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元被杀的消息很快传到南方的宋国,宋国皇帝刘骏看着手里探子送来的密信,片刻之后,便发出深深叹息。
“哎!可惜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若当时能按计划行事,即便不能成功,也能令魏国元气大伤……楼元那老匹夫算是枉死了。”
“君上,不必担忧,只要主人还在,机会总会有的。”
蝎子低头说到。
“机会……?嗯。魏国经次变动,朝堂已然震动,君臣离心离德。我大宋未费一兵一卒,就取得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坏事……”
刚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刘骏侧着头问到。
“你之前说,平城的守备部队中,还有一支神秘的队伍?”
“确实如此,那支部队突然出现,像是早已知晓我们的行动一样,且装备精良,主人这才取消计划,让我等回国。” 蝎子低头回应到。
“不管怎样,一定要摸清这支队伍的具体情况,免得以后又陷入被动。”
“是……”
说完,刘骏对着一旁的烛火,烧掉了信件,暗红的火光在刹那间,照亮了那张冷酷的脸庞,随即又逐渐暗淡……
——
楼元篡位被杀的消息传到了柔然,已是第二年的年末,情报工作显然不如南方的宋国,消息还是恢复边境贸易后,来魏国购买丝绸、盐、铁的柔然商人打听到的。
楼樱得知后悲痛欲绝。
之前魏国的使臣来访,也并未对她提起此事,看来是有意对她保密。
“父亲啊,父亲……女儿几次劝你,自行削减属地、年俸,减少与大小官员的接触,以免君上心生猜忌,你总说女子哪懂朝堂之事,可如今……”
望着南方,楼樱终日茶饭不思,几日下来,便卧病在床。
柔然王看在眼里,也是心疼不已,这日来到帐内,看望卧病在床的楼樱。
“美人儿,听说你又没吃东西,这怎么行呢?身体是要紧啊!
本王知道,你是在心疼你的养父,这魏国的狗皇帝,居然敢杀你的养父,看你这么伤心,这楼尚书一定待你不错,虽然是他篡位在前,但本王敬重他是条汉子。汉人中能有这样的英雄,本王着实佩服。”
见楼樱没有开口,柔然王又接着说到。
“之前与那魏国交战,那拓拔小儿不敢堂堂正正与本王打,就会耍阴招,半夜跑来偷袭,还夺走了本王的粮草、马匹……想想就来气,要不本王立刻攻打魏国,杀了拓拔小子和那狗皇帝,给你报仇?本王也正好出出这口恶气。”
听到了拓拔坚的名字,楼樱稍稍有了点精神,挣扎了一下,半卧在床头,说到:
“大王,妾身的事不值一提,家父谋反,受此惩罚,本就应当,若因此而点燃战火,两国百姓又要受苦……咳……咳……”
“美人儿,你别着急,你……你刚才说的是家父?”
“啊……” 楼樱心里微微一惊。
“妾身一时心急,说错了,大王勿怪!楼尚书与妾身的感情如亲生父女般。”
“哦!是这样啊!难得你还考虑到两国百姓的安危。美人儿啊,你就好好休息吧!这事就当本王从未说过,啊,安心歇息吧!本王还有事,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看着柔然王离去的背影,楼樱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刚才差点说漏嘴,还好他没起疑心,不然知道我不是公主,以为君上欺骗他,那时再因此而发生战事,可就……
……
“立刻派人前往宋国,回复宋国皇帝的书信,就说本王已答应他的请求,请他立刻发兵……”
刚走出营帐,柔然王对着随行的亲信吩咐到。
“是,可汗……”
——
自从平定了楼元之后,魏国朝堂就太平了许多,边境也出现少有的安定。
和亲的好处就在这里,它维持了国家之间的平和,避免了更大的伤亡,是国家之间,最低成本的和平手段。
虽然牺牲了个人的幸福,却挽救了千千万万个家庭的幸福,是很无奈,却也值得。
国境无事,拓拔坚也自行交出了兵权,闲赋在家,每日就是陪刘子媚赏花、弹琴、读书、写字……
这一年子媚生了一个女儿,拓拔坚取名为茜。
“自打夫君交出兵权之后,脸上的忧愁也不再出现,你我二人能在这险恶的官场,如此幸福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自从刘子媚有了孩子后,与拓拔坚的感情更加的恩爱。
相比刚来时的,多了一份特别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拓拔坚也说不出,但有一点,他很确信,那就是两人之间的羁绊更加深厚。
“嗯,夫人观察的很仔细,若是不交出兵权,远离朝堂,我又岂会有今日。”
“夫君审时度势,知进退,不贪恋权贵,妾身很高兴。”
“哎!也谈不上吧!前车之鉴,依旧历历在目。我两次拒敌、平叛,已是手握重兵的上将军,再加上又是皇族之身,难免惹人闲言碎语。
功劳太大,对我们而言,并非是件好事。那日,我将调兵虎符和帅印交给皇兄时,他虽嘴上挽留,但眼神中,却微微流露出一丝高兴,那一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嗯嗯,这样也好,落得个清闲自在。君上赏赐了众多的属地、金银……想必也是为了让我们远离朝堂,远离国事。”
