽浑身力气也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无奈苍天,无奈风云,只好任凭波涛汹涌。可我想,我总得抓住点什么,于是我双手凭空乱舞抓住了一只手,后来回想起那是女医生那只柔软的手。我一抓住便死命地捏得紧紧的,生怕她猛然抽出,断绝了我和意识外其他全部世界的联系。

我紧闭着双眼,突然觉得一阵气血汹涌,脑子里地震海啸一般天崩地裂,从小到大直到如今的每一个记忆里的细节,这个瞬间在我脑海里飕飕地窜跑了几个来回。然后我又蓦地有种飘在云端的感觉,身体躺在软绵绵的东西上,十分舒服惬意。再后来,脑际里仿佛花团簇拥,我竟摇身一变,成了常山赵子龙,锦衣玉袍,龙骧虎步,漫步在刘关张桃园结义的张飞家的后花园,花香扑鼻,蜂蝶翩飞,三人正燃香焚烛等我一同祭拜呢。

此后,我沉沉睡去。


末了,附一首词,做为结尾,葬此花黄。

柳梢青 - 强哥哥呵呵 

袅袅春风,

恍惚还是,昨日繁红。

满园芳艳,香引粉蝶,蜜诱黄蜂。


怎奈眉锁愁浓,

抚玉筝,调调悲鸿。

几支怨曲,从前幽欢,声声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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