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屈辱,你泰然处之,怯懦逃避,还是激烈反抗?丨《红字》

1

《红字》并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好看”的小说——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没有对环境、风景的细致描绘,没有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但它能够成为经典名著,就是凭着对人性入木三分的刻画。每一位出场的人物,普林、小珍珠、丁梅斯代尔、齐林沃斯,甚至只是寥寥几笔的老妪、围观者,让我们觉得仿佛在哪见过此人,亦或说,是某个时期的我们。

故事背景发生在早期清教徒移民到美洲的时期。作者纳撒尼尔·霍桑的祖辈就是清教徒,他们抵达北美之后,这片宁静的土地开始喧闹、不安。清教徒们的移民史是开拓史,也是罪恶史——他们奴役和残害当地土著,最为著名的迫害异教徒的历史事件之一是1692年的塞勒姆女巫审判案,使得20人获罪丧命。为了给祖辈们赎罪,霍桑写下《红字》。


《红字》


2

小说的女主人公赫斯特·普林先丈夫齐林沃斯一步,随清教徒到达北美新英格兰。

后来与牧师丁梅斯代尔相恋并生下女儿小珍珠。为此,普林遭受世人的侮辱和排斥,

政教合一的加尔文神秘宗教教廷判处她监禁,并羞辱性地惩罚她必须在胸前佩戴一个红色字“A”(英文ADULTERY的第一个字母,意为通奸)。普林自始至终没有说出心上人的名字,但是牧师却为自己与普林的恋情时而自责——为自己信奉上帝的心不坚定,时而又想到普林的受辱而痛苦。

对于一名年轻女性生下私生女这样伤风败俗的事件,清教徒们是绝对不会轻饶的。普林站在刑台上,紧抱幼婴,胸前原本佩戴醒目的“A”字恰巧被遮掩住,这是作者的伏笔——“A”字是否就是代表耻辱?围观者们站在刑台四周恣意议论或谩骂。这个情形让我想起读小学五年的某一天,数学课堂上,我做了什么事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但老师为此罚我站立,站整整一节课,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耳边嗡嗡作响,脑袋立即昏沉起来。罚站这件事让我小小的、脆弱的心灵觉得是极大的侮辱。后来读《简爱》,看到十岁的简被虚伪冷酷的校长罚站在高凳时,我立即跟她产生共鸣。简曾经说过:受不了这种耻辱,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耻辱的坐垫上。简说出了我的心声。而普林此时高高地站在刑台上,被众人指责不检点、不守妇道——怀抱的婴儿就是证据,可她却不卑不亢,没有羞愧地低下头,站在那里反而显得“体态优雅、仪态万方”。

一般人受到屈辱,总是委屈难当,羞愤无比,或许会立即申辩,也或许以鄙视和高傲的态度对待周遭的人们,以示自己的清白无辜。普林没有这样做。坦荡、善良的她无视一切不公,她一如既往地帮助别人,虽然那些受到恩惠的人还嫌弃她,对她嗤之以鼻。嫌弃你、却接受你帮助的大有人在,但是做到普林那样若无其事却很难。她掌握一手精湛的刺绣技艺,连审判她的总督温斯洛普,临终前还穿上她亲手缝制的寿衣。


3

随着日子的推移,小珍珠(普林的女儿)渐渐长大,是个聪明伶俐的小精灵。尽管她感觉得四周的人们对她和母亲颇不友善,但她一点都不在乎,还常常反击那些欺负她的孩童。她对母亲胸前的“A”字好奇,经常问普林为什么要佩戴。没有得到母亲的正面回答,她并不在意,她习惯了看见母亲佩戴这个亲手绣的、漂亮耀眼的字母,她认为这是母亲不可或缺的装饰(ACCESSORY)。她是活泼可爱的天使,也是吸尽天地灵气的小精怪,她年纪虽小,却凭借水晶般的心灵,似乎洞悉一切。她天不怕地不怕,无畏的精神遗传自母亲,却比母亲更胜一筹。

没有人告诉过小珍珠,她却知道牧师是她的亲生父亲。牧师丁梅斯代尔是个谨慎、容易紧张的人。他谨小慎微,很怕别人知道他和普林的事。他并非懦弱,只是想到若教民们知道真相会非常失望。他和我们许许多多的人一样,思前顾后、犹豫不决,很难下决定。他很博学,面对教民可以侃侃而谈,英姿勃发。但是,面对自己的感情,他却无法勇往直前。我们不也是这样吗?在恋爱关系中,碰到挫折——或许对方父母嫌弃你,说你工资不高,家庭背景不好等等,也或许,你觉不般配,会拖累对方,你就想退缩了,却从不去想如何努力使自己和他或她看齐,一起携手共进。


4

创立精神分析学说的弗洛依德提出三个概念:本我、自我、超我。小珍珠、普林和牧师其实可以看做是一个整体,分别代表这三个概念:我行我素、无所畏惧的小珍珠就是本我;在现实环境中思考自己的处境,并实践最适合自己的方案,让自己快乐却无需屈从的普林是自我;而对道德、伦理思虑过甚的牧师是超我。每个人都会经历本我、自我、超我这三个阶段,最自在的阶段在自我。

小珍珠天真烂漫看似最快活,可是若她长大之后还是这样会不融于现实社会。牧师给自己披挂上精神枷锁,满腹抑郁,这样的生活谁都不想要。普林,本应是最受苦的人,却活得自在自得。作为一名清教徒,普林没有把严苛的教条当成镣铐,而是尽情释放自己,让真善美去触碰那些包裹在严密硬壳里的善良灵魂。她的善心最后让许多人“都拒绝再用原来的意思解释红色的‘A’字了,他们说那字是能干(ABLE)”。

世人认为普林需要接受上帝的救赎,殊不知,是她救赎了世人——帮助他们带着有温度的灵魂走出冰冷的硬壳。


5

日本人气僧小池龙之介提出“不思考的练习”,其中关于“食”,要细嚼慢咽,仔细品尝食物的味道;关于“看”,不看刺激性强烈的电视节目。其实就是关注自我,关注当下,不看无助于自己心神安宁的事物。普林活得自在,就是懂得这个道理。她为达官贵人刺绣,为贫苦大众捐献食物,回报她的却是他们恶毒的讽刺和无礼。不过,她不看表情丑陋的面容,不听刺激的言语,只专注于眼前一事一物,从容不迫地感受内心缓缓流动的喜悦。

所以,站在刑台上的普林,怀抱着小珍珠,如同怀抱耶稣的圣母般宁静祥和,又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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