“哇……哇……”
拓拔坚正欲搭话,却听见远处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
“啊!是茜儿,我去看看。”说完刘子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奶妈身边,一看,原来是刚刚睡醒。
“哦!茜儿不哭,是不是饿啦?娘亲在这里,呵呵……”
“怎么啦?我看看……”
拓拔坚也来到子媚身边,两人一起逗哄着孩子。
…………
——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平城灯火熄灭,路上的行人也日渐稀少,一个黑影顺着房梁,慢慢溜进同福客栈,察看四下无人跟踪,便钻进一个房间。
“您终于来了,好长时间都没收到您的消息,君上还以为你遭遇不测了。这是建康发来的消息。”
“蝎子,我原本不打算来的,今夜就是你我最后一面,请转告君上,说我愧对于他,他的栽培,容我来生再报。”
黑影接过密信后缓缓说到。
“这……您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当初了来魏国的缘由?以及自己的使命?”
蝎子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有些慌乱。
“当初来这里的决心是真的,现在的决心也是真的。这几年的生活,以及有了孩子,让我已经厌倦争斗,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
“你……”
…………
“啪……放肆,这个混账,枉我对他一片苦心,到头来居然这样来报答大宋!”
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刘骏气的怒目圆睁。
“君上息怒,事已至此,又有何办法,我大宋兵马依然强盛,无非就是少了一枚钉子而已。”
“消息已经泄露,事不宜迟,那就马上联系柔然,立刻联合发兵攻打魏国。”
“是……”
——
“嗖……”
宫城内,拓拔睿正欲睡下,突然一支飞箭射入御床的柱子。
“有刺客!”一声呼叫之后,几个殿外当值侍卫,冲了进来。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有人朝这射了一支箭,估计人离得不远,你们快去追查可疑人等。”
一旁的宦官连忙说到。
“不用了,真要是刺客,这箭也不会射在柱子之上,怕是早已射在寡人的头颅之上了。你们先退下吧!”
“这……?”
“退下!”
“是……” 几个侍卫随即退出寝殿。
“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你取下那支箭给寡人看看。” 那支箭的箭羽还在微微摆动,可见射箭之人力度不小。
打开那支箭上的纸条,拓拔睿不经皱了皱眉头。
隔天早朝,拓拔睿召集群臣,丝毫没提昨夜之事。
只是暗中调集兵马,命拓拔坚北上前往沃野镇,命另一大将前往豫州、汝州一带布防。
“皇兄为何又命我前往塞北边境?莫非柔然要攻我大魏?”
“寡人也说不准,你看看这个。”
说完便把一张纸条给他。
“这……这是……?”
拓拔坚徐徐打开纸条。
“啊!此事关系重大,臣弟马上去办。”拓拔坚大惊失色的说到。
…………
“到底是谁发的消息?难道是他?”回来的路上,这个念头在拓拔坚脑袋一闪而过。
转眼就是十日之后,由于魏国早有准备,提前从河套地区运回了马匹,精锐部队南下,面对宋国的步兵方阵,充分发挥了自身骑兵及地形上的优势,压制宋军,相持一段时间后,见不能取胜,宋国逐步退兵……
而柔然这边,由拓拔坚统领的帝国边防守备,利用自身战术上的优势,避开骑兵不足的缺点,利用重甲弓弩手和盾阵抵挡柔然骑兵的冲击,同时提前切断了两国边境贸易,所需要的盐、香料、铁器、丝绸……不久柔然也乞和投降。
——
平城某个夜晚,拓拔睿正在正德殿翻阅奏折,他身后挂着一张帝国北境地图。
“南方宋国已定,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抽调精锐前往沃野军镇,协助坚弟剿灭柔然才是大事……” 拓拔睿这样想到。
却听见门外传来几声轻微的叫声,要是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野猫在叫。拓拔睿正欲抬头询问,身旁却不曾有半个人,他起身来到门口,仔细一听,倒也没什么异常。
转身回到御案,拿起桌上的茶水,轻轻的喝了一口……
——
拓拔坚本欲继续深入漠北,全歼柔然,但由于拓拔睿突然驾崩,不得已同意了柔然的要求。并要求柔然割让了大片土地,使魏国的领土拓展到长城以北。
回京之后,新君继位,主持完拓拔睿的葬礼后,拓拔坚交出兵权,回到了家。
这日,夫妇两人正在府邸后的花园喝茶,拓拔坚屏退左右。
“夫人,这几日为夫一直在思索,有几件事情始终不明,还望夫人能够指点一二。”
“呵呵!夫君今日怎么如此严肃,嗯……夫君请问吧!”
