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冥器,邪经,白莲教和神的故事

一、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如果有的话,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神是天地孕育而成,还是由人修炼而来?亦或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成神之道?今天讲的这个故事,就是关于神的,而且是一尊邪神。

故事要从我家附近的一座山说起,那山叫棘山,山势巍峨,高不可攀,平时鲜有人至。山顶的的石壁上刻有许多佛像,有大有小,大的十余丈高,小的则只有巴掌大,因数量众多,数不胜数,所以那山又被称为万佛山。

其实说是万佛山有些不恰当,因为石壁上除了佛像外,还雕刻有道教的神仙,三清四御,五老六司等。一般来说,摩崖石刻风格都是统一的,要么佛教,要么道教。像这样佛道混合,相互掺杂着雕刻的实属罕见,甚至说有点儿诡异。

你想啊,古代在山中雕刻神像耗时耗力,做这件事情无非是为了宣扬教门,但石壁上既有佛又有道,是想要让人信佛还是信道?

这就让人有些疑惑了,这种神像明显不是用于宣扬教派之用的,那是用来干嘛的?这么一想,事情就有点恐怖了,我们都知道,神像嘛!是可以用来镇邪的,但需要佛道两教联合,近万尊神像来镇压,这得是何等邪物才能配得上的阵势?

所以山下的村子里都盛传山中镇压着一只大妖,平时很少有人敢上山。但有一个人例外,那是一个年长的老道人,人家就住在山顶的一间茅草屋里,听村人们说,他已经在山中住了几十年了,而且从来没人见他下过山。

老道人也许是一个人待得太久了,他很少与人交流,哪怕在山上看到村里人,也只是点头而过,并不与人说话。

村里人都觉得他很古怪,想想也是,如果是个正常人,谁会在荒山中一住就是几十年呢?所以村人们也都对他敬而远之,鲜少有人与他搭话,唯一与他有交情的人,便是我爷爷。

在我小的时候,爷爷常带着我去看望他,给他带去些粮食。他人很精瘦,须发尽白,头上梳着个道士常见的那种发髻,手里经常拿着柄拂尘,面相虽然显得和蔼可亲,但我却总感觉他身上有种难以名状的恐惧,这种感觉这么说呢,就像是他身上有带有某种很邪恶的东西,骇人心神,让人不敢靠近,所以我每次见到他都很害怕的躲在爷爷身后。

爷爷却与他相谈甚欢,两人似多年至交一般,但是奇怪的是,爷爷经常告诫我平日里千万不要到这山中来,尤其不要擅自到老道人这里来,言辞间似乎老道人会对我不利一样。

幼时的我总感觉老道人身上藏有很多谜团,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一直住在棘山上?爷爷又是怎么和他相识的?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我有时也问爷爷,但爷爷却总是闭口不答,对我说我还小,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但越是如此,我的好奇心越重,经常胡思乱想,揣测老道人是不是妖怪变的,或者是不是镇守棘山,看管妖怪的山神。

后来我才知道,老道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道人,既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但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却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离奇。

知道老道人的事迹,是在若干年后,那天我爷爷带着我去看望他,他说自己就要下山了,爷爷听了一怔,显得非常开心,然后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爷爷说五十多年了,你终于解脱了,他死了?

道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古怪的笑了笑,爷爷也未在意,他感慨不已,庆幸着老道人能在有生之年脱困囹圄,又与老道人闲谈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出了门,我又追问起老道人的来历,爷爷望着旁边石壁上巨大的佛像,长叹了一口气,沉默许久,然后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爷爷说,五十多年前,邻村有个叫蒋东来的富户,家里出了件怪事,其母亲笃信佛法,他便给母亲修建了座佛堂,又弄来很多佛门之物,让母亲每天到佛堂里诵经拜佛。

但让蒋东来没有想到的是,母亲自从去那佛堂之后便开始每天做梦,而且是做同一个梦,梦到自己被困在一个阴森幽暗的地方,那地方有一监牢,里面关着一个人,被锁链五花大绑着捆在石壁上,开始的时候朦朦胧胧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后来梦境越来越清晰,她看到那是一个老妇人,打扮的非常怪异,像是古人的装扮,那老妇人每天都朝她说着什么,但她听不清楚。

老太太很害怕,于是就把这事告诉了儿子。蒋东来开始以为是佛堂的风水有问题,于是就找阴阳先生来看,一连找了四五个,那些阴阳先生有的说是佛堂下面有鬼窟,佛堂镇不住,煞气上冲,所以老太太才会噩梦连连,要想封印住鬼窟就得拿钱。

还有的说老太太前世是修道的,这一世改修佛,三清道君不同意,所以才会让老太太天天做噩梦,要想解决也好办,只要给点跑路费,他可以上天一趟跟道君沟通沟通。

蒋东来不傻,心想这都是什么玩意,一堆骗钱的神棍,给了些钱打发了,白忙活了十多天不说,老太太也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老太太开始变得神情恍惚起来,看什么都直勾勾的,也不怎么说话了,整天就待在那烟雾缭绕的佛堂里念经,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蒋东来想要带老太太出去住几天,散散心,也远离佛堂一段时间,但老太太死活就是不肯走,她说只有在佛堂里念经的时候才能心安,不然就心绪难宁。

