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载满艾草的三轮车在大街上驶过，氤氲的药香时时随风飘来，大人孩子都知道，一个有意义的美好节日一一端午节到来了。

        小孩子了解节日往往从食物开始。小时候过端午节，父母会说端午时兴吃粽子吃糖糕插艾叶，粽子不一定年年能吃上，但是门楣上的艾草，年年都是有的。端午一大早，父母把提前割回来艾棵捆起来，挂在木门框上，早餐比平时丰盛的多，煮鸡蛋、炸糖糕、煮新蒜，有时候也可能有几个粽子，但不多见（七十年代的北方农村糯米并不常见）。父母也会说起端午节的由来，说起屈原，但讲的简单而模糊，因为他们知道的也不多。端午的美食，只有一天可吃，艾草却要在门上挂很多天，艾草叶子由深绿逐渐枯萎发黄，直至彻底干燥，但始终不会落下来。夏季蚊虫飞起，母亲就把早已干透了的艾草取下来，抖抖上面的尘土，连杆带叶子一起放到破瓦盆里在屋子里点燃，关门闭窗，时间不长，散发艾草药味的烟雾从门缝儿窗户缝儿挤出来，待开窗后艾叶燃烧后的浓烈药熏味慢慢散去，我们躺在竹床上，闻着残留的艾熏味沉沉睡去，一夜无扰。从此我知道了艾草是不花钱的驱蚊草。

      但小时候我从来没有采过艾草，只粗略知道艾草的大致颜色叶形和气味，知道艾草在沟渠河畔田间地头都能生长，是中药材，可艾草的具体药效却几乎不知。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长，我对端午节有了更多更深的了解，端午节不仅有五月节龙舟节这些直接好记的名称，还有端阳节浴兰节这样引发人美好联想的名称，端午节有深厚的文化传承，更有人民群众的价值取向和爱国情感。每逢端午，我也会买艾草挂门楣，给孩子讲更详细的传说和屈原的爱国故事，但那些艾草最后的归宿是进垃圾箱。

        2014年，一位同乡朋友得知我关节疼痛，热心地给我们推荐艾灸，并邀请我们夫妇一起上山采艾。端午节那天，真应了古人“仲夏登高，顺阳在上”的话，晴空丽日，万里无云，我们一行4人，驱车前往距市区几十里的一座山上，那是朋友提前打听好的采艾地点。一路上朋友热心地给我介绍艾草的功效、他的艾灸心得、艾灸用具、艾条自制方法等，朋友的现身说法让我对艾草产生了浓厚兴趣，未到山上却仿佛已经看到成片繁茂的艾棵，闻到了艾草浓郁的药香。朋友领我们到一片山坡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满是深绿色的艾草，艾棵粗壮，艾叶肥厚，简直像人工种植的一般，浓郁的药香味扑鼻而来。那位朋友业余时间翻阅中医书籍，研究中草药，对艾草知道的颇多。他告诉我们艾草有根生和籽生两种，对生长环境和土壤条件要求不高，繁殖很快，是一味廉价易得的中草药。我们早已迫不及待，一边听他讲，一边开始捋艾叶。艾草一棵挨着一棵，伸手可及，我们只挑又绿又厚实的叶子采，又矮又小的看都不看一眼。初夏时节，快到中午的阳光还是有相当热度的，十几分钟后，汗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我们采艾的热情丝毫没有减弱，我们边说边采，直到每个人手中的鱼皮袋鼓胀得装不下了才停下来。

    干了一个多小时的体力活，肠胃也加速了运动，肚子里已咕咕作响了。收工回家，几个人一起动手做了西红柿鸡蛋捞面条，佐以十香蒜泥，清爽可口。稍加几杯小酒疲劳尽消。返程路上，我乘兴吟诗一首《端午》：“端午夏风送艾香，呼朋结伴采集忙。半盏清酒生醉意，一碗素面滋味长。”（20146、2端午节）带回来的两大袋子艾叶，晾干后一部分被我送了朋友，一部分收在袋子里，因为不知道怎么使用，只好束之高阁，后来几乎被我遗忘了。

