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湖慢慢的走,没有什么事在前面等待,也没有什么事在后面催促。时间都慢了下来,水在一波一波的荡,水的绿也在一波一波的变幻。
庆山说,有时候看到美的东西,内心激动,跟它碰撞的时候却无力描绘。一描绘就觉得很俗,不知道怎么把它说的朴实,说回它自己。
蒋勋说,美景当前,自己却如此词穷,难免有些沮丧。我们都无言以对,不是吗?我们或者沮丧,或者无奈,或者毫无缘由的热泪盈眶,只是因为刹那间心里什么久未开启的地方忽然被触动了。我们刹那间懂了什么,却说不清楚。
此刻的绿就如同他们所说的,令人词穷,呆滞,无力描绘。湖水的颜色自冰破春来那一日开始,每一天每一时的色彩都是不同的,就算是用遍所有形容绿的词语来,也差得多,差得远。
这一时的绿,如绸如缎,丝一样滑润,又似蜜一样粘稠,觉得一湖里不像是清白的水,倒像是深不见底三千尺的幽潭,有一种神秘而持续的力量,要将人拉向其中,让人心生敬畏。想要远离它的诱惑,又忍耐不住它的吸引。幽深,静寂,一波一波拍打在石岸,如同涤荡在沉睡已久的心底,随着它活起来,动起来了,也随着它漫浸了无边的绿。
为什么春水是绿色的呢?到夏天,水就变得如同天空炽热强烈的阳光一样,白的晃眼。冬天,不被冰层盖住的时候,又是一汪的青碧,冷静沉寂的哑青。偏偏春风吹的时候,树叶还柔嫩,草色尚鹅黄,它先打破一罐子浓厚的绿颜料,不管不顾的先洗了个遍,才磨磨蹭蹭的分给岸边的垂柳一点,匀给土地上冒出芽的草儿一点,任性又贪心。
西下的阳光在水面上闪闪烁烁,粼粼波光一直廷伸到对岸红墙金顶的大觉寺,仿佛铺在湖面上一条可以随时迈动脚步踏波而行的璀璨道路。岸边柳枝垂蔽,如一道盈绿剔透的帘幔,虚掩轻遮,摇摇摆摆。
有一刻的恍惚。柳岸依依,烟雨徽醺时候,已是经年往事。
本来打算这一天,出来看桐花,看紫藤。春花谢了多半,留在枝头的也是残萎旧花,不经看了。往后的花,该一期一期的开,每一期也只一两样,不像春花盛时那么闹。南岸的紫藤花才刚开了一分,数得过来的几朵浅淡的紫花稀稀落落站在一排藤架子顶上,被四下垂着的枝曼挡着,也看不到。过几天,等她像瀑一样坠下来时,才能瞧得清晰。今日,我们来的早了。
湖岸上倒有几棵桐树,只是长的太高,树身粗壮挺拔,枝枝杈杈伸向几丈高的天空。它太高了,高到我都看不清枝头开放的桐花。连那本该浓厚的桐花香气,也断断续续不肯飘下来。
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吧。想要寻找的,不在这里。
但是我们却看到了这满湖的绿,嗅闻到清凉潮湿的水的气息。看到一条大鱼被垂钓者拉出水面时的挣扎,感觉到不忍。看到寺庙红色围墙上在斑驳斜光下盛开的洁白莲花。看到佛堂前高大香炉上升起缈缈青烟,笼在肃穆清宁的院落。甚至在佛塔前静立的片刻,听到风儿摇动角檐的铜铃,声音轻脆远幽,仿佛来自遥远天际。
我们得到了那么多始料未及的欢喜,哪里还顾得上遗憾。
庄子说,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记自己要寻求的目的,一路行来,所有际遇都是欢喜,都该接受。
花朵是春的眉眼,绿是春的风骨。放下烦忧喧嚣,面向一碧湖水,用自然之风清净内心,才是生命的本来样子。这些怎么也说不清楚,又似乎是一清到底的念头,无需细言,我们都是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