蒋东来没有办法,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个云游的道士,蒋东来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赶忙找到那道士,将自己母亲的情况告知。

那道士姓罗,自小入眉山修行,虽年纪轻轻,却已修道有成,遂下山救世。他听了蒋东来所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家人怕是遇到大麻烦了,佛门最是辟邪驱煞,克阴遏祟,在这一方面甚至比道教更甚,老太太既然信了多年的佛,常入佛堂诵经拜佛,又怎会轻易遭此邪灾?事情定有蹊跷。

想到这里,他不禁眉头紧皱起来,蒋东来见罗道人脸色不对劲,露出了忐忑的神情,询问自己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道人思忖片刻,告诉他单凭他的描述,自己也无法判断这是怎么一回事,还得要到那佛堂里亲自看一看才能找出症结。

蒋东来点了点头,将罗道人领到自己家中,那是一处豪宅大院,修建的非常气派。

蒋东来将罗道人请进家门,指着西面一间屋舍说那就是佛堂,然后询问在风水上有没有问题。

罗道人告诉他佛门的建筑在风水上是不用太过讲究的,因为寺庙佛堂等佛门之地不仅不会受风水的影响,反而会影响附近的风水,可压阴镇煞,驱凶辟邪,所以很多寺庙往往都建在一些死过很多人的凶地上,就是为了能压住煞气,改善当地的风水。

所以你母亲的事情和这佛堂的风水关系不大,罗道人一边跟他解释,一边向着佛堂走去,说话间进了佛堂,见里面烟雾缭绕,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佛像,下面是香台,香台上燃着贡香,香台下面跪着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在敲着木鱼念经,其神情萎靡,气色很差,像是久病之人。

“娘,别念了,歇会儿吧!”蒋东来轻声对着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罗道人仔细打量着老太太,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通常信佛之人超脱凡尘,身具慧气,显露慈悲之相,而这老太太却浑身都透着邪性,有种妖异之感,不似佛门之人,反倒像是邪道门徒,这是怎么回事?罗道人心中疑惑。

佛堂里供奉的确实是佛祖菩萨,摆放着的也确实是佛门器物,那老太太身上的阴邪之气哪里来的?罗道人四下打量着,忽然目光停留在她敲着的木鱼上,那木鱼呈青褐色,似乎年代久远,上面刻着斑驳的花纹,看上去像是朵朵莲花。

这木鱼,隐隐泛着阴邪之气。罗道人吃了一惊,忙问蒋东来这木鱼是哪里来的。

“是佛堂建成之日,我堂弟所赠。据他所言,这木鱼乃是自五百里外的珈蓝寺中所得,为明朝寺中大和尚慧云禅师遗物,有其佛法加持,是件难得的佛门宝物,怎的这木鱼有什么不妥吗?”蒋东来疑惑问道。

“哦?”罗道人露出疑惑的神情,思忖片刻又问道:“你那堂弟品行如何?”

蒋东来一怔,不知罗道人为何有此一问,如实答道:“我那堂弟品行确有不端之处,他自幼游手好闲,时常做些偷鸡摸狗之事。这木鱼虽说是他主动相赠,却也讹走了我不少钱财。”

罗道人点了点头,说那便是了,他肯定是在诓骗你,这木鱼上面并无佛门气息,定不是寺中之物,其木呈青褐色,散发出阵阵阴气,这是在地下埋葬太久所致,应该是一件陪葬的冥器,已然沾染了阴邪之气,而且邪气很重,竟然连佛堂都压不住。

你母亲却日日与其相伴,深受其害,阴邪附体,所以才会噩梦连连,神昏志迷。

蒋东来听后大骇,忙问可有化解之法,罗道人告诉他,要想化解倒也容易,只要把这木鱼一把火烧了就可以了,老太太信佛,又天天在这佛堂里念经,身上的阴邪之气过不了多久就会散去。

蒋东来听完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想要将那木鱼拿走烧掉,却不料老太太死活不同意,失神丧志一般哭闹个不停。

罗道人见此,说罢了,这木鱼确实也是件好东西,不知是何木所做,竟能年深岁久而不腐,若非被阴邪之气侵蚀,不失为一件佛家宝物,就这么烧了有些可惜。要不我就给你写张符箓,你得空趁老太太睡着了用符水洗一下那木鱼,上面再压上本《金刚经》,等晾干了上面的阴邪之气差不多也就被化去了。

蒋东来点了点头,对罗道人千恩万谢,罗道人写完符箓告诉蒋东来自己就住在村北的城隍庙里,要待一些时日才走,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去那里找自己。

临走之时,罗道人无意中又看了那木鱼一眼,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也就没放在心上。

回去之后,罗道人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却不曾想事情远没有所想的这么简单,因一时的疏忽大意,竟险些酿成大错。

几日之后,蒋东来去了城隍庙找到罗道人,他面容显得很是憔悴,似乎一宿未眠,脸上带着惊惶的神色,他告诉罗道人自他走后母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的严重,神志不清,渐渐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就在昨日忽然昏倒,至今都没有醒来。

罗道人吃了一惊,问他有没有照自己的话做,蒋东来点了点头,说那木鱼也用符水洗了,也用《金刚经》压了,可一点用都没有。

罗道人心想看来事情有点棘手,是自己大意了,赶忙又来到蒋东来家里,到了之后,见老太太正昏睡在床榻上,身上的阴邪之气比之前更甚,罗道人上前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呼吸倒还算平稳,为何会昏迷不醒呢?

