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宁那边--兴趣班的故事

那样的水汽还湿润着,困在梦境一般的袋子中,永远不会被晒干。--题记

这片小花园式的场地,已经在我某几篇文章中以不同的视角写过,由于它饱含的晨露感、每当不由自主的重新构建起那一条斜坡,总会有股清新的草香味包裹起我的神思,踏径巧入。它在那座小区中的位置如同在我心中的位置,四五条不同的曲径通幽,进入这座小花园,我会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一旦触及到类似的氛围,听到熟悉的一声鸡鸣、触碰到新旧程度一致的墙壁、甚至也许仅仅是天色从蓝色慢慢过渡成黑色,这些感受就像当年的道路一样,踪迹杳然地引送我前去某座心房,

当然只有准备去上课了,天空的颜色褪尽 、 30瓦白织灯燃起。

随着妈妈一声,“到时间了,可以出发了。”

我才非常不情愿的再蹭几分钟,拿起书袋,吞下胆颤,一开门。

妈妈望着我在目力不及处走失,我骑上单车,凝起来的夜压在身上。

天黑后会发生灵异而神秘的超现实事件,此时再出门也异常违背我的生物钟,平日里稀松的路灯发光刺穿皮肤。

我怕路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发现整座城已经荒凉,我像个还没发芽的黄豆一样被抛弃在城中央;或者跨过减速带后,左边的树林中爬出不明生物、或者被眼帘前的射灯晃到,一声讥诮悄声告于左耳旁。

扶着单车把手,沿着小区围墙缓缓滑下这条水泥路。篱落疏疏一径深,左手边的篱笆、玻璃格挡、楼梯已经看不清楚,几步楼梯以上郁郁葱葱藏着一片树林,树林旁的矮楼墙壁爬满腻子粉的裂痕和浸漏的水渍,我一边停车在入口的上行楼梯旁,一边开始幻想树林对面的潇潇复潇潇。

由这条道路左转折上楼梯,植映两旁的青皮木棉在夜色里变的不忠心,总是有什么东西藏匿其中,所以我更加快脚步,上了台阶,视野才开阔起来,眼前是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小路,这时即使慢悠悠的走出一个老人,都会使我头皮发麻。赶紧沿着建筑拐角奔过,一闪身跨进大门。

每逢课间,我走到教室后防盗窗前,扒着窗台,从左往右眺望我一路而来的小径,当时没想到这小块地方会成为后来心中的神秘花园。我曾在课间短短的几分钟里,透过有限的窗户,踮起脚看左边的道路,我从未通过那条路进来,那一隅的小坡是否用水泥筑成?常年不通,那里大概已经淤积了葱茸的青苔和蛤蟆。

在周末,我把这多出来的补课时光看成是被迫而不得已的选择,在一片空闲的时间中挤进这两个小时的兴趣班时间,又在这两小时兴趣班时间中获得十分钟课余时间,这种俄罗斯套娃一样的体验也形成一种独特的感受,在数十上百次的课程中潜意识的成型。

由于还在按键手机的年代,镜子外幽暗的路灯照下点点光斑、小径左边被封的道路、这栋建筑里蜿蜒曲折的走道等等,都使得迫不得已的选择稍显有趣,短暂的十分钟内,我猜测着那条路被封的原因是什么,是否有人经过时被传输到另一个维度,还是在某天晚上发生过灵异案件,抑或者此地其实是某组织的基地?直到某次我问了老师,她告诉我因为有贼从那里进入盗窃,才止住了我更多的遐思。

当然脑子里的故事不能停止,即使老师已经用英语说,打开第三十八页,我开始构建起这片小区域白天的模样。

白天父亲只要在家,就会开车送我到大门,几个遮阳伞底下是安检栅栏,一拉开门,阳光就斜斜的射在脸上,一经过三辊闸,就会产生一种抵触心理。越走,离父亲的车越远,我的背影会逐渐消失在一个接一个的圆型花圃中,花圃的左侧就是那片熟悉的开阔地带,尽头坐落着教学楼,偶尔能看见二楼有几个同学还在跑动。

