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倾听”你,我的娘亲?

1、你道她是祥林嫂,总有倒不尽的苦水

大年初二, 回老家的路上,姚先生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我和我娘前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

聊起了老家的一些人,一些事,还有这些年的变化。我娘习惯性地开始抱怨、指责,表达不屑与不满。

年年说,年年听,反反复复都是这些个人,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些个词汇,似乎总也说不透,嚼不烂,不知何时是个头。

我有些烦了,也有些乏了。耐不住性子顶撞:“你分明是个很善良的人,为什么要说这么刻薄的话?”

她愣了一会,大概是感觉到我的“厌烦”,又没能料到我的直接。语气弱下几个分贝,毫无攻击力地回应:“你说这样的话,不也是刻薄?”我用刻薄责怪她的刻薄。

一句话说完,我两都沉默消停了。我在努力平复情绪和反省自责,我娘开始搜索记忆、寻找辩词。

“你知道吗?我生了你,抱都没人愿意抱你。你爷爷嫌弃你是个女娃,他不准任何亲戚帮我带你,也不让你奶奶给我弄吃的。你爸身体不好,你姐姐才一岁多,我一个人照顾你们还要下地干活。我身体不好,也是那个时候留下了隐患。”

这话她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对我那毫无印象早已去世的爷爷,她是怨的,对这一家子在她脆弱无力时,未曾善待过她的人,她是怨的。

可我始终无法理解这“怨恨”的分量,和其中的复杂情绪。

理所当然的,我理解不了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观念对女性身份地位的影响。理解不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艰难。更加理解不了农村大家庭聚居,以父性权威为代表所引发的婆媳、妯娌矛盾。

我只能站在一个现代人的角度,保持一份“理性”和“尊重”。

逝者如斯,还能怎样?就不能保留一点尊重,放下过去吗?生者还在,就不能放下这些执念,更显宽厚吗?这是我想要做一个好人和避免被叨扰的自私愿望。

我娘有时无奈地感慨:“你们长大了,我没读过书,你们说的这些道理我也不懂。我知道你们嫌我唠叨,嫌我烦……”

你宁可她像小时候一样,大声咆哮教训你一顿,也不愿看见她神情落寞,无声无力地反抗。它使你不得不面对:娘亲老了,弱了,你长大了,强了。这足够令你羞愧难当。

2、你看见了她,也解脱了自己

电话响了,来电显示“娘亲”。心中一紧,“唉,一定又有什么事。”未聊心已累。

果然,另一端,语气激烈。“你说,你说这个事情怎么办!你说啊!我要怎么办!”她又开始为家里的事操心担心了。呼啸而来的焦灼感压得我连喘息的缝隙都没了,想到这,写到这,我心里依旧堵得难受。

悄悄平复了情绪,我试着轻松地跟她交谈。“其实你生气不是为自己,对不对?你是太担心我姐了。”

她语气缓和了很多,好像终于被理解。“是啊,我当然是担心她。我这么辛苦为你们,可还是让人不省心。你说让我怎么办?”

“你这么担心她,付出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让她生活的开心,是不是?”我说出了她心里的愿望,她明显的没有了情绪。剩下的是担心,想要知道怎么办。

“她自己的事情还需要自己处理和做决定,我们没有办法为她做决定,对不对?如果她没办法独立自信地为自己做决定,她也没办法真的开心。你说呢?”我娘越听越安静,刚才那头护犊心切的怒虎,此刻正收敛爪牙,静静地坐着思考、等待。

“那我们一起看看,做点什么能让她开心的事,好不好?”待说出我的想法之后,我娘如释重负。老虎身上的担子终于有人能看见,终于有人认可那担忧不是多余,终于能有人跟她一同分担了。

写到这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为何一直想让我娘停止担心和操心却总是徒劳。也许是因为她心里有太多的不安,没有人看见,没有人与她分担,仿佛一家人的安危全数拴在她身上,只能裹挟着情绪独自负重前行。

我跟娘亲说,小老虎会独立长大,小兔子会一直在她身边,她这只大老虎永远都是家里的精神支柱。

那天的对话,出人意料地高效愉快。姚先生问:“刚才是什么事,我看你一开始脸色不好,后来越来越轻松了。”当然,因为我打了一场心底的胜仗。

那是真正的倾听带来的内心的自由、平和与喜悦。不必伤害最亲的人,不必带着可耻的负罪感,不必委屈勉强自己。你看见了她,也解脱了自己。

3、倾听娘亲五部曲

以前总觉得倾听我娘是一件非常糟心和累人的事情,不过多次实践之后,原来祥林嫂一般的抱怨也是有化解之道的(我娘一定不知道祥林嫂是谁,耶!)。原来愤怒的母老虎也可以瞬间转化得温顺平和。(娘亲,看到母老虎三个字,不要打我,耶!)

我不擅长写技术贴,零星总结几点希望对大家有所借鉴:

入门前提:别把倾听当成任务或目的。理解家人不是必要的,而是你真的准备好了,真的想要了解她。别给自己增加额外的负担,试着用轻松好玩的心态去尝试,maybe有惊喜。

确认边界:谁的情绪谁负责,谁的问题谁解决。任何时候先照顾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情绪这事,负负加在一起是永远不会得正的。

基本倾听:倾听她的感受和情绪,反馈给她。相信我,你能看见她的情绪的时候,情绪也就消失大半了。适时的倾听,适当的反馈,但不强求自己做到完美。

进阶升级:看见她的需求。她想要的是什么?她的目标是什么?从情绪和问题中抽离出来,寻找到她真正在意的。每一个抱怨背后都有未被看见的情感和未被尊重的需求。把抱怨背后的需求反馈给她。走到这一步,问题基本能解决80%-90%了。

高阶进级:完美认可。发布表白信息,告诉娘亲,她在你心里和整个家里的重要性,给她认可,给她爱。

最后,奉上独家秘方,必杀技:没有什么问题是一个亲亲抱抱解决不了的。娘亲这一代人不擅表达,但渴望亲密的本质是不变地。每次搂着我娘亲亲抱抱,她嘴上无比嫌弃,心里却欢喜的紧,哪天少了,就老大不习惯了。

PS:如果你实在嫌麻烦,可以直接忽略以上五个步骤,只用最后一招。配上撒娇卖萌滴小表情,软化娘亲的心,妥妥滴!

春天来了,祝你和娘亲,来场美丽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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