他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先是问出老太太的生辰八字,然后取来根香点燃,口中念念有词,就见那香飘出袅袅青烟,烟气凝而不散,缓缓向着佛堂飞去,最后没入了佛堂中的木鱼里。

罗道人盯着那诡异的木鱼,告诉蒋东来自己刚才用的香是追魂香,可以寻人生魂,老太太这是丢了魂啊!

二、

蒋东来一听当时就慌了,嚎啕大哭起来,罗道人说你先别着急,你娘虽然魂魄离身,却并没有散,而是不知何故进了这个木鱼里,我可以用符箓把她给招出来,让她还魂。

罗道人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那符箓上用朱砂写着一个赤红色的敕字,将符箓贴在木鱼上,口中念咒,这时就见木鱼剧烈晃动起来,看得蒋东来惊诧不已。

然招魂咒念了好几遍,老太太丝毫没有反应,木鱼上贴着的符箓却轰的一声烧了起来,顷刻间燃尽。

罗道人不禁“咦”了声,说道:“看来你娘的魂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逃脱不出来。”

蒋东来一听心急如焚,问那可咋办呐?罗道人思忖片刻说道:“既然招魂不行,那便用拘魂试试。招魂是赦令魂魄前来,而拘魂却能直接将魂魄强行拘来。”

言罢又取出一张符箓贴在木鱼上,双目紧闭,捏出个怪异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越念越快,就见那木鱼再次晃动起来,这次晃的更加厉害,磕的香台砰砰作响,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三伏天里这屋中竟显得有些阴冷。

罗道人念着念着,声音骤停,猛然睁开了眼,便见那木鱼咔嚓一声竟裂开了道缝隙,似乎有什么东西自里面出来,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老太太一声咳嗽,醒了过来。

老太太醒来后看见蒋东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儿啊,可吓死娘了。”

蒋东来握着老太太的手问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说又梦到那个浑身缠满锁链的老妇人了,她给自己说话,这次听清了,她说的是让自己念经。

“念经?”罗道人吃了一惊,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念什么经?”

“我一个信佛的老太太,还能念什么经!佛经呗!”老太太朝着香台上指了指,那上面放着一本经书。

罗道人近前一看,见那经书上写着三个字“莲花经”,顿时大骇,面色变得严峻起来,“你念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我那会害怕啊,被困在那种地方,出也出不去,她让我念我就念喽,我开始有些慌张,念了几遍,她说我心不够诚,我就静下心来又念了一遍,那个老妇人她就出来了,然后冲我笑了笑就走了。我一个人在那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吓死人哩。

罗道人顿足捶胸说道,坏了,坏了,闯大祸了。这本《莲花经》根本就不是佛经,而是邪经,是白莲教的经卷,我说怎么老觉得那木鱼不对劲,那也不是佛门之物,而是白莲教信众用的,所以上面才会刻有莲花。

“啥?这经书和木鱼都不是佛教的?”蒋东来很是惊诧。

罗道人说,白莲教源自佛教,教义经文等与佛教有相同之处,所以老太太才难以分辨,错把邪经当佛经读,误入了邪道。怪不得老太太先前神志不清,魂迷魄怔,邪气缠身,皆因这些旁门左道的经卷诵之可惑人心神,使人失志。我先前只看出那木鱼是件冥器,却没成想还是白莲教之物,是我大意了。

“嗐,这古经和木鱼都是我那混账堂弟所赠,也不知他的从哪里搞来的这些邪物,可把我给害惨了。”

蒋东来忧心忡忡,“那我娘他现在怎么样了?”

罗道人说,你娘现在并无大碍,身上虽仍有邪气,但只要不再念那邪经,多诵佛门宝卷,不日便可恢复。只是你娘所做的那个梦着实让人担心。或者说那并不是个梦,而是你娘魂之所见。

“我娘魂之所见?”蒋东来听后不禁愕然。

罗道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依照我的推断,你娘见到的那个老妇人或是邪祟之流,她被人封印在木鱼中,不得出来,直至木鱼落入你娘手中。

老太太每日诵读邪经,敲白莲教木鱼,以至于神昏志迷,她有所感应,便将老太太的魂魄唤入木鱼里,让老太太诵邪经得以逃脱,如此看来,这邪祟定然与白莲教有渊源,才能得受经卷念力。

她逃脱之后,定会作祟害人,这事因我大意而起,我不能袖手旁观。

“那我们要怎么办?”蒋东来问道。

罗道人思忖片刻,告诉蒋东来让他先去找堂弟询问一下这些邪物是怎么来的,看看能不能查到这老妇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知己知彼,方能有所定夺。