      时间如流水一般，不知不觉中已过去了4年。其间，那位同乡朋友多次问候我的病情，问我艾叶使用情况，我都无法回答。同乡朋友告诉我他坚持用艾草泡脚，用自制的艾柱灸治腿疼取得了很好的疗效。一想到我的艾叶几年未动，觉得冷了朋友的热心，有点不好意思呢。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图书馆借了一本有关艾灸的书，书里比较详细具体地介绍了艾灸的功效、适用病症对应的穴位、施灸的方法及注意事项，恰逢我受了风凉，鼻塞流涕，头脑昏沉，看到书中写艾草有温经通络、行气活血、祛湿逐寒的作用，想起被我遗忘的已超过三年的陈艾，决定尝试一下。于是找出那袋艾叶，发现原本干枯泛青的艾叶已完全变成黄色。按照朋友说的方法，自制了几个一寸长的小艾柱，放于铜艾灸盒中下垫姜片，分别对大椎穴和风池穴施灸，虽然有一些烟熏之气，但背部温热熨帖，头部神经放松，头疼沉重竟也渐渐轻了。第二天感冒症状大大缓解，又艾灸一次，第三天痊愈，我不得不对艾草刮目相看了。随后我给患感冒的家人也做了艾灸，效果也出乎意料的好。老父腿疼，大夫给开了艾叶花椒陈醋的方子。小小艾草能治病。我不禁感叹，平平常常的艾草真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无私馈赠，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古代，医家用艾草组方治病广施仁术解除了多少病患的痛苦，而发现艾草功效，让药方传后世的医家为中医发展做出了多么巨大的贡献！

        之后就有了我每年端午采艾草的经历。如今喜欢艾草的朋友越来越多，大家时常交流采艾叶用艾叶的心得，相约采艾。端午节是法定假日，暂时摆脱了紧张的工作状态，放下手头的家务，离开居住的水泥森林，或呼朋唤友，或家人同行，到没有围墙的空阔山野去，到没有汽车笛鸣闹市喧嚣的自然中去。端午清晨透明的阳光沐浴着安祥的山林野草，树叶绿的发亮，草尖挂着露珠儿，带一点儿泥土味的空气湿润而清新，野草的清气、艾草的药香充满了肺腑，神清气爽。野生艾草自然生长，有的地方稠密茂盛，有的地方稀疏矮小，采艾者须不惧沟壑荆棘走进山林深处才有惊喜发现。野艾草高的有一米多长，土少贫瘠处则低矮，但叶子同样厚实。艾草寂寞了一个冷秋，蛰伏了一个寒冬，卯足劲长了一个暖春，在端午这天药效达到最佳。它蓄积、等待，等待着它为人所用的归宿吗？我想，艾草有幸遇上了我们这些识艾爱艾的人，消了它长在深山人不知的寂寞，使之生而有用。但我更觉得是我们有幸遇上了艾草，它让我们在办公室久坐的腰腿得以舒展，让积累于心中的沉重能够卸载，让压抑变形的自我有个修复的空间！

        拿起久违的镰刀，艾草一棵一棵倒下，像收割成熟的庄稼。艾草的气味儿更加浓郁，在空气里弥漫着，采艾的人整个被艾香环绕。阳光渐渐热烈起来，我们的额头，脸颊凝上了汗珠儿，可手不会停，兴致一点不减。袋子装满了，随便找一片树荫，吹吹初夏的凉风，放眼远处起伏的山峦和山上矗立的高大风车，湛蓝湛蓝的天空，被阳光照的明亮亮的庄稼地，野草花上蝴蝶随心所欲的舞蹈，树丛深处山鸟时而私语时而和鸣，随风而来的花香艾香一阵阵沁入肺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想，就这么静静的把身心融入这一片山野之中，融入端午明媚的阳光和馥郁的艾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