见拓拔坚神色严肃,刘子媚也放下手中的茶杯。
“出征柔然之前,曾有刺客在深夜从文德殿位置,向君上的寝殿射了一支含有柔然和宋国夹击帝国的书信的箭。自楼元夜袭宫城后,内城防范更为森严,一般人进出非常不易。
而我记得那一夜,夫人先是睡下,中途又外出,回房时已是深夜,但夫人却从未有过解释。
第二,我曾几次察觉到有夜行人潜入府邸,项宏派侍从前去探查,发现其功夫像是蜀地的门派。
第三,夫人初嫁魏国时,其随行人员中,有一些人言行谨慎,步伐坚硬而有力,且面庞带有杀气,不像是普通随从。更像是一支军人组成的队伍。
初时我并未留意,只不过,刺客能顺利潜入文德殿,又能悄然溜走,这文德殿只有皇族亲缘之人才能进入。 前后几件事联系到一起,不得不让我有些疑惑!”
说完,拓拔坚喝了一口茶。仿佛正打算听她如何解释。
“哈哈!妾身嫁到魏国已有两年,想不到夫君竟然从第一天起就怀疑妾身。听夫君的口气,那些刺客就是妾身?”
刘子媚不慌不忙的说到。
“此次我大魏能全然胜利,也多亏这位刺客,只是君上突然暴毙,御医也未能查清其缘由,不过为夫扶灵时,看过君上遗容,发现死相与之前一位侍从所中蜀地之毒很像。”
见刘子媚没有说话,沉默些许之后,拓拔坚起身往前渡了几步,又说到:
“三十年前,我的父母因为一场宫廷内乱的牵连,而被先王杀害,之后全靠皇兄一直暗地照顾,才免遭一死,他登基之后,又尽力提拔于我,几次将兵权托付给于我,宗室之中人才济济,并不差我一人。朝堂大臣中也就数我封地、宅邸、职位最高。他有恩于我,早已亦兄亦父。为何要下此毒手?”
说到此处,拓拔坚顿时失声痛哭。那情形就如同自己父亲去世一般。
刘子媚并未吭声,继续低头饮茶。
“我早已对你产生疑心,只是念及夫妻情分,而未曾向皇兄提及此事。你说,谋害皇兄,是不是刘骏给你下的命令?” 言毕,拓拔坚抽出随身佩剑,直指刘子媚的颈部。
“夫君这是要杀我?不错,除掉君上也是义父曾经的旨意,但我早已不听命于他,这次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我自己。” 刘子媚抬头盯着拓拔坚说到。
“为了你自己?义父?”
“对!我本宋国宗室后裔,并非刘骏亲生之女,论辈分,得叫他一声皇叔。”
“哦?” 拓拔坚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不经有些错愕。
“夫君在前线征战,怕是不知道国内的情况,大魏战线拉的太长,精锐全在南线,夫君孤军深入漠北,柔然逼急了,联合其他部族做困兽之斗,胜败未知啊。且国内没有多余的救援之兵力,倘若战败,宋国又再度攻击,那时该当如何?我和茜儿又该如何?”
顿了顿,刘子媚又说到。
“君上当然希望一口吞掉柔然,只是以魏国的国力,目前还做不到。此行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才是上策,君上太过贪心了。
之所以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见拓拔坚刚才痛哭的样子,刘子媚也有些心疼。
“那也不用杀了他吧!你若修书一封,说明道理,我又怎会不回来?”
“只怕夫君肯回,君上未必允许……”
“子媚,你……”
“夫君,自从有了茜儿后,我就下定决心断绝了与宋国的关系,夫君应该也能察觉到,子媚若有半句虚言,夫君此刻就请拿剑斩我……”
说完,刘子媚半跪于地上。
“哎!其实我早该有所心理准备。子媚,答应我,以后万事要与我商议,再也不要私自行动。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与天地知道,若是传了出去,我们全家都没有好下场。此生切勿再提。”
“夫君所言甚是,子媚铭记在心,夫君切莫悲伤,只要有子媚和茜儿在,这人生又有何求?荣华权贵只不过是过往云烟。”
“是……是啊……”
望着拓拔坚的背影,刘子媚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