蒋东来带着罗道人来到堂弟家,堂弟正在床上睡觉,被蒋东来一脚踹醒,迷迷瞪瞪过了好久才看清来的是谁,他见蒋东来怒不可遏的样子忙道堂哥你这是怎得了?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蒋东来骂骂咧咧将家中之事讲出,然后询问邪经和木鱼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蒋东来的堂弟听后知道事情严重,不敢再隐瞒,将邪经和木鱼的来历如实说出,原来多日前,他身体有些不适,到附近的棘山上去采草药,在山顶看到一处坍塌的洞穴,料想应当是前些日子大雨所致,好奇之下,下到洞穴中,见里面摆放着一具棺材。那棺材上缠满了锁链,锁链上密密麻麻刻着怪异的金色符文,棺材周身呈赤红色,似乎用朱砂涂抹过,显得有些阴深可怖。

棺材的旁边还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刻满了字,蒋东来堂弟大字不识一个,故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他只当这是一大户人家的坟墓,葬在山中风水之地,锁链是为防人盗取棺中之物,故弄玄虚,料想这棺中定是藏有值钱的物件,正愁手头拮据,不由得心中生出贪念,想要开棺盗宝。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棺木上的锁链取下,开棺一看,却大失所望,那棺中仅有尸骸一具,木鱼一个,别无他物,他不甘心,又在那具尸骸身上搜寻,自其怀中得经卷一本,只是这发黄破旧的经卷又能值几个钱,他气恼的将经卷丢在地上,刚想要离开,忽的想起堂哥家佛堂刚刚建好,若将这木鱼和经卷赠去,再讨要些钱财,岂有不给之理?如此一想,打定主意,便又将那经卷木鱼捡了起来,这才有了后面之事。

罗道人听后眉头紧皱,说果不其然,那木鱼中先前必定封印着邪物,又用朱砂棺葬入山中,咒链缠棺,看来那邪物非同小可。

墓中石碑上或许刻有那邪物的来历,我们须得去看一看。蒋东来点了点头,问清了那山中石墓的位置,两人出了门,见天色已晚,便决定明日再去棘山一探究竟,罗道人暂住在了蒋东来家中。

但让罗道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当天夜里,村子里出事了。深更半夜,罗道人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阵铃声惊醒,起身一看,见是自己随身携带的三清铃,这三清铃是道家常用的法器,上端的柄为山字形,象征着道家所信奉的三清天尊,铃内有舌,摇动发音,可使人心神清宁,杂念顿消,亦有驱邪降神之用,振动法铃,神鬼咸钦。

这三清铃无故震颤不止,必有妖异,罗道人警觉起来,持铃下了床,唤了几声蒋东来,却是无人应答,心说不妙,出了门,来到外面,此时夜色黑蒙蒙的,虽有月悬于空,却被笼罩在一层血红色的光晕中,散发出妖异的光芒,不似平日般皎洁。

整个村子没有丝毫声响,寂静的可怕。种种异像让罗道人有种不祥的预感,正心神不宁时,忽隐隐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似蚊蝇一般在耳旁嗡嗡作响,待罗道人凝神细听之后,顿时大骇,那声音竟是有人在念经,只是腔调显得很是怪异,并无梵音宁静祥和之感,反倒惑人心神,迷人心智。

与此同时,罗道人手中的三清铃又震颤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使得罗道人不被邪音迷惑丧失心智,罗道人寻着那邪音向前走去,来到村东头,见前面华光大盛,空中隐隐可见有人影攒动,惊诧不已,不知怎会有这等异像,匆匆近前一看,不禁愕然,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竟难以分辨这是真是假,是梦是实。

那空中有一宝相庄严的老妇人,端坐在莲台上,法身有三四丈高,见之令人心畏,周身被祥光笼罩,背后华光四溢,熠熠生辉,将整个天空照得如白昼一般。

在她身旁站立着无数的佛陀罗汉,菩萨揭谛,为首的乃是三尊大佛,罗道人识得那竟是燃灯佛,释迦佛和弥勒佛,此三佛为三世佛,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三名佛门教主,为何他们竟会同时出现?那莲座上的老妇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能使得三位佛门教主屈居于后!

这不可能,罗道人思索了片刻,觉得事有蹊跷,从未听闻佛门还有这么一位大尊者,他凝神细看那空中诸佛,果然发现了端倪,那空中的诸佛皆如虚如幻,看不真切,似乎是被变幻出来的,而老妇人身上所展现的佛光亦异乎寻常,那光华中隐隐带有暗红色的妖光,并无圣洁之感,反倒带着一丝邪气。

罗道人正抬头观望,忽见那空中的老妇人口中诵经,周遭千百佛陀亦随之附和,地上也传来嘈杂的声响,罗道人低头一看,见不远的一处空旷之地上竟聚集了无数的村人,他们皆双膝跪地,双手合十,朝着空中不断跪拜着,神态虔诚,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口中亦跟随不断念诵着经咒。

一时间经声大作,邪音四起,乱人心神,罗道人亦把持不住,几近失心丧志,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告诉他只需跪下参拜,从此便再无苦难,再不会沉沦于苦海,远离世间一切烦恼,无生无死,安然快乐。

就在罗道人即将心神失守之时,铃声再次响起,罗道人一惊,回过神来,匆忙晃动三清铃以抵御邪音,他守得一丝灵台清明,将三清铃晃的叮当作响,铃声大作,将邪音压制住,不少村人也都清醒了过来,一脸的茫然,不知自己为何身在此处。

