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魇(四)巧姐凭什么能位列金陵十二钗正册

巧姐,金陵十二钗之一,贾琏与王熙凤的女儿。因生在七月初七,曾受过王熙凤接济的刘姥姥给她取名为巧姐。

作为王熙凤的独生女,巧姐不消说自然是豪门千金生活优裕了。在贾府败落后,舅舅王仁和堂叔贾环要把她卖与藩王做妾,紧要关头,多亏刘姥姥帮忙,把巧姐带到乡下,她才不至于沦落到为奴为婢。

按曹雪芹的意愿,巧姐的结局在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就已确定,巧姐的画册显示的是:“又是一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其判曰: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村妇,巧得遇恩人。”同时,有关她的曲子写道:

留余庆: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我们从配画以及脂砚斋的批语中知道,后来巧姐并没有回到贾府,而是沦落到荒村夜店的乡下,成为了一个纺织女。“偶因济村妇,巧得遇恩人。”两句表明他是被曾受过贾府恩惠的刘姥姥所救。

在《红楼梦》里,高鹗续写的结局实际上是把巧姐当做一个幸运者。在家族败落后,刘姥姥救了她并作媒把她嫁给一个姓周的地主。可如果巧姐的命运是嫁给地主的话,她为何会被归到薄命司里呢?乡下地主不可能是“荒村野店"的生活环境,那样人家的媳妇也不用以纺织为生。事实的结局真的是这样吗?

红学界有一种说法认为巧姐最终嫁给周姓地主的写法是不对的,按曹雪芹原意巧姐应该是被“狠舅奸兄”卖到了妓院,刘姥姥后又将她从妓院里救了出来,最终巧姐嫁给了刘姥姥的外孙子板儿。我们分析前八十回内容和脂砚斋批语就能得知。

第四十回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贾母带着她游览大观园,到了探春的居所,探春屋里的大磁盘里有佛手,她给了板儿一个拿着玩。后来在园子里遇到巧姐,巧姐当时手里拿着一个柚子,她看到佛手想要佛手。开始板儿还不想给,后来经过大人协调,最后佛手到了巧姐手里,柚子到了板儿手里。

这样的描写,分明是一个伏笔。脂砚斋的批语,在这个地方也点破了,说“小儿长情,遂成千里伏线。”(关于脂砚斋的身份一直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一定是曹雪芹生活中非常亲密的人,了解作者对《红楼梦》整本书的内容规划。)脂砚斋的批语就是告诉大家最后他们俩结为夫妻了。为什么呢?

因为“柚子,今香圆之属也,应与缘通”,就是说柚子又叫香圆,即“香缘”,意味着有一个姻缘在里面。如果按这种论述,曹雪芹的原意是要板儿跟巧姐在一起的话,那巧姐的最后结局就是成为一个农妇。这倒是和巧姐判词中画的内容,一个美人在纺纱织布很符合了。

金陵十二钗的正册是属“薄命司”的,其判词是对书中最优秀同时也最薄命的女子命运的概括。巧姐年龄很小,在《红楼梦》里也没有很重要的情节,在书里甚至找不到有关她外貌的描写。相比于金陵十二钗的其他女子,她的性格、人物特点都不是很突出,为什么会是金陵十二钗之一呢?

据说原本的红楼梦里她有比较重要的戏份,我们仅凭前八十回,的确很难理解巧姐的入选。红学界有关巧姐的讨论一直是众说纷纭,个人比较认同刘心武先生的观点,他认为曹雪芹是为了体现对贾氏家族薄命女子的立体的全方位扫描。

《金陵十二钗正册》里有已经嫁作人妇的,比如李纨、王熙凤,甚至有入宫到了皇帝身边的贾元春;也有跟他们平辈的,像黛玉、惜春等一些没来得及出嫁或出嫁比较晚的小姐;同时呢,也要安排进比她们矮一辈的家族成员。秦可卿是重孙级的人,跟巧姐算是一个辈分,可她的辈分感并不鲜明,把巧姐安排进去,使得《金陵十二钗正册》的阵容更加丰富,有利于深化“万艳同悲”“千红一哭”的悲剧效应。

首先,“金陵十二钗”正册是记录身在官宦之家的薄命女子的,因此位列的都应是与荣国府或宁国府有直接亲属关系的尊贵年轻女子。除其他十一钗外,巧姐的地位在贾府比较有代表性:她是王熙凤与贾琏的女儿,贾母的重孙女,又是身经变故的不幸之人,位居正册当之无愧。

其次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是王熙凤的女儿,写巧姐很大程度上是对王熙凤形象的完善。王熙凤聪明机智但又泼辣狠毒,她平生敢做敢为,从不相信什么阴司报应,做事赶尽杀绝。因为王熙凤太过刚强,上天就责罚他命中无子,只生得一个女儿,还多病多灾。书里描写了几次巧姐生病的场景,不是出水痘就是高烧伤寒。凤姐虽然狠毒,但对女儿还是非常疼爱的,这个城府极深的女人在面对女儿的时候内心中有真正柔情的部分,通过巧姐,曹雪芹写出了人性的复杂。


巧姐这个人物的命运,也寄托着曹雪芹很多的感慨。王熙凤做过很多坏事,但刘姥姥到荣国府来,她善待了刘姥姥,那么善有善报,最后刘姥姥解救了困厄中的巧姐。巧姐幼年的生活养尊处优,可家族衰败后,家里人互相倾轧,她的亲生舅舅居然要和堂叔合谋卖了她换钱。人心的凉薄,人生的变幻莫测,都通过她的悲惨遭遇展现出来。

巧姐的生活和形象都耐人寻味,她真正见证了贾府的兴衰。在经历繁荣奢华到家道中落后,巧姐完成了从凤凰到麻雀的转变,从而看透世事人情,屈就于男耕女织的普通田园生活。同时,在巧姐身上也寄托了作者对世事变化的无奈与叹息,一朝在天,转眼就登高跌重坠于地。"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贾府如是,曹雪芹自己的家族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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