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落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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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H中那栋教学楼被整体拆除的那天，肖哲手气不太好，搓麻将把把输。直到最后，他口袋里只剩下零散的十几块钱。
初夏的黄昏，天空像着了火，流云通红。肖哲垂头丧气地去买了包烟，神情漠然地蹲在马路牙子上拼命抽，那姿态就跟他当年高考失败般，颓废至极。
拆了也好，肖哲心想。那是他和清言一起待过的教学楼，那里有很多他们共同的回忆。这些年他没脸没皮地追过几个女孩子，但是真心喜欢过的也就是清言了吧。
曾经，幸福离肖哲那么近，单纯年少的他以为，牵了清言的手就能与她白头。可是没有，爱情就像教室外面的凤凰花，绚灿红艳如火如荼地开过之后，就凋谢了。
缘分苦短，就此别过。到底是物非人非，总比物是人非好。
等肖哲抽完半包烟，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抖去身上的烟灰，由于蹲得太久，他站起来的那刻，头昏眼花，双脚也仿佛不是自己的，险些摔倒。
“肖哲。”肖哲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声音很细，细得有些熟悉。他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的瞬间，他愣了好几秒。
是颜卡里。
颜卡里是清言的同桌。个子高、留着短发像极了男孩子的她，高中三年一直充当着清言的“护花使者”。
以前肖哲追清言的时候，颜卡里经常想方设法置他的爱情于死地。肖哲特别憎恨她，曾画过圈圈诅咒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在肖哲眼里，颜卡里就是一奇葩，她天生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冷酷生硬，可她的声音却细得出奇诡异，每次她一开口说话，肖哲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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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颜卡里穿着白色上衣和彩色拼接半身裙，长发披肩，妆容精致。她嘴角微微翘起，优雅甜美。几年不见，她几乎脱胎换骨。肖哲内心惊讶不已。
见肖哲没有反应，颜卡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不认得我了？”
“怎么可能不认得。”肖哲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以示友好。两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颜卡里说：“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肖哲没有马上回应。即使过了这么久，他对颜卡里仍然心存芥蒂。但是，他不是一个擅长拒绝别人的人，犹豫了片刻，他答应说，“好啊。”
A大北门附近的咖啡馆里，颜卡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肖哲坐在她对面，斜靠着椅背，习惯性地抱着双臂。暗淡的光线下，他显得更加无精打采。
“我要一杯热可可。”他对服务员说，语气稀松平常，似乎是这里的常客。
“您呢？”服务员把头转向颜卡里，礼貌地问。
“我和他一样。”颜卡里把包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肖哲没有看她，他正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气氛陷入尴尬。颜卡里顿时不知所措，她早该料到会如此。
直到服务生把热可可端了上来，她才迟疑地打破了沉默：“你还是没变嘛，仍然这么爱喝可可。”
“我和清言分手了，就在这家咖啡馆里。”说完，肖哲皱起眉头，他有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对颜卡里说这些。
颜卡里这才意识到自己选错了地方。“对不起，”她稍带歉意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肖哲无所谓地笑笑，没有接话。他和清言分手后，他经常来这里，点一杯热可可，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有时候，肖哲觉得自己很可笑，“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他一遍遍地问自己。
然而，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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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卡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肖哲，她也没资格安慰他。为了转移话题，她试图讲起高中的事：“你还记得高一第一学期教我们英语的那个郑老师吗？我后来听说她移民加拿大了。”
“嗯，记得。”肖哲点点头。他对郑老师倒是印象很深刻。那是他读书生涯中遇见过的最漂亮最温柔的女老师，他上她的课从来不打瞌睡，笔记也做的很认真。
那会儿他的英语成绩突飞猛进，月考时竟然考了第一，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清言是英语课代表，星期二和星期四早读课是她在讲台上领读英语单词的时间。根据肖哲将近一个月的观察，他发现清言星期一、三、五都穿校服，而星期二会穿牛仔裤和白色T恤，星期四则穿长到小腿的蓝色裙子。
由此可见，清言对这两天很是重视。按理说，她是不会主动放弃英语课代表这个头衔的。但是，月考过后不久，她竟然对肖哲说，我不想当课代表了。
“为什么？”肖哲疑惑中带着惊讶。“因为我觉得你更合适。”听到这，肖哲大概清楚清言想表达什么了。
“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的，我就比你多了1.5分。这次真的是意外，我下次肯定考不了这么高分了，你要相信我。”肖哲认真诚恳地说。
清言听了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她推了一下肖哲的肩膀说，“你真的很有趣诶。”
清言的这个慢动作仿佛一道光，忽然猝不及防地照进了肖哲暗无天日的密室，让他那些疯狂滋长的情愫瞬间看到了耀眼的光芒。
也就是那一刻，肖哲发现自己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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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哲跟清言表白时第一学期已到尾声。
期末考的前一天，郑老师在课上宣布她从下个学期开始就不再教他们班的英语了。话音刚落，同学们个个情绪高涨，各种惊叫声、哭鼻子声、拍桌子声夹杂成一片。
场面有些失控，郑老师扯着嗓子大喊：“大家安静下来听我说，”受气氛的影响，她微微红了眼眶，“老师也很舍不得你们，但是没有办法呢。”