铃声同时也惊扰到了空中的那老妇人,经声止,她望向罗道人,一个威厉的声音响起,“哪里来的大胆妖人,闯我道场,扰我传道,惊我信众,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三、

罗道人虽心中认定她是妖邪,却并不清楚她的来历,心中不免有几分畏惧,但此时听闻她颠倒黑白叫自己妖人,不禁也有些恼怒,朝其喝到:“魑魅之徒也敢威吓我,你骗得了他人,却骗不了我,一邪祟而已,竟敢冒充佛门,用些旁门左道迷惑信众,当真是不知死活。”

此话一出,漫天神佛皆金刚怒目,忿然作色。莲座上端坐的老妇人听罢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无知妄徒,我乃是无生老母,九霄之上,无极净土中的至高之神,亦是世人之母,救世之主,我下凡拯救世人,使之不被世间“虚花景象”所迷惑,在六道中沉沦,使之悟得本性,脱离苦海,远离这流浪之地,得入真空家乡,无极净土,得受天国胜景,无生无死,安然快乐。

故世人敬我信我,跪我拜我,尊我为无生老母,而你竟敢诋辱我为妖邪,僭妄之极,我本不可轻饶你,然世人皆是我子女,我亦应慈悲对待,你今可入我教门,诵我经卷,诚心信奉我,得无上大道,我便宽恕于你。

老妇人的声音庄严而又威厉,闻之如钟鼓般震耳嗡嗡作响,让罗道人听之心惊,闻之胆寒,当听完老妇人所述,更是惊骇到无以复加。

因为白莲教所信奉的至高之神,确是这无生老母,依照白莲教的说法,无生老母为创世之神,人之始祖,她所居住之地便是真空家乡,乃是人类的起源之地和最后的归处。

人们堕入尘世后,被世间“虚花景象”所迷惑,被欲念遮眼,遗失本性,沉沦苦海,在六道轮回中受尽磨难而无法脱离。

无生老母悲天悯人,先是派三世佛救济世人,助他们脱离苦海,又亲自降临世间,渡化苍生,使信众得入真空家乡,再不受这人世烦恼。

罗道人本以为这只不过是白莲教杜撰之事,只为惑人入教,可如今这无生老母竟然现身了,活生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岂能不惊骇,这简直颠覆了他以往所识。

只是这无生老母,她确是真的吗?罗道人虽然惊骇,却并未失了心智,她应该便是那木鱼中逃出的邪祟,倘若真是无生老母,谁又能将他困住,封印于木鱼中?而且观她所作所为,并不似神祇,反倒更像妖邪之类。

罗道人心中疑窦丛生,嘴上却不甘示弱,亦想要试探一下她的虚实,便道若要我皈依,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空中那老妇人微微一笑,左手捏兰花印,右手持槌叩击木鱼,经声又起,这经声与先前又有所不同,充满了萧杀之气,伴随着那笃笃的木鱼声,使得山野震荡,林木悚然,周遭树木叶子纷纷落下,花草枯败。

霎时间四面八方全是经声,声声入耳,避无可避。罗道人只觉犹如锋刀利刃穿体而过,全身剧痛无比,他匆忙持铃晃动,抵御这夺命梵音,却不料竟未能抵挡片刻,三清铃自上而下碎裂开来,再发不出声响。

罗道人心中惊骇,心道这老妇人果然厉害,自己来的匆忙,未带全法器,不可再与之较量,遂夺路而逃。

老妇人见此倒也未再追击,只是哂笑说道:“你这道人先前口出狂言,如今怎得逃了?罢了,我便慈悲不再与你计较,但你若敢再来扰我,定不饶你。”

罗道人逃出村子,惊魂未定,心说这老妇人手段端的厉害,确非普通邪物,不可小觑,眼下不宜再与她打斗,还是须得前往棘山探明她的真实来历再做打算。

念及于此,罗道人向着棘山行去,来到山顶,此时天已亮了,当他看清那山顶众多的神佛石像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是道门中人,自然知晓这些神佛石像的真正用途,需动用如此之多的神佛石像来镇压,岂会是一般的妖邪,那老妇人,莫非真的是神不成?罗道人脸色越发的严峻起来。

他依照蒋东来堂弟所述,寻到了那个坍塌的石墓,下到墓中,见里面十分的宽阔,周遭石壁上刻满了红色的咒文,罗道人识得其中一些是道家用来封印难以诛杀的邪物之用。

在墓穴深处赫然摆放着一具赤红色的棺材,那棺材上镶嵌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铜镜上雕刻着符文,向着镜中望去,镜面上并未显现出人影,而是一片混沌。

罗道人看出那是一面道家的法镜,是为镇邪之用。在棺材的旁边还扔着一条刻满金色梵文的锁棺咒链,看来当年之人为了将那老妇人封印住,真是煞费苦心。

罗道人走到棺前,那棺盖已经被打开了,棺中有具尸骸,据其身上所穿的衣物推断,应当是明朝时期的人。他心中疑惑,不知这棺中所葬之人与那自称是无生老母的老妇人可有关联。

距离棺材不远处果然如蒋东来堂弟所言有块石碑,上面刻满了字,罗道人近前,待看完那石碑上的字后不禁怔住了,惊诧不已,因为上面所写实在是太过离奇,让人匪夷所思。

石碑上确有讲出那老妇人的来历,让罗道人吃惊的是那老妇人竟真的是无生老母,只是此无生老母非人们心中的那个无生老母,她既是无生老母,又不是无生老母,既是神,又非神。

原来据石碑上所述,明末时期,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白莲教趁机起事,在教主徐鸿儒的带领下以“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八字真言迷惑信众,宣扬无生老母下凡救世,信奉无生老母可得救赎,远离世间苦难的教义。