本着节省时间的选择,我向来以直线横亘而前,同时左右两边以弧形拱月般展开的支道也开始升腾起薄纱一般的氛围,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我有意于聆听过于安静的空气流动在那些枝叶中,一时间听到羽毛球拍挥动的声音,看向那个方向,透过柔软的晨光,却只有树干间隙处的一张宣传画贴在铁门上,花草间还有留连戏蝶时时舞。当我隐隐然听到一声晨鸡初鸣,却只看见一天中最凉快的树枝,条条伸向高处。

走在石砖砌起界出的中央洼地,四周群楼涌起,仿佛楼宇间隐藏着条条神秘的支道,再往前走几步,会发现从左边的小路探出一条毛茸茸的小狗,它的主人随着牵拉绳从灌木里缓缓散出脚步,这是清晓遛狗的住户,同时发现,这条支道和中央的道路在这里汇合。

也许在稍后的四十分钟课间休息后,我推开掩门,站在建筑二楼突出的弧形观景台上眺远,会再看见这条小狗从另一边的小径突然跳出来,扑向磨牙球,我意识到刚才走过的中央道路和这几条神秘的支道是贯通的,也在同时产生另一种联系的可能,这种空间默默在我脑海中浮现成一个整体。

往下瞰,右方弧形的台阶下是我夜晚通常的来路。那时看不清的前方,缓慢走出来的并不是老人,而是一条狗,这样的谐谑情节不禁让我想笑,如果走下台阶,那里是我夜晚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并没有自行车停在那里,白天父亲会来接我。

从高处平视争相递出的翠绿色枝叶,临近的几朵树冠自由的向四方展开,沿着楼梯向下而去的树木则贴着墙壁,一阵久归的风吹来,墙壁信誓旦旦的指认前事,用轻于松涛的语气吐纳出一段音阙:

昔汝往矣春欲晚,戏蝶花烂漫。今尔来思,花枝金缕断。

紧挨着墙面种植的树木向阳面旺盛挺拔,继续延伸下去,就进入了树的海洋,是生产我夜晚幻想的地方,白天可以看到弯曲的楼梯上有清晰的玻璃围挡,透过玻璃则排列着篱笆,更远处的篱笆被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枝叶遮掩起来,由于树林太过于密集和高大,以至于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对面就是点缀着花圃的大门。

每次下车,走进大门,那一座座大理石雕成的花圃里,歪向一侧的向阳花、不知何时生出的酸咪咪、沾满灰尘的石头,就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对面仿佛隔世的树林分享同一片空气,它们中有时还隔着一群穿太极服的老人,几个买菜的绿色环保袋靠在公用座椅旁,他们舞剑、打拳,声音向前则被花圃吸收,传至后方则与树林化为一体,这样的传导方式,于我亦然。

这些隐秘的联系往往使我乖戾横生、使我意识到夜晚进入这里的奇异忽然和白天的舒适惬意混杂起来,这种特殊的现象与我如今回想起当时的种种场景产生的情感相隔万里、跨越十年,却又如此的类似,如此的异样。这样联通的情况,就如同忽然连接上了wifi信号,手机中的电影又开始帧帧回放;就如同二十来岁的时候,突然因为一股熟悉的牛奶味,十年前上英语补习班的小花园的处处细节就逐一构建起来;就如同因为某种遐思,那天夜晚的我坐在教室中,眼前却是一幅完整的清晨景象。

由于某些特殊的介质作用下,我通过迷宫一样的回忆,本来只想撷取一些小花园中沁人心脾的花草香,没想到牵扯出如此多完整而具体的事物,不过目前看来,透过这些场景,我依然能准确的到达记忆目的地,感受那天那景的神秘多姿。

在兴趣班为缘由的时候,由于一秒都不想多停留,导致有很多未探索的小径仍给我留有遐思,那时坐在课桌椅上,或者课间休息,我时不时想,如果有一天绕到那些道路走走呢?确实没有任何意义,但又不禁好奇,楼下那个树林深处会不会有一个商店?路径的小草下是萤火虫还是蚂蚁的王国?这么久了,树林里会不会藏着年久失修的器物?但每到放学时间,这些零零碎碎的念头就全部被回家的殷切期待而冲毁,不仅是考虑到父亲一般会提前五分钟把汽车停在马路对面,更是一种无形的念头,仿佛放学或者结束了任何在外的活动,就应该马不停蹄的回到家,在外永远是暂时的,回家才是常态。

