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此事原该我去做——可是府里的事我操持惯了，王爷一时不放心其他人去打理。思来想去，还是你这个侧夫人最是亲近。”阮慕言故作叹息，“这可是为王爷排忧解难的机会，可惜我却分身乏术。倒要劳烦妹妹你。”
“嫡夫人——听说灾区如今时疫爆发——我们夫人若是去了，惹上病来怎么办？”缨绯按捺不住，冲口而出。
阮慕言不悦地看了一眼这个鲁莽的丫头，却忍住不发道：“妹妹此行，虽是灾区，但到底是王府的千金之躯，怎么会去时疫爆发的地方？自然是去那些灾情最轻的。再者，妹妹不过是探视下灾民，走个过场为王爷表一表姿态。沿路随行王爷早已安排得周全，你这个小丫头也护住护过了头吧——”
“……”缨绯脸上一阵燥热，张开的口抽搐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缨绯担心不无道理。她只是担心我若真的染了时疫回来，于王爷和姐姐而言，也不是好事。”苏沫轻轻按了按缨绯的手，“若这个安排时王爷和姐姐的意思，苏沫不敢不从。只不过，苏沫有一个条件，不知王爷和姐姐肯否答应？”
“条件？”阮慕言没有想到，这个入府以来一直逆来顺受的女子会突然跟他们开起了条件。她冷哼，“你可是跟王爷开条件？”
“跟谁都无妨——王爷虽然会安排随行的人，苏沫也想要一个人。”她眼波盈盈，直视阮慕言，“王爷的贴身侍卫穆戈尔。”
穆戈尔是周寅从胡匈带来的十人队伍中的一位。当日在殿堂与童远闻对质时死了一个大汉叫穆达索，正是穆戈尔的哥哥。
“他——”阮慕言对这个要求既有些吃惊却又觉得不那么意外。自周煜放还这些胡匈士兵后，他们一直贴身保护周寅的安全。这些人各个身形彪悍，都是肉搏战的好手。穆戈尔是是周寅最视为得利的助手，也是当中格斗技艺最高的。她吃惊的是苏沫竟有胆子敢开口要他随行。但是她也明白，有这样一个人护自己周全，倒是多半分胜算。“只怕王爷不舍。”
苏沫淡笑：“妹妹要穆戈尔并不全是为了护自己周全——王爷要强大自己的部队，难道就不需要派人出去探查一番？穆戈尔只有借这次的名义才好单独出去——不然，彭长城等人如何会不盯着他？如此，王爷的计谋岂不败露？”
“……”苏沫太聪明，阮慕言知道这番说辞确实让周寅很难拒绝。她心中恼恨眼前这个平淡无奇的女子为何有不与常人的慧眼。如果她有心争宠，自己又会否是足以匹敌的对手？“好——我去转告王爷——你好好安排出行的事宜吧。”阮慕言不再多言，起身向外。她心中暗自另有一番筹谋。
让阮慕言极为惊讶的是，苏沫的建议竟然是周寅早已实现谋划的主意。当然，周寅派穆戈尔跟随，决计不是为了保护苏沫，而是如苏沫所言帮他探查坊间可以招收的民间兵力。
这次行程起得非常匆忙。苏沫来不及做过多的准备，就被强行送入了灾区。她知道自己身犯险境是逃无可逃。她规劝缨绯大可不必趟这个浑水，但缨绯执拗不肯答应，只说：“夫人在哪里，缨绯在哪里。”
对于缨绯，苏沫的内心无比复杂。
起码就现在而言，她喜欢缨绯，而且非常。缨绯不同于金曌宫里教训出来的女子，各个为了生计，可以不折手段。她很简单，只要主子对她好，她就可以尽心侍奉主子。拿缨绯的话来说，自己的后半生就是依附在苏沫的身上。
但是，苏沫自己就出自于金曌宫。她的心绪不可能再单纯天真。更何况有了一次蘼芜的教训。无论是冬璃还是缨绯——她都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信任。
她能做的，只有看，只有听，只有想——还有小心。
出了王府所在的北安城向北就是林淄。林淄是一个巴掌大的城市，但因为邻近西南权利与经济的忠心北安，所以也异常繁华。不过，林淄的繁华和北安完全不同。它没有足够的土地发展农业与畜牧业，唯一能够支撑整个城市繁荣的，是两个瓦肆，一个叫东大街，一个叫西大街。
瓦肆，是当地集散交易的金融中心。也是酒肆、戏院、当铺、银铺、商店、妓院等的集中地。其中东大街的繁荣主要依靠金融交易。比如当铺、银铺、各种米粮商铺主要林立于此。而西大街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酒肆、饭店、旅店、妓院、赌场……这里一应俱全。有趣的是，东大街与西大街的金融业态就像是日月不得交集。每到白日里，东大街人头攒动，交易旺盛。西大街除了饭店有些生意外，几乎很少见店主开业。而一旦入夜，东大街的昌盛归于平静。西大街则开始烛火通明，人流熙熙攘攘。莺声燕语、划拳呵令亦或是打闹骂嚣，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林淄的繁荣因为这场洪灾的来临戛然而止。
苏沫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此刻，车轮正碾在东大街的青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往日，这里早已是一派车水马龙，生意的叫嚷声甚至热闹得让人头疼。但现在，沿街的店铺几乎家家大门紧闭。唯有几家米铺面前大排抢粮的长龙，还算是有些生气。
苏沫放下了帘子。缨绯贴身坐在她身边，连头也不敢伸出去一回。穆戈尔胸口抱着宝剑，双目紧闭。他魁梧壮硕的身材几乎占据了大半个马车的空间。马车上的两个人就是周寅安排给苏沫的所有随行人员。虽然，阮慕言以彭长城钳制周寅的部下为借口，表示不能再多派一兵一卒保护苏沫。但她想，也许周寅和阮慕言真的希望自己一去不复还。
“夫人——外面，可是饿殍满地？”缨绯虽不敢向外探视，却还是满心好奇地问。
“没有——”她轻轻摇着头，“不过集市的确冷清些。好些百姓在米店面前排队抢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