一时间迷惑了无数的穷苦之人,随着教众越来越多,在无数教众虔诚的信力下,无生老母应念而生,应众生祈求而出现,她是众生念力所化,是众生信力的凝结之物,自众生心中而来,众生越是信奉她,她便越是强大,众生若不再信她念她,她便会消散。

无生老母出现之后,便常显现在世人面前,应信众所求,如此一来,更使得白莲教越发兴盛起来,渐已成势,已撼动了明王朝的统治。

而白莲教主徐鸿儒所图甚大,其不仅想要夺取天下,更想要改变天下,他的真正目的竟是要让真空家乡降临世间,让百万信众虔诚的念力将那虚无之乡化为现实,在世间显现,届时天下大同,世间再无苦难,旧世消亡,新世降临。

然这世间岂能任由一个凡人掌控,事关重大,稍有差池便会给芸芸众生造成无法挽回的劫难,佛道两派皆认为白莲教欲改天换地,枉顾天道,是逆天而行,将其视为邪门,遂与朝廷联合镇压。

白莲教中虽有无生老母,教主徐鸿儒亦擅妖术,神通广大,但仍难以抵挡佛道联合,终于溃败,徐鸿儒被杀,为惩其罪,将其魂魄困于棺中,永世不得轮回,而那无生老母为众生之念所化,无法被彻底诛杀,被封印于徐鸿儒传道所用的木鱼中,亦放入棺内,为防其逃脱,将棺木葬在大山之中,以法器镇棺,咒链锁棺,又刻千百神佛石像镇压,只待再无白莲信众,无生老母便会烟消云散。

石碑上最后写道,为防人误入石墓,打开棺木铸成大错,故立下此碑,告诫来人。

罗道人看完石碑上的字,惊骇不已,不曾想那老妇人竟是这般来历,怪不得能得受邪经诵力逃脱,料想也是因那木鱼中的封印日久岁深,有所松动,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其在木鱼中被困多年,众生信力已竭,所以才会诱使蒋东来的母亲诵读邪经,获取信力,而蒋东来的母亲也因此沾染了邪气,被困在了木鱼中。如此解释,事情便讲得通了。

那无生老母虽算得上是个神祇,但毕竟被困多年,身体虚弱,料想自己尚能与她一战,但若让她召集起信众,得了信力,怕是自己便再奈何不得她了,届时必成祸患,危害世人,时不我待,看来须得尽早与她做个了断。

想到这儿,罗道人将棺材上的法镜取下,向着山下走去。那法镜是道家之物,能照化魅邪,可用来对付无生老母。

下了山,罗道人先是回到蒋东来家取了自己的法器,然后向着无生老母所在之地走去,此时天虽然已经亮了,但空中却邪云遮日,将整个村子笼罩在阴影中,让整个村子显得阴森可怖。

他小心翼翼来到村东头,但听得阵阵嘈杂的诵经声传来,那无生老母仍端坐于莲花之上,紧闭双目,手捏禅定印,似乎正在凝神打坐,下面跪拜的众人则一脸痴然之相,口中不停诵着经文。

罗道人心说不好,那无生老母怕是在汲取众人念力,须得赶紧阻止,他大喝一声,跳将出来,朝着无生老母喊道:“妖孽,我已知你来历,你既是众生之念所化,便要遵从众生之意,又岂能以这种邪恶手段惑人心智,攫人信力。我今便要替天行道,除去你这妖物。”

四、

无生老母蓦然睁开双眼,见是罗道人有些惊讶,怒目而视道:“你这道士当真是不知好歹,你扰我传道,冒犯于我,犯下大过,我慈悲宽恕了你,你却不思悔改,一再僭越,我岂能再饶你。”

话音刚落,只听邪音又起,那无生老母故技重施,摄人心神的经声不断自其口中诵出,空中众神佛亦擂鼓助威,鼓声齐鸣,撼天动地,罗道人听后感觉如遭重锤敲击心头,气血翻腾,险些一口血吐出。

他定了定神,自怀中取出一流珠,以手捻之,同时口中诵道家真言。这流珠又被称为念珠,是道家凝神入定所用之法器,捻之可消心中杂念,除三千烦恼,安心定神,辟邪护身,使之再不受秽气邪音所侵。

任凭那鼓声震天,经声惑人,罗道人兀自浑然不动,其心无外物,故不受外界所扰。无生老母见罗道人竟能抵御邪音,颇为惊讶,赞叹说道:“你这道人倒还真有几分本事,若能皈依我教,定让你做个护教尊者,得无上大道,岂不比你做这没甚名堂的道士强上百倍。”

罗道人冷哼一声回道:“我身为道家弟子,名门正派,岂会与你这邪魔外道同流合污,莫要再痴心妄想,还有什么本事,快快使出来。”

“名门正派?”无生老母嗤笑道:“何为名门正派?世人疾苦,众生多难,他们举目不见天,跪地不见神,眼前皆是黑暗,耳中尽是悲鸣,受不完的苦,历不完的难,如蝼蚁一般在这泥泞世间挣扎,而此时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在哪里?