直到后来过了几年,稍微长了几岁,到了另一个阶段,连家也搬了。虽然和父亲的生活并没有明显的阶段,十年前的父亲与今天的父亲并无二致,正如那天,极其普通的一天,父亲提出带我出门运动,在开车进入那个熟悉的小区之前,一切都是无比普通。

保安按下开门按钮,我接过停车票,我们的车缓缓驶入停车场,父亲让我下车等一会,底下空气不好。

站在围墙下,拐角处的风吹过脚踝,我注意到那个经过了几十上百次的围墙,碎玻璃散落在顶部,墙另一边的树枝关不住,龇出几根。这次睽违长久的折返是如此独特,好像刺穿了现实和回忆的平衡,以至于我环顾时,既没有看到我的自行车,父亲的车也钻进了停车场下,犹如梦境一样没有来头的兀然伫立在这里,掀翻的两股脉流交汇,倾洒在来时路,产生起逸闻般的猜想,会不会碰到同学?

这时围墙外的民楼发出叮当的声音,是老居民在晾晒衣服,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几十年,这些水滴滋养的青苔长在围墙上,缓缓的向下攀爬,每过一年,绿色的波纹就更大一圈。

怎么会碰到呢,他们散布在这个城市的各个不同的区,有的寄宿,有的像我一样搬家,最多会碰到依旧居住在这里的老师。好在也没有碰到,假如她看到这个面容清癯、苦心积虑、衣冠齐简的青年,与她攀谈,言语中隐秘着不合群的信口之言,透露起更多心境中关于当下的细节,充满了对无关紧要的关心,她会告诉我,亲眼看着我从幼学之年到弱冠及长,时光匆匆,那些扑面而来的旧花气便转眼折过了院墙。

好像这里的场景刻意固定了下来,为了不要刻意伤春复伤别,它只希望我再贴着斜坡,慢慢的往小花园方向走,沿着稀落的树荫下--那些像剪纸一样覆盖的水泥路,细细凹凸的水泥路,并且提前构想逐步释出的斑驳台阶、石块间隙中尚未开花的种籽、那一头被警示条封锁的小门……

这是一小块被时光忘记的地方,不必枉祈青春永存、献愁供恨,你大可以这样想象,那天你冒着雨,一只手握着单车把,一只手举起来挡雨,那样的水汽还湿润着,困在梦境一般的袋子中,永远不会被晒干。

父亲从停车场走出来,我们拾级而上,铜镶边的玻璃一点点和交织的绿叶映入眼帘,玻璃的光反射到父亲的卡其裤,它好奇这个男人何时发现此处秘境。穿越高矮不一的篱笆,我向它们个个问好,你们是第一次见我,但老朋友们,其实大家是久别重逢,还记得某天夜里一阵温和的黄昏吗?算了,也许你眼中独特的光影,我会误以为是被踩到的梦枕,而我提到的那些趣事,只是途径雀鸟眼里一股电光火石罢了。

踩到厚厚的落叶,不自觉已经身处当年颇为神秘的树林中,没走几步,右手边迓入的会所仿佛藏在这里很久了,仅仅几步,外面的喧嚣声已经哑止,父亲带我推开大门,里面是一座台球室。

不论是小花园也好,台球室也好,他们都被我贮藏在时光悠然中,这其中有夜间独自骑单车穿越路灯光照的心惊,也有清晨露珠般晶莹的惬意,他们通过各种途径重现于我的眼底,如同我在各种不经意的时间通过大路、小径进入这座小区,置身小花园中的教室。

透过台球室联排的采光玻璃看到,最右边是我上兴趣班时清晨进入的大门,最左边能看到当天和父亲走过的树荫小道,想到这么多次来到这里,无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要完成这些事情的必经之路附近,往往有更多奇特景色和迷人的风景,我把他们收集后,无意识的整理进大脑,等到已经忘记了大多数细节时,忽然由于某些完全无关紧要的原因,又再次出现,而出现的景色、天气、与父亲的回忆,即使再美,也永远只停留在那个特定的场合,特定的时间,我们根本无法再回到那个世界了,即使我们想回去,也会因为乏于理由,更无身份,而无心无力。假使强行为之,彩云散尽琉璃碎。

徐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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