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冷却(上)

(一)白浮

白浮和木木相遇,是一个必然事件。彼时木木远在南都,白浮在古都打拼。

木木问白浮,你什么时候来啊?这里的紫荆花开得很漂亮呢。

白浮停下手里的键盘,不知道如何作答。四月的古都,牡丹也已经武装全城了啊。

自打毕业,白浮从来没有离开过古都,这里是他生活多年不舍得放弃驻守的家。

每当朋友邀他离开古都去京都或魔都一起共事,他都婉拒。白浮对这里有着恋家般的情结。“坏朋友”何洛常常拿他在朋友中间开玩笑:白浮这厮和这座城市正在热恋呐!

何洛是白浮唯一知根知底的朋友,虽然在白浮看来何洛猥琐至极。整个大学,以何洛女朋友身份从白浮身前飘过的人每季度整一次容,白浮的好言劝说每每以何洛巧辩如簧的“爱情哲学”吞噬:春秋与夏冬四季交替,哪个傻逼不识时务紧着一件衣裳穿啊!

这个世界很奇怪,每个人都在追求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尽管那东西自始至终都无可能被自己攥在手里。这种执着大概就是希望,许多少年称它为“理想”。

理想?白浮不知道,自己的无欲无求是不是代表着没有理想。这是一件想起来就脑仁发抖的事情,但白浮总忍不住自我辩论一番。我是真的爱上了这座城市,还是对无力的极力躲避?

每次发起两个自己的终极对决,直到内力耗尽也没有答案,白浮才会在日记里写上五年来自己反复于嘴边的名言:你不是救世主。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失败的英雄临终送给自己的墓志铭。

在白浮的生命里,一直缺少一个让他全程留意的人,这段黑暗史被白浮自嘲为“情感中世纪”。在被心理教皇奴役的冰河期,他始终是一个人,最多是群体里保持沉默的那一个。何洛说,这家伙一看就是“伪装性冷淡”。

白浮不做辩驳。

(二)木木

木木的开场方式很独特,整个过程让白浮很是郁闷。

“你们古都那么重要的一个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白痴!”电话里充斥着一个女声怒不可遏的吼叫,白浮仿佛看到自己被乱坠的口水狂喷,如同置身一场冷雨的浇灌之下,只少了一把伞为他遮掩。

全程静默。对方显得不耐,只丢下一句话:“你们俩明早上班之前必须给我做好!”就没了声音。

我们俩?白浮这边抓头苦想,同时一万头羊驼呼啸而去,不留痕迹。面对总部CFO莫名其妙的责难,白浮此刻仍然是一头雾水,实在想不出这份被他核对了五遍才小心翼翼递交的Q2财务报表,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耳畔突然冒出一段深长的呼吸,白浮这才发觉电话还没有挂掉,接着他听到有史以来听过最绵软的乐调:“喂……你……还好吗?”

震惊于这如细水滑过鹅卵石的声音,白浮愣了几秒钟才如梦初醒:“啊!你好!

我……很好。”

“不好意思,刚才任总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脾气一向如此,对工作非常挑剔。”仙乐再次被弹奏起,白浮的魂魄沉浸其中立即融为药酒,已然醉了。

“喂?请问在听吗?”

白浮从没听过这么柔软的声音,不由得浮想联翩。好容易从鬼迷心窍中突围而出,白浮赶紧应道:“在在在!那……请问报表哪个地方有误?我马上核实!”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轻言轻语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没事,我会帮你核实的。”

“这不太好吧,还是我……”

“不用客气!”电话里的人打断道,好像并不希望他把话说完,“大家都是同事,今晚之前我们务必保持联络,我会尽快与你对接工作!”

白浮暂时忘却了天籁之音,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只得答应。

(三)初识

白浮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加班夜战,如果每熬过一个黎明,天上的星星就掉下一颗,大概美妙的夜空早就漆黑一片了吧。

在下班前的会议上,白浮再次享受到无端的“荣誉”,被区副总亲自点名。一天之内连续两次被高层注意到,连白浮也对自己“一路开挂”表示狐疑。

白浮独自坐在角落的座位上,刚关闭的向何洛倾吐不爽的聊天框里,写着一句极具嘲讽意味的话:哈哈!看来你又离降职减薪、远离CFO、入赘白富美、踏入人生低谷更进一步了啊!

也只有何洛会在他遭遇不堪的时候坚持打击,完全不懂“穷寇莫追”的道理!白浮对他嗤之以鼻之后,打开电脑对报表重新核对了一遍,还是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不由得坐着发起了呆,烦闷之极。

电话响起了,是那个天籁女孩。

“你好,报表已经弄好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还要麻烦你发给我一份,我也好核实上报写检讨。”

“呃……”

白浮以为天籁女孩觉得他把自己说得太惨了,突然有点慌乱,怎么能在她面前抱怨呢?只是一件小事而已。白浮忙解释说:“其实写检讨很简单,工作嘛,这点坎坷还是经得起的,吃一堑长一智!”

电话还是保持静默。白浮有些紧张,轻声道:“请问还在吗?”

“白……浮。”这两个字缓缓从电话里传来,惊得白浮说不出一个字,“别惊讶,我是从企业通讯录里查到你名字的。嗯……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原谅我一件事情?”

又是一阵惊愕,白浮内心叫苦不迭:今天是撞了什么邪,先是账目失误,被两位高管责骂,又蹦出来这个说话莫名其妙的女孩让我原谅她!我根本没见过她,哪来的原谅?本来对这女孩音象(声音印象)不错,现在突然千回百转,真是让人绕得心烦意乱!

白浮无奈道:“你说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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