郑老师把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抚摸一下。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她的肚子已经明显地凸起来了。她平时爱穿宽松的连衣裙，身材又瘦，不留意根本看不出来她怀孕了。
肖哲看一眼坐在他左前方的清言，她哭得很伤心，头一直低着，长发盖住半张脸。颜卡里正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递了一张又一张纸巾。
下课后，清言值日，她打扫完教室，和颜卡里两人吃力地把歪歪斜斜的课桌椅排放整齐。等排到肖哲那组的时候，他故意赖在座位上不走。
“你怎么还不走？”清言问他，由于哭过，她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等你啊。”肖哲不紧不慢地说。
“等我干嘛？”清言脸红，语速加快。
“看你那么难过，就想安慰安慰你……”没等肖哲说完，清言眼眶又红了。
肖哲一下子慌张起来，语无伦次地说：“诶，你别哭啊……我错了，我不该提……呃，其实我也很难过……我都不知道原来女神已经结婚了，而且现在快要当妈了。”
清言怔怔地看着他，凑过脸来小心翼翼地问一句：“你喜欢郑老师？”
“没有！”肖哲用力摇头连忙解释，“不是那种喜欢！”
“我不信。”清言小声嘟囔，“你干嘛不承认，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肖哲有点头疼，没有任何准备，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喜欢的人是你。”
换英语老师后，肖哲就不怎么爱学英语了。他似乎又回到了初中时的状态，上英语课不是做数学题就是趴着睡觉。
自从他和清言告白后，清言就一直躲着他。寒假他给她打几十个电话没接，发短信也不回。开学回到学校，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厚着脸皮跟她打招呼，结果她看都不看他一眼。
本来好端端的，表了白却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好悲催，肖哲越想越懊恼，默默地注视着清言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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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晚上肖哲去网吧上网，偶遇了颜卡里。很不巧的，他的位置就在她旁边。
颜卡里正在玩连连看，肖哲拉开椅子坐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颜卡里也抬头看他，表情冷漠。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颜卡里关掉游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背起书包经过肖哲身旁时，突然往他的键盘上丢了一张纸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哲放在鼠标上的手颤了一下，他摘下耳机，忐忑不安地拿起纸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清言她不喜欢你，请你别去打扰她。”
“我打扰她？”肖哲苦笑，心烦意乱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墙角的垃圾框里。
第二天下楼去上体育课的时候，肖哲一把拉住清言，把她拽到楼梯口的拐角处死皮赖脸地问：“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问完，肖哲怕清言怒火中烧一口回绝，于是立马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补充：“现在不喜欢没关系，给个机会让我追你好不好？”
很久以后，当有学弟向肖哲讨教泡妞技巧时，肖哲就会化身为爱情专家，意味深长地说了两个字：“走心。”
肖哲最终还是把清言追到手了。可是好景不长，他和清言交往一个月后，两人被迫分手。
学校对早恋管的特别严，期末学期总结的时候，教导主任在大会上作报告：这学期早恋现象十分猖獗！经过一学期的严打，一共开除8名早恋的同学！
这8名同学里面当然没有肖哲和清言，肖哲暗自窃喜，以为逃过了一劫。结果那天放学回家，他一进家门就被他爸恶狠狠地扇了一耳光。那是他爸第一次打他也是唯一的一次。
“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我辛辛苦苦挣钱供你读书，你小子不努力学习竟然敢在学校里面谈恋爱！”
“我没有！”
“班主任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好好教育你了，你还不承认？！”
肖哲用手背摸一摸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羞愧地低下头，不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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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肖哲居然喝完了整杯可可。他招呼服务员过来又点了一杯。
“卡里，你为什么会讨厌我？”肖哲蹙着眉，突然问。
咖啡馆里的人越涌越多，而头顶上的灯光却越发的暗淡，颜卡里的身体微微一僵，声音细细轻轻地说：“我没有讨厌过你啊。”
“那你为什么不希望清言和我在一起？”肖哲从口袋里摸出烟和火机，偏头点了一根，“我和她偷偷交往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班主任？”
虽然上大学后，肖哲和清言又走到了一起，但是对于颜卡里曾经的“背叛”，肖哲一直耿耿于怀。
颜卡里心头倏地一沉，透过薄薄的烟雾静静地望着肖哲，开口：
“六年前的某一天，我无意间听到清言和她前男友的对话，她前男友说，如果她不和你分手，他就会杀了你……你可能还不知道，清言之前交过一个社会上的男朋友，而且还是一个混混。”
说到后面，颜卡里的声音有些哽咽：“清言当时已经喜欢上你了，所以她舍不得跟你分手……而我，多么害怕你会受到伤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无奈之下只好告诉班主任，让他拆散你们。”
肖哲听了错愕不已，表情瞬间僵在脸上。他掐灭了烟头，抬起沉黑的眼呆滞地看着颜卡里。
颜卡里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继续说：“不过庆幸的是，后来你们又在一起了。”
“可是后来的后来，我们又分手了。”肖哲把头扭向窗外，心情复杂地说。
璀璨夜色映在落地窗上，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静默片刻，肖哲佯装平静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是你先问的。”颜卡里端起杯子喝完最后一口可可。
“我说的是你喜欢我这件事。”肖哲乌黑深邃的双眼牢牢锁定着颜卡里。
“因为我终于放下你了。”颜卡里缓了缓语气，眼眶通红，“我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过一辈子。”
最悲伤的事莫过于，她的青春里全是他，却不曾在他心里占过一席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