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红楼(一)

<红楼梦>里,秦可卿是迷一样的人物。身世有迷,曹雪芹明里交代是养生堂的弃婴,营缮郎的养女,贾蓉的正房妻子。曹明里这么写,其实问题不是这么简单。红楼时代,婚姻关系讲究门户相当,贾家是百年军功世家,显显赫赫,与他们婚配的不应该是普通人家,营缮郎职位太低,又是弃婴,明显不够格。明显不配,却又结成亲戚,一定有深层的原因。曹没有写明,但我们认为,秦的身世一定不是曹写明的那样。在戚蓼生作序的红楼梦里,戚蓼生以为,红楼梦里一喉两声,戚提示我们,红楼梦所写,明里暗里不一样。戚序本里有一则脂批,即十二回里,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風月鑑,贾瑞病重,一个道士送风月宝鑑,有两条脂批,此书表里皆有喻也。凡看书从此细心体贴方许你看,否则此书哭矣。两条脂批告诉我们,此书明里暗里不一致,暗里更真,暗里或许才是曹的本意。刘心武先生以为是废太子的女子,虽没有确凿证据,也可做为能让人信服的猜测。

除了身世,秦的病因也突然,年纪轻轻,养尊处优,怎会突然发病?第五回刚刚出场,好好的一个少妇,到第十回就发病,病因为何?书里没有具体写清。戚序本在第十回后的总评里这样写:欲速可卿之死,故先有恶奴之凶顽,而后及以秦钟来告,层层尅入,点露其用心过当,种种文章逼之,虽贫女得居富室,诸凡用心,终有不能不夭亡之道。恶奴凶顽指谁?向前几回翻去,这恶奴当指焦大,焦大醉骂,焦点言语有,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爬灰自然说的公公与儿媳有染,看来,秦氏之病,为心病,为丑事曝光后心里难安。惊弓鸟慌神,兄弟被欺,如麻布就湿,一湿一大片,自然心神难安。所以说,秦氏病,病在心里。

第五回里,贾宝玉在太虚幻境看到了秦氏的判词:一美人悬梁自缢,其判云: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在这里,曹实实在在告诉我们,秦可卿是自缢身亡的,身亡原因就是犯了淫,既是犯淫,必有宣淫的对象,这个对象是谁?从文本来看,贾珍无疑。理由有:冯紫英推荐的先生,对贾珍负责,忽视了真正该负责的贾蓉。秦生病,只是写贾珍急的不行,贾蓉反而没重写。秦的葬礼上,贾珍哭成泪人,贾珍作主,用上等棺木葬秦。焦大骂街,实有所指,这个对象也指向了秦与贾珍。据周汝昌先生考证,第十三回的回目,初稿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初稿里写秦就是自溢身亡。曹雪芹听从长辈,改了初稿,但未改第五回的判词。第五回的判词,除了秦可卿,其他人的结局都与判词相同。这一切都能说明,秦氏病因就是丑闻被曝光后,自溢身亡。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以秦氏之微,以贾家之隆,秦氏在贾家被关注,被宠爱,不亚于王熙凤。没有家势的支撑,没有过硬的靠山,没有高贵血统,仅凭会做人,远远不够。贾府里会做人的很多,奴才辈的有袭人,因为会做人,只是提前争得姨太太地位,主子辈的探春,才干可比王熙凤,但在贾府也时时不得意,有时还受奴仆的气。林黛玉也时时显出做人的乖巧,但在贾家也倍感压抑,应该说,在红楼时代,起决定作用的是血统,要找秦氏的密码,应该从血统上去找。刘心武先生认为,秦是康熙朝废太子的女儿,虽没有宗人府的文档做证,应该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秦是红楼人物中最先出局的人物,红楼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秦的葬礼,秦还是贾宝玉性自觉的导师,所有这些,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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