正因他们心中悲苦,故希翼有大慈大悲之神降世拯救苍生,而我应他们所念而生,予他们以信仰,在这黑暗世间将他们指向光明,我即是明灯,是他们心中唯一的灯火,使他们不再沉沦于黑暗之中,救他们于苦难,又怎会是邪魔外道?我之所作所为,与神佛何异,为何你们是名门正派,而我却为邪魔外道?

我为众生之念所化,身负众生之意,却遭佛道镇压,以诸神佛之名将我封印,如此看来,谁才是名门正派,谁又是邪魔外道呢?”

面对无生老母的质问,罗道人一时语塞,怔怔不知该如何反驳,许久才道:“任凭你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你使用邪术迷惑村人之实,此等行径,岂非邪魔外道所为?”

无生老母说道:“村人之所以被我经声所唤,是因为他们本就心中悲苦,望得救赎,脱离苦海,不然纵使我本领通天又岂能迷惑他们分毫,这世上最难动摇的便是人心。

罢了,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哪怕事实尽现眼前,你亦执迷不悟,既是如此,我也便不再徒费口舌。”

无生老母说罢,手结法印,口诵咒言,顷刻间天地变色,异象显现,周遭方圆数里被笼罩在一片暗红中,血雾弥漫,阴风阵阵,地上流淌出猩红的血水,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远处暗红色的血雾里隐隐可见有无数妖魔鬼怪隐匿其中,张牙舞爪,蠢蠢欲动。

罗道人如置身于地狱,处处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气息,他惊骇不已,此处怎会显现出血海地狱一般的景象?凝神望着眼前的景象,罗道人稍一思索便已明白,此非血海地狱,而是幻象地狱,一切皆是幻象而已,自己是身处幻境中了。

他口诵真经,手捻流珠,欲要看破幻象,然这幻象惑人五感六觉,任凭罗道人如何凝神守心,气冲玄牝,皆无济于事。眼见远处血雾中的妖魔身影渐近,扑将过来,此虽为幻象,但只要看不破,便会被其所伤,凶险无比。

千钧一发之际,他忽想起怀中那面镇棺法镜,法镜可照破幻象,明彻万物,让一切妖魔鬼怪无所遁形,他匆忙取出,朝着迎面扑来的妖魔照去,法镜照处,妖魔消散。

不仅如此,镜中射出的金光照进那漫天的血雾中,如在油纸上撒下一颗火星,顷刻间将整个血海地狱燃尽,村子又恢复了原样,幻象一破,罗道人长舒了一口气。

空中无生老母见到罗道人手中所持法镜恼怒不已,那法镜镇她几百年,她岂会不识,众神佛见无生老母面露不悦,皆金刚怒目,杀气腾腾跃下云头,黑压压的一片,朝着罗道人齐齐扑去。

罗道人举镜又照,那众神佛亦为无生老母所幻化,被法镜一照,顿时破了法身,消失不见了。

罗道人持法镜再向无生老母照去,无生老母冷哼一声,任凭那镜中金光笼罩在自己身上,不动分毫,罗道人见法镜亦降服不了无生老母,不由得眉头紧蹙。

此时只见那无生老母捏了个法决,将身形一晃,顿时变成十余丈高,法身入青云,遮天蔽日,罗道人站在其下,犹如蝼蚁一般。那无生老母又身绽金光,华光万道,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光芒渐盛,如日焚天,罗道人已是不敢再向空中窥望,道道金光如箭雨般向下洒落,凡是被那光所照之物皆被焚成灰烬,罗道人大惊失色,不断以法镜抵挡,且战且退,然不消片刻,法镜便被金光所毁,镜面破裂,再无法使用。

罗道人只得狼狈逃窜,寻到一处隐蔽之地躲藏,趁那无生老母尚未追来,他自怀中取出一笏,笏乃道教参拜神时所用的法器,双手捧笏,如对神明,那笏上书有四个大字:“万神咸听”。

罗道人双手持笏,躬身拜天,口中诵请神真言,“太上道祖,普在万方,道无不应,三界之内,六合之中,顺之者吉,逆之者凶,敕命一到,雷霆随行,弟子有难,幸愿汝偕,逢凶化吉,化殃为祥。”

一连诵了三遍,罗道人抬头望天,见天上没有丝毫异象,只有远处那无生老母携漫天的金光向着自己疾飞而来,她已寻得自己所在方位。

罗道人一声叹息,这请神咒非术法,而是一种祈禳之术,灵与不灵,谁也说不准,全在天意,看来今日自己难逃死劫。

他纵身跃出,欲与无生老母殊死一搏,然此时忽听怀里那已损坏的法镜中传出异响,取出一看,顿时怔住了,只见法镜碎裂之处已恢复如初,混沌的镜面渐渐变得清晰,里面璇霄丹阙,祥云缭绕,不时有灵鹤青鸾的鸣叫声传来,似仙境一般,镜中虽不见人,却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那个声音悠远而又缥缈,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声音并不大,却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名状之力,可一言定乾坤。

