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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我,面朝夕晖的翻卷。晚风吹一缕缕的云从身边拂过,悠然而舒张。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毫不掩饰,毫不避讳。像个资深的老农,背负着双手,渐渐向我靠近,靠近。我以为可以停留一会,打个照面,可一回头,仍履着布鞋,负着双手,悠然的离我而去,只留背影给我。我一脸茫然。我的身后,是丛丛修竹,有些摇曳,在微风的助力下,窣索作响,并不惊骇,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然。
此时的夕阳,已滚过山头,不见影儿,只留大片的橘红,将半个天际染得血红血红,仍留一二缕云霓,向我飘来,不是刚才的那缕,形状与姿态都不一样,只是悠然的步履还像从前一样,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无限的向我靠近,比近在咫尺还近,仍像个寻山的主人。我常对人讲,庐山上的云很是有趣,不是一片一片,而是一缕一缕,一端连着地头,一端高触青冥,像池中的夏荷,不管绿云撑的多高,飘的多远,根还是在泥里,连着群峰众壑。我忽然忆起多年前写过的一首小诗来:远山春色画图难,亦真似幻夕阳残。常爱家山无俗韵,一抹墅影碧中看。那是立足山下,悠然见南山的姿态,此时则身处其中,俯看夕阳,更是山外有山。
天边的血红换成了暗红,换成了黑红,且黑暗越来越重,越来越广大而深刻,将整个山影涂成黑的剪影。山峦起伏,山风飘忽,一阵阵的松涛云影向我涌来,铺天盖地,如一张巨大的网,从天而降,不留死角,夜的黑暗,已成定局。
此时的我,正享用着一个人的独处。孤独亦随影而行,如山间的蚊子,开始盯上了我,见我雅好独处,不与任何人争利益,争地盘,便一个劲儿讨好我,从我身上每一个可能下手的地方入手,全然不顾我的认可与感受。如果不是亲临其境,我一直认为,我是个不被任何虫类看好的异物,只有到了此时此地,才知道,自己并非刀枪不入,左右双足的裸骨处钉上两个血红的小点,让我也留些记忆,免得日后万一成名,说没有任何可亲的朋友关照。就在此时,没等我往下细想,便一阵久已相违的虫鸣与蛙叫从四野响起,在另一端呼号。我被这阵阵天籁相助,我忘记了还有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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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晚餐是自己动手。猪肉与黄瓜一起红烧,茄子共辣椒一起小煮,一晕一素,适合小饮,可惜我不能饮酒,只能以茶代酒,对竹清吟,也许惬意。结果房东夫妻俩又向我这边过来,只在旁边站着,看看我做的菜怎么样,点评一番,说我是个好手,弄菜也色香味具全。我哈哈一笑,这水平还在谬赞,实在是愧不敢当。忙谦虚一番,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只是辜负了如此江山如此景。如果此时此刻有个诗人如陈散原者,或竹影下共张怀民者,吟成几句隽永的诗来,那将是怎样一番境况。“湖海人来气自豪,携凭飞阁醉葡萄”“天西南插大屏障,落翠飞青入酒杯”“孤吟自媚空阶夜,残泪犹翻大海波”。
今夜无月,似有孤星隐约,近有竹柏,却无闲人张怀民、陈散原者,怪不得今晚无酒,只能以清茶代之。以茶代酒,无诗安可?
2020.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