“雷殛!”此言一出,顷刻间天地变色,空中风起云涌,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罗道人见那无生老母仰头望天,如临大敌,其面露决绝之色,随后却又笑了,她对天说道:“你们杀不死我,众生之苦,无止无休,假以时日,我必将再从他们心中而现,复活重生,届时再与你们一争高下。”

空中雷声轰鸣,似乎是对无生老母的回应,无生老母化为一道金光,直冲云霄,云层中道道闪电纵横交错,张牙舞爪,如群魔乱舞。

陡然间雷光四射,一道胳膊粗的雷电与那金色光芒碰撞在一起,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霎时间雷光与金光铺满了整个天空,光芒过后,一切烟消云散,无生老母与漫天的雷云都消失不见了。

罗道人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他将众村人唤醒后欲要离去,然刚走了没多久,忽听到一个阴森的声音传来,“道长可否将躯体借在下一用?”

罗道人一怔,顿时感觉自己身体已是无法动弹,只见一人缓缓向自己走来,那人身着青色长袍,面容消瘦,双目凹陷,却是精光四溢。

“你是何人?”罗道人惊骇问道,那人微微一笑,“白莲教主徐鸿儒!”

罗道人一惊,忽记起那石碑上确有写着徐鸿儒的魂魄也被镇于棺中,不曾想他竟还活着,是自己大意了。先前与无生老母的争斗已是让自己精疲力尽,一时不慎,竟让他钻了空子,将自己摄制住。

思忖之间,徐鸿儒已走到罗道人面前,罗道人只觉一阵阴气袭来,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不禁跌倒在地,他知这是那徐鸿儒在剥夺自己的神识,遂拼命护得灵台一丝清明,以免失去心志,然那徐鸿儒最善这种夺舍邪术,罗道人渐渐灵台失守,危难之时,幸被一路人发现,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他竭力保持清醒,对那路人说了一句话,他说万望请送我去棘山,不然我命休矣。

罗道人被徐鸿儒夺舍,唯有借助棘山上的众神佛石像方能将其镇住。使自己在与他的较量中占得上风,路人将罗道人送到棘山,罗道人果然很快清醒了过来,然那神佛石像虽能压制得住徐鸿儒,却一时无法将他镇死,罗道人誓要除魔卫道,遂将计就计将其封印于自己体内,使之无法出来,居住于棘山之上,每日诵读经咒,只待日久天长,利用道家经咒以及神佛石像将其诛杀。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待就是五十多年。

讲到这里,爷爷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听完之后心中很是吃惊,因为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我问爷爷这事是真的?

爷爷点了点头,他说罗道人当年遇到的那个路人,就是他,他将罗道人背到了棘山上后,罗道人将一切事情都讲述给了他。

爷爷边走边感慨,沧海桑田,一晃过了这么多年,想起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小伙子,现在却已垂垂老矣,罗道人他又何尝不是呢?在这荒山上一住就是这么多年,现在好了,他终于解脱了!可以下山去了!

爷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在为罗道人感到庆幸,然当爷爷走到一座偌大的佛像前时,他的笑容凝固了,他怔怔的望着那座佛像,脸上神情显得很是惊骇。

我顺着爷爷的目光看去,那座佛像竟然没有眼睛,或者说,眼睛已经被人给挖去了。

爷爷匆忙又看了看其他的神佛石像,那些石像全都已经没有眼睛了,“这是谁干的?神佛若是没了眼睛,还怎么镇压妖魔?”望着爷爷脸上惊惶的神色,我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身后传来声响,我回头一看,是那罗道人,他面带微笑的看了看我们,然后与我们擦肩而过,向着山下走去。

“这……这是谁干的?”爷爷指着那些无眼的神佛石像说道。

“神佛不见世间苦难,留着眼睛又有何用?”罗道人转过身来回道。

“你不是罗道人,你……你是那妖人徐鸿儒!你没有死?”爷爷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罗道人笑了笑,“我不是妖人,我只是一个凡人罢了。大愿未成,故不能死,当年我被镇于此山之中三百余年尚安然无事,那罗道人又能奈我何?

“你这妖人,你毁坏神佛石像,与神佛为敌,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罗道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继而变得狰狞起来,“我只是不忍见这世人皆苦,众生多难,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这有错吗?”

他抬起头,凝望苍天,眼中满是憎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佛不慈以世间为铜炉,他们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却无视人间疾苦,放任众生沉沦苦难,却又假惺惺让众生信奉他们,攫取信力,我白莲教寻救世之道,却遭他们打压,被污蔑为邪魔外道。

众生愚昧,不辨是非,不辨佛魔,只道我白莲教是邪门,实是可悲,然我白莲教不会消失,终有一日,众生会醒悟,届时我白莲教必于九天之上,打开那遮住天日的泱泱神佛,让他们悉数跌下云头,坠入九幽。”

罗道人言罢离去,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站于棘山之上,负手而立,仰望苍天,双目溢恨,发下誓愿的景象此后多年一直在我心中不曾磨灭,我想,终有一